第28章 .春雲靜走 · 同窗

盛懷初坐在案前,盯着那張船票,靜默不語。

“時候不早了。”

江樸在一旁提醒,鐘夫人的船中午靠岸,他已替盛懷初備好了車,要去接風。

盛懷初應了一聲,依舊坐着不走,拿起聽筒,打去了輪船局局長那裏,只說有一位朋友買了十幾日後英國輪船公司往檀香山的船票,日期處污損了,不知還能不能用?

輪船局長十分殷勤,片刻就找了位專員來解答,那專員要了票號,在浩繁的簿冊裏查閱着,不一會兒便找到了:“是一間上等艙房,先生要不要把那位朋友的地址給我,我另寄一張新票去?”

盛懷初遲疑片刻,給了一個地址,又道:“那間艙房一共出了幾張票?”

書頁翻動,聽筒那頭語帶疑惑:“诶,怪了,這艙房是個套房,裏面有兩間房,卻只出了一張票,您那位朋友補了價差,把整個套房包了下來……”

“哦?我的朋友若想加一個人同行……”

“若是他想再加一個人,憑存根去輪船公司就能辦下來。”

“這船上沒有單人間?”

“有是有的,先生想要訂票?只可惜這日子近了些,同一班船的單間已滿了……”

盛懷初又和輪船局長閑聊幾句,放下聽筒,他問清楚了船票的事,反而疑惑了,這張票沒有名字,登船的是什麽人尚未可知。若真是尹芝要走,她會一個人走,還是和什麽人一起走?

他的手指在船票日期上一扣,臉上雲開雨霁,看來自己這陣子守株待兔的功夫沒有白費,也許很快就能找到尹家瑞了。

于是,拿出紙筆将票號謄了一份,遞給江樸:“今日不必陪我去碼頭,替我辦兩件事。”

尹芝重新打開衣箱,心情已平複下來,那張船票原也沒決定要用,如今更堅定了等尹家瑞一起離開的決心。

不過就是幾個月的時間,她等得。

散落一地的衣服,被她拾起來疊好,疊到裏衣的時候,瞥見上面幾個淡淡的灰手印。

藏在暗格裏的船票都能不翼而飛,這一箱衣服也不知被別人怎麽摸過搜過。

尹芝心生嫌惡,将衣箱一合,推到床下,打算等明日讓娘姨替她拿去丢了。

咚咚咚,有人敲門。

“尹小姐,是我,江樸。”

尹芝在地上坐得久了,費了大力氣才站起來,隔着門問道:“江先生,什麽事?”

“盛先生讓我陪尹小姐上街一趟。”

尹芝心思動起來,餘叔還被陳季棠關着,她也想出去看看,又不能不問清因由:“上街做什麽?”

“盛先生說尹小姐有些貴重的東西,最好是存在銀行錢莊裏,讓我護送你去。”

“我信得過盛先生府上的人,如果只是為了存錢,倒不必這麽麻煩。”

她當然不能存起來,若是突然要走,還得去銀行取,既難掩人耳目,又易授人以柄。

“這樣……那我便陪尹小姐去先施公司買個保險箱回來,順便再采買些穿的用的,盛先生說尹小姐的衣箱經了公董局捕房的手,難免晦氣,還是買新的好……”

管家等他們的汽車開遠了,從走廊拐角處出來,趁着四下無人,拿鑰匙開門進去,他按着江樸的描述,在床下找到了那個衣箱,也不敢耽擱,将船票掖進一件衣服裏,原樣放好,悄悄鎖門出去了。

烈日當頭,江風濕重,客運碼頭離貨棧不遠,天南海北的氣味聚在一起,久久不散。

經晚頤撐着傘,一身精致的素白,領口綴了蟬翼紗,鑲了貝母流蘇,仿成西洋禮服的樣式,越發顯得她身材颀長,風韻動人。

佟少俊與她離得近,瞧見她唇上的蜜絲佛陀,淡淡擦了又想裝作沒擦,納悶地問道:“看你今天花了不少心思打扮,怎麽,要見未來夫婿不成?”

經晚頤回頭瞪她一眼,恰瞧見個熟悉的身影往這邊來,頓時也沒了打嘴仗的心思,只低低嘟囔:“今日在姑母面前造次,回家被二姐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佟少俊聞言,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離,順杆而上打趣她:“你給我說說到底是什麽人?……你若早說,我一定不會讓你穿這一身孝來。”

經晚頤轉過頭去,眼見着那個人從她們身邊走過,站在了四五步遠的地方。她和盛懷初在督軍府裏算是見過的,可他竟然完全沒有認出自己來。

佟少俊拿手肘戳戳經晚頤的腰肢:“诶,你看,那不是陳季棠的小舅舅麽?”

經晚頤佯作不知:“誰呀?”

便是這一會兒工夫,佟少俊已上前一步,一邊招手,一邊高聲喚道:“盛懷初!”

經晚頤見她直呼其名,吃了一驚:“他認識你?”

佟少俊語帶得意:“是他有求于我……”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她竟全然不知?

經晚頤将信将疑,盛懷初已轉身過來,對着佟少俊禮貌一笑:“佟小姐,這麽巧,也來碼頭接人麽?”

“我是來陪經小姐接人的……對了,這是經晚頤小姐,我的姨母。” 佟少俊往身旁看看,果真被一道幽怨的眼光刺中,忙又打起了哈哈:“不過只比我大上幾歲而已。”

“經小姐。” 盛懷初說着對着經晚頤點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佟少俊來了其他的興致,也不顧經晚頤在一旁站着,徑自和盛懷初聊起天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沒有?”

盛懷初沒有直接作答:“佟小姐也在找她麽?”

“呵……那倒沒有,不過是我們校監說了,無故曠課三個月,要被除籍的,她可沒剩幾天了。”

佟少俊說完嘆出一口氣,自言自語:“不來便罷,以後不用在學校看見她,也是好事。”

盛懷初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樣,倒像是和尹芝頗有些同窗之誼,可礙着經晚頤,不方便與她細說,沒再接話。

經晚頤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将她一個人晾在那裏,心生不快,好在船已經靠岸,不一會兒頭等艙的客人們,已被提着大包小箱的傭人們簇擁着下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鐘夫人。

她款款而來,一揚手:“晚頤……懷初……少俊!”

三個人迎上去,經晚頤走在最前面,被鐘夫人一把攬住手臂,左顧右盼:“我的寶貝頤兒,讓姑母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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