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履薄冰

王翦攻下邊城後,令五千精兵駐守城池。自己率領着大軍駐紮到城外三裏遠的星落崖上,隐蔽性強,臨近水源,居高臨下,視野開闊。

崖上駐紮着三千弓兵,沿路向着山下,每隔數十丈,便有兩千騎兵,一千弓兵,一直延續到山底。背後三裏就是邊城,沿途都有重兵把守。

營帳中,數位将領分主次坐定。

程宜不解地看向帥位上坐着的青年男子,問道:“将軍,我們不進攻嗎?”那些韓軍簡直不堪一擊,憑他們如今的實力,完全可以一鼓作氣拿下更多的城池。就算不是陽翟,新鄭這樣的都城,伊闕,陽城也是可以收入囊中的嘛。如今停在這裏算怎麽回事?

王翦看着案上的地圖,頭也沒擡:“程将軍莫非忘了王上的命令了?”一鼓作氣縱然可以掠奪更多的土地,但是王上的命令卻是給韓王壓力。只有在敵方準備充分之後,給予敵人致命一擊,才能最大限度的讓那位韓王感到恐懼。

聽了王翦的話,程宜一愣。回想起接到的命令,面色微慚,道:“是末将魯莽了,差點壞了王上大事。”這些年在軍營裏閑得慌,好不容易能活動筋骨,他只想着能痛痛快快地征戰,卻差點忘了王上此舉非為戰而戰。

“哈哈……程将軍不必自責。莫說是你,就是我這把老骨頭,也有些沒過瘾啊!哈哈!”章遠撫着白須哈哈大笑,面上一副意猶未盡。

王翦收回看向地圖的視線,轉而看向衆人,笑道:“既然已經出來了,還怕沒有仗打?”接着,他收了笑意,正色道,“韓軍能阻擋我軍百年之久,縱然如今大不如從前,我們也不可存有輕敵之心。此次邊城大勝,雖說是我軍骁勇之故。但是韓軍一沒有防備,二主帥指揮不當,這才造成了我軍幾乎以一敵二的局面。”

“而接下來,韓王必定會點将增援,我軍要面臨的敵軍不再是一盤散沙。我希望大家都能謹慎小心,任何人都不要出差錯。王上的命令是讓韓王感到壓力,這可比單純的殺敵來得困難。”

“将軍,我們為何停在此處。若是一鼓作氣拿下伊闕,那裏的地形更适合伏擊敵軍。”其下有人問道。

王翦搖搖頭,不贊成道:“我軍此次連夜行進,所帶糧草不多。如今又正逢大雪,若是拿下伊闕,就等于深入敵腹。別忘了楚韓邊境還盤踞着十萬大軍呢,若是前來馳援也不過一兩天的事,萬一我軍被敵軍切斷了糧草補給,這仗就不用打了。大家都自殺謝罪吧!”

那人聞言,露出恍然的神色。王翦見衆人都沒有問題了,遂道:“我們暫時等在此處以逸待勞,好好準備準備,招待客人。”

在別人的地盤上說招待客人,要是韓王聽到,不知會不會被氣死。程宜腦中不着邊際地想着,口中和衆人一起答道:“末将領命!”

——

大雪斷斷續續已經下了七日了,山林裏一片瑩白。早在兩人進山的第三天,桃娘的頭顱就被白亦非麾下挂在伊闕城樓。白鳳惦記着新鄭局勢,當天就想去找白亦非完成這筆交易。但是,墨鴉考慮到他身上傷還未好,硬是将時間延後了四天。

“離兮的藥還真不錯,以後要是碰到了可以多要點。”墨鴉替白鳳攏好衣衫,看着少年身上傷痕愈合,他心情好了不少。一面擡手去摸少年的脈搏,一面可惜道,“若是一開始就有這藥,你的傷估計早好了。”

Advertisement

白鳳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當時的情況,花婆婆他們已經盡力了。”

墨鴉笑了笑,也知道這強人所難,遂不再糾結此事。收回手指,叮囑道:“你的內傷還沒好透徹,待會兒去見白亦非,不許動手。”

“以白亦非的驕傲,沒那麽容易妥協。所以,接下來定有一戰。”想了想,白鳳搖頭道。

雖說白亦非接受了他的第一個條件,但是這并不代表着白亦非就真的誠心誠意和他做交易。若是能夠直接控制住自己,一切的條件就都免談。

墨鴉一把攬住少年肩膀,笑意吟吟道:“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你不用動手,交給我。”

“你也去?”聞言,白鳳皺起了眉頭。若是墨鴉活着的消息傳出去,姬無夜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墨鴉一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肩膀,抱臂笑道:“事到如今,你認為姬無夜還會有心思來計較我這個叛徒?反正,有些事情說與不說差別都不大。”

聽他這麽一說,白鳳也反應過來了。也是,這幾個月來,由于自己的攪局,姬無夜的很多東西早就暴露了。所以,墨鴉是活是死,對姬無夜來說除了出口怨氣外,毫無意義。

“而且,我們還可以陰一把白亦非。”墨鴉神秘一笑。白鳳詫異地看向墨鴉,不明白他此言何意。墨鴉也不解釋,然而下一瞬他整個人消失無蹤。

白鳳大驚,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并不是身法快速導致,也沒察覺到空間波動。那……人呢?心中不由一陣慌亂。

“墨鴉!”

正在他無措之際,腕上一股力道傳來,整個人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身前出現一道人影,慢慢由虛幻轉為實體。墨鴉笑着吻上他額頭,有些心疼地安撫道:“白鳳,我是真的回來了,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不信,你摸。”說着,拉着他的手掌放到自己心髒的位置。

掌下心髒規律地跳動,白鳳愣了片刻,擡手捏捏眉心,嘆道:“我知道是真的,只是有時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說完,他好奇地看向墨鴉,問道,“剛才那個就是你這次的收獲?”竟能完全隐匿于虛空,半點氣息也不露。

“嗯。”墨鴉點點頭,道,“歷經一番生死,倒是徹底領悟了化實為虛的訣竅。在虛幻狀态下,絕大部分攻擊對我都不起作用。”就是不知如今再遇到陰陽家,誰勝誰負?

白鳳看看天色,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你先隐于一旁,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現身。”

墨鴉笑着應下,至于到時候出不出手,那就是自己說了算的。白鳳并不知道墨鴉心中另有主意,束好衣袖腰帶,藏好羽刃,整個人率先掠出山洞。下一息,修長手掌被人抓·住,白鳳側頭看去,茫茫雪原空無一人。風雪撲面而來,他唇角掀起愉悅弧度。

即使看不到人,他也知道墨鴉就在身邊。

下了山,沿途依舊白雪皚皚。樹木幹枯,唯有長青的松柏依舊青翠。路上三三兩兩的人群,提着包袱匆忙趕路。他們的衣着不一,有的錦繡織緞,有的麻衣粗布,有的褴褛殘破……但同樣的卻是他們驚恐惶急的臉色,木然無神的眼睛。

這是怎麽了?

看着仿佛望不到盡頭的人群,白鳳心中湧上一股不安,似乎有什麽事情已經發生了。

“看情況,邊界應該發生了戰争。否則,不會有這麽多人逃亡。”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畔,白鳳感覺到癢,縮了縮脖子。心念一轉,他招來數只跟随着人群的鳥。透過鳥兒的眼睛,他看到了一切,面色瞬變,呢喃道:“怎麽會?秦軍叩關的時間不是在明年二月嗎?為何提前了這麽多?”難道,是因為自己?

“因為連續的失利,姬無夜着急了。”墨鴉倚着他肩膀,道,“把消息傳回去,讓韓非早做準備。”白鳳收回思緒,依言照做。

——

新鄭王宮。

韓非手中拿着布條,視線掃過,面色瞬變。秦軍入侵韓國,現已攻下邊城,目前沒有進一步動作。

看來,姬無夜果然和羅網有所勾結。聽說師弟李斯在秦國做廷尉,以他這位師弟的脾氣,是不可能讓自己的著作在秦國流傳。如此情況下,秦王依舊見到了,九成九是羅網所為。

韓非皺眉思索了片刻,決定去一趟紫蘭軒。他正準備出門,殿外走來一人,恭敬道:“九公子,王上有請。”

“帶路。”心下疑惑,韓非面上卻沒有任何異色。

跟着宦官到了殿內,韓非發現不止父王在,姬無夜和張開地也在。殿內青石上依稀能看到絲絲縷縷的血跡,混合着泥土,血腥味倒淡了不少。

韓非斂眉,看來,父王也接到了邊關告急的消息:“兒臣參見父王,未知父王召兒臣前來有何要事?”

韓王安看着韓非,神色晦暗莫測:“你可知秦軍叩關,如今已占據邊城一事?”

“什麽?怎麽會?”韓非猛地擡頭,滿臉驚訝,“父王,秦軍不是在攻打趙國,怎麽會突然轉而攻打韓國?”究竟發生了何事?父王的神色很不對勁。

韓王安沒有回答,盯着韓非看了良久,沒有看出任何異樣,才道:“攻打趙國的是樊於期,而攻打韓國的是王翦。你可知秦軍為何攻韓?”

韓非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眼中适時地露出憤慨,道:“秦國歷來狼子野心,為了入侵中原已經做了數百年的準備。如今的秦王嬴政更是野心勃勃,自覺兵強馬壯,他定是想打通通往中原的道路。”

“臣怎麽聽說是因為九公子,秦軍才攻韓的。”姬無夜垂眸,斂去眼中的冷意。

張開地搖搖頭,反駁道:“将軍此言差異。自古起兵總要找個由頭,秦軍難道能直接說入侵嗎?就算沒有九公子,秦軍也會找到其他的借口。”

衆人說話之際,韓王安一直看着韓非,眼神複雜難言。這個兒子自小聰慧,雖有些淘氣,但也是自己從小寵到大的。真要棄之,終究心有不舍。他微微嘆息,道:“邊關事急,大将軍就快去傳令血衣侯。丞相,各類糧草物資的調配,就辛苦你了。”

“老九,這兒沒你什麽事了,下去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