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粱一夢
亥時的梆子聲且剛敲過,更夫的吆喝遠去,安國公府庭院深處一片靜谧。廊下的燈籠遠遠的一串紅,在黑夜中互相依偎。
國公府後院老夫人的院子裏,後房卧室燭火微暗。拔步床上的老人家年逾六旬,歪靠着青緞靠背引枕。此時手上的帕子按在眼下,形容悲切。
立在腳塌邊的陳媽媽一手輕輕在老夫人背上拍着,一面勸道:“老夫人這是何必呢,姑奶奶去了,也定是進了極樂世界享福去了,她也想着您呢,瞧着這般,心裏也不能好受。”
老夫人拳拳捶在心口,口裏嗚咽,“我的儀丫頭啊,我這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人尚還賴活着,她怎麽就去了?我還記得她剛生下來團團的模樣,還像是昨日,轉眼就叫我這白頭人哭黑發人。”
安國公老夫人膝下二子一女,女兒沈儀自出生既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的養大,說是老夫人的命根子也不為過。長到待嫁的年紀,千挑萬選,潔身自好,長相俊秀、性子溫柔的孟長賢入了老夫人的眼。
也是考校了許久,定下了親事,一朝将閨女嫁出去,好歹想着她能相夫教子平安一生,不料這才過去十來年,夫妻兩前後都撒手去了。老夫人聽聞噩耗,簡直不能接受,當時哭的死去活來。
安國公為安慰老夫人,便打算将孟長賢跟沈儀的獨生女孟玉拆接過來。并且親自過去安排好妹妹的下葬事宜,帶着外甥女終于在三月後到了京師順天府。
老夫人今兒白日見着外孫女哭了一場,這會兒夜深人靜想起青春妙齡去世的獨女,一時悲從心來,傷情落淚。
陳媽媽輕嘆道:“好在,姑娘順利到了家,那貴重的人品,跟姑奶奶簡直一個模子。老夫人想想表姑娘,好歹也保重身子。前些日子請平安脈的太醫可說了,您年事已高,切忌大喜大悲,這一家子都指望您呢。”
“咱們家裏姑娘們溫柔和睦,太太們知書達理,誰能冷落了表姑娘。到了國公府,也就進了家門了,這是天老爺垂憐,表姑娘的福氣,老夫人快快收了淚才是。”
陳媽媽乃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從小一個屋裏長大,跟着出了門子。身邊的丫鬟不是走了就是嫁了,只她一個自梳當了嬷嬷,陪在老夫人身邊一晃幾十年,是老夫人極其倚重的人。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了一番,老夫人漸漸收了淚,長嘆口氣,“你說得對,玉兒多好的姑娘,我也該瞧着她出門子,全了跟儀丫頭的母女情分。有我瞧着,家裏這起子人才能安分。”
見老夫人不哭了,陳媽媽也松口氣,兩人喁喁閑話,半夜方才睡去。
國公府的西跨院在整個宅子深處,紅木的兩扇大門緊閉,燈燭如瑩。勞累一天的家下人入了夢,上夜的婆子打着哈欠,挑着燈巡視。
這一日又進府又見人,終于結束長達一月的旅程。白露将姑娘的床鋪收拾好,掐了屋裏的油燈,只留下璧角幾盞綽燈。
躺在床上新鮮感未退,她是第一次進國公府,一切都顯的新奇,與豫章的家裏完全不同。在國公府的家眷面前,尚還能端着,進了自己地頭,就有些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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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看了一眼帳子嚴實的梨花床,躺回自己枕上,頃刻便睡的沉沉。正是好夢的時候,猛的聽見一聲叫喊,吓的一個激靈就醒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你怎麽了?”
昏黃的燭光照在臉上,孟玉拆猛的睜開眼睛,十二三歲小丫頭稚嫩的臉闖入眼底。她緩緩醒了神,意識回籠,不是朱家陰冷的佛堂,也不是宮裏寂寂的宮室。
她此刻在外祖家安國公府,她才十二歲,以後那些凄苦的生活還離她遠遠的。孟玉拆吐出一口濁氣,仰頭倒回床上。
瑩瑩的眼睛盯着虛無,額頭上一片冷汗,面色泛着蒼白,聲調平平,“幾時了?”
白露倒了杯溫水回來,瞄了一眼自擺鐘,“酉時正,還早呢,姑娘再睡會兒?”
孟玉拆愣愣的,仿佛還沒從夢中回神,任由白露拿了衣裳出來,換下已經汗透的裏衣。
看她癡愣愣的神色,白露心下嘆氣,想起自從老爺夫人相繼去世,姑娘就夢魇不斷,勉強笑道:“我聽說這順天府城外有座濟遠寺,香火極盛,求符問靈極準,要不咱們去走走?求個平安符什麽的,姑娘總這麽做噩夢也不成事。”
“不是……”
孟玉拆輕輕回了一聲,也不知白露聽沒聽見。那些不算遙遠的記憶對她來說也不算噩夢,前半生雖了然無趣,日子倒還踏實豐足。
後來到了那人身邊,只短短三月,竟然體會到這一生都沒有的滿足歡欣。本一朝回頭,那些該過去了,到底心裏殘存了癡念,夢裏那雙沉寂的眼睛竟然也會有一天流露出痛苦。
孟玉拆扶住額頭,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熟悉的聲音,是他的。說的什麽,記不清了,只記得将死的時候緊緊箍住她的手。
那麽用力,要将人嵌進身體一樣的用力。
“姑娘?我跟你說話呢。”
白露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孟玉拆回了神。白露繼續道:“好在終于到了家,老夫人跟姑娘們瞧着都挺和善,咱們以後怕是要在這裏常住。菩薩保佑,都是極好相處的人呢。”
老夫人是和善,尤其對她這唯一的外孫女,吃穿用住比肩嫡出的姑娘們,誰敢虧待她。孟玉拆笑了笑,溫聲道:“是啊,往後要常住,只是到底別人家裏,一切須當謹慎。不能因人家寬待,做那蹬鼻子上臉小人行徑。”
白露噗呲一笑,“這是姑娘嫡親的外祖家,哪就到了那個地步,姑娘怎麽越發謹慎起來了。”
孟玉拆躺在枕頭上,一頭鴉青的頭發順在腦後,雪白的臉,烏黑的眼睛。在朦胧的燈下螓首蛾眉,仙姿玉貌,美麗不可方物。
“我說什麽,你記着就是,我這毛病別往出去說。初來乍到就給人添麻煩,省點心罷。”
在那個光怪的夢裏,這番道理她在外祖家住了一年多才悟出來。外祖母和舅舅是她血濃于水的親人,可舅母不是,姐妹們不是。
她這麽肅容吩咐,難得的露出幾分嚴厲,白露雖覺的不至于此,卻也恭敬的應下來。
孟玉拆驚醒過來之後一直就沒再睡着,只叫白露陪着說話,莫約過了半個時辰,外頭陸續有了人聲。孟媽媽帶着谷雨進屋,孟玉拆在她們的服侍下起身洗漱。
孟媽媽當初跟着沈儀嫁到孟家,外頭走了一遭回來,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心情頗好。扶了孟玉拆坐在梳妝鏡前,親自給她梳頭。
“大夫人娘家萬戶侯府,當年我還瞧着她進門,如今大少爺都到了大老爺當年娶親的年紀了。國公膝下就一對嫡子女,姑娘可注意着。”
這是提醒她,如今國公府是大老爺的,當家的大舅母萬萬不可得罪,對待表哥表姐須小心恭敬。
孟媽媽到底年長,在大宅院裏生活了半輩子,說出來的話總有道理。前世她還不以為意,事實叫人知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孟玉拆點點頭,微笑着應了,“我屋裏的這些丫頭,媽媽好歹看着點,寧可規矩重些,也好過出了岔子吃挂落。”
姑娘這般信任她,本來又是奶嬷嬷,孟媽媽頓時抖擻精神,盯了兩個大丫頭一眼,“說的是,之前在豫章,咱們小門小戶,關起門來過日子,姑娘放縱你們。今時不同往日,在這裏,你兩個可有的學呢,記着少說多做就是了。”
孟媽媽原先嫁了人,男人是孟家家生子,後來得病去了,生了個兒子三歲上出痘沒了。便滿心滿眼都在孟玉拆身上,姑娘也看中她。
既然這麽說了,那是一定不能怠慢了,白露跟谷雨兩個肅容,應了一聲‘是’。
孟玉拆笑了笑,挑了一根點漆紅梅挂珠釵往頭上比劃了幾下,遞給孟媽媽。得了前世的經驗,進門先教好丫頭,往後能省不少麻煩。
一時上房來了人,是老夫人房裏的大丫頭琥珀,白露谷雨不知琥珀在老夫人身邊的地位。孟玉拆見是她來,連忙把人迎進來,引到紅木八仙桌前坐下,吩咐谷雨倒茶來。
琥珀牽着孟玉拆的手,問了幾句睡的如何,身子怎麽樣等話。孟玉拆在塌上坐了,“一切都好,姐姐怎麽過來了,老夫人起了?”
琥珀打眼細細的看孟玉拆,即使第二次見了,還是不由從心裏嘆一句,這位表姑娘生的實在好,将府裏幾位姑娘皆比下去了。
她接過谷雨手裏的茶,笑道:“還說起姑娘呢,這會兒叫我來傳話,收拾好了過去用早飯。幾位姑娘也在,正好一起玩。”
昨日見的匆忙,一來就跟老夫人摟着哭了一場,後又去見幾位舅舅,姊妹們只打了個照面。國公府的姑娘們品貌性情如何,她雖心裏有底,這會兒還不該知道。
孟玉拆點了點頭,将琥珀送到門口。孟媽媽抓了一把銅錢塞進琥珀手裏,笑道:“姑娘拿去玩罷,有空了過來坐坐,也叫姑娘屋裏的丫頭學學老夫人身邊人的氣度。”
琥珀現如今是老夫人跟前頂得臉的丫頭,孟媽媽人精似的,昨兒只見了一面就瞧出來,這樣的人可不得好生籠絡。
孟玉拆沒說什麽,握住琥珀的手,展顏微笑,“等我收拾出來,還從豫章帶了些小玩意,到時候你過來,挑你喜歡的拿去。”
琥珀曲膝行禮,也明白孟玉拆跟她這樣親近的緣故,大方的應了,這才帶着小丫頭回去。
國公府的宅子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府邸,老爺子沈拓跟随開國皇帝齊高宗趙胤禮南征北伐,從一個小小的騎兵校尉做起,厲兵秣馬,風裏來雨裏去,立下汗馬功勞。
大齊建立後授予世襲的安國公丹書鐵券,至今過去上百年,安國公府邸歷久彌新,絲毫不顯頹敗。整個宅子延伸出去占了半條街,裏外四五進的院子好幾個。
孟玉拆前世走了半年,才熟悉裏面的構造。孟媽媽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國公府上下裏外的關系通通塞進姑娘腦袋裏,在進京的路上就交代了許久,不過那時她也有幾年沒回來過了,府裏的下人,嫁進來的夫人奶奶,新出生的公子姑娘也是一頭霧水。有心無力。
她是個好說話的人,剛出了院子門,就跟領路的丫頭說上了話。
順天府地勢偏北,冬日裏晴空碧天,肅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即使前世适應了十來年,踏出房門也覺得腳要凍掉了。
孟玉拆身上裹着厚厚的夾襖,手上捧着滾燙燙的手爐,外頭罩一件石青猩猩氈披風。一雙玲珑剔透的眼露在外面,透過前頭幾個丫頭的身影,打量園子裏陌生又熟悉的山水塢島。
昨晚落了一夜的雪,青瓦上一層白雪覆蓋,路邊的萬年青枝頭壓得低低的。膠底的鞋踩在雪上,發出‘枯擦枯擦’的聲響。
孟媽媽跟前頭帶路的小丫頭說話的聲音不大。故地重游,孟玉拆有些怔忪,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了一層淺灰的輕紗,看不真切,晃若夢境。
走過東西的穿堂,眼瞧着要出了園子,前頭驀然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小爺跟你說話呢,聽不見怎地?這馬你今天不給我伺候好了,不準吃飯,國公府不養閑人。”
這聲音頤指氣使,有些熟悉,從記憶裏扒拉出來,是府裏的四少爺沈瑕。山石後,他手裏提着指寬的蛇皮鞭子,甩的啪啪作響。
抽在人身上,沉悶悶的聲音,鋒利地破開薄絮的棉衣,皮膚上立時騰起一道撲棱。孟玉拆才轉過垂花門,看清跪在地上的人,一時間臉上血色盡失,目光渙散。
少年約有十來歲,衣裳臃腫,瞧着厚實,鞭打過的地方卻裂開了。
腦袋埋在胸前,頭發幹枯發黃,雙手皴裂紅腫,虎口凍裂,血水混着膿,一身狼狽。
作者: 開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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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厭她的人都愛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