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嫁娶
一直坐到晚上, 三夫人娘家妹妹也沒走,吃飯的時候, 沈珲帶着一個少年進來。真是溫文爾雅、眉清目秀的好模樣, 一雙鳳目隐隐含情。
介紹姊妹們時,一雙眼睛落在孟玉拆身上, 笑容深邃。孟玉拆本能的蹙眉,往一旁躲開, 對方回過神來, 笑吟吟的喊妹妹。
乃是三房馮姨媽的兒子,名叫馮正儒, 名字倒是挺正經。說是來陪沈珲讀書, 兩個人也有個伴, 往後怕是要在府裏住一段日子。
老夫人年紀大了, 極喜歡家裏多些年紀輕輕的姑娘少爺,瞧着花團錦簇,人丁興旺。直叫三夫人好好招待, 不準委屈了親戚。
三夫人笑容滿面的應下來,發覺馮正儒正叫沈珲領着跟孟玉拆與沈清芸說話,笑容散的更開了些。
“原來妹妹來府裏有一年了,往常怎麽沒跟姨媽來我家裏玩, 若早些結識妹妹, 定是妙事一樁。”已是深秋,手上還搖着一把大扇子,他輕輕扇着道。
孟玉拆低頭, “本來孝期,也不便走動,多謝馮少爺好意。”
“叫什麽馮少爺,沒的生分。你三舅母是我姨媽,跟着珲表弟叫我一聲表哥就是了。”
這人倒是個極自來熟的人,不管人家說什麽,他都能接上兩句,可見是個健談的。孟玉拆卻有些招架不住這熱情。
沈珲也不喜歡表哥纏着表妹說話,站到兩人之間,将話題引開。孟玉拆見狀,便走開了,馮正儒可惜的咂舌,“表弟真是小氣,你家的親戚跟我說句話都不能了。”
沈珲蹙眉,“我表妹也有十三歲了,自然該避着才是。表哥你又沒什麽要緊事,老夫人卻在找她呢。”
馮正儒啧了一聲,到底走開了。
第二天一早三夫人妹妹帶着兩個姑娘走了,馮正儒便留了下來,果真與沈珲同吃同住,一道去府學讀書。早上用過飯無事,孟玉拆便在老夫人房裏逗留了會兒。
與琥珀說着閑話,便聊到那位新客人身上,先前三夫人侄兒要來,怎地一點風聲都沒露出來。
琥珀笑道:“正是呢,因着那一位也不是個安分的主,說是在先前的學堂裏打了架,那位馮姨媽才想着咱們家的府學。事情起的突然,老夫人也是上月二十六知道的,就叫他來了,時間是緊了些。”
孟玉拆笑道:“既然來了,怎麽沒跟三哥哥住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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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該住外院,怎麽也是外姓人,這不冬天來了。外院怎麽也不比裏頭照料妥當,且那位也是家裏獨生子,想來三夫人看顧的緊呢。”
事情說到這份上,也聊不出什麽,只是那位馮少爺看人的眼神實在叫人不喜的很。孟玉拆嘆口氣,都是客人,她也不好趕人家不是。
琥珀看她面有憂色,笑道:“姑娘想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寒風日緊,冬日裏無趣的很。”雖然她不喜馮正儒,卻不好直剌剌的說出來。
午間時候,從老夫人院子出來,剛要走進西園,樹後忽跳出一人,吓了主仆幾人一跳。孟玉拆拍拍心口,往後退了一步,“馮少爺這是做什麽?”
見吓到人了,馮正儒連忙撩袍作揖賠不是,又道:“吓到表妹是我的不是,小子并不是有意——這匣子糕點就給表妹賠不是。”
孟玉拆眼神奇怪的看他,她怎麽感覺這人故意在這裏等她呢,蹲身道:“并沒有吓到,怎麽好要你的東西。想必是給芸表妹的,還是給她罷。”
“剛說了一家子親戚,很不必叫的這麽生分,表妹叫我表哥就是。”她不接,他也就固執的擎着,笑容暖暖的看她。
馮正儒慣是個貪愛美色的,只不過平日裏家裏大人管得緊,只敢跟丫頭厮混。本來被送到規矩極大的安國公府并不樂意,一見沈家的姑娘一個比一個美,那點不滿也就煙消雲散。
尤其孟玉拆國色天香,即使悅美無數,也是人間少有,馮正儒也便樂不思蜀。一點小恩小惠,輕松就能勾上個把丫頭,孟玉拆卻不同。
不過他生的俊俏風流,少有女子不愛他的,又是溫柔小意,又是恩惠愛贈,這位表妹遲早也要陷在他手上。這樣想着,笑容越發深了。
一個無功不受祿,一個偏要賠禮道歉,正僵持着,忽聽一道嬌笑的女聲,“這是幹什麽呢?表哥有什麽好東西只給表妹。”
沈清麗攜手沈清佳從小道上過來,方向正是三房那邊的院子,想必兩人才從趙姨娘那裏來。正經的表妹來了。姐妹倆朝馮正儒問過安,笑吟吟的望着那匣子。
孟玉拆微微笑道:“說是給芸表妹的點心,我也不好帶過去,還是表哥自己給她去罷。”含含糊糊的解釋了一句。
馮正儒若不傻,也不會說是要給她的。“既然在這裏遇到各位妹妹,便分給妹妹們罷,表妹那裏我再去買。”
孟玉拆高估了馮正儒,他沒那麽敏感顧忌女孩子的名譽,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讨好漂亮姑娘的機會。若說是給孟玉拆的,不是得罪了另兩位表妹?
沈清麗就喜歡搶沈清芸的東西,即使只是這樣拐彎抹角的,當即帕子掩着嘴笑道:“這怎麽好意思?”拿一雙妩媚的杏眼去瞧馮正儒,卻見對方也正眉目含情的看她,當即心裏便遲了半拍。
擺脫掉馮正儒和沈清麗沈清佳姐妹倆,孟玉拆便徑直回了院子。冬日天冷,晚上黑的早,不過戍時,夜幕便籠蓋了天際,天上星子稀疏,院子樹上除了稀松幾聲鳥叫別無他聲。
谷雨提着裙子走到孟玉拆身後,換了白露去洗漱。煤油燈‘啪嗒’一聲爆出一朵燭花,挑長燈芯剪掉一段,果然更亮了一些。
換了剪過燈芯的油燈放去桌上,落筆便更順暢了。孟玉拆抄完一頁,吹了吹,一面問谷雨,“又聽到什麽了?”
谷雨想了想,笑道:“也沒什麽可說的,左右就是馮少爺那人愛逗小丫頭玩,姑娘今兒不是沒要馮少爺給的點心,後來四姑娘便全拿回去了。”
一整本往生經已經抄寫完畢,有機會拿去佛前供奉,也算了了一樁事。連着坐了兩個時辰,脖子酸疼,孟玉拆下榻,走到門邊去新鮮。
馮正儒那人确實愛在園子裏留戀,幾次去老夫人院子回來都見他等在門口,于是孟玉拆便又跟沈清芸一前一後走。
眼瞧着前頭說上話了,這才準備繞路回去,不想沈清芸眼尖,叫住了她。于是笑着轉身,“表妹跟馮表哥怎麽在這裏,可是下課了?”
馮正儒摸了摸鼻子,今日先生有事休堂,他偷偷溜掉的。一眼便看出他臉色有異,孟玉拆笑着道:“前兒表哥送進來的芸豆梨花糕味道真好,多謝表哥費心想着,在此謝過。”
時常輕易見不到孟玉拆,今兒好容易碰面,還說上了話,馮正儒心頭一喜。卻礙于沈清芸在場,不能多說兩句話,笑道:“表妹喜歡就好,我那兒還有外頭買的一副玻璃的九連環,表妹喜歡,我也送給你。”
若是往常,礙于沈清芸在此,也不會說要,今兒她卻笑道:“那就多謝表哥了。”
說完話,孟玉拆帶着丫頭先走了,馮正儒戀戀不舍的望着。沈清芸早留意着兩人之間的動靜,此刻一瞧馮正儒的臉色,頓時有些臉黑。
無關乎其他,馮正儒是她正經表哥,卻對孟玉拆殷勤備至。說起話來,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她這麽號人物,小女孩子的虛榮自尊心作祟。
沈清芸甩了一下帕子,冷笑道:“我怎不知表哥什麽時候這般關心姊妹們的消遣了,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上次答應我的零嘴兒也拿去做了人情。”
沈清芸叫三夫人嬌養,最不懂眉高眼低,不高興了哪裏會遮遮掩掩。而馮正儒最怕她這樣的爆炭性子,喜的是溫柔多情。
也是家裏獨子兼嫡子,行事哪裏喜歡旁人指手畫腳,礙着親戚的情面,敷衍道:“好妹妹,你整日有珲表弟想着還不夠。玉妹妹孤身一人在此,正需要咱們友愛。”
沈清芸冷笑:“那表哥可真好性兒——四姐姐有父有母,表哥還不是對她青眼相加,她又哪裏可憐了?”
馮正儒實在厭煩沈清芸得理不饒人的勁頭,皺眉道:“人家庶女一個,府裏再周到也有委屈的時候,我關照關照也不成?”
沈清芸不由大怒,沈清麗是三房的庶女,這是說三夫人待庶女刻薄的意思?
馮正儒也一時反應過來話中的不妥,陪笑道:“好妹妹,千萬不要計較,我亂說的。你要什麽,明兒我就給你買,如何?”
沈清芸一腳踏進三夫人的院子,臉上還有些不好看,曹媽媽親自打起簾子将人迎進去。三夫人正在問仆婦話,便揮揮手叫人先下去。
“又怎麽了,我真是欠你們一家的,一進門就給我拉長臉子。”三夫人輕呷口茶,淡淡道。
沈清芸小嘴噘的老長,将帕子往桌上一摔,“表哥做什麽對家裏姐姐妹妹都比對我好,方才遇見玉丫頭,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
三夫人眼睛一亮,“哦?你表哥跟玉丫頭果然處的好?”
沈清芸毫無所覺,将方才的情形繪聲繪色說了一通,添油加醋的描述了馮正儒待孟玉拆的親密不同,“按理說,我才是他的親表妹,倒對旁人上趕着。”
三夫人心頭一喜,只覺得自己想出來的法子成了一半,為了避免沈清芸因着吃醋耽誤了她的正事,正色道:“你表哥做得對,玉丫頭孤孤單單到咱家,不止他要對她友愛些,你也別一天到晚跟她掙些小零小碎。”
自從上次三夫人撕了孟玉拆給沈清芸生辰畫的畫,兩人和好不成,反而撕破了臉,如今是誰也不搭理誰。一旦好好的關系破裂,倒是不善于找自己身上的毛病,總想着旁人如何如何對不起我。
因着這樣的緣由,沈清芸總也不喜孟玉拆起來。平日倒也罷了,如今好容易來個親表哥,對孟玉拆殷勤的什麽樣的,反而将她忘在腦後。
跟親娘傾訴一番,總是想得些認同,三夫人反叫她不要胡鬧。沈清芸憤憤的,撕扯帕子,只可惜三夫人自認為計謀得逞,沒注意沈清芸的小情緒。
再說孟玉拆這邊,走出老遠,再看不到沈清芸與馮正儒,主仆幾人才松氣。谷雨扯着樹枝,不滿道:“馮少爺總堵着咱們姑娘做什麽?”
白露成熟些,看着孟玉拆一張豔豔生輝的臉,想到些什麽,有些擔憂。孟玉拆拍拍她的手,“好歹一大宅子的人,我平時進出丫頭仆婦圍着,他能怎麽樣?”
又對谷雨道:“管他幹什麽,今兒之後他想堵咱們,就不那麽容易了。”
谷雨不明白,白露暫且放下擔憂,“方才六姑娘看到姑娘與馮少爺‘親密無間’,依着她的性子,往後怕是要纏着姑娘了。”
“纏着我,也能減少那邊的接觸。等他走了就好了。”不是她敏感,馮正儒自進府以來,對她超常的關注,叫人不踏實。
谷雨不滿道:“同是這府裏的客人,咱們憑什麽要躲着他。”
白露無奈道:“咱們姑娘是玉瓶,平白跟那些人見識做什麽?”
想來沈清芸挺‘留意’馮正儒這位表哥,又知道馮正儒的糕點送給了沈清麗,今兒又發覺馮正儒對孟玉拆超過她的關懷。
谷雨道:“說起前兒那匣子糕點,送給四姑娘之後,晚上四姑娘就拿着書去向馮少爺請教,這次可沒帶形影不離的三姑娘。”
對于沈清佳和沈清麗的事情孟玉拆倒不是很感興趣,她的注意力被沈清蘭吸引去了。按說沈清柔已經定親這麽久,沈清蘭該有動靜了。
可不管是大舅舅還是她本人都不大在意,倒是大舅母挺忙活,這不今兒就出府去了。大夫人今兒受張姨媽之邀,說是有個人給她瞧瞧。
晚些時候,才坐着車回來,恰巧沈傭回府,兩人便在二門上遇到。一道去了老夫人院子問安,回來之後,大夫人講起今日的經歷。
“家裏倒是有個爵位,只不過襲三代,這已經最後一代了。那少爺我瞧着是個上進的,人也生的精神,只是以咱們家的家世,蘭丫頭算是低嫁了。”
大夫人換下出門的衣裳,交給秋菊,叫丫頭服.侍着淨了面,這才坐下好好說話。沈傭端起茶輕嘬了一口,老神在在,“你這是特意去相看的?”
“哪能啊,不過她姨媽家裏辦事,我去幫着招待,看了好些人家少爺。”大夫人嗐了一聲道。
“不過,走了這一日也不是沒有收獲,我瞧着她姨媽家裏的翊哥兒是個端正守禮的好孩子。”大夫人神情很是滿意贊嘆。
沈傭莞爾調侃道:“那你是看上他做女婿了?正好省的挑來挑去挑花了眼睛。”
大夫人嗔怪了一眼,“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倒是還想慢慢看,只是蘭丫頭年紀大了,現在挑好,準備個一兩年差不多了。”
沈傭沉吟片刻,微微正色道:“蘭丫頭的事情你先不要管,我這裏有一樁極好的婚事,若是成了可是天大的好事。”
“公爺有打算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叫我心裏有個底。”大夫人打探到。
沈傭想着這事遲早要叫大夫人知曉,府內有個人也好照料,便道:“你看六皇子如何?”
大夫人一驚,細細一琢磨,随即心裏歡喜起來,不過卻又蹙眉道:“這年紀是不是不大配,咱們蘭丫頭大兩歲呢。”
沈傭甩袖子道:“這算什麽,那大四五歲的也有呢,我也不瞞你,六皇子人回來那場風波,外面怎麽傳的,咱們安國公府都脫不了幹系。既然已經與六皇子一體,不如将蘭丫頭嫁給他,将來或許有一争之地。”
大夫人沉眉,外面朝堂上的事情她也不大懂,也不關心。若是沈清蘭嫁給六皇子,将來怎麽也是一個親王妃,沈家就數大房風光了。
至于悟智大師與雲生子的批語,倒不是不關心,而是這個東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大夫人是個通透達練的人,她有自己的考校。
“若是能成,倒還真是一樁極好的婚事,只是要如何去表達這個意思,公爺可有打算。”大夫人問道。
“六皇子滿打滿算不過十四,成年還早呢。”
“只要先定下來,晚幾年成婚算什麽?一兩年還是等得起的。”越往深處想,越覺得這是個好去處。
沈傭道:“你先別急,總要有個萬全的策略,又不是送小妾,明媒正娶的王妃不能草率。”
“咱們先跟六皇子親近的長輩打探打探,若能成自然是好的。”大夫人建議道。
沈傭倒是知道六皇子的外家是誰,只是六皇子的身世對外的說法乃是江南孤女所生。況且他已經暗暗接觸過楚家,那家說了,六皇子主意大,一切事情他自己做主。
他家沒資格也沒立場插手,雖覺得只是表面的客套敷衍,也是對外的一種說辭。六皇子的身份不少勳貴清楚,楚家的疏遠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這條路走不通的,沈傭暗道:“還不如直接去問六皇子自己的意思。”
大夫人不同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去問本人的?”
“這不是這一位情況特殊嘛,他若是點頭,比咱們四處使勁便宜多了。”
大夫人還是覺得不妥,“咱們若是說兒媳婦,這樣上趕着說明人家姑娘好,一家好女百家求。嫁女兒湊上去多不好。”
“所以我說我還沒想出好法子,跟你說不通了。”于是甩袖出去了。
不一會兒劉媽媽進來在大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大夫人笑了笑,“三丫頭只比蘭丫頭小半歲,想必看着二丫頭定下來,張姨娘急了。”
原來沈傭出去,就被請去了張姨娘屋裏。劉媽媽不滿道:“總有夫人操持呢,她一個姨娘急的哪門子?”
“親生的,總不一樣。她能自己找好下家,我也省一樁事呢。”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