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有我就夠了

馮正儒趕上前來, 拱手作揖道:“多謝玉表妹救急。”

救得什麽急,不用說的很明白, 兩人都清楚, 孟玉拆躲開不受他的禮,“不過小事, 也是我喜歡,還望表哥不要跟我計較。”

馮正儒直起身子, 目光落在她頭頂, 入目一頭軟黑的青絲,白皙嬌美的臉蛋。不免有些心池蕩漾, “表妹, 我有幾句很要緊的話想對你說。”

孟玉拆疑惑的擡頭, 看馮正儒面紅耳赤, 躲躲閃閃不敢看她,仿佛要說的話多麽難以啓齒。頓時疑悸驚懼起來,忙道:“出來的時辰不早, 想必院子裏媽媽找呢,我先回去了。”

馮正儒跨出一步,擋住了去路,着急的臉有些紅, “表妹, 我是真心的……”

“表哥!”一道男聲打斷了馮正儒的話。孟玉拆心頭微松,回頭看去,原來是沈珲。

這對表哥表弟都不叫人省心, 若是方才馮正儒說出什麽叫人難看的話來,該如何收場。又想到三舅母因為沈珲針對她的事情,臉上便淡淡的。

看也沒看沈珲,一雙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腳,嘴唇輕微蠕動,喚了一聲表哥。沈珲臉色有些不好,擋在孟玉拆面前,“姨媽派人來瞧表哥,叫趕緊過去呢,先走吧。”

好容易得來的機會,這次錯過,下次再有這麽好的時機氣氛便不易了,馮正儒還想把話說完,只是也不好當着沈珲的面。

面上還有些不死心,孟玉拆忙道:“知道表哥真心謝我,只是不必了,自家兄弟姐妹,随手為之而已。”

說完話忙帶着丫頭走了,兄弟倆看着她翩跹而去的身影,回過頭來。馮正儒對着沈珲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表弟,玉表妹家裏還有什麽人?她大伯父在哪裏任職?”

沈儀嫁的孟長賢雖不怎麽顯現,其背後的孟家也是世家大族,功名奕世,富貴流傳。祖上也出過不少肱骨能臣,乃是荊州零陵的大族。

沈珲心口一腔悶氣,又是個心地純良的性子,即使方才孟玉拆将話圓回來,也猜到馮正儒要說的不是好話。這會兒竟然還敢公然打聽,顧忌親戚情分,不好甩臉色,硬邦邦道:“不清楚。”

“那她守孝還有多久除服,往後就住在國公府了罷?”馮正儒心裏盤算着,嘴上問道。

沈珲一甩袖子,及其不善的盯了他一眼,“大年将至,姨媽派人怕是來接表哥回府,回去後姨夫恐要考校功課,表哥還是多溫溫書。”

一聽這話,馮正儒興致勃勃的臉色垮下去。沈珲不再理會他,晚上去三夫人院子的時候,說起馮正儒,沈珲道:“娘還是盡早叫姨媽接表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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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夫人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會去聽他的意見,不過還是免不了一問。

沈珲放下手裏的書,蹙着眉頭道:“娘說的對,我就是不喜仕途也該考個功名在身上,奮志要強、顯身成名是應該的。表哥随我一道有個裨益倒罷,只他實在坐不住,攪擾我多時,功夫全費他身上了。”

經過今天的事情,沈珲還是覺得早日将馮正儒送回去妥當,又不好赤臉白頭的回。思索了一下午,借着他的學業功課這事,馮正儒若是打攪了他上進,将他送回去,三夫人沒有不依的。

果然,三夫人臉色稍稍端正,卻不肯放下先前的絕好點子。沈珲對孟玉拆不死心,好容易借着馮正儒隔開了,将人送走,不是功虧一篑?

“你說的倒是有理,只是他才來這幾日,你姨媽又是諄諄交代過的,不好拂了她的意思。”三夫人借故拖延。

想着,馮正儒不能走,沈珲的功課也不好耽擱,不若将兩人分開住,有些事情還方便些。是以不能答應沈珲的要求,沈珲一急,看了妹妹一眼。

沈清芸立馬放下糕點,插嘴道:“娘,表哥确實不适合在咱們家裏常住,院子裏這麽多姐妹,他總也跑進來,一時沖撞了多不好。”

“都是嫡親的親戚,有什麽沖撞不沖撞的,就你小孩子家家的,想的恁多。”三夫人瞪她一眼。

沈清芸嘴巴一癟,忽靈光一閃,精神仄仄道:“好嘛。今兒四姐畫了一幅畫,邀我們去看,最後還要送給表哥。表哥瞧着不好收下,可是礙于親戚的情面……”

故意說得慢吞吞,三夫人一聽就急了,別最後沒娶回去國公府的外孫女,倒是叫三房那小婦養的撿了便宜。到時候娘家婆家就沒她的立足之地了,“怎麽了?你這丫頭,倒是快說。”

“本來我想去要下來,玉丫頭先我一步,畫叫她拿回去了。”沈清芸補充道,她看好戲的心思自然不能說的。

三夫人松一口氣,随即便有些咬牙切齒,她總想着孟玉拆住在院子裏,她那侄兒又是個愛嬌愛俏的。兩人若是湊做一對,可是天大的好事。

哪裏想還有沈清麗那小蹄子從中作梗,若是到頭來孟玉拆沒嫁去馮家,叫沈清麗捷足先登,可是要氣死了。就是想不到那樣長遠,她的侄兒跟庶女若有了什麽首尾,也是好大一場笑話。

這樣一思索,果然馮正儒留在院子有利有弊,三夫人很想問問沈清芸,孟玉拆跟馮正儒怎麽樣,沈珲也在不好開口。只好叫婆子下去打聽。

聽聞兩人淡淡的,孟玉拆很會避嫌,不由就有些洩氣,也就考慮起來趁着大年将馮正儒送回去的打算。

谷雨匆匆忙忙的進了院子,裙裾翻飛,飄進了屋似的。孟玉拆正跟白露在拆線,見狀笑道:“可見又有鬼攆你,跑這麽快。”

谷雨灌了一大碗茶,往杌子上一坐,抽出汗巾子扇風,“方才我回來,叫三夫人院裏的曹媽媽逮住問話,又是姑娘吃的怎麽樣,睡的怎麽樣。我就納悶兒,三夫人什麽時候關心起咱們姑娘了?”

自從上次三夫人撕了孟玉拆的畫,叫谷雨撞見,從此對那房裏的人便沒有好感,見到便多留個心眼,還能打探出什麽來?

“到底怎麽了,你快說?”對着這些事情,立春也是個急性子。

“就是不明白她到底要問什麽,一頭霧水。然後我見她又去問雪蓮,我躲一旁聽着,才發覺她都問了我倆馮少爺跟咱們姑娘怎麽樣?”谷雨說完話,拿着一雙大眼睛瞅着幾人。

孟媽媽在大宅門裏浸淫已久,谷雨一說完就反應過來,氣怔道:“好哇,我道只是那沒教養的行事颠三倒四沒個章法,禍害咱們姑娘,卻原來後頭有人撐腰,家學淵源呢!”

馮正儒先前總愛堵着孟玉拆說話,孟媽媽雖不滿,也只當是馮正儒黑了心肝,見着漂亮姑娘走不動道。誰知曉原來三夫人在裏頭也有份兒。

細細一想,便可明了前因後果,恐怕是三夫人怕三少爺真個非她家姑娘不可,想斷了他的念想,便找了馮正儒來禍害姑娘。

好歹多活一世,有了孟媽媽這一句話,孟玉拆也想明白了。幾個丫頭不明所以,孟媽媽也不避諱了,往前總想着都還小,如今三夫人都親自給她家姑娘‘搭橋牽線’了,丫頭們也不能懵懂了。

白露是幾個丫頭裏最沉穩機警的,卻疑惑道:“三夫人這般作為,老夫人若是知曉了,如何饒她?”

先不說其他,就是馮少爺真就跟姑娘有什麽,三房臉上如何過得去,老夫人絕不對允許這等敗壞家風的事情存在。往後夫人姑娘們有樣學樣,那還了得?

孟媽媽冷笑一聲,“倒是大智若愚,今兒換做這府裏任何一位姑娘,她都免不了一頓排揎。恰恰是咱們姑娘,這才有恃無恐呢。”

孟玉拆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因着老夫人舍不得外孫女,方從孟家人手裏接了來教養。人在她身邊,德行操守自然都是老夫人教的。

若是孟玉拆跟馮正儒瓜田李下落在人眼裏,老夫人第一個脫不了幹系。于公于私,對孟家要有交代,孟玉拆又是獨女唯一的血脈,醜事只能按下。

說不定順水推舟,将人嫁去馮家,一了百了。馮家跟三夫人自然各得其所,沒有一點損失,孟玉拆卻完了。

孟媽媽一頓解釋,細細的掰扯開來将三夫人的打算想法剖析的明明白白,幾個丫頭聽的一陣唏噓。立春道:“咱們姑娘也不是傻的,三夫人這算盤打不響。”

“這世上最怕捕風捉影、空穴來風,有道是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只要馮少爺還在國公府住着,遲早的事。”說着就擔憂起來,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的,萬沒有千日防賊的。

谷雨蹙起細細的眉頭,吶吶道:“索性咱們姑娘跟馮少爺并不親近,倒是四姑娘積極的很。”

孟媽媽臉上有了一點笑容,又想到了什麽,“這樣啊,都別理會,到時候看她偷雞不成蝕把米才好!”

孟玉拆安靜了這半晌,此刻方道:“既然知曉了那邊的打算,咱們也不算一點準備都沒有。曹媽媽都親自來問了,想必馮少爺在咱們府裏住不長久了。”

确實,既然曹媽媽都打探過來了,恐怕三夫人也發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屋裏一片愁雲慘淡,幾個丫頭心有戚戚,孟玉拆見識多了,倒不覺得有什麽難過。

正要激勵幾句,忽聽有什麽東西打在窗格上,發出一陣悶悶的聲音,主仆幾人吓了一跳。孟玉拆的院子也不算接近後街,何況後巷上還有來投奔沈家的族人,住了好幾戶,這裏該是最安全的。

谷雨膽子大,先拿了雞毛撣子走過去,正打算開窗,外頭又是一聲響。孟玉拆福至心靈,想到什麽,微微笑道:“好了,你們先下去,我來看。”

孟媽媽不贊同的擋在她身前,孟玉拆拍拍她的手,“不是歹人,也進不來,安心罷。”

她果然就走過去開了窗子,只見在濃重的夜色中,少年清隽的臉一半隐在陰影裏,濃眉下的眼睛漆黑湛亮,身姿峻拔,箭袖輕袍,端的風月無邊。

趙楚铮一手撐着窗沿跳上去坐着,兩手一抄,不滿道:“怎麽這麽慢?做賊呢。”

外頭的冷風在開窗的一剎那灌進來,激的她身上一寒,趙楚铮将她拉過去,擋住風口。孟玉拆身上暖了一點,無奈道:“到底誰做賊呢,你又來幹什麽?”

她是頂不歡迎他總神出鬼沒的來她院子,原還沉浸在見到她的喜悅裏,一聽這話,他臉上的笑容就隐了,“是呢,我不能來,你就能在院子裏玉餌釣王八,是也不是?”

他目光陰郁,只要她說一個是,他就去将那什麽馮什麽儒的弄死,看他敢不敢。孟玉拆噗呲一聲笑出來,瞅着他道:“你埋汰誰呢,什麽王八,我就是玉餌釣金鳌,也找個名副其實的金龜婿。”

趙楚铮閑閑道:“那你找到了嘛?”就看不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人嘛?

提起婚事,她卻郁郁了,前世那樣的經歷,想起成人婚嫁便沒什麽想頭。她微微低着頭,背着燭光,跳動的火影從臉上閃過,那一閃而過的孤寂被他捕捉到。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粗粝的指腹已經觸到她臉上柔嫩的肌膚,她要躲被他一把按住肩膀,“別動。”

嗓子低郁藏着一絲冷冷的狠厲,“是不是他們欺負你?”

不知怎麽地,那話裏暖暖的回護刺的人心酸,她搖頭,小聲道:“沒有。”

趙楚铮冷哼了一聲,不以為然,感覺心頭有好些話想對她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握拳道:“總之,你什麽都不要想,等着我就是了……我總會保護你的。”

他的臉在燭火和夜色下,顯得俊美無俦,十五歲的年紀尚還青澀,輪廓稍稍圓潤,分明的棱角并未定形。

多少人在他這個年紀,還在家族的庇護下醉生夢死,得過且過,每日裏讀書科舉,所愁的不過是如何玩樂消遣,尋一樁稀奇的樂子。他怎麽就強大的像一座山了,跟她說要保護她。

“為什麽?”她的心窩被觸動到柔軟的一角,連帶着整個人都軟乎乎的,可憐可愛。

他不明所以,趁着她發愣的功夫,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裏的手比他的小一號,綿軟滑膩,溫暖仿佛沒有骨頭。

“什麽為什麽?”他問的理所當然,不明白她糾結什麽。

“就是……為什麽是我?我并沒有對你做什麽,咱們親近的很沒有道理。”就是沈清蘭,她都知道付出了不少,為了拉攏他。

他立馬惡狠狠的,“為什麽不能是你?我就說是你,那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人。是不是沈清蘭跟你說什麽了?笨丫頭,她的話你也信?”

眼看他遷怒了,孟玉拆連忙回握住他的手,“沒有,我就是好奇,我記的大表姐之前蠻照顧你的。”

趙楚铮冷哼了一聲,“高高在上的交代一聲,拿些濫竽充數的東西來敷衍我,就能把我讨好了?未免太小瞧我了。”

沈清蘭就差把目的寫在臉上了,一邊不屑,一邊纡尊降貴接近他,他只是對她視而不見還是看在笨丫頭的面子上。

孟玉拆被他握着手,各種揉捏搓弄,不緊不慢道:“那我還沒讨好你呢,你怎麽就對我這麽好?”

“我哪裏對你好了?我都沒對你怎麽好,你就覺得我好?”這單純丫頭太好哄騙了,他簡直操碎了心,“我對你的好都沒表現出來,往後你才知道。”

想到什麽,他微微紅了臉,輕咳一聲正經道:“把标準放高一點,人家對你有一點好臉色,就覺得自己遇上了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睜大眼睛,很想問‘你呢?’被他瞪回來,“我除外,我才是那個永遠不會傷害你背叛你的人。你信我就夠了,你那幾個傻丫頭,也別什麽都說。”

他諄諄善誘,耐心極好的教育了她一通。孟玉拆望着他一本正經的臉,卻很惆悵,她還沒打算卷進他的事情。

她不蠢,趙楚铮前世走上那樣的位置,什麽詭谲兇險的事情沒經歷過。她平凡普通,沒有大智慧,性子溫吞,跟他不是一路人。

因着前世相交一場、他對她還不錯的緣故,這一世願意當個朋友處着,遠遠的看着他盡夠了,從沒想過自己參與進去。

可是看他的态度,在她沒發覺的時候,已經将她圈到了身邊,現在雖說護着,他的心思也很昭彰。

等人走了,孟玉拆還在蹀躞,愁眉不展,便見門外幾人進來,都拿一雙好奇的眼睛望着她。孟玉拆扶額,“打住,別問,我也不知我跟他之間的交情算怎麽回事。大概年紀相仿,就是當個玩伴。”

她只能敷衍,不給丫頭們想象的空間。孟媽媽笑眯眯道:“是了,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這大冷的天,怎麽就叫人坐在窗臺上凍着?”

孟玉拆乜斜眼睛道:“難不成還請他進來喝杯茶,方才對待馮少爺的時候,媽媽可不是這态度。”

再說下去,姑娘要生氣了,孟媽媽也不好表現出對六皇子明顯的好感,摸了摸鼻頭,“馮少爺那裏目的不純,還有三夫人攪在裏頭,我看六皇子就沒給姑娘添什麽麻煩,多省心。”

趙楚铮确實省心,關心她又藏得好好的。孟媽媽瞧姑娘臉色柔和了,還想說什麽,便聽她道:“六皇子的事都不要提了,大姐姐跟大舅母都有打算的,叫人知曉,我成什麽了?”

孟媽媽這才知曉,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漏出來,“牛不飲水強按頭,八字還沒一撇呢。”

孟玉拆一個冷眼掃過去,孟媽媽住嘴了。

三夫人思索了兩天,孟玉拆不理會馮正儒,沈清麗又上趕着,若是出了什麽醜事,她損失巨大。還是決定将馮正儒送回去。

家裏果然派人來接他回家過年去,姨媽又在為他收拾東西,馮正儒只能準備走了。不過走之前,他還是得見一面孟玉拆。

孟玉拆從老夫人房裏出來,還沒進院子,一個小丫頭便沖過來,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匆匆跑了。谷雨反應過來要去逮人,叫孟玉拆喊住了。

是一張小紙條,約了時間地點想見她,卻沒有落款。孟玉拆皺着眉頭,谷雨瞄到一眼,“姑娘,是誰給的?”

孟玉拆正準備說話,眼角餘光見沈清麗過來了,便笑道:“芸丫頭也真是,就是跟我拌了兩句嘴,要說話哪裏說不得?還要喊我出去,哼,就是過去了也不賠不是。”

就是昨兒晚上,兩人在老夫人房裏因着一首詩的見解相左,生了一場悶氣。當時沈清佳沈清麗親眼目睹,還笑話來着。

沈清麗眼珠子一轉,走上前來,孟玉拆便将紙條遞給她,笑道:“四姐姐,你瞧瞧這人,怕是诓我過去想晾着我呢,我不去。”

沈清麗一看那紙條,當即便呆了,哪裏是沈清芸的字跡,分明是馮正儒的。正驚疑不定,聽孟玉拆道:“還叫三舅母屋裏的小丫頭送來,字我不認識,人我還不認識嘛?”

沈清麗一聽她這話,笑吟吟道:“六妹妹就是愛玩兒,怕是真诓你呢——不若我去瞧瞧,要是她,我就勸和兩句。若真是她逗你,咱們就拿她問罪,橫豎有我作證,不怕她賴你。”

孟玉拆挽住她的手,感激道:“這樣麻煩你,我先謝過。等這事兒掀過了,我再請你吃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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