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少年情濃

馮家也是被六皇子吓到了, 指望沈傭在六皇子跟前說一句話。不但三夫人到老夫人跟前來讨示下,今兒一早沈仁連府衙都沒去, 帶着沈家清客相公在大書房商量了許久。

馮家做事欠妥當, 惹惱了皇子,既然求了上來, 也不能說不理會。老夫人嘆口氣,“這個事情需的妥善處理, 叫老三找國公爺商量去, 六皇子那裏好好去賠禮道歉。”

原本以為老夫人能想出什麽良方,卻原來還是要去六皇子跟前低聲下氣。三夫人出身國子監祭酒府, 那些個文人最是臭脾氣。

六皇子來路不正, 永嘉帝一切從簡的将人認回來, 在朝臣眼裏便是個野路子的皇子, 從心裏不承認的不在少數。尤其祭酒大人性子耿直,一身正氣凜然。

當初永嘉帝寵信道教,要推了歷久彌新的神武門建設玉皇觀。要知曉神武門乃是高.祖遷都以來便一直留着的皇城南大門, 護着一方安危。

皇帝胡鬧起來要推門建廟,衆大臣上書萬望聖上三思,永嘉帝一意孤行,那模樣就是雲生子要他的寝宮起廟也不在話下。眼瞅着皇城南面門戶不保, 便是三公太傅也是敢怒不敢言。

便是祭酒大人一封陳情書, 洋洋灑灑大幾萬字,如懸湫傾注,慷慨陳詞痛罵了皇帝一頓, 又要以身殉門。永嘉帝想着不過一個門,既然祭酒大人這般想留着,那就留着罷。

國子監掌在他手裏,若是扇動衆學子鬧起來,未免難看。鄧大人一戰成名,寧折不彎的脾性京中皆知。這次三夫人便是不想牽扯進娘家,方來求老夫人。

若是叫鄧大人知曉,馮家得罪了六皇子,最後還灰溜溜的去賠禮道歉,還不得氣吐血。先前六皇子剛認回來,皇帝眼不見心不煩,便将人扔去國子監。

由于趙楚铮太過頑劣,那時鄧大人氣的胡子倒豎也要将人送回來。在鄧大人看來,六皇子出生不正,來歷不明,又如此桀骜不堪,堪如爛泥扶不上牆,對待他是及其厭惡的。

平常見到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哪裏肯低這個頭。三夫人表情扭扭捏捏,也不行禮下去,孟玉拆便知她不樂意。

怕還想借着國公府對六皇子的“恩情”,施壓來大事化小。她起身給老夫人倒了一杯姜紅茶,以免一會兒叫三夫人氣出個好歹。

老夫人歪在引枕上,餘光見三夫人還沒走,“還有什麽事?”

三夫人搶過小丫頭手上的懶人捶,親自給老夫人捶腿,笑眯眯道:“兒媳婦愚笨,就指望着老夫人出主意。那六皇子着實跋扈,這次斷了儒哥兒一條腿,就是馮家去道歉,怕是也只有叫他攆出來的份兒。”

人家哪裏跋扈了,你搶人家的東西,不打你打誰。況且三夫人見過六皇子幾面,道聽途說便壞他名聲,難怪外頭那樣傳他。

孟玉拆心頭一悶,抿唇道:“人都講理,先前六皇子在咱家的時候,四哥那樣欺負人,可見他報複回去了?好好去說,六皇子想必也不會得理不饒人,三舅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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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很是贊同孟玉拆的話,“瑕哥兒頑劣,欺負人花樣百出,六皇子是個寬宏大量的。你只管去,他要不饒你,便是他沒理。”

三夫人一口氣噎在嗓子眼裏,不情不願的瞪了孟玉拆一眼,慢吞吞下去了。孟玉拆當沒瞧見,端了熱茶給老夫人漱口。

“往後可不敢說六皇子在咱家住過,那是你大舅舅從江南帶回來的,記住了?”老夫人忽提醒道。

孟玉拆道:“知道了,外孫女說錯了。”

最後也不知馮家去沒去道歉,兩天了還沒有任何動靜,孟玉拆便猜到三夫人還在掙紮。臘月二十這一天氣溫又降了些,掌燈時分便飄悠悠下起雪來。

菱花格子上的窗紙吹得簌簌作響,往手上哈了一口氣,孟玉拆起身關了窗戶。屋裏火爐子燒的旺盛,并不覺得十分冷。

午間的時候,莊子上送了幾籠子窖好的紅薯,谷雨在爐灰裏煨了兩個,這會兒滿屋香甜的氣息。幾個丫頭圍成一圈,吃的臉色粉粉的。

關上了窗戶,孟玉拆回頭,望着塌上的針線簍子道:“順天府尚且如此,西北還不知冷的如何呢。伯父家的管事正月裏回去,咱們做幾件暖和的襖子,叫他捎回去,就當我的年禮。”

一說起這個事情便真準備上手,不管老夫人賞的,還是沈儀嫁妝裏的,手上都屯了不少好料子。今年新出的棉花又幹淨又暖和,正适合做衣裳。

于是孟媽媽便收拾了臨窗下的矮塌,從櫃子裏翻檢出衣料備用,幫着裁衣裳。這一忙便到了亥時正,恐傷了眼睛,孟媽媽将孟玉拆趕去睡覺。

幾個丫頭早撐不住下去睡了,就留了白露服侍,脫了最外頭僵重的大襖,剩了薄綿的小衣貼身穿着。孟玉拆捂着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坐到床上,看孟媽媽跟琥珀收拾屋子,滅油燈,往爐子裏添炭,點燃牆角綽燈。

原還不困,一挨着床便困的迷糊了,眼睛有些睜不開,掀開被子正要縮進去,忽聽窗外‘哐嘡’一聲響,吓的她立馬清醒。

外頭很有節奏的敲了三下,然後耐性極好的等着,孟玉拆嘆口氣,捂住到嘴邊的哈欠。示意白露不要驚慌,從從容容的開了窗。

果然見一張凍的雪白的笑臉正笑的燦爛,叫人一瞬間心都軟了。孟玉拆微微一笑,往後退一步,也不忍心将他擱在外頭受凍了。

關上窗戶,也不理會四處張望的人,吩咐白露去倒熱茶,爐子先不要滅。白露很是哀怨擔憂的看了兩人一眼,孟玉拆都窘迫了,終究沒說什麽,下去了。

趙楚铮在榻前坐下,這才轉頭看孟玉拆,只見她穿着貼身的小襖和菱裙,身量纖細單薄。滿頭烏壓壓的青絲柔順的垂在耳後,幹淨白皙的臉龐染些紅潤,一雙水洗過的眸子正瞅着他。

他瞬間就有些緊張,餘光打量了自己一眼,穿着妥當,虎背狼腰,精神抖擻。就是還顯的有些少年氣,嫌棄的哼了一聲,又去看她。

本來已經脫了衣裳要上床,這會兒又耽擱下來,孟玉拆經不住打了個噴嚏。趙楚铮瞬間有些無措,想叫她去床上躺着,不用理會他,想也明白她沒法安心。

而且,這樣一來……他不是離她睡覺的地方更近了些,臉便有些紅,躊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孟媽媽在門口看着屋裏一對扭捏的少年男女,心裏不知多歡喜。

笑眯眯的接了白露手上的茶,囑咐去睡了,親自倒了兩杯。拉過孟玉拆往塌上一按,“這會子夜深了,姑娘仔細傷了風寒,不是玩的,還是塌上捂着,我拿床小褥子來。”

趙楚铮還在地下站着呢,她怎麽好意思鑽被子裏。孟玉拆臉蛋紅紅的,仿佛染了上等的胭脂,百花羞煞,風情無限,低聲道:“媽媽不要忙活,我不冷。”

話剛說完,便打了個噴嚏。趙楚铮原不想走,她若是暖和了,豈不是可以多呆一會兒,哪有不樂意的。趁着孟媽媽去拿被子,拉過孟玉拆按着,“你坐着,不要動。”

她氣悶悶的往後一縮,“你又來幹什麽?不是說了不要随意來我屋子。”

他急忙忙的轉到她跟前,一雙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眸子注視着她,委屈道:“我怎麽就不能來了?看看你也不行。”

“不行,叫人發覺了,我可怎麽辦?”她也不看他,自顧自說道:“都是只顧着自己的,那位馮公子害人,若是你叫人發現,我就不用活了。”

趙楚铮一瞬間捏住拳頭,語調輕揚道:“我不是給你報仇了嘛?”

孟玉拆難以置信的瞪着他,良久反應過來,氣的手抖,“我就知道,哪有那般巧,馮家哪有那麽笨,原來真是你設的計。”

她的眼眶微紅,仿佛是怒極焦極,這副模樣直叫他心頭火光大起,後悔沒有弄死馮正儒,她竟然還抱不平。

“你到底對你自己的處境有沒有一點覺悟,幾位皇子是好相與的?那些大臣就是不拉攏,也不要得罪人,一時心裏舒服了,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就是你有一點資本,哪時叫人發覺了又怎麽辦?”

她被怒氣點燃的眸子黑黑亮亮,仿佛有一股漩渦,那麽美那麽灼人,吸引的他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趙楚铮心頭大動,又暖又甜,激的眼眶發酸。

反應過來時,手臂已經無意識的将她圈進懷裏,明目張膽卻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獨有的溫暖的香氣。聲音沙啞道:“我不怕,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叫你擔心的。信我。”

孟玉拆想推開他,手上卻軟軟的被他洩了力道,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忽聽門口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孟媽媽抱着被子進來了,她臉蛋爆紅,抓着衣擺不肯擡頭。

趙楚铮沒事人一般,從孟媽媽手裏接過被子,将孟玉拆仔仔細細的裹起來。伸手摸摸她的腳,是溫熱的,放心了不少。

孟媽媽還在一邊瞧着,她不敢躲的厲害,心想往後沒法見人了。先前信誓旦旦不會對六皇子起心思,如今跟人家抱在一起的是誰啊?

還有,閨閣裏闖進個男人,雖然年紀還小,也有淫.亂的潛質,丫頭媽媽怎麽沒有一個人規勸她。後來跟孟媽媽一番徹夜長談,孟玉拆才聽到她的想法。

“六皇子年少,瞧他對姑娘如珠如寶的模樣,怕正是情濃的時候,這樣的感情外人怎生分的開?一旦強來,怕是适得其反,鬧的人盡皆知,有何好處?還不如現在先處着,姑娘是個有分寸的,又有我在一旁看着,總也不會出格。”

這一番話,聽的孟玉拆臉色爆紅,原來孟媽媽瞧着最是規矩不過,骨子裏倒是離經叛道。其實還有話孟媽媽沒說,依照孟玉拆的身份,往後要找個各方面如意的好人家也難。

老夫人走了,若是國公府沒人管,孟家大老爺與內宅疏忽,又不懂姻緣與女子的重要性。她家姑娘可就千難萬難了,如今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六皇子這樣的人物對待姑娘情根深種,如何不試一把?

若是知曉孟媽媽想的如此長遠且有謀略,孟玉拆怕是要無語。現下卻只顧着羞了,趙楚铮忽略滾燙的耳根與微抖的手,也算平靜。

見他将姑娘照顧的這樣妥帖,孟媽媽心下更松了些,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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