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體型稍小的花船靠近長公主等人的大船, 趙文柏第一個跳上去,随後是幾位同游的少爺, 趙楚铮走在最後。
在花船的二樓露臺上, 姑娘們瞧見外男走近,想看又不敢看, 悄悄躲在門後。
先進去拜見長公主,被留下喝茶, 長公主身邊的嬷嬷笑道:“聽聞東岸上有那麽一種花兒, 乃是咱們內城沒有的,少爺們可去瞧過了?”
趙文柏先笑道:“哪裏有我不去湊的熱鬧, 不但瞧過了, 還給母親帶回來些呢。”
便叫下頭人将方才他們采的花拿上來, 趙文柏的主動給了長公主, 長公主拿在手裏把玩,道:“倒是不錯,将少爺們采的花送到後頭去, 給姑娘們看看。”
一聽要将花送人,先前一同去采花的幾位少爺,頓時懊惱,早知要送人, 也不叫下人去随便扯幾朵應付差事, 該自己動手才是。
長公主叫過趙楚铮,問他采了什麽花,趙文柏搶先一步道:“小六比我強, 好看的叫他全搶了去,娘你問他要,鐵定好看。”
方才在一處峭壁上,開了兩朵極豔極美的花,衆人皆是些花拳繡腿的功夫,只能望洋興嘆。趙楚铮卻輕輕松松攀上去,連根拔起一大把,看的趙文柏羨慕不已。
想将那花拿回去自己養,要不過來就算了,趙楚铮分明很是珍視,卻死活不說要送誰,急的趙文柏抓耳撓腮。
他得意的看向趙楚铮,看他拿不拿出來。趙楚铮瞥了他一眼,冷飕飕的,笑道:“姑姑喜歡,自是該孝敬姑姑。”
長公主道:“我不愛那些花花草草,你若舍得割愛,我借花獻佛。方才安國公府的大姑娘與我說想去瞧瞧,她們姑娘家磕着碰着不好,便沒叫下船,你把這花拿去送她,便是我的心意了。”
說完便笑眯眯的看着趙楚铮,雖說相處的時間不長,長公主也摸出來一點趙楚铮的性子。那是與永嘉帝一個模子的。
對于不喜歡的人,看看都嫌費工夫,完全不搭理。除此之外,也不會表現出明顯的喜惡,不反應就已經是入了他的眼了。
衆多姑娘裏,她最中意沈清蘭,不論模樣,人才還是家世,兩人都極般配。若是趙楚铮不厭煩沈清蘭,肯應付便有看頭。
長公主心裏打着算盤,就等着趙楚铮的态度。趙文柏一聽這話,端正的坐姿變了樣,朝長公主探出半邊身子,“娘,你喜歡沈清蘭?”
長公主橫了他一眼,解釋一般的道:“有家世,樣貌才情皆不差,我确實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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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柏眼珠子一轉,看向趙楚铮,後者還是一副淡定的模樣,不過說的話卻叫人不淡定了,“那花送給姑姑侄兒樂意至極,不相幹的人便算了,糟蹋了。”
趙文柏一口茶噎在嗓子裏,他猜到趙楚铮不會喜歡沈清蘭那樣清高自許的,也沒想到他厭惡成這樣。把花送給沈清蘭,還是糟蹋了花?
長公主臉色一變,萬萬沒想到趙楚铮是這樣的意思,竟然是極不喜歡沈清蘭。她想着,兄長把六侄子的終身大事交代給她,好歹她自己盡心到位。
便道:“小六,你再考慮考慮。你瞧瞧你幾位皇兄,哪個的正妃家世上差了,你若是瞧上什麽人,擡進府也使的,便是以側妃之位相許,皇兄也不會為難她。”
她是想着,依着六皇子的年紀,遲遲不肯成親,怕是心上有人了。她也試探過幾次,對方不肯說,那心上人身份實在不起眼,又或者是什麽髒污之地的也不定。
趙楚铮微微笑了笑,“姑姑莫操心我了,我喜歡什麽人,我自己會安置妥當。”
看來是真有了,長公主頗為頭疼。這父子兩個,永嘉帝如今對六皇子正上心,聽聞等他成親後連安排進六部都想好了,親王的封號也拟的差不多,一定不會允許六皇子妃身份低微,唯恐配不上六皇子。
而六皇子表面瞧着笑嘻嘻的,極好相處,也是個不肯受人擺布的主兒。只是苦了她,夾在兩人之間,兩頭不讨好,着實郁悶。
沈清蘭自趙楚铮與趙文柏登船開始,便密切關注長公主那邊的動靜,此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眼瞧着便要靠岸,卻是一定動靜都沒有。
不應該啊,她方才分明聽見長公主與掌事媽媽說話的,也瞧見趙楚铮等人采了花,難不成就這樣瞧上一眼,再沒有旁的了?
雖等的焦灼,沈清蘭還是溫柔守禮的坐在姑娘們中間,遠遠瞧見帳子後頭一個宮女模樣的丫頭朝她招手,她悄悄退出去。
走到一處人少的地頭,那宮女方低低的說話,沈清蘭從頭至尾眉頭緊鎖。
她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船艙的,只有滿腔的憤怒嫉恨燃燒的炙熱,有人過來招呼她,直接被無視,看她臉色不好,也就不敢說什麽。
下船之後,趙楚铮拒絕趙文柏再跟着他回去,自己帶人騎了馬準備回城。沈清蘭的馬車等在莊子馬房後面,見趙楚铮策馬過來。
他勒住馬繩子,一張清隽的臉情緒半分不露,沈清蘭微微一福,“耽擱殿下會兒功夫,臣女有話說。”
趙楚铮道:“若沒有要緊事,閑話就不必了。”
沈清蘭銀牙緊咬,連個機會都不給嗎?她也是驕傲的,忍住掉頭就走的沖動,浴火涅槃回來,畢竟心性堅定。
一步沖到路中央,直直的看向他,大有誓死不讓的決心。趙楚铮冷笑一聲,不耐煩到極點,“讓開,小爺沒工夫折騰。”
“就一句話,臣女的心殿下當真半分也不憐惜嗎?”說着,眼裏便瑩瑩閃爍,蓄滿了淚。
這一副哀怨至極的模樣,若換個男人,早已不舍佳人落淚,如何也要成全了。趙楚铮雙腿一夾馬腹,馬兒長鳴一聲,登時奔跑起來。
沈清蘭瞳孔一縮,終究做的比想的快,一個閃身閃到路旁。卻見下一瞬趙楚铮調轉了馬頭,就是她不躲,也不會傷到她。
他坐在馬上,眼神譏嚣,什麽都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再不瞧她一眼,策馬離去。
獨留沈清蘭立在原地,惱怒到極點。
回到府裏後,沈清蘭并不理會任何來打探消息的,只到大夫人屋裏坐了會兒,起了身,問孟玉拆在做什麽。
司文恭敬的回了,沈清蘭扯了扯嘴角,“許久沒去表妹屋裏坐坐,眼瞅着她要走了,咱們去瞧瞧。”
剛從老夫人院子回來,因着馬上要動身往西北去,也不知何時能回來,還能不能再見老夫人一面。孟玉拆很是不舍,平日裏得空便在老夫人房裏去待着,陪着說話。
這會兒到家,還未喝上一口茶,聽人說大姑娘來了,忙迎出去。她與沈清蘭已經是連表面的友好都不能維持了,見面也是相對無言。
沈清蘭半點尴尬不曾有,笑眯眯的走在孟玉拆前頭進了屋,“近日來出門勤快,表妹要走,我也不知該送些什麽,表妹不會怪我吧。”
孟玉拆立在門邊,也不進去坐,只叫谷雨上最好的茶來招待。沈清蘭瞧她面色淡淡的,自己也還能坐的住。
有的沒的扯了幾句,孟玉拆實在冷淡,沈清蘭也坐不下去了,面色有些委屈道:“我知道表妹在府裏住了這幾年,我這個做大姐姐的也沒怎麽關照你,想必妹妹是怨我的。往日裏有什麽嫌隙,看在妹妹要走了的份上,也請原諒姐姐的不妥之處。”
這樣的低姿态,還是第一次見沈清蘭露出來,孟玉拆微微警惕,卻道:“大姐姐哪裏話,姊妹間哪裏有隔夜仇,言重了。”
沈清蘭從身上取下一塊玉佩,質地極好的一塊雞血材質,鮮豔如紅霞,隐隐仿佛有紅光流動。她往常倒是沒見沈清蘭戴過。
說是要送給她,孟玉拆吓了一跳,忙道:“這樣的好東西,想必是姐姐極喜歡的,并不敢據為己有。”
沈清蘭堅持要給,直言道孟玉拆若是不收,便是不肯原諒她先前得罪的地方,恐怕要找老夫人去解開心結才好。
孟玉拆氣悶,勉勉強強的收下來,腦子裏飛快的想對策。見她收了東西,沈清蘭面色好看了些,稍稍安撫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孟玉拆送她到門口,走在回去的路上,司文臉色一直不好,欲言又止的模樣。很想問問姑娘如何把大少爺的玉佩送給表姑娘了,何況還是悄悄從大少爺那裏拿的。
沒等她開口說話,沈清蘭先停下來步子,語調冷幽幽的,“司文,咱們出來時,你瞧見表姑娘擺在窗扉上那盆花了嗎?”
幽藍幽藍的,自花心傳開來,在油燈下猶如最瑰麗的仙瑤。很美,卻本該是她的。
司文只掃了一眼,隐約記的今兒六皇子回來時,小厮懷裏抱着一束,有點相似。六皇子還囑咐,小心看着,若是折了傷了,唯他是問。
那時,他的表情是溫和的,即使沒笑,也能感受到心情的愉悅,與之後對待她家姑娘的冰冷完全不同。只是六皇子的花,為何會在表姑娘哪裏?司文覺得,她恐怕知道了什麽不該她知道的事。
也就不敢再追問沈清蘭,卻隐約聽見沈清蘭喃喃自語,“為什麽要跟我搶?都是你們逼的……”
那聲音裏的狠厲,在極黑的夜裏聽來,猶如鬼魅在耳旁吹了一口陰寒的氣,激的司文一個激靈。
孟玉拆在窗前坐了一刻鐘,手裏拿着沈清蘭的玉佩,愁眉不展。谷雨掀簾子進來,“姑娘若實在不喜歡,扔了得了。您這樣瞅着還能把它瞅沒了?”
孟媽媽道:“胡說什麽呢?大姑娘給的東西,如何能扔,我瞧着她也像是誠心來悔過的,若是能重修舊好,也是造化。”
孟媽媽将人想的太好了些,孟玉拆卻知道,沈清蘭絕不會與她再姐妹情深。若是她不曾重生歸來,不曾知道沈清蘭也是前世來的,或許會認同孟媽媽。
立春立在窗下,從外頭探頭進來,笑道:“眼瞧着該歇息了,姑娘倒是說說,這花如何處置好呢?”
谷雨唯恐天下不亂,笑嘻嘻道:“自然是搬進來,離姑娘越近越好,如此貴重的心意,若是磕了碰了可不得心疼死?”
孟玉拆一時斷了思緒,不由笑道:“好丫頭,如今我是叫你拿捏住了,這日子要好過,我看你就留下替我看屋子,也不必随我去西北吃風沙了。”
孟玉拆重情,這幾個丫頭又是從小一道長大的,說是丢下谷雨,誰都知道是玩笑話。谷雨忙笑嘻嘻的蹭過來,求姑娘饒她這回。
鬧夠了,孟媽媽這才來趕人去洗漱,準備歇了。孟玉拆想了想,道:“總覺得心神不寧的,我去老夫人院子一趟,媽媽你先收拾,叫兩個丫頭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