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望聽的心跳加速, 待沈清蘭說完,內心不由湧現出一股強烈的喜悅。急急的将目光轉向妹妹, 卻不好多問。
一看沈望歡喜的掩蓋不住的神情, 沈清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道:“孟家遣人來接表妹, 卻無人問問她是否願意走。哥哥你想,表妹在咱們府住這幾年, 最親近的人都在這裏, 西北那地方又貧苦,她如何能适應。若不是沒有恰當的理由留下來, 想必也是不願意走的。先前在祖母屋裏, 一提起要走, 表妹就哭的什麽似的。”
這話沈望也聽人說過, 表姑娘重情,又依賴老夫人,舍不得離開順天府北上。只是到底孟家才是她本家, 況她年歲不小,往後的事情也該打算起來。
一想到這裏,沈望不由心更熱了,他喜歡表妹, 不是沒想過親上加親。只是稍稍露出一點意思, 便被大夫人察覺,當即不着痕跡敲打了一番。
甚至要去請老夫人評評理,沈望知道, 大夫人若真去找老夫人,一定會把責任全部推到孟玉拆身上去,他怎麽舍得連累她?
本想着等他來日高中,親自去求老夫人成全,老夫人那樣疼愛孟玉拆,若是嫁給他,便能長長久久在一處。哪裏想到變化這樣快,西北孟家忽然派人來要接她走。
沈望被打擊的猝不及防,正不知該如何周全,沈清蘭帶來的這消息,當真是黑夜裏一點微弱的火光了。即使随即都有泯滅的可能,他也得争取一回。
打好主意,沈望拳頭抵在唇下,微微咳了一聲,沉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沈清蘭越加篤定,“怎麽敢蒙騙哥哥,我也想與表妹長久在一處呢。哥哥若是願意,我倒有個法子替你再确定一次。”
兄妹兩個在屋裏說悄悄話,沈清蘭的大丫頭司文與沈望的小幺兒守在正門前,卻不知沈望的丫頭從後門進來,路過書房下的長廊,将兩人的話聽個正着。
當即便翻身去了大夫人院子,大夫人近來跟着親近人家的幾位夫人學着一道禮佛,剛在小佛堂裏頌完一冊法華經。出來大廳坐下,不到一刻鐘的功夫。
聽人報大少爺屋裏的春華來了,叫人帶了進來。這春華乃是大夫人留在沈望跟前,預備的通房丫頭,貴族人家都有的不成文的規矩。
家裏的少爺公子到了年紀,都由身邊最親近的丫頭教導人事。春華性子敦和綿軟,為人又能幹,大夫人極喜歡的。本想着沈望也是個沉默內斂的,兩人在一處該和睦才是。
哪裏知曉沈望是個刻板的,人家屋裏的少爺公子,十三四歲的時候,身邊兩三個丫頭都是少的,偏偏他就不怎麽熱衷。對待春華比之屋裏的花花木木沒什麽兩樣。
大夫人極是納悶兒,甚至擔心沈望身子有什麽不妥,急吼吼的叫國公爺請大夫。到底沈傭冷靜些,嫌她庸人自擾,為這事大張旗鼓的找大夫,不論有沒有事,沈家都丢不起那人。
大夫人這才平靜下來,也不敢掉以輕心,直□□華注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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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到了年紀,還不肯碰身邊的丫頭,第一個擔心的是大夫人,那麽第二個擔心的便是春華了。她哪裏不知道自己與大公子的作用,家裏誰不明白,偏偏有名無分,多少人瞧了笑話。
尤其大夫人将沈望冷淡的原因歸結成她不讨人喜歡,甚至起了換人的心思,春華便更加惶恐。
原她想着,大少爺只是沒開竅,等他明白過來,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放在身邊,豈有不碰的道理。哪裏知曉大少爺心裏藏了人,還珍之重之的不叫任何人知曉。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表姑娘。孟玉拆的那張臉,用她娘的一句話說,府裏所有的姑娘加起來都不及她一個,那樣絕世的好顏色,真嫁了沈望,她更無出頭之日。
再者,孟玉拆是沈府表姑娘,聽說孟家大老爺如今官拜從三品的大将軍,比之國公府也不低。這樣強有力的家世,老夫人又疼她,往後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遲早被打發出去。
她不能走,她伺候大少爺将近十年,早已将自己看做他的人。大少爺高華無俦,光風霁月,是她最仰慕的存在,好容易到了他身邊,她怎麽能輕易就走。
是以,便是不相幹的人嫁進來當她女主子,再難伺候她都不怕。偏偏被沈望愛着又身份特殊的孟玉拆不可以。
這是春華前來一路上想清楚的,等她斟酌一二,将聽到的禀告給大夫人。大夫人當即臉色就變了,“望哥兒竟然還不心死,蘭丫頭也是,怎麽跟着胡鬧。都不将我這個親娘放在眼裏了。”
在春華的說法中,沈望與孟玉拆情投意合,經不住沈望哀求,沈清蘭準備幫他倆打掩護,将事情攤在老夫人跟前。這樣一來,沈望與孟玉拆便再無阻礙。
這個說辭,乃是春華思量了許久的說法。自然要将沈清蘭摘出去,總不能叫大夫人以為,她一兒一女都如此的鐘意孟玉拆。
到時候事情敗露,大姑娘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該如何明哲保身。責任全在孟玉拆,得罪了大夫人,便絕了她嫁進來的可能。
春華等大夫人将話說完,這才勸道:“也不能怪大少爺,大少爺是個什麽性子,夫人是最清楚的,從不曾在學業之外的事情上費心。這一處屋檐下住着,大少爺對表姑娘多幾分關懷,也是親戚間的情分,哪裏想的到呢?”
春華也是個極有心眼的,雖一句沒說孟玉拆的壞話,大少爺是個規矩的人,他的行事有章法,那想多了便是旁人自作多情。
大夫人一臉沉思,半晌未曾說話。春華低着頭觑了片刻,主動倒了一杯茶遞到大夫人手上。壓低聲音道:“奴婢還有一事禀告,只是尚還沒個影子,不好妄斷。”
大夫人笑道:“有什麽話你只同我說就是,我知你是個好的,這才叫你去伺候大少爺。你放心,等将來府裏添了大少奶奶,我如何也虧待不了你。”
一顆定心丸吃下去,春華臉上的笑容更濃稠了,“夫人有所不知,先前幾次大少爺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都叫表姑娘相陪說話呢,有時還叫大少爺送表姑娘回去。”
這話一出,大夫人勃然變色,春華忙道:“我只恐自己會錯意,成了那起子搬弄是非的人了,是以并不敢叫嚷。”
大夫人扶着藤椅把手,急急探出半邊身子,“老夫人如此行徑,可叫旁人知曉了?尤其大老爺怎麽說。”
春華道:“并無旁人瞧見,況在老夫人屋裏見面都是極合禮數的,只是我瞧老夫人的意思叫大少爺與表姑娘那麽親近,倒不知為何。”
還能為什麽,為了親上加親,為了護她那個寶貝外孫女呗,竟是想将她兒子搭進去,老夫人真真老糊塗,也不問她答不答應。
她的兒子文采斐然,家世不俗,便是公主也尚的,如何能娶個無父無母的孤女?那是她外甥女,沒有不疼的,只是到底不比親兒子。
若是老夫人大大方方提出來,托她給孟玉拆找個好歸宿,她如何能撒手不管,主意打到她兒子頭上,撥錯了算盤!
大夫人是越想越氣,本來婆媳便有諸多矛盾,她是多年的兒媳熬成婆,如何能讓兒媳婦再由婆婆來指派。
無論如何不叫這事成不了,大夫人思量片刻,交代了春華幾句,将沈望看好了,切不可在孟玉拆出行之前的日子出差錯。
孟家大老爺派了人來,與沈傭商議,将孟玉拆北上的日子定在了端午後,這便是孟玉拆在沈府過的最後一個節了。
時間進入五月,暑氣漸漸濃烈,午後的太陽照的一地沙白,貓兒狗兒的都躲在廊下打盹。孟玉拆支着下巴,望着窗外一池的白荷花發怔。
谷雨端了冰鎮的甜湯進來,茶盤磕在桌上的聲音清脆,她道:“姑娘已經将玉佩交給了老夫人,怎麽又應了大姑娘。”
還是昨兒晚上,沈清蘭來找她,說是明兒端午,淮河上有賽龍舟,想邀請孟玉拆去看。姐妹們都去,孟玉拆推脫不過,只得應下。
沈清蘭又要求她,一定戴上她送的玉佩,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她就想珍惜這段情分。聽她提起玉佩,孟玉拆便警惕起來。
橫豎這事已經在老夫人跟前報備過,相處這些日子,她也委婉的提醒過沈清蘭。既然對方半點不知悔改,還想着坑她,栽了跟頭也怪不得誰了。
孟玉拆自然是毫不猶豫的答應,又使人去跟琥珀說了一聲,就等着明日了。
聽到谷雨的聲音,她回過神,“我若不應下,咱們就別想安安靜靜的走,就是因為老夫人知曉,這才一定要應她呢。”
谷雨一知半解的懵懂,最後氣道:“這府裏的人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尊貴如大姑娘,怎麽也欺負咱們呢,就不能好好過嗎?”
谷雨哪裏知道,沈清蘭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在沈清蘭看來,孟玉拆自己要跟她搶,也就不怪她使手段。
到了第二日,沈清蘭果然遣了司文來請孟玉拆過去,特特提醒她戴好玉佩。孟玉拆微微一笑,琥珀從門外進來,道:“正找妹妹呢,老夫人有幾句話要說,還是先跟我走一趟。”
琥珀臉上帶着笑,司文卻背後一寒,結巴道:“大、大姑娘派我來請表姑娘,還等着呢。”
“不着急,幾位姑娘已經先走了,老夫人也有話要問大姑娘。”
司文臉色一白,心道完了。
孟玉拆前腳剛出門,迎面遇上沈望屋裏的春華,對方朝她笑笑,“姑娘好,聽說姑娘還未出門,大夫人叫我來請姑娘說說話。”
于是一行人便到大夫人院子,大夫人已經打發了屋裏的下人,見春華帶人進來,朝孟玉拆看去。因着要出門,孟玉拆精心打扮了,穿了淺色的紗裙,身段玲珑。
尤其一張小臉,瑩瑩如玉,光潔若雪,眼睛黝黑又靈動,櫻桃小口,脂粉嫣然。真真難得一見的美人,大夫人不免心中一嘆,也不怪望哥兒上心,家裏這位表姑娘顏色實在太好了些。
只是顏色再好,不配終究還是不配。大夫人笑着招呼孟玉拆坐,先問了些閑話,無非今兒打算哪裏去玩兒,孟玉拆便一一答了。
說着說着便聊到沈望,聽得出來大夫人對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指望他飛黃騰達的心願強烈。
谷雨和白露一直等在門外,叫劉媽媽拉着說話,見孟玉拆進去兩刻鐘還不見出來,少不得有些着急。本來沈清蘭不友好,大夫人在她們心中也如同洪水猛獸,何況今日特殊。
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見沈望從門外進來,兩人一喜,沈望眉頭微蹙,“你們怎會在這裏,你們姑娘呢?”
谷雨嘴快,“姑娘在裏面陪大夫人說話呢。”
劉媽媽瞪了谷雨一眼,沈望瞧見了,想到什麽,當即臉色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