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往北去的這一路, 先還能見到繁華的城鎮,越深入西北, 見到的場景人文越粗犷。小丫頭們從豫章到順天府, 所見所聞不過婉約清麗的亭臺樓院,西北人穿雕裹髦肥碩的像個熊瞎子的場景頭回見。

南方多水, 漕運發達,北邊卻少有寬大能行船的河流, 是以這一路上只能坐馬車。剛開始見稀奇, 白露谷雨幾個撈起簾子,看了一路的風光。

最後坐的越久, 反而暈起馬車來, 等到了孟家駐紮的洛郡, 幾個丫頭已是人面蠟黃, 毫無人色。

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好時候,風沙雖漫天,街上的行人倒滿滿當當, 來來去去多見婦女面孔,頭上頂着大籮筐,裝着貨物,沿街叫賣。

都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白露谷雨掀起一邊的窗簾, 偷偷朝外頭望。孟玉拆借着光也看了幾眼,孟媽媽輕拍谷雨的手,嗔道:“眼瞧着就到了, 一個個沒規沒矩,大夫人見了,不定笑話。”

谷雨摸摸手背,難受了幾日好歹松快些,又不敢放肆,“我瞧這街上來來去去的婦孺不少,咱們不過看一眼,哪裏不規矩了。”

初次見孟家人,孟媽媽不肯叫人瞧出半點她沒教養好姑娘的地方,便是幾個丫頭,也想展示給人體體面面的一面。

先前,孟家大少爺孟植在延平接到孟玉拆,孟媽媽規矩嚴的險些沒叫兄妹兩個見面。若不是孟玉拆勸道人家遠道而來,誠心來接,不見她這主人家的面,瞧着不像話,真就叫人笑話了。

自從離了順天府,孟玉拆的心情是一日好過一日,人活泛了,話也多了,笑道:“邊疆民生粗犷,不似京城規矩嚴,大姑娘小媳婦在外頭抛頭露面養家糊口常見的很,都說入鄉随鄉,媽媽何必苛責。”

孟媽媽頓時皺起一張臉,“也要規矩些,落在人家眼裏,還只當咱們自來便沒教沒養的。”

孟玉拆笑着搖搖頭,外頭孟植的聲音傳來,“咱們從西城門進城,再走半個時辰,便到家了,妹妹可還好嗎?坐了上月的馬車,想必乏了,暫且忍忍。”

孟玉拆謝過孟植好意,見他忙前忙後的指揮車輛人馬,也就安安靜靜坐着,至少少添些麻煩。孟媽媽給孟玉拆倒了杯水,語氣贊嘆道:“我也有老長時候沒見過孟家人了,咱們這位大少爺倒長得像大老爺。”

孟玉拆道:“若論長相,我倒覺得大堂哥像大伯母,二堂哥更像我爹。”

“可不是嗎?”孟媽媽接口道:“先前老爺還在的時候,也說二少爺像他,不止脾性像,便是讀書上的天分,比之國公府的那位大少爺也不差的。”

提起沈望,孟玉拆也默了,倒是谷雨興趣盎然道:“咱們這回雖是走了,也好歹見了那些心思不正的下場了,可算出了口氣。”

谷雨話裏指的乃是沈清蘭,再一次對孟玉拆耍手段,被老夫人逮個正着。這一回,不管國公爺大夫人怎麽護,老夫人堅決要叫沈清蘭漲漲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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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家裏衆人的反對,要帶沈清蘭去應天府老宅住,無論如何要煞煞她的性子,将那不良脾性給掰回來。

孟玉拆走的時候,老夫人也收拾了行李,說是晚幾日,便也出門。家裏衆人拿老夫人沒法子,大夫人心疼女兒,急的上火。

孟玉拆卻再不管那邊的事情,任他們鬧的人仰馬翻,她只準備出行。依她看,沈清蘭那性子,怎麽可能善罷甘休,好歹她已經離開,往後任何岔子,與她也無幹系。

谷雨說完,白露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孟媽媽警告道:“咱們既然已經離了那裏,便将那些事忘了,可不興到處搬弄是非。我要在孟家誰嘴裏聽見國公府的隐私事,仔細你們的皮。”

這卻是沒錯,不管在國公府受了什麽委屈,經歷了什麽糟污事,是不好拿去孟家說。孟玉拆也道:“媽媽說的,聽着就是,可不許搬弄是非。”

幾個丫頭一一應是,孟媽媽又交代到了孟家該如何行事說話,不能墜了姑娘名頭。

說話的功夫,孟家大宅便越來越近,上十輛車馬緩緩停在紅木雕漆大門前。南方人喜歡用石獅子鎮在門前,北方不興這個,兩扇大門寬寬敞敞,門前站着一衆女眷。

正是孟大夫人家裏仆婦,不想孟夫人親自來接,孟玉拆忙就着谷雨的手,下去拜見,跪到半路,被孟夫人一把拉起來,笑道:“自家人不興這些虛禮,馬車上坐這一路,想必極累了,快随我進去。”

于是,孟玉拆便被拉着,衆星捧月簇擁着進了門。在孟夫人起居院子的正房坐下,孟夫人極是溫柔,好一頓關懷,說話的時候一直拉着孟玉拆的手。

又跟她解釋,“你伯府出門巡視去了,不然今兒也在家裏等你。”孟玉拆忙謝過。

孟夫人又輕撫她頭發,“先前你父親母親去了,我本也想随你伯府南下去送送他們,偏生那時候你大哥忙着娶親,二哥又要出門拜師,我這一腦門官司,實在脫不開手。好在,如今你來了,往後咱們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在一塊兒,你就安安心心住在家裏,萬事有你伯府伯母呢。”

聽罷,孟玉拆又要跪下給孟夫人磕頭,孟夫人出自将門,性子頗為開朗,“我說不興這些虛禮,你這孩子。我好容易躲出來,遠了順天府那些繁文缛節,你可別給我帶過來。”

孟夫人這一席話,說的屋裏頓時笑起來,仆婦們毫不掩飾開懷,可見家裏規矩是真放的松。孟玉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孟植的妻子曹大奶奶笑道:“娘可收着些,好容易妹妹來了,可叫您給吓跑了——下頭都準備好了,可是這時候擺飯呢。”

孟夫人又問曹大奶奶,孟植将孟玉拆帶來的人和車馬可安置妥當了,曹大奶奶說都好了。于是孟夫人便叫擺飯,一面拉孟玉拆入席,“本想着今兒給你接風洗塵,一來舟車勞頓,恐你身子吃不消,二來你大伯父不在家,他是最盼你來的,便不忙活了。等過幾日,我邀洛郡的官太太奶奶們來玩,叫你認認人。”

雖不明白這時候叫她認人做什麽,孟玉拆也乖乖聽着,吃完飯本想着許久沒見,孟夫人該有好多話問她才是。不想,孟夫人是個體貼侄女的,只叫曹大奶奶先領她去歇着。

确實累的很了,腰酸肩痛,孟玉拆便沒推辭。曹大奶奶倒是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她是土生土長的延平人,順天府的繁華風光從未見過,不免向往。

只是孟夫人都叫孟玉拆歇了,她不好意思逗留。将人領回屋子,前前後後交代了一番,便走了。

孟媽媽原還擔心孟家架子大,孟玉拆受拘束,如今見孟夫人親切大氣,曹大奶奶也溫柔可親,放下一萬個心來。

領着丫頭們,将孟玉拆的院子收拾的妥妥當當,不過兩日功夫,裏裏外外的東西便歸置好。

閑來無事,在等着孟長雄回家的日子,孟玉拆便去孟夫人跟前打發時候,與曹大奶奶越發熟識。雖才來孟府沒幾日,卻是難得的日子清閑。

家裏爺們兒就孟植在,其他的兩位堂哥不是領兵在外,就是游學,暫時還見不到。

孟夫人原先也擔心孟玉拆适應了南方的繁華,西北的糙日子過不慣,卻見她适應的極好,改變了心裏對她嬌小姐的看法。

慢慢放下茶杯,“可還習慣嗎?有什麽缺的只管找你大嫂嫂,或者找我也是一樣的。這就是你自己家,千萬別拘束。”

孟玉拆放下茶杯,謝過孟夫人好意,忽聽曹大奶奶笑道:“我剛從前頭進來,說是朱家太太過來看望您呢,可要見見?”

孟夫人道:“不年不節的,怎麽這時候來了?請進來吧,左右我也無事。”

“總是她家大公子在咱們老爺麾下,跟咱們親近些也是正理。”曹大奶奶回了一句,出門去了。

不一會兒,家人掀起簾子,進來一位與孟夫人年紀相仿的夫人。本來聽到朱這個姓氏,孟玉拆便心頭一跳,見到來人霎時僵在原地。

不是旁人,恰是前世她嫁的朱家女眷,前世夫君的母親。眉心突了兩下,孟玉拆勉強坐着,安靜的很,不準備說話。

不想朱夫人本來也沒事找孟夫人,不過串個門,正不知說什麽,眼見她坐在下面,便将話扯到她身上。

“哎喲喲,這是哪家的小姐,好俊的模樣。夫人哪裏找了這麽個姑娘,莫不是家裏二公子好事将近了?”

那朱氏前世便是這樣行事說話皆浮誇的模樣,一句話便勾起她的回憶。不管她與朱瓒鬧生分了,還是想幫着朱瓒将那位表妹迎進府,從來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說刺心的話。

孟玉拆扯了扯嘴角,連禮都不想見,孟夫人瞧着,勉強起身一福,“有客人來,伯母忙,侄女先告退了。”

走出老遠,還聽見朱夫人在誇她,孟夫人簡單解釋她的身份來歷。

自見了朱夫人一面,孟玉拆便有預感,生怕朱夫人又瞧上她。要說前世她嫁去朱家,最後過的不好,也怪不上大伯父夫妻從中牽線。

實在是朱家複雜的很,而她又是個面團性子,一步讓步步讓,到最後鬧的一個慘淡收場。這一次萬一朱家又起了那心思,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動搖。

提心吊膽幾日,還沒有迎來朱家其他人,這時候,孟長雄從關外回來,又恰巧帶回一道旨意。說是邊關鞑靼屢屢來犯,近些日子膽敢一小支騎兵便闖入懷玉關大肆搶劫。

再不動兵,人家只當咱們好欺負,越發得寸進尺,是以派了一位輔軍大臣前來慰問,或許會打仗也不一定。

孟玉拆望着手裏來自順天府的書信驚疑不定,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正是趙楚铮給她的。幾月前一別,只當經年才能見面,這書信上‘等我’兩字又不似作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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