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京師外派撫慰大臣到達洛郡, 先住在驿站,孟長雄再一次從關外回來, 先去驿站見了來使。一直待到晚上方回, 孟夫人早收到消息,在家等候。

孟玉拆在上房坐到掌燈時分, 見大伯父從外書房進來,伯侄倆寒暄幾句, 無非日常做些什麽、有什麽需要不要客氣之類的。孟玉拆好好回了話, 見他眉宇間浮現出倦色,便先告退出去了。

出門時候聽見孟夫人問來的是誰, 孟玉拆回頭看了一眼, 恰巧看見孟長雄神色頗為複雜道:“六皇子。”

她心頭一跳, 原來他說的等他是這個意思。如今京都形勢嚴峻, 幾個皇子業已長成,皇帝身子越發病弱,皇子之間明争暗鬥, 波濤洶湧,他這個時候不好好在順天府待着,跑出來做什麽。

本來趙楚铮便沒什麽存在感,雖說與大皇子形成了短暫的聯盟, 只是這種關系還不是說破裂就破裂。

将來兄弟相争, 他若是沒有那種野心,也得有自保的能力。這樣關鍵的時候,跑到邊關, 到時候發生什麽事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第二日,孟府便忙起來,早上在孟夫人處吃過早飯,孟夫人便交代大奶奶收拾出來一間屋子。要外頭上好的客房,還叫去開了後頭的庫房,撿她嫁妝裏的好東西,仔細布置。

大奶奶将懷裏哭鬧的陵哥兒交給奶嬷嬷,走到孟夫人跟前,“這倒是容易,就不知道給什麽人住,要布置成個什麽富貴程度。”

孟夫人呷一口茶,放下茶杯,“我也不瞞你,咱家要接待的乃是這次的撫慰大臣。”

一聽來的是六皇子,大奶奶也吃了一驚。不說她,孟夫人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更沒想明白的是六皇子好好的驿站不住,非要住進孟府。

雖說西北長久沒什麽大人物過來,驿站年久無人住,但趙楚铮身為皇子,誰也不敢委屈他。驿丞早早便将驿站內內外外修葺過一遍,院子裏的土也重新翻過。

卻還是不叫人滿意,六皇子來的頭一天晚上便鬧出不小的動靜,說是屋子裏蟑螂老鼠遍地,吵的人無法安眠。驿丞吓的面如紙色,連夜收拾出其他屋子招待。

最好的屋子裏都有蟑螂,莫論其他,不是褥子潮濕沒法住人,便是院子裏的花粉濃郁,招惹蚊蟲。驿丞苦不堪言,叫六皇子折騰的面無人色。

孟長雄一進城門,便叫驿丞忙忙請到驿站,聽聞這位撫慰大臣如此難伺候,又是個皇子之尊很是有些頭疼。

被驿丞迎進去,踏進房門便見一少年站在窗邊,玄衣裹身,身姿修長稍稍有些消瘦單薄,面容俊美,瞧的出出身尊貴,舉手投足間有良好的教養。

那雙眼睛漆黑幽深,寂靜如一汪孤寂千年的寒潭,深不可測,朝人射過來的目光淩厲刺骨,實在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更不像無理取鬧博人關注的頑皮孩子,不過想到六皇子的出身,孟長雄有些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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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收起已經快要擺出來的安撫小孩子的輕慢,拱手恭敬的行禮。順天府如今的形式他多少有些了解,正是劍拔弩張之際,這時候出派撫慰大臣,不管是哪邊的人,本來打算高高供着,絕不令其插手軍營等事宜。

交談間卻發覺六皇子并不像傳聞中所言陰晴不定,還是個胸無點墨的草包,反而為人謙恭有禮,舉措處事、言語交談都極有章法。孟長雄放下心中的疑慮,邀請六皇子明日入府。

轉眼瞥見驿丞一張發青的臉,微微笑道:“驿站長久無人居住,想來殿下住不慣也是有的。寒舍雖簡陋,尚有幾間還算幹淨的客房,殿下賞臉,不如暫居寒舍,定蓬荜生輝,惟君德馨。”

聽完孟長雄一串文绉绉的話,趙楚铮也不由感嘆不怪人說孟家乃功名奕世的書香之家,便是孟長雄一介武夫,也是個儒将的來路。

他便也微微一笑,應了聲好。

“這樣,便更不能怠慢了,只是咱們久居邊關,倒不知六皇子什麽性子。”大奶奶略有憂愁的問。

孟夫人沉吟片刻,“老爺交代,只布置的幹淨通明即可,若是顯出十分的富貴來,豈不是更不好。”

孟玉拆端茶喝水,擋住臉上快要掩藏不住的異色,小聲道:“既然是皇子,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咱家也不算富貴,自然也比不得京都繁榮,盡心也就是了。”

孟夫人點點頭,又對大奶奶道:“大爺好容易在家這些時候,你多看顧他,我看玉兒倒沒什麽事,叫她幫襯你一把,也省的她閑着。”

大奶奶臉上一紅,她嫁進孟府幾年,只得了陵哥兒一個,雖婆婆不在這個事情上催促,也是她與大爺聚少離多的緣故。這樣安排自然是叫她跟大爺多親近,忙應了下來。

吃過午飯,孟夫人照常歇覺,大奶奶也帶着鬧着要睡的陵哥兒回房。孟玉拆便出了前後連通的月洞門,上了夾巷。

走到半途,忽見前頭過來幾個人,打眼一掃其中一個乃是外院管事,想必領着大伯父轄下的将領。這會兒往後撤也來不及,勢必要撞上,西北又不大重男女之間的大防,便繼續朝前走。

迎面幾人也沒想到會遇見孟府女眷,交談聲小了下來。擦肩而過之際,孟玉拆微微停頓,悄然朝幾人點了點頭,低頭快速過去。

朱瓒本來正跟孟府管事交談,忽見迎面而來幾個姑娘,微微一愣。想着應是孟府女眷,便低下頭避嫌。

孟玉拆朝他們方向福身之際,他也禮貌的盯着對方裙擺,視線範圍裏有一截纖細的腰肢,雙手雪白疊在小腹上。一陣幽甜的香味襲上鼻尖,清透典雅,他忍不住擡頭。

入目一張精巧小臉,瞬間驚豔點亮雙眼,心口熱鼓鼓的加快跳動。直至佳人遠去,他好歹險險回神,沒叫人瞧出失态的模樣,只是到底忍不住在意起來。

繞着客房轉了一圈,前前後後都已經收拾妥當,雖說是客房,也算一個挨着孟府的獨立小院。院子正中間鵝卵石小路直通上房,中間寬闊幹淨。

孟玉拆走到前頭來,闊落是闊落了,就是缺少了些綠意,吩咐白露道:“将我屋裏養的那盆刺猬草拿過來,放在這邊窗下。”

西北荒漠多,綠植少,有一種特産家家皆有,長的不怎麽有觀賞性,渾身尖刺,卻極易存活,幾月不搭理也生長的好好的。

孟玉拆閑來無事,屋裏種了幾株,正好拿過來,做點點綴。

孟長雄親自将六皇子請進孟府,先在前院用了飯,兩人在書房議事,晚些時候孟長賢親自将六皇子帶進客房。

白日的時候,早有六皇子身邊人将他貼身的行李送進來,內院的管事跟德福将六皇子的東西搬進內院。知道這是六皇子身邊得臉的內侍,恭敬道:“大人請。我家夫人交代,若有何不妥之處,只管吩咐,主要殿下住的舒服。”

德福哪裏敢提什麽要求,他家殿下為了離那位心尖尖近一點,鬧出多少事,這幾日沒事就跑到孟府後院院牆外,想偷偷溜進來又不敢,急的什麽樣,好容易找了借口住進來。

這孟家指不定跟着那位孟姑娘水漲船高,他哪裏敢擺什麽架子。管事見他這樣和善,不免對六皇子也心生一份好感。

恰巧孟玉拆正在孟夫人這裏吃完飯,聽完管事的禀報,孟夫人笑道:“這樣就好,仔細伺候着,不可怠慢。”

想到趙楚铮就在外院,離她一裏都沒有,幾月不見,竟然想的厲害。孟玉拆摸摸臉,還好沒有怎麽燙,暫且按耐有些雀躍的心情。

孟夫人擺擺手,下頭人便魚貫而入,桌上很快擺上滿滿的吃食,一時靜靜的吃完飯,孟玉拆便告辭了。

回了屋裏,将幾個丫頭趕出去,自己從梳妝匣子裏摸出幾封信。最上面的一封日期乃是前兩天,那一日她從前頭看完院子回來,走在路上忽聽牆上有異動,擡頭望去,卻不見有什麽人。

走了幾步遠,便撿到這封信。看完之後,饒是她穩重,也不由叫趙楚铮氣的哭笑不得,信上跟她說,他這幾日在牆外徘徊,一想到她就在裏面,恨不能立時跳進來。

只恨底下幾個暗衛,死死的按住他,這裏本是孟将軍府,裏面的小厮管事大多從過軍,敏銳力遠非常人所比,這一進來叫人抓住,可不丢大臉。

最後雙方各退一步,他不進去,他們想辦法跟她聯絡上,是以才收到他的來信。

孟玉拆将信件拿出來,仔細又看了一遍,忽感覺外頭安靜了許多,她歪頭望了一眼。幾個丫頭擠在門邊,指了指外面,一個個笑眯眯的。

她忽有所覺,擡頭望去,那人站在燭火旁,噙着笑看她,一雙眼睛含着昏昧的火光,直直的看過來,叫人無處遁形。

孟玉拆倚在門邊也不過去,手上絞着帕子。孟媽媽早進來,将幾個丫頭都趕出去,自己朝姑娘看了一眼,等孟玉拆紅着臉朝她點點頭,這才放心出去。

人都走光了,屋裏只剩了兩人,趙楚铮走過去,輕聲咳了兩聲。孟玉拆擡頭,臉蛋紅紅的,故意道:“你嗓子不舒服?”

他又哼了一聲,“我心裏不舒服。”

“為什麽?”

“我日思夜想的,好容易攬來這麽個差事過來,你就這态度。”他說着,眉眼低垂的,仿佛真失落極了。

她想說什麽哄哄他,又實在羞于啓齒,手上悄悄挽帕子,“我要是你手下的人,自然你去哪裏我去哪裏,不離不棄。我要是如我伯父,在外領兵打仗,就是從順天府接你過來也使的。我就是任何一個自由在外行走的人,想見你也易如反掌。”

擡起頭看着他,那雙眸子清澈幹淨,瞳仁極黑,映着他的臉,極認真的道:“可是我什麽都不是,就只是一個只能待在一方天地裏的弱女子,我只能等着你來找我,我是如此被動,我甚至沒有底氣放開自己全部胸臆。有朝一日你不再眷顧我,我也沒法子挽留你……”

本來只是想哄他,卻也想到自己飄零的身世,一直以來受到的各種嫌棄,心口憋悶的難受,眼眶不由自主就紅了。

趙楚铮愣愣的看她,手腳都僵的不知如何放了,孟玉拆輕輕走到他身邊,目光軟軟的看他,“所以你說我到底該如何對你呢,好像怎麽都不對,這種關系都不該存在。”

她還是經歷過一世重來的,所以稍稍放開了自己一些,不那麽在意拘束。若是前世的她,絕對不敢這樣驚世駭俗,跟他偷偷來往。

趙楚铮猛的将她擁進懷裏,緊的仿佛要将彼此揉進自己的身體,他低啞的聲音響在耳邊,“對不起。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等他發展勢力,等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帶着八擡大轎來迎娶她。可是他現在說不出口,他不想只給她虛無缥缈的承諾,而是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

孟玉拆心裏嘆口氣,明知道他現在的處境的,說這些有什麽用,她微蹙眉道:“京都怎麽樣,你就這樣離開真的沒事嗎?”

趙楚铮拉她到桌前坐下,細細的看她的臉,似乎想将分開的時光都補回來,提起那邊的事卻有些陰郁,“我在哪裏有什麽關系,手上什麽都沒有,還不是任人擺布。”

看她有些擔憂的表情,他卻又輕松的笑了,隐隐有些得意,“我是會被人控制的人嗎?既然将西北拱手讓給我,不接着多不好。”

目前他雖在大皇子的陣營,卻不怎麽得大皇子的信任,甚至帶來的人裏都有好幾方監視的。既然這樣,他也不介意演演戲,在驿站就開始鬧事,給他們一個草包任性的皇子形象,省的老盯着他。

“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時局不怎麽好。你在這裏鞭長莫及。”她離開順天府的時候,老皇帝的身子就有些不大行了,一股暗潮湧動的氣氛。

“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的身世。”

孟玉拆微微低頭,趙楚铮的身世她的知道的。他母親出自祁陽侯府,當年的老祁陽侯在南方抗拒倭寇,立有大功,随後漸漸泯于衆人,可手裏也積累了不少勢力。

趙楚铮如今在明面上确實沒人脈、沒財力,也不跟任何大臣親近,仿佛沒有一點優勢。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不僅有成王的人誓死相随,便是祁陽侯與他相認之後,也只能将寶壓在他身上。

他道:“放心吧,我父親母親留給我的人足夠自保。”微微低頭,抵在她額頭上,“還沒有娶到你,我怎麽甘心死。”

朱瓒自從在孟将軍府第一次見到孟玉拆便念念不忘,出來時還是忍不住打聽,方得知她是孟長雄的侄女。回家之後,又被祖母逮着說話,“你爹不争氣,丢下咱們孤兒寡母的,如今只能指望你了。咱們家幾代單傳,沒有留下後人,我怎麽有臉見列祖列宗?”

朱瓒心頭一動,“也不是孫兒不肯成親,母親和祖母看着辦就是了。”

朱夫人趁機道:“我看你表妹就挺好的,賢惠懂事,又孝順,有她幫着我,咱們還愁什麽。”

朱老夫人哼了一聲,明顯不認同兒媳的話。朱夫人娘家不如婆家,在她出嫁之後越發不堪,好在這些年養出了個好姑娘,她本想着拉拔一把,将侄女聘過來,何乃婆婆不滿意。

婆媳兩個互不相讓,以至于朱瓒如今十八了還未娶親,趁着祖母和母親還沒争起來,朱瓒忙道:“今兒我去孟将軍府上,見到了将軍的侄女……”

兩道目光瞬間射.過來,朱瓒臉上微紅,“母親祖母,孟将軍待我極好,若能與他家結親,孫兒往後豈不是陽光大道?”

朱老夫人瞬間眼睛就亮了,朱夫人雖然稍稍不滿,但見婆母很滿意的樣子,也不敢說出反對的意見。

三人商量了許久,最後朱老夫人決定,明兒去孟府瞧瞧,回來再做打算。

果然是及滿意的,尤其孟總兵侄女的身份,于朱家有利無弊。朱夫人見婆母這樣滿意孟家的姑娘,再者家世上侄女确實比不上人家,也只得暫且按耐住,徐徐圖之。

每一次一提起他的親事,家裏就要鬧一場,母親鐘意表妹,祖母希望找一個家世優越的。可算有一個都滿意的,便是他自己,見她第一面也怦然心動。

朱瓒想或許孟玉拆便是最适合他的。

雖說趙楚铮住進了孟府,兩人見面的機會卻不多,她整日待在後宅,大多時候在孟夫人房裏。趙楚铮比她更忙,伯父也不見人影,偶爾見他回來,提起趙楚铮和顏悅色、極度恭敬的模樣,只能猜測他們在密謀什麽。

這一日如往常一樣,早起洗漱好,先去孟夫人房裏點卯。卻見大奶奶比她還早,朝她笑眯眯的瞅着,孟玉拆被她瞧的不明所以,摸摸臉笑道:“嫂嫂這樣看着我,莫不是我臉上生了花?”

大奶奶捂着嘴,揶揄的很,“哎呀呀,妹妹才來咱們這多久,不想又快要出門子啦。”

孟夫人也笑,“你當她是你,豁咧咧的性子,仔細說惱了不理你。”

孟玉拆也沒聽明白她們在什麽,吃完飯,孟夫人說是帶她出門去進香,順便去瞧瞧壁畫,于是府裏的女眷又出了門。

西北的人文粗犷,便是廟裏的菩薩壁畫也是飛天遁地,怒目金剛,顏色絢烈。孟玉拆卻沒一點欣賞的心情,剛剛在車上她才得知,原來今日出行竟是給她相看婆家來的,好巧不巧,還是朱瓒。

她記得上輩子朱瓒是大伯父手下極有才能的将領,很得大伯父看重,也是通過大伯父孟玉拆才認識了朱瓒。見過他的家裏人,祖母年老慈愛,母親也沒什麽大毛病,這才将她嫁過去。

剛開始也有一段蜜裏調油、如膠似漆的甜蜜日子,朱瓒确實沒的說,對她極好。他們家子嗣壓力大,她久久懷不上,他也給頂着。

朱夫人不怎麽待見她,也是朱瓒私下調和,請朱夫人對她好些。可惜,一切都建立在大伯父還是西北總兵,他還得仰仗孟家鼻息的前提下。

大伯父費盡力氣将他調往京城,甚至二堂哥都給他讓了路,富貴榮華卻使人變了嘴臉。朱瓒移情別戀表妹,冷落她,沒多久又意外亡故。

本以為那段記憶已經久遠,再次見到朱夫人的時候她還沒這麽強烈的反感,結果如今朱家還是入了伯父的眼。伯母今日便是帶她出來瞧瞧那朱小将軍。

孟玉拆深呼口氣,前世的悲劇她不想再重演,只要她說不喜歡朱瓒,想必伯父伯母不會虧待她。這樣想的時候,在看完壁畫,朝外走的路上見到朱瓒,她便能平靜以對了。

朱瓒再次見到孟玉拆,還是狠狠驚豔了一把,勉強端起體面,恭恭敬敬的行禮,只是孟玉拆早厭煩了他。朱瓒每跟她說一句話,都覺得他在算計。

不過就是過個眼,孟夫人也不會仍由旁人纏着侄女,墜了她的身價,便叫身邊的丫鬟去喚人。朱瓒微蹙眉頭,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只是他有種錯覺,孟家這位姑娘不喜歡他,應對及其冷淡。

不過沒關系,他有的是耐心。孟玉拆走出老遠,都還能感覺到背上的目光,渾身不自在。回家之後孟夫人有意打探她的意思,她神色淡淡的,半分沒有姑娘家提起親事的羞澀。

“我的終生大事本來該爹娘做主,只是如今陰陽相隔,自然聽伯父伯母的。”

孟夫人看她平靜的臉色,有些拿不準她的喜好,笑道:“本來朱家那孩子是你伯父手下的,他父親當年是極衷心有本事的,想來他也不差,這才瞧瞧,若你不喜歡,我們斷不會委屈你。”

孟玉拆連忙接上,“多謝伯母。”

大奶奶在一旁聽着,插嘴道:“說來那朱家其實也不差什麽,又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朱家公子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品行端正,為人也靠得住。”

朱家既然看上了孟玉拆,自然要下些功夫,早派人聯絡過大奶奶,求她幫忙美言幾句。大奶奶是個愛攬事的性子,既然拿了人家好處,聽了奉承也飄飄然起來,少不得要辦事。

孟夫人看孟玉拆不是很喜歡的樣子,心裏也思量起來,“要說朱家說來也有兩點不好。上頭兩個婆婆,太婆婆和親婆婆之間有龃龉了,孫媳婦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再者,朱家幾代單傳,子嗣上頭怕是緊張的很。”

前世孟夫人也是這樣考慮的,不過孟長雄很看好朱瓒,說是遇上這麽個各方面都不錯的也不容易,最重要的朱家門第低,孟玉拆受了委屈,孟家也好撐腰。

雖說有兩個婆婆,朱太夫人年過耄耋,還不知能活幾年,朱夫人又是糊塗的,聰明些總能把持住。這樣說來也有理,可偏偏世事無常。

孟玉拆不好現在就指出往後的事,也不能才見了一面就說不喜歡的話,豈不是顯的糟蹋伯母心意,只能暗暗壓下來。

等到跟朱家再多接觸幾次,挑些前世她後來知道的龌龊,總能叫伯父伯母打消念頭。是以,後來遠遠見到朱瓒也不躲了,朱夫人過來孟家,她也能見就見見。

卻不想,這事早傳到那小魔王耳裏。這些日子,順天府傳來消息,說是三皇子被人查出私藏龍袍,本來這事若在平常時候,皇帝顧念血緣情分,不定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

偏偏在永嘉帝纏綿病榻這樣微妙的時機,一點不敬都會被放大,何況觊觎皇位,再有其他幾位皇子落井下石,三皇子連句辯解的話都沒說出口,全府主子都被貶為庶人。

三皇子之母教導出這樣膽大包天的兒子,三尺白绫便去了。永嘉帝憤怒非常,三皇子一派大臣連話都不敢說。

這樣一來,暗地裏的鬥争算是擺在了明面上,趙楚铮聽說了那邊的消息,大皇子也催促的緊。他第一次帶兵從懷玉關出往西北,好在恰巧遇上一支兩千人的敵軍。

令人意外的,竟然以極小的代價便俘獲了這支準備趁人不備前來搶掠的鞑靼,領軍回落郡那一日,孟長雄親自去接。

在城外參加了慶功宴回來,便聽德福膽戰心驚的報告了孟玉拆被拉着去相親的事,趙楚铮沉默了一會兒,當即就抽出刀往門外沖。

計武連尊卑都忘了,連忙上去抱住他的腰,趙楚铮臉色陰沉沉的,“起開!”

“殿下,你幹什麽去?現在關鍵時候,可不能官司纏身啊。咱們好不容易從京都脫身,才有一點發展的空間,若殺了人被押解回去,就全毀了。”計武急道。

德福也小心勸道:“殿下放心,姑娘不曾理會,這事只要孟大人不同意,姑娘就嫁不成別人。”

趙楚铮好像聽進去了這話,臉色松動了些,嫌棄的拍拍自己腰間的手,“松開我,誰說我要去殺人的。有人撬我牆角,我還不能去瞧瞧他到底什麽來路。”

兩人心說,殿下你剛剛那臉色可不像是去探路的,簡直是準備将情敵扼殺在搖籃裏。趙楚铮冷靜下來,聽完了德福的彙報,冷笑道:“哦,原來有個表妹啊,孟夫人真是的,怎麽能拆散人家小鴛鴦。你們殿下是個好人,少不得成全一二了。”

孟玉拆應付了朱家幾回,還想着這樣下去也不成事,該怎麽一勞永逸。這天到孟夫人房裏,還沒走進去,便聽她氣道:“怎麽你先前不知道這事,也算交往久了,人家家裏的事都沒搞清楚?”

大奶奶讪讪的,心裏也後悔幫朱家母子說話了,“這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母親莫氣,好在如今為時不晚,咱們姑娘也沒表态呢。”

孟玉拆便默默退了出來,之後幾天朱夫人再沒上門,她也從丫頭嘴裏聽聞了些消息。心裏一陣納悶,朱瓒怎麽這麽早就跟他那個表妹攪合在了一起,按理說還有好幾年才是,還這麽容易傳到孟夫人耳裏。

正是議親的時候,該嚴密捂着醜事,竟然鬧得人盡皆知。

晚上從上房出來,在花園裏見到趙楚铮,瞧他志得意滿,一副好心情的模樣,她就問了,“是不是你幹的?”

他輕咳一聲,轉過身,“他們要端端正正的,哪裏有我發揮的餘地。”

孟玉拆好笑,“你就是沒直接動手,也有推波助瀾。朱家那個表妹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跟朱家公子有私情了。”

趙楚铮冷笑,“人家可是兩情相悅,只不過還想留着正室的位子吊貴女,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

見他陰恻恻的,孟玉拆嘆氣,“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就是了,你如今也不得閑,并不用關照我。”

趙楚铮悄悄拉住她的袖子,沿着袖子握住手,嘴上卻不饒人,“你這樣優柔寡斷,又沒什麽歪邪心思,等到婚約定下,你或許還覺得有機會呢。”

他并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孟玉拆他最了解不過,心底柔軟,手段綿和,不會害人。他怎麽能讓她跟別人扯上關系,自然是快刀斬亂麻一舉解除弊端。

只有她好好的待在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他才能安心幹自己的事情。

如今三皇子落馬,大皇子急劇在這樣危急時刻穩固勢力,六皇子既然作為大皇子一派,便被大皇子安排了任務。

孟長雄護衛西北從來被動,只要對方不主動出擊,多以防守為主。永嘉帝身子沉疴,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天不假壽,回首過往,竟然是一點功勳沒有,如今南憂北患,內外皆動蕩不安。

是以雷庭手段處置了觊觎皇位的三皇子,又急招撫政大臣商議,如何收複西北失地。大皇子自然不會錯過千載難逢的機會,全力推薦趙楚铮掌軍印。

先不論趙楚铮是否有才幹出擊鞑靼,至少六皇子私下乃是大皇子一派,自然同氣連枝,沆瀣一氣。

盡管有其他皇子黨派反對,永嘉帝不知怎麽想的,倒是真任命趙楚铮執掌帥印。

聽到這個消息,孟長雄倒是接受了,孟玉拆一聽他将要出征西北,想起上輩子在軍營見到的護心甲,便想做一件。翻了一遍她的收藏,好東西不少,卻還缺一些,便去前頭找大奶奶。

剛出了小花園,卻見大奶奶正被朱夫人拉着說話,“大奶奶咱們處了這麽久,您也知道我的,我是真心想與孟家結親,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這樣的醜事,實在是誤會。”

她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分明之前兒子沒對侄女有什麽特殊想法,就是她主動提起來,也沒見他同意。怎麽前兒她剛将侄女接來家裏,不到兩天兩人就在一個被窩叫人抓了奸。

大奶奶暗暗冷笑一聲,剛開始接了朱夫人的好處,她也想着朱家人不錯,在婆母面前說了多少好話,誰知轉眼便被他們打了臉,搞的她在婆母面前也擡不起頭,“夫人不想看見這事,實不相瞞我也不想。您也知道,我家這位姑娘父母皆亡,我婆母公爹拿她當親女待的,斷不肯委屈了她。本來看您家公子實在是個良人,我才幫忙說項,如今這事一出,我婆母對我心裏也有意見了,實在不敢再提起這事……”

孟玉拆聽了一會兒,見大奶奶并沒再應承朱夫人的話,繞道而行,出了後院。

作者:  這篇文會很快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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