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您好,請将車駛進黃線,然後請出示通行證。”
一個穿灰色工裝連體衣的男生站在門閘前,接過挂牌放在掃描器前,然後所有信息一覽無餘。
“滴—”
男生将挂牌還回去,“為了您的安全請勿随意下車,祝您旅途平安。”
韓執将頭探了出去,在前面還有十多輛車在等待。
之後他點了根煙,順便将手肘支着窗框,食指和中指夾着煙,他吸了口,白色的煙從他嘴裏吐出來,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像觸手一樣的游走。他微微側目通過反光鏡看見停在灌木旁的白色越野。
剛剛因為全程吊着心,蔣沅根本沒有暈車的症狀,現在停下車後又吸了幾口二手煙,胸口悶悶的,頭暈着胃裏翻滾。
她臉色有點白,想吐,于是趕緊捂住嘴,打開車門,剛下車差點被從檢查站駛出來的黑色越野撞到,幸虧對方剎住了車。
這時從駕駛室下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帶着鴨舌帽,有一圈明顯的胡渣,神色自帶慵懶。
“你沒事吧?”
蔣沅擡眸看了對方一眼,捂着嘴搖了搖頭,跑到灌木叢裏蹲着吐了起來。
林遇手插包裏,回頭間對上JEEP車裏韓執犀利的目光,林遇沖他揚了揚唇,後退幾步才轉身坐進駕駛室,開車離開。
認識?韓執心想。
可韓執并不認識他,看對方的樣子年齡應該在二十來歲,而且多半是保護站的新人,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認識他。
他看了眼時間,前面車動了,他開上去,随後提上手剎下了車,從車後面繞到灌木叢,而此刻正好蔣沅吐完了,剛起身就撞進韓執懷裏。
二人都是一愣。
韓執聞着她淡淡的發香,垂眸看着她的發頂,“我還以為你吐的是金子,要這麽久。”
她剛轉身,韓執手托住她後頸粗魯的往自己身前一帶,拉進二人距離,俯身在她耳邊,目光看向檢查站,嗓音壓沉,“一會兒過檢查站,你應該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蔣沅推開他,冷冷剜了他一眼,“我連基本求生欲都不該有?”
“除非你想在我面前先死。”
天突然轉冷,在刮風,帕寧和肯亞的風季都會持續三四個月,上一秒還是豔陽高照,晴空萬裏,下一秒就會烏雲密布,大風四起。
韓執将沖鋒衣的拉鏈一拉到頂,走到駕駛室坐了進去。蔣沅極其不情願的也準備上了車,但是她正打算開後座門時,韓執鎖了後座門。
他手握方向盤食指在敲打着,他朝身旁副駕駛偏了偏頭,“坐前面。”
真是怪人一個。
蔣沅心中罵着,還是只好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韓執将車駛進黃線。
“您好,請出示通行證。”
蔣沅将挂牌遞給那個男生,男生将挂牌放在掃描器上後只聽“滴滴滴”三聲。
男生皺眉,“承重器上顯示您的車後備箱過重,我需要檢查一下。”
蔣沅回頭看了眼韓執,他還在沉思,畢竟後備箱最裏側還有一箱鎮靜劑,那東西被發現了,是說不清的。男生的目光也順勢看了過去,韓執再次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朝男生點了點頭,示意可以。
男生走到車後打開後備箱,韓執在車裏雙眼微眯,手微微握拳放在鼻息處,目光落在反光鏡裏年輕男人身上,漸漸凝重起來。後備箱最外面就是帳篷,還有攝影機支架,男生正準備往裏再看看,傳話器突然響了。
裏面傳來李嘉闫的聲音,“小段,林遇的車在半路爆胎了,你趕緊去一趟,我讓小徐和Fidel頂一下你的位置。”
“收到收到。”
男生再翻了翻,見也沒什麽了,就關上後備箱。而那銀白色的金屬就在最角落裏被完全遮蓋住。男生走到前面将通行證還給了蔣沅。
蔣沅拿着通行證,下一刻突然挺直腰想要說什麽,但是身後感覺到了一絲尖銳與冰涼。
韓執正不動聲色的拿着匕首抵着自己。
男生察覺異樣,再次看了眼韓執,又看了眼蔣沅,“有需要什麽幫助的嗎?”
她笑了笑,語氣是讓人心虛的,“沒有,就是想問一下,補給站離這有多遠?”
“兩百公裏左右。”
“好的謝謝。”
眼前的門閘被打開,韓執單手操控着方向盤開了進去,當車完全駛進帕寧時,他才收回了匕首。
蔣沅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
“你剛剛想說什麽?”
“Help me.”
韓執諷刺一笑,“不怕死?”
“怕,更怕死在你手裏。”
蔣沅說的是實話,她其實只想測試一下韓執的底線,因為往後大半部分都要和這個男人呆在一起,她得摸清楚這個人的底線,結果發現韓執對她的容忍度幾乎為零,在她挺直腰的那一刻匕首已經抵着她的後背了。
但值得慶幸他沒有殺了她,這是個很冒險的做法但她還是做了。
何偉一等人見韓執平安的進了帕寧都為之震驚。
“偉,現在我們怎麽辦?如果空手回去,boss一定會責罰你的。”
何偉面色沉重,随後突然想起什麽來,嘴角揚了揚,“鐘衡……”
大風褪去,刺眼的陽光灑在整片大地上,金閃閃的,像一片麥地,讓人短暫的忘記這裏的貧瘠。遠處有鷹在盤旋,還有十多只禿鹫停在山坡上,不一會兒便撲扇翅膀飛走了,一望無際的都是荒草和灌木叢,很難找到高大的樹。帕寧沒有路,山地車或者越野是直接從貧瘠的土壤上開過。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最東邊,沒有特別兇猛的野獸,只有小型爬行動物,因為很多野生動物它們怕人,大都在腹地,那裏有河床,四周的植物也比較茂盛,風季過後雨季将來時,地下暗河就會湧出水,正好形成季節河流。
他們要去的是西邊的雪山,東西縱橫一共有一千五百多公裏,因為天氣好萬裏無雲,還是能隐隐約約看見雪頂,那裏是最純潔最神聖之地,帕寧的主峰。
韓執對這片土地再熟悉不過了,前後就只有他們這輛車,先前的車都分別往南北走了。
車後的黃沙滾滾,車裏蔣沅側蜷曲着身背對着韓執,淺淺的睡着。
車內太安靜,韓執不由得想去尋找蔣沅的聲音,他別過頭,見她睡着了,才專注的開車。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來一見是鐘衡于是接通了。
“一切還順利?”鐘衡問。
“嗯。”
“Gary那有你的定位,我們會随時關注你的。”
“我知道了,衡,你小心何偉,你已經露過面了,我覺得他會抓你。”
“我的事你不用擔心,路上小心。”
韓執應了聲挂了電話。
在那之後,蔣沅是真的睡着了,她無夢到醒來。
她坐直,發現車停了,車上只有她一人,而擋風玻璃外韓執正背對着她立在車前,随後他後退一步倚着引擎蓋微微仰面不知道在看什麽。
她松了安全帶,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車門腳落地一瞬,一股冷風從她腳踝蹿過。
她下車後輕輕關上門,風吹亂她的長發,她理了理,順便攏了攏沖鋒衣,她的拉鏈壞了,其他的衣服都還在那個面包車上。
她走過去,坐在引擎蓋上。
“在看什麽?”
“月亮。”
在帕寧日月同輝是常有的事,太陽還在西邊,東邊的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一藍一紅,兩種極端的美,像一幅水彩畫,滴了幾滴清水被渲染開來,尤其是紅藍的分界線,兩種顏色相糅合,然後黑藍色的天漸漸的吞噬着紅色。
而車停在一棵樹下,位置正好是在二者的分界線上。
蔣沅也擡頭,“居然有星星。”她忽然有點失望,“太陽要落山了。”
黑夜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噩夢。
她擡手去攥最後的一絲光亮。
韓執看着她修長白皙的手伸了出去,随後他淡漠的目光順着她的手一點點的向上,最終落在了她的側顏上。
她的臉沒有之前那麽白淨了,甚至有點憔悴,但是她的輪廓無疑是好看的。
其實,他也不算虧。
蔣沅察覺有異樣便回頭,卻沒想到二人目光就這樣對上了。
韓執的目光鋒利直接,蔣沅反倒有些隐晦閃躲。
她不太喜歡這麽鋒利目光,它就像是一把刀把你外在一寸寸劃開,窺探你的內心。
說離譜點,他的一個眼神強.奸了你。
“傻不傻?”陽光也是你能抓得住的。
“?”
韓執也沒有打算解釋的意思,他起身,蔣沅拉住他,“喂,既然先一起看過了黑暗,明早再看光明吧。”
韓執看了眼時間,黑夜就在二人僵持的間隙已經來臨,四暮開始攏合,看來只有在這過夜了。
“過來幫忙。”
在蔣沅看來他沒拒絕就是答應了。竟然有些偷喜,然後跳下了引擎蓋。
雖然這裏離腹地還有好幾百公裏,但是不排除方圓十裏有野生動物,比如獅子或者豹子潛伏着。
帳篷他只帶了一個,打算拿給蔣沅,自己一個人睡車裏,他以最快的速度搭好帳篷,然後拿出一個遮蔽毯蓋在帳篷上,毯子上的草是仿造草地做的,野外夜間拍攝一般就需要這個,這樣就可以和灌木叢融為一體不易被擦覺。
蔣沅環手抱胸倚着車門靜靜的看着他,事實上,從頭到尾都沒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喂,你叫什麽名字?”
韓執手一頓,但還是将最後一根繩子系好,拿起地上的匕首插進自己的腰帶裏。
“知道對你沒好處。”
蔣沅突然發笑。
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