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無情宗

方才的事如同一個插曲,轉眼過去就沒人再提。冰霜退去後,只有葉子上滴下的水滴,證明曾經這裏有過風霜。而那個一身雪色的男人,青翠的竹枝,還有不曾回過的背影,就像是江原之前強硬被人叫醒後,沒能看個齊全的夢。

金輪馬車就停在晗寶閣外。

江原随着雲行将三花大會所需必備品一一搬上金輪紫木車。三花大會上需要先請出另兩樣寶物,替它們洗淨塵土,再迎接懷君忘憂丹,把它們一道封存起來。因為此事重大,三寶又不能為無情宗一宗持有,基本能叫上名號的都會來‘觀禮’,尤其是佛門,作為一個公道而中立的門派,自主來作見證。

既是東道主,作為天下第一宗,連照情不能失了本家的臉面,此事一定要安排地漂漂亮亮。清溪峰能擺出來充當門面的東西都得挪到內宗。來可以,你們盡管高高興興來。至于走時高不高興,那不關連照情的事。

……

結果這兩人真的在一邊幹活一邊聊天。

雲行是強調了宗規,但江原不怕規矩。

他非要問:“白長老為什麽在雲頂臺?”

雲行有些暴躁,重複道:“我說了弟子不得——”

“但我不是弟子。”

“妄議——”暴躁的雲行頓了頓,“啊?”

江原一臉坦蕩蕩:“是雜役啊。”

“他們八卦的時候,你忘了嗎?”

雲行張着嘴:“……”

他娘的。

竟然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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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原來清溪峰三個月沒學過一頁無情宗功法,沒練過一次劍,更沒叫過晏齊一聲師父。他一直看着晗寶閣,掃着地上落葉。幹的确實是雜役的活啊!

雜役與弟子,孰輕孰重,江原不在乎。雲行當然沒有白晚樓來得吸引江原注意。他解決了所謂的宗規,便只說:“雲頂真人當年威名如雷貫耳,是連幼兒都知道的事。”

就拿羅煞門舉例。無情宗會挑了羅煞門,是因為羅煞門得罪過無情宗。若不是因為和無情宗有仇,無情宗也不會閑得沒事幹充當這個為民除害的好人。

當年白晚樓親自下的戰帖,說五更來就是五更來,絕不多出手一刻,也絕不放過一個。他所到之處就是一片寒霜。當然,這些江原都是聽別人說的,畢竟他不曾親眼見過。

這話一點錯處也沒有。

不止當年,如今白晚樓也能叫別人兩股戰戰。

就算宗規在此,聽別人這麽說,雲行仍然心中傲然。“你說的很對。”

“我無情宗冠以第一的威名,不要說當初,就連現在雲頂真人多看了他們幾眼,就能叫他們心生懼意,再一句多餘的話也無。”

江原便跟了一句:“那為何不能提?”

“你很想知道?”原本提到白晚樓,便是那些弟子一時嘴快。最近幾年,雲頂真人的名諱在岳仞峰是個不大能提的名字。外面傳聞早就沸沸揚揚,雲行不信江原沒聽過。江原若是聽過,還執意要從他嘴裏套出話來,便有些不聰明了。

不聰明的人,無情宗不喜歡。

但是太聰明的人,無情宗更是從來不留。

清溪峰是無情宗內宗對外的一個屏障,而清溪峰的大弟子,有責任和義務管教宗門弟子,也有責任替無情宗先行清掃不必要的威脅和障礙。

雲行跟在江原身後,冰魄針悄然擡頭。

“我聽聞雲頂真人有天下三最。”江原突然轉身。

雲行驀然收回手中的針:“哦?”

“武力最高,心最冷。”說到最後,江原頓了一頓:“人最好看。”

“不知人最好看這一點是真是假。”

“……”雲行不動聲色,“你覺得呢?”

“世人總愛誇大其辭。”江原說實話,“我一沒見過他打架,二沒見過他模樣。又怎麽知道他和連宗主究竟誰更厲害一些。況且一個冷冰冰的人,想必也是不會好看到哪去的。”

“可惜他不來三花大會,不然——”

江原似有遺憾,轉身将一個昆侖玉鳳彩雕酒器拿起來,準備放到金輪馬車中。他腦中又想到先前隐隐綽綽瞧到的人影,只窺到頭發和衣袍。不知這樣一個冰做的人,到底是什麽模樣。江原是個人,又不是石頭心,自然也會好奇。

雲行道:“就算雲頂真人真的來,你這半個瞎子,又能瞧見什麽?”

戳人痛處不可取,江原終于閉上了嘴。

但這話倒是提醒了雲行自己。

雲行看着江原,打量了半天,若有所思:“不過,你提醒了我,你這個模樣和我去三花大會太顯眼了。”又想起之前弟子曾說過江原的眼疾,內宗是能治的。便忍不住伸手去解江原的黑紗眼帶,“我看你視物不成問題,果真十分嚴重,一定要蒙住雙眼?”

“別——”

江原正在想白晚樓的事,沒有及時避開,又根本想不到雲行會直接上手,一個沒留神,竟然叫雲行得了手。等‘摘’字落下,覆眼黑紗已經被人取走,許久未見,眼前過于明亮的景物叫江原一時不能适應。

卻是雲行愣愣怔神,情不自禁道:“你的眼睛——”

江原面色微變。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普通。

但也很不普通。

過于明亮。

仿佛集了天下之靈萃,生靈活動,炯炯有神。哪裏像是個有眼疾的半個瞎子。而且視之心頭古怪,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叫人不自覺看了還想看,幾乎要沉溺于其中的漩渦。

“不瞎啊。”雲行喃喃着,根本沒有察覺周圍空氣一下變得陰暗起來,天上開始聚起烏雲。隐隐有流光在雲層中泛濫。等他注意到時,還有些怔愣,“要下雨?”

這麽嘀咕着,再看過去,卻是江原動作迅速,拿起昆侖玉鳳彩雕就往頭上一罩。下一秒一道紫色閃電劈頭罩下,昆侖玉鳳彩雕應聲而碎——

炸了個稀巴爛。

……

雲行瞠目結舌。

那可是昆侖寒玉所雕靈鳳。

要擺上三花大會會場中心,用它存靈酒以籌賓客。

竟然就這樣碎了!

江原摸了摸頭頂的焦毛:“萬幸。”

“萬幸什麽!”

昆侖玉鳳彩雕自雕成起,從未出過差錯,卻壞在此時此刻。作為晗寶閣的看守人,雲行要瘋了。他蹲下身去,試圖從地上将那些碎屑給攏起來,但只能捧到一撮灰。

江原略有無奈。

“都說了我有眼疾,見不得光——”

是假。

還見不得人。

是真。

江原一把搶回黑紗,仔細地将它綁好,這才正色道:“雲行師兄,我這個人有個怪毛病,不能見人。尤其是好看的人。我見了好看的人,天上就會打雷。這人越好看,雷便越響。你一定也不願意同我一道成為焦香鴛鴦吧?”

雲行冷笑一聲,一個也不信。天要下雨湊巧罷了,竟然也能被拿來當作說辭。“你不要以為胡說八道,就可以抵消你打碎了昆侖玉鳳彩雕的過錯。”

雲行伸手:“既然你不瞎,就把這東西給我摘了。”

江原捂着不撒手:“不行。”

雲行豈容他拒絕。

卻是拉扯過後江原忽然撤了手:“你不信?”

“死也不信——你幹什麽?”

但見江原突然解下眼罩,雲行一時有些受驚。

“不信你摸。”江原無所謂道。

“摸就摸。”

雲行不信這邪,一把攥住江原的手。

轟一聲被蓄勢待發的雷劈了個外焦裏嫩。

“……”江原早有準備,早在烏雲乍起時就猛地抽回手,往邊上一跳躲了開來,眼下望着頭頂冒煙的雲行略帶同情,“我說過實話了。”

被劈地緩不過神來的雲行表情有些扭曲:“方才劈的不是你嗎——”

“對啊。”沒見他躲了麽。江原很誠實,“它又不認人——”

當然是見誰打誰,從不包庇。

雲行簡直匪夷所思:“你這是什麽怪毛病!你要是真的有這怪毛病,當日晏齊峰主是怎麽同意招雜役的弟子把你放進來的。照你說辭,莫非他生得叫你不堪入目嗎?”

江原道:“你真想知道?”

雲行很固執:“要知道。”

“果真?”

“你快說。”雲行威脅道,“不然我就告訴峰主說你把昆侖玉鳳彩雕打碎的。看你在連宗主面前如何交待,在整個無情宗面前如何交待!”

江原:“本來就是我打碎的。”

雲行忽然一噎。

江原眼珠動了動:“你的意思是,原本還要替我遮瞞嗎?”

雲行下意識道:“我不——”

“那就多謝雲行師兄了。”可惜話出口已嫌晚。江原退後一步,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一臉誠懇地看着他,“說謊要遭雷劈的。”

雲行:“……”

想掐死他。

江原是怎麽進無情宗的呢。

很簡單。

那天無情宗招人——

“姓名,年歲,來自何地?”

“在下姓林——”

作者有話要說:  雲行:等等,你不是姓江嗎?

江原:恭喜你答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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