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信息不全
家族為該隐安排了一場極樂的信息通告,地點在一個頗為雅致的酒館裏。
亞伯已經不覺得意外了——整座城市裏除了酒館,根本沒有其他上得了場面的會面地點。
酒館裏的燈光是怪異的幽藍色,不知是不是因為燭芯上塗了什麽特殊物質。側邊舞臺上,有人随着悠揚的樂聲翩翩起舞。偶爾有低語聲在酒館裏回蕩,但大部分情況下,整個酒館還是相對安靜的。
這裏就是該隐所說的有身份限制的酒館——環境确實比普通酒館清靜一些。
告知者還沒到場,該隐和亞伯在酒桌邊低聲讨論着各自的看法——
“物資供應來自地下,極樂的會場就在地下,也許那些不知來源的物資直接供應給了極樂。”
“資源一定異常富足,才會有多餘的資源向城市裏供應。”
“但怎麽會這麽巧,我們剛剛查到地下,邀請就送來了?會不會是陷阱?”
“無論是不是,都得去看看。”
“極樂……”亞伯念着這個名字,心底莫名湧上一股憎惡的感覺。
無論這慶典的名字有多華麗,也掩蓋不了滅絕人性的殘酷本質。
“有人過來了。”該隐瞥了一眼入口,提醒道。
“是家族裏的人?”亞伯壓低了聲音。
“應該是的。”該隐向着來人招手示意。
酒館門口的來人已經從陰影間顯出了身形,莫名有些眼熟。
“……賽特?”亞伯先于對方開口打招呼道。
對方顯然也有些驚奇,向着桌前的兩人應道:“該隐閣下,亞伯閣下。”
賽特自從給亞伯處理過傷口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此時突然作為維裏亞特家族的發言人與他們聯絡,着實讓人有些吃驚。
“我以為你只是一名醫師。”該隐打量着對方,“看來是我之前考慮不周。”
“您過譽了,該隐閣下,”賽特的态度并沒有因為身份的提升發生變化,“能為維裏亞特家族服務是我的榮幸,受族長提拔成為家族的一員更是值得我銘記的榮耀。”
他這種文绉绉的說話方式讓亞伯覺得挺奇妙。
在這裏,無論是極樂的試煉場,小酒館,還是街道上,除了該隐,他從沒見第二個人如此禮節周到。
“其實我也比較意外,畢竟這一次家族只收到了一封邀請函,按慣例應該只有一名成員能夠進入會場。”賽特望了一眼亞伯。
“我只是希望我的同伴了解得更細致一些。”
賽特并不介意:“也好,只是希望兩位不要将消息外傳。神秘感畢竟是新鮮感的基礎,您說對不對?”
一番客套之後,賽特正式開始向他們介紹極樂。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賽特的基調定得不高,不知道是謙虛還是事實,“能參與極樂的大部分都是貴族,偶爾有平民,得經過重重選拔才有資格登上外圍的表演舞臺。不過舞臺、會場等等都在地下,不經邀請,不可能找到進場通道。”
他晃動着手中的酒杯:“同酒日,想必兩位有所耳聞?”
該隐點頭道:“是的,限制出行、強迫飲酒的日子。”
賽特微微一笑:“閣下總結得很到位。同酒日就是為了将平民限定在特定區域,從而有機會帶領受邀的客人前往會場,而具體的會面地點,應該會在邀請函上注明。
“再之後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畢竟我也沒有真正參與過。所謂的溝通,不過是淺薄的提示。真正的會場裏,還需要您随機應變。”
“所謂的風險,具體是什麽?”亞伯問。
“風險我确實聽說過一些。”賽特颔首道,“就我所知,這是為了增強不确定性,從而增強參與的樂趣。您可以想想,連前期的試煉都如此殘酷,會場裏的正式節目想必會更加駭人聽聞。”
亞伯有些毛骨悚然。
該隐也不适地擰起眉:“你的意思是,現在沒有方法規避風險?”
“您可以這麽說。”
“受到邀請函一定要去嗎?”亞伯突發奇想道,“如果不去會怎麽樣?畢竟這是兇吉莫測的冒險啊。”
“家族內部會率先懲罰。”賽特告訴他,“受邀者是家族的代表,就是家族的勇氣和顏面,如果不去,相當于直接承認了整個家族的軟弱與逃避……這種嚴重後果我們誰也承擔不了。”
亞伯撇了撇嘴。
“有沒有人提到過,為什麽是我?”該隐追問道。
賽特搖搖頭:“這恐怕要問您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情讓家族不太滿意,比如近期的某些異常舉動……”
該隐心裏頓時警醒起來。
自己頂替了“該隐.維裏亞特”的存在是無可争議的事實……難道維裏亞特家族發覺了什麽異常?
該隐和賽特低聲交流,亞伯因為無法進入極樂會場,就沒太認真聽,欣賞起舞臺上的節目來。
舞臺上的樂聲越來越響、節奏越來越快,舞者在樂聲中急速旋轉,寬大的裙擺漾出輕盈的波浪。
亞伯的目光無意識地跟随舞者轉動。
最後一個跨步結束,舞者提着寬大的裙擺,向着下方的觀衆欠身致意。燭光落在她的臉頰和手臂,為她鍍上了一層輕盈的色澤,陰影之間,臉頰上的細碎紋路幾乎難以察覺。
但亞伯看清了。他還看清了那名舞者的面容,不由得愣住了。
那個女子……
賽特正說着,突然被其他人的喚聲打斷了。
桌前三人一齊望向面前的來客。
向他們打招呼的年輕女子身段優雅,五官秀美,雖然臉上有着擦花般的古怪傷痕,但傷口顏色淺淡,倒像圖騰似的點綴在光潔的皮膚上,竟然有種獨特的美感。
“閣下,我沒想過我們還會見面。”那女子的聲音難掩激動。
該隐不認識她,便先瞥了一眼賽特,卻發覺對方也是一臉迷惑。
他沒想到亞伯接了對方的話:“你是巷子裏的那位……”
“對,閣下。”那女子臉頰通紅地點點頭,“您……常來這裏嗎?”
“不,這是我和朋友第一次來。”亞伯指指身旁的該隐和賽特。
那年輕女子轉頭打量着他身旁的該隐和賽特,最後微微點頭:“歡迎兩位。”
“你是哪位?”該隐問,“怎麽和亞伯認識的?”
“我們之前——”
“我們之前在城裏裏有過一面之緣。閣下幫了我很大的忙,只是當時太急,沒來得及向您道謝,也忘了請教您的姓名。”黛絲及時打斷亞伯的話,但立刻主動向他伸出手,以示友好,“我是舞者黛絲。”
“亞伯。”亞伯彬彬有禮地握住她的手,又介紹自己的同伴,“這兩位是該隐和賽特,都是我的朋友。”
“……該隐?”黛絲眨眨眼睛,“維裏亞特家族的該隐?”
“正是。”該隐點點頭,“有幸相識,女士。你是這裏的舞者?”
“是的。”黛絲有些驕傲地颔首——不是所有舞者都有資格登上這個舞臺。
“甘斯特家族的人?”
黛絲的表情僵了一下,但立刻回過神來,自然地微笑道:“是的,閣下。”
但亞伯迷惑地瞧了一眼黛絲。
當時在小巷裏,她那副孱弱的樣子可不像一個貴族小姐。
“我剛剛加入甘斯特家族,但依舊選擇在舞臺上追求自己的夢想。希望閣下喜歡剛才的舞蹈。”黛絲目光柔媚地瞧了一眼亞伯。
“你現在一切還好吧?”亞伯關切道。
“一切都好,勞您費心。”黛絲點點頭,“希望您有空常來,我會經常在這裏表——”
“黛西?”一個寬大的手掌壓住黛絲的肩膀,“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黛絲身後探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閣下?”黛絲表情一變,擡手拉住肩上的手,語氣也緊張起來,“我剛剛從後臺出來……”
“你的朋友?”那個男人擡手挽住黛絲的胳膊,望向亞伯一行人。
“維萊恩閣下!”
“維萊恩……閣下。”
賽特和該隐同時出聲,從座位裏站起身來。
亞伯跟着他們一同起身,但看見對方面容的時候,頓時僵住了——
這不是那天在巷子裏逼迫黛絲的歹徒嗎?
維萊恩閣下?
“維裏亞特的客人可不常來我的酒館。”維萊恩看見眼前舉止恭敬的一行人,滿意地點點頭,“歡迎你們常來。”
他攬着黛絲的肩膀就走。
亞伯想上前攔他,但又頓住了動作。
他看見黛絲親昵地吻了吻維萊恩的肩膀,一點也沒有抗拒的意思。
等黛絲和那人走遠了,亞伯連忙轉頭詢問身邊的同伴:“那是誰?什麽維萊恩閣下?”
“維萊恩.甘斯特,城中第一大家族的族長。”該隐解釋道。
倒是賽特有些好奇:“亞伯閣下,您不認識維萊恩閣下嗎?”
他還不知道我是個外來人!
我此時的身份還是該隐的随從!
亞伯心裏一震,極快地反應過來:“維萊恩閣下哪是我們尋常能見到的。”
“你和那個女人又是怎麽認識的?”該隐問。
亞伯有些為難。小巷裏的意外畢竟不是什麽榮耀的事情,而且黛絲和那個維萊恩之間似乎根本沒有隔閡,他并不願意詳談,只是含糊道:“我之前在巷子裏遇到過她,随手幫了她一個小忙。”
賽特了然地點頭:“甘斯特家族內部也亂,您還是小心為上。”
“內部也亂?”亞伯問,“什麽意思?”
賽特猶豫地看了該隐一眼。
該隐微微笑了笑,替賽特開了口:“她說自己剛剛加入甘斯特家族,顯然不是受益于血緣關系。再看維萊恩帶着她走時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完全把她當成所有物,你猜他們之間是關系?”
亞伯微微蹙眉。
黛絲之前反抗得那麽激烈,現在在維萊恩面前又這麽乖順,前後的變化實在無法理解。
“總之,一切小心,還是少和甘斯特扯上關系。”
其實,賽特根本不是維裏亞特家族的核心成員,因此關于極樂的可靠消息不多,道聽途說的內容倒是一大堆,都不太可信。他們聊着聊着,正經的信息通告就成了酒館裏的官方活動——喝。
從酒館出來的時候,三人都喝得腳步踉跄、東倒西歪。
賽特與他們的住所并不在一處,因此在路口就要與他們告別。
揮別的時候,他重重拍着亞伯的肩膀,身體有些晃動:“我、我好像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是嗎?”亞伯扶住他的胳膊,“你說。”
賽特仰頭想了想,深呼吸了一口氣:“你記住亞伯,死亡也是一種饋贈。”
亞伯一愣:“……什麽?”
但賽特已經後退,揮手同他們告別了:“再見,各位,有緣再見!”
該隐點頭示意,接着順手搭上了亞伯的肩膀:“走吧。”
“等一下,我……”亞伯想要解釋,可一張口,腦子裏一片混沌,“他剛剛說——”
“嗯?”
“嗯?”亞伯也有點茫然。
賽特剛剛說什麽了?
饋贈?
該隐輕笑起來:“回去吧,亞伯,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呢。”
他的手臂沒有收回來,就那麽搭在亞伯的肩上。不過大概是因為喝暈了頭,亞伯并沒有什麽反應,任由他支撐身體,步調不一地向前走。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章開始減少回車鍵的使用!嗚嗚嗚嗚有點難,電腦碼字和手機排版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