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纏鬥2
一路上邪惡離奇的景象不必再多提,亞伯終于捱到了所謂“主會場”的入口。
從侍者手中接過白色面具和灰色長袍,他的模樣便與周圍的人們沒有太大的區別。
亞伯的腳步略顯虛浮,心裏也在發愁。全場都是一模一樣的裝扮,他要怎麽和該隐會和?
不,還是有區別的。全場人員所着的長袍顏色分作黑灰兩色。亞伯左右觀察了好一會兒,終于隐約意識到——黑色是貴族,灰色是随從?
各個入口陸續有人走進,會場裏很快有了人氣。
“奴仆。”有人牽住了他的長袍後領,“你的主人在哪裏?”
亞伯被他拽得嗓子一緊,心裏隐怒,反身揮開對方的手,并不接話。
“你沒有主人?”對方只是左右看了看,得出了這個結論,目光又落回亞伯的臉上——或者說,面具上,“與我結伴。”
“您太失禮了。”亞伯退後了幾步。
“此刻的失禮是為了保住以後的性命。”對方笑了一聲,拽着他的手腕就要往一旁人少的地方退開。
亞伯皺着眉想把他揮開,不過動作沒有另一個人快——
該隐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攥住了那人的手腕:“此刻的失禮能讓你此刻丢了性命。閣下,你怎麽選?”
對方被該隐攥得抽了一口冷氣,連忙抽回手,打量着面前的兩人,終于悻悻地點點頭:“向您致歉。”
他轉身走開,似乎去找其他落單的随從者了。
該隐收回了眼神,低頭打量着亞伯的狀态:“你還好吧?”
“我沒事……”亞伯還有點沒回過神,“為什麽一定要找随從?”
“極樂裏的一個環節需要貴族與随從共同參與,我也是剛剛知道。”
亞伯長出了一口氣,轉回正題,向着中央祭臺的頂端望過去:“我記得上一次極樂裏,那道光是從天花板上來的。”
“你當時看到光了?”該隐驚訝,“你當時是什麽情況?”
“克魯爾當時把我帶到下面,又領着我上祭臺,我在外面的房間裏看到了頂端留下來的光,不過只看到了一小會。”
“外面的房間?”
“對,等候室之類的,還有那個罪犯。”亞伯咬了咬牙。
“維萊恩?”該隐問。
亞伯只是哼了一聲以示不屑,接着仰頭打量着頂上的黃土層。
可此刻,不知是因為沒有開場還是什麽原因,牆頂上不過是一層粗糙不平的黃土層,沒有任何縫隙或光源。
“也許還需要進行什麽儀式才能開啓。”亞伯喃喃道。
不過該隐沒望向天花板,而是打量着對面的幾扇門。
哪裏是等候室?這一次,克魯爾會不會還在等候室裏?
亞伯仔細望了很久,不過沒看出什麽端倪,揉揉眼睛收回了目光:“該隐……該隐?”
他的身後已經空了。
亞伯連忙轉過頭四處找尋該隐的位置。
但放眼望去,全部是一一模一樣的長袍和面具。
糟了。
他暗暗心驚。
該隐跑到哪裏去了?
該隐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附近的門,看清了其中一扇門裏的模樣。
那裏面燈光柔和,設施齊全,裝飾精美,絕不是一路上走過來的血腥場景。
裏面的那個人——
他向着那扇門走過去,屏息靜聽。
門裏隐約傳來低聲的笑罵。
兩個男性。
該隐環顧四周,立刻打定了主意。
他用力敲了敲門。
整個會場裏都是談笑聲,除了近處的人投來一瞥,又很快轉過頭去,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動作。
有人探出頭來,不悅地打量着會場裏的人群,可除了一片黑袍和面具,什麽也沒發現。
該隐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看清了。
兇手。
克魯爾。
他快步上前,借着房門尚未閉合的空當,擡腳卡住門縫,接着閃身而入,迅速反手合上門。
第二次,還是該隐先拍了亞伯的肩膀。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亞伯很是好奇。
該隐揉着鼻子,含糊地回答:“就這麽找到的……”
“這裏的人都穿得一模一樣,光看模樣很難辨認……你剛剛去哪裏了?”
“去處理了一點小問題。”提到這事,該隐的表情很是輕快。
亞伯有些迷惑,不太明白極樂裏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小問題。
不過他沒怎麽糾結,與該隐退到角落,安靜地等着極樂的開場。
一切流程都與上個時間裏沒有兩樣。
光芒傾瀉,珠寶掉落,接着是各色餐點,向着餐廳裏的主桌滑落。
亞伯看光芒看得專心,該隐倒有點走神。
秉持不傷及無辜的念頭,他還是對另一個人手下留情了。
希望沒有什麽隐患。
雖然最後那一拳也不算輕。
已經到了侍者捧燈選人的環節,八個捧着燭燈的侍者在人群中往來穿梭。
該隐下意識地拽住了亞伯的手腕。
“應該沒事。”亞伯安慰道。
該隐只是搖頭,并不退讓。
其中有一個侍者,向着他們的方向走近了。
那侍者的面上帶着一個怪異的微笑面具,腳步漸緩,最終在該隐和亞伯身旁停住了。
兩人同時心裏一突。
“閣下,請。”侍者面對該隐,恭敬地鞠躬。
八個被選中的人跟着侍者踏上祭臺頂端。
亞伯有些焦慮地看着該隐登頂,盡量不引人注目地擠向前排。
光芒就是從祭臺頂端落下的。人們浸在一片幽藍的光芒中,顯得身形虛幻,格外遙遠。
主持者依舊是維萊恩,戴的也是那個怪異的長嘴面具。他圍繞着祭臺上的人緩緩踱着步。
八個人呢,幾率沒那麽大。
亞伯寬慰自己。
下一秒,他就看見維萊恩在該隐面前停住了腳步。
維萊恩伸手摘下該隐的面具。
那俊美的五官暴露出來的時候,祭臺下傳來一陣陣感嘆聲。
頭頂上的穹頂還在隐隐發光,藍色的幽光将該隐的臉色照得有些陰郁。
“今日的祭品出現了,各位,沒想到是這樣一個青年人。”維萊恩驚嘆道,“你叫什麽名字?”
“該隐.維裏亞特。”該隐已經在寬袍的遮掩下背起手,摸到了腰邊的匕首。
“竟然是維裏亞特家的人。”維萊恩愈發驚異地開口,“這是維裏亞特家族的榮幸啊。”
祭臺下傳來細語聲。
“你應該知道站到此處意味着什麽吧?”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極樂。”該隐冷淡道。
也許是因為預見了該隐的答複,維萊恩并沒有失态,繼續問:“你的同伴在哪裏?”
該隐皺起眉,并不想回答。
維萊恩只好轉向祭臺下 :“讓我們瞧一瞧,全場誰是落單者?”
不必多言。
有同伴的人們紛紛退開,只留下亞伯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維萊恩興致盎然地向着亞伯伸出手:“各位,有請維裏亞特家族成員的同伴!”
亞伯別無他法,只好登上祭臺。
“新到的客人有權知悉自己的命運。”維萊恩轉過頭,望向下方的人群,“他的命運是什麽?”
“奶與蜜,蟲與蛇!”
人群歡呼起來,聲浪陣陣,幾乎充斥了整個會場。
“你将渾身裹滿蜂蜜,浸過牛奶,在萬蟲坑接受洗禮。等到廚師一聲令下,割心禮完成,你的心将成為今天餐點最新鮮、最亮眼的點綴,這就是極樂的開場表演。”
他對面的兩人鎮定得出乎意料。
維萊恩笑了笑。
他的重磅炸彈還沒使出來呢。
“現在,你們還有一個選擇。”維萊恩的眼神在兩人之前來回轉動,“你既然有自己的同伴,就有資格讓他頂替你以身獻祭。”
這話一出,該隐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就是極樂的規則。”維萊恩拔高了聲音,“貴族,就是比其他生命高貴的族類,這是我們賦予你的權利。多一個選擇,多一次生命。一切取決于你,該隐,你是否願意真正成為貴族中的一份子?”
“願意!”
“當然願意!”
底下的人群激動地吶喊道。
亞伯有那麽一瞬間,心裏有些發涼。
這種生死抉擇居然被維萊恩這樣輕易地說出口——他憑什麽?!
該隐前向走了一步,頓時擋住了亞伯的身形。
維萊恩看出了他的意圖,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該隐……”
“兇手!”
突然有人尖叫道。
所有人一齊望過去。
“兇手!”
會場旁邊的門已經被人撞開。
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沖進會場,因為過度用力猛撲在地上,只能擡手指向祭臺上的該隐:“兇手,你殺了克魯爾——”
維萊恩猛地轉過頭。
迎接他的是一柄短刀。
寒光一閃,在空中劃出一道沁涼的弧線。
維萊恩顯然沒想到該隐身上備着這樣的武器,驚駭之下,連連後退幾步,接着一腳踏空,從高高的祭臺上滾了好幾格,這才狼狽地停住。
該隐沒給他反擊的機會,反手接住回旋而來的短刀,三兩步追上去。
只差一點就能擊中了。
刀柄擦過了維萊恩的脖子,卻被他翻身躲開。
該隐立刻跟了過去。
下方的人群無法确定這是一出節目還是一場意外,一時間沒有人輕舉妄動。
祭臺上只留下了亞伯一人。
這一回低調行事是不可能的了。
他這麽想着,向頭頂的光芒伸出手去。
但剛剛還在下方的男人居然執着地沖了上來,想要阻攔他的動作。
亞伯被他束縛住動作,又擔心錯過逃離的良機,心頭發慌,混着怒意,一拳揮了過去。
維萊恩确實反應機敏。眼見該隐的刀刃劈下,他擡腳橫踢中該隐的胳膊,将身上的黑袍猛地抖開,将該隐罩得嚴嚴實實。
該隐只被他攔了短短一瞬,便翻身避開,揮刀刺破對方的黑袍。但就是那一瞬間,維萊恩的餘光已經瞥見了祭臺上亞伯的動作。
其實他看見的不是亞伯的動作,而是對面男人的動作——他的身體像一具屍體、一個無力的人偶,軟塌塌地從臺階上翻滾下來。
維萊恩怒喝一聲,一腳将面前礙事的身體蹬開,向着亞伯沖了過去。
但該隐的動作比他更快,對準對方的肩膀揮刀砍下。
那一刀成功阻斷了維萊恩上前的沖勁。但該隐完全沒打算就此停手,趁着維萊恩因痛變色,擡手又是一刀,這回從他的胸前深深刺入。
刀刃卡在肋骨之間,一時難以拽出,該隐便不再與他糾纏,一腳踢中他的小腹,将人踹下了祭臺。
下方傳來竊竊私語。有人開始離場,不知是不是去求助。
要抓緊時間。
該隐反身向着祭臺奔去,只看見亞伯迎着頂端的光芒踮起腳,堪堪碰到穹頂的頂端。
“怎麽樣?”
“有東西。”亞伯肯定道。
他的手摸索到了一處粗糙的泥土橫板,橫板深處是一個圓筒狀的東西。
亞伯蹙眉向上探身過去,終于将圓筒抓進手中。
一副卷軸。
兩人急匆匆地将卷軸打開
卷軸上面是由一道橫線隔開的兩幅畫。兩幅畫的意象完全相同,是一對翅膀和一對獠牙,寥寥數筆,卻極為傳神,可上面的景象卻讓他們有些不寒而栗。
畫軸上半部分裏,金色的翅膀張開、血紅的獠牙崩裂;下半部分則完全颠倒,雪白的獠牙依舊完好,翅膀則在最下方零落、變形。
“沒有其他的東西了?”該隐将卷軸翻過來,只見背面一片空白。
“這是什麽意思?”亞伯一時間還有些不明白。
但是該隐的手有些抖。獠牙明顯代表的就是他自己,那麽翅膀大概就是亞伯——
生與死的區別明明白白地昭示在其中。
他們對視了片刻,彼此的臉上都染着血污,顯得有些可怖。
“說不定上面還有什麽東西我還沒拿到?”亞伯沒看懂該隐的眼神,還想再去探索那光源。可藍色的光芒卻在他們分神的時候完全消失了,他再怎麽摸索,也只有一片粗糙的黃色泥牆,再沒有其他縫隙。
該隐還在原地,卷軸被他緊緊攥在手裏。
“我知道了。”他小聲說。
“什麽?”亞伯轉頭看過來。
“這裏就是終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