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單獨談話

送走了格塔,亞伯獨自踏上歸程,可猶豫片刻,他步伐一轉,向着醫院去了。

其實他還有一件事沒和格塔提。

梅裏亞所說的金色讓他想起了該隐的一頭金發。

他當然相信該隐——不随便傷害他人是一個人的基本品格。可是一想到該隐在蛾摩拉時體現出的對蔓紅果的偏好,以及他偶爾表現出的怪異舉止,亞伯就忍不住擔心。

如果該隐被誤認為異常者,那可就麻煩了。

他還是想向梅裏亞再确認一下。

而且,梅裏亞說話時的猶豫語氣也有點可疑。

可亞伯在病房門口踯躅了。

他到了門口才想起來,自己貿然拜訪也許會驚擾梅裏亞的休息。

他環顧四周,沒見有看護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輕輕敲門。

門內很快傳來一道應聲。

亞伯将房門打開了一道縫。

“梅裏亞?”他輕聲問候道。

少女此刻身穿一套常服,正站在窗邊凝視外面的風景。她轉過頭來,打量着亞伯:“您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我還想問問你……事件的細節。”亞伯猶豫了一下,“我與一名同伴走散了,也許就是你之前見到過的人。”

“同伴?”梅裏亞重複了一聲,微微點頭,“您繼續說吧。”

“……他是金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顯得比較瘦——對,紅色眼睛确實不常見。我在想,你會不會之前剛好遇上了我的同伴。”

“我記得不太清楚了,那一段記憶很模糊,而且——”梅裏亞頓了頓,這才繼續道:“如果我真的遇到過您的同伴,那是不是說,他與那些異常者彼此相識?畢竟只有我受到了攻擊。”

“啊,其實也有其他可能……”亞伯連忙澄清道,“也許我的同伴剛好看到您遇襲,然後出手相助,這才沒讓異常者繼續傷害你……也有這種可能,是嗎?”

“是的。”少女點點頭,“可是也太巧了,而且現在也沒有證據。”

“這是真的。”提到證據,亞伯也清醒了一點。

大雨将一切痕跡沖刷得幹幹淨淨,無論在場的有哪些人,現在已經完全找不出來了。

少女盯着亞伯又看了一會兒,猶豫地開口問:“剛才格塔隊長說……他會保護我?”

“一定會的,梅裏亞。”亞伯給她打氣,“他會保護你免于異常者的侵害。你要相信城裏的護衛隊。”

“那意味着,他能夠打敗……異常者?”梅裏亞又問。

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但為了給少女信心,亞伯還是點頭道:“那是自然。整個守衛隊都是有能力保護我們的好人,不然這座城市也不會這麽平和地存在這麽多年,你說對不對?”

少女點着頭,可是面上表情還有一絲疑慮。

這種疑慮是言語難以消除的,畢竟她曾經直面異常者的威脅。

亞伯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只能在祝福她早日走出這種陰影。

“那麽,我就不打擾你了,梅裏亞,你早些休息。”亞伯起身告辭,準備走了。

“好的。”少女點着頭,起身送他。

房門在亞伯的面前緩緩合上。

他走出幾步,腦中還在回想着剛才與少女的對話。

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他問自己,為什麽有種異常的感覺?

梅裏亞的房間門口還是空的,并沒有看護者,不知道是安排問題還是她不願和其他人一起相處。

亞伯走出醫院,繞過街角,想了想,還是停下腳步。

他也不太清楚這麽做的意義。

但他總覺得梅裏亞沒有把所見的事情完全說出來……是他多想了嗎?

亞伯回頭望了一眼醫院大樓。

二樓有一個身影,半蹲在窗邊,一副要向下跳的模樣。

亞伯驚得睜大了眼睛。那個窗口的位置是——

“梅裏亞!”他驚呼一聲。

少女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飛身躍下,身形頓時消失在林木之間。

——病房可在二樓啊!

亞伯連忙追了上去。

因為事發太過突然,他甚至都沒想起來和醫院或守衛隊的人打一聲招呼。

梅裏亞跑的都是小路,一路上鮮有路人,房屋破敗,也沒見到守衛,亞伯根本找不到能求援的對象。

她在前面奔跑,他在後面直追,可兩人的差距還是越來越大——直到被一堵高高的牆擋住了去路,梅裏亞這才緩緩放慢了步伐。

亞伯感覺自己已經橫穿了大半個城市,跑得他氣喘籲籲。可梅裏亞的神色毫無變化,氣息平穩,也不知哪裏來的精力。

“梅裏亞,你去哪裏?”亞伯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問。

他盡可能使自己的語氣和善而不具備攻擊性。

“你們……根本就不是保護者!”梅裏亞咬牙切齒地低喝,滿臉都是恨意,和剛剛醫院裏那個腼腆溫柔的女孩完全不像一個人。

亞伯不明白她的怨氣從何而來:“你現在的身體還不好,快和我回——”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梅裏亞像某種爬行生物似的雙手雙腳緊貼牆壁,違背重力地攀上高處,接着頭也不回地翻過牆頭,向對面一躍而下。

“梅裏亞!”亞伯高呼一聲。

他的聲音終于驚動了附近的守衛。

“你是什麽人,在城牆邊幹什麽?”牆頭上遠遠走來一個守衛,低着頭質問道。

“剛剛有一個女孩從下面翻上去,跳到對面了。”亞伯喊道,“麻煩你替我看一看,她去哪裏了?”

“女孩?”守衛狐疑地盯着亞伯打量了一會兒,才轉過身去,向着外面觀望,“女孩……她去的是……哦,是聚居地啊!”

守衛的聲音一揚,變得驚詫了:“剛剛那是異常者?”

“她自己跑了?”接到通知的格塔吃驚地問,“還跑到異常者的聚居處了?”

“是的,亞伯閣下看見了全程,您可以聽一聽他的說法。”守衛說着,将亞伯領進門來。

大致向格塔描述完了所見的情形,屋裏一時間陷入沉默。

“你确定她是自己去的嗎?沒有其他人帶着她?”格塔最終又确認道。

“……對,全程都是她主動的。”亞伯點頭道,“我沒發現有其他人的引導。”

“這就怪了——她怎麽會主動去找加害人呢?她難道不怕嗎?”

“有一點還是值得注意的。”亞伯提醒他,“在城牆邊我們停下來的時候,她的語氣好像對我們很不滿。”

“對,我想起來了。”格塔點着頭,“她說我們不是保護者,這句話是想說什麽?我們沒有盡到守衛的職責?還是我們無意間傷害到她了?”

亞伯只是聳肩,顯然對她莫名的憤怒也不太理解。

“之前從沒有過在異常者的手下存活的案例……會不會是異常者對她施加了什麽壓力或者動力,讓她自己跑到他們那兒去了?”格塔猜測道,“這樣一來,對我們的怒氣就能說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異常者還能隔空對其他人施加影響嗎?”亞伯迷惑道。

“都只是猜測,畢竟以前也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格塔苦惱地擺手,“現在一切都不好說。”

“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呢?”

“去聚居處問問吧。我們的動作要盡快了,不然梅裏亞可能會受到生命威脅。”格塔向門外的守衛吩咐了幾句。

“……好的,閣下,我明白了。”守衛領命而去。

“我總擔心這次的異常者裏會出現什麽變故。”格塔毫不掩飾自己的擔心,“雖然梅裏亞在他們手下活下來了,但她這樣不受控制地跑回異常者的區域,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了。”亞伯勸慰道,“其餘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解決,唯有性命是最寶貴的。”

“那麽你呢,亞伯?”格塔轉而問他,“你怎麽突然又折回醫院了?”

“我對那個‘金色’的線索還是有些在意,又覺得梅裏亞在隐瞞什麽,所以想單獨再去問一問,看看能不能問到新的內容。”

“隐瞞……”格塔交叉雙手,撐住了自己的前額。

“我其實也奇怪,醫院裏當時都沒有人看護她。”亞伯問。

“這是梅裏亞自己的要求。如果不是她的召喚,一般不會有護士前去打擾她。”格塔沉吟片刻,“她逃跑之前,這些都能視作正常的個人隐私空間要求,可是你看,她趁着沒有人看護自己跑了,恐怕都是計劃好的。”

他們在格塔的辦公室裏又坐了一會兒,終于等到了城牆守衛的答複——

“聚居處現在的情況還算平穩,沒有大的動亂,可以在城牆上遠遠觀望。”

“我們去一趟城邊吧。”格塔帶上自己的佩劍,“實在是辛苦你了,亞伯。”

城門上方是高高的瞭望塔。沿着梯子一路攀上去,就能抵達整座城市的最高點。

“看,那裏就是聚居處。”格塔向亞伯指示道。

亞伯順着守衛隊長的動作望過去,只見遠處山丘下簇擁着一堆棚屋,從外形上勉強還能看出方正的原樣,但大部分破敗得不成樣子,像一堆被人丢棄的建築玩具似的,藏在草坡的背陰面。

“他們不敢曬太陽,所以只能藏在黑暗中,那一片的環境确實惡劣。”格塔道。

“你們試過清理那片區域嗎?”亞伯問,“一直留着,始終是個威脅。”

提到這一點,格塔也顯得有心無力:“異常者的破壞欲非常重,力量強、速度快,除了雨天出動守衛隊集體圍堵,我們一般很難接觸到這些人。而且因為擔心強制清理那片區域引起暴力反抗,城裏的态度還比較保守,現在沒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只能偶爾抓到一兩個落單者。”

亞伯也微微嘆氣,理解了他的難處。

遠遠望過去,那處聚居處裏鮮少有人進出,似乎在這陽光明媚的時刻都藏在屋裏,不敢出來。

可突然間,從一處比較大的屋裏走出不少異常者,都身披黑袍,腳步匆匆地向着其他棚屋散去。

“那邊怎麽了?”亞伯問,“怎麽突然這麽多異常者冒着陽光出來了?”

“那裏是整片聚居地裏面積最大的一間屋子,我們推測是異常者舉行會議的地方,議事大廳之類的……”格塔一面解釋,一面伸着脖子仔細打量,“你說,金色會不會是指金色頭發?”

亞伯的心猛地一跳:“金色頭發?”

“是的,異常者用牙齒傷害她的時候,他們的距離一定非常近。而且她傷在脖子前側,異常者只能從上而下俯視她,這樣一來,梅裏亞能看見的只能是頸部以上。”格塔更加仔細地觀察着,“衣服、皮膚都不可能,說不定就是金色頭發。”

放眼望去,那片棚屋附近到處都是黑色的袍子,像一團團黑雲似的從門口散開。為了躲避陽光,異常者都将寬大的帽子蓋在頭頂,從城樓上向下看,根本看不清他們的發色。

看了良久,亞伯終于擡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這樣遠看可看不出什麽啊。”

格塔沉吟片刻:“其實我們可以召集一隊守衛前往交涉,再不濟,能觀察一番也是好的。”

亞伯轉過頭:“可行嗎?”

“可行是可行,就看他們配不配合。如果不配合,那就只能硬攻了。”格塔說這話時,語氣顯出了狠意,“保護城民是我們的責任,絕不能任由異常者在我們的城市裏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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