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全城質疑

退回城裏的時候,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在城裏等待結果的居民們也圍上來,聽聞梅裏亞的事情,一個個都很氣憤。

梅裏亞的母親在一旁哭天喊地,周圍的女人們都在安慰她,少年少女則聚在一起,因為同伴的突然叛逃惴惴不安。

亞伯看着陷入一片混亂的城市,心裏不忍,折返到城樓上向異常者聚居地眺望着。

沒過多久,格塔也上來了。

“你沒在下面和他們多解釋解釋?”亞伯問。

“解釋了,可他們要的不是解釋。”格塔搖着頭,“我最怕看到的就是大家的眼淚……但有的事情我們真的沒法解決——只能盡力了。”

“是的,盡力而為。”亞伯點着頭。

他的目光在遠處逡巡,從聚居地的陰暗面到山坡上,到小路上,到樹林裏。

亞伯愣了一下,探出身子仔細打量着。

“你在看什麽呢?”格塔看着他聚精會神的樣子,有些不解。

“那邊的樹上是挂着人嗎?”亞伯問。

“挂着人?”這個描述讓格塔緊張起來,向着亞伯所看的方向眯起眼睛,“好像、好像确實是人……?”

“是居民還是異常者?”

“穿黑袍的一般都是異常者。”格塔從那人身上就能判斷出他的身份,“就讓他挂在那裏吧,就算為了無辜死去的人贖罪了。”

亞伯眨眨眼:“陽光會把他們殺死嗎?”

格塔被他問的一愣:“這……這我還不太清楚。之前只有被太陽燒傷的例子,真要說誰因此死去,倒找不出例子來。”

“如果不會死——如果是這樣,那把他暴露在太陽下面是為了什麽?”

格塔迷惑地望向遠處的影子:“總不可能是他自己跑過去的。”

“是的,自己過去不太可能,那就應該是別人逼迫他去的,或者迫于無奈過去的。”

格塔的表情嚴肅了一點:“所以,這麽一個落單的異常者是在說明……”

“他不願意去聚居地,說明他與聚居地的異常者又矛盾,我想這是我們了解異常者近态的一個理想目标。”

“你是說……?”格塔張大了嘴,“不行,太危險了!”

“那我們至少可以去看看,是不是?”亞伯勸道。

“還是有危險。”格塔對異常者的憎惡根深蒂固,“就算去也要帶上一隊人一起去,否則就是在自尋死路!”

“那我們就一起去走。”亞伯答應了,“有突破口就好。”

他們一路向城外去,去尋那個詭異的異常者,卻遠遠地望見地面被血色染得紅成一片。

格塔讓亞伯他們都遠遠地停步,自己以身作則,率先走上前去觀察情況。

那異常者被繩子懸挂在樹枝上,雙手被縛,面頰低垂,滿身燒灼的傷痕一面愈合一面破損,也不知道在這裏挂了多久。

連格塔看着都覺得身上發疼。

他試探地伸出手,觸碰那異常者的皮膚,炙熱高溫把他吓得猛一縮手。

不過那異常者沒有任何反應。

格塔放心了一些,招呼其他人上來觀看:“你們看,這人好像……”

他沒留意到亞伯走得越近,臉上的神色就越驚駭。

“該隐!”亞伯一時間顧不上自己的安全,幾乎撲倒在那異常者的身前。

“他身上燙……”格塔連忙攔他。

奇怪的是,亞伯碰到對方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被燙到的樣子。

“這就是我的同伴!”亞伯慌得聲音都變了。

“這可是異常者……”格塔還在猶豫。

亞伯已經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覆在那異常者的身上。

此時的太陽亮得不正常,周圍的空氣都在隐隐翻滾着熱浪。

“哎,亞伯——”格塔被他的動作弄得沒辦法了,轉頭向其他人打手勢,“幫幫他們,先回城裏。”

“你知道嗎,城裏有異常者!”

“啊——”

“別忙着躲,太陽還挂着呢。”

“怎麽可能有異常者?格塔隊長會允許異常者進來?”

“那我可不太清楚,反正我知道,就在東區,我親眼看到守衛隊員把他帶進去的。”

“怎麽能這樣!保護異常者?他們在想什麽啊!”

“我也覺得不妥,不過據說這個異常者和別人不一樣,他沒那麽大的攻擊性。”

“你信嗎?”

“既然是這麽說的,總該有些道理吧,畢竟這是護衛隊做出來的決定。”

“哼,我看他們是被梅裏亞的叛逃吓怕了,要和異常者妥協了。”

“不至于吧?”

“異常者殺了我們多少長輩,朋友,哪一個下雨天不是以哭聲收場,我想想都難過。”

“唉,也是這個道理。”

“過一段時間問問格塔隊長吧,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只能說希望如此了。”

——你們的消息可不靈通。

亞伯聽着前面兩個年輕人的對話,心裏想。

該隐現在已經不在城裏了。

為了該隐能有一個栖身之所,同樣是為了城裏其他居民的安全,亞伯說服了激烈反對的格塔,從城裏搬往城外一處廢棄已久的木屋。

木屋同樣具有所謂的”庇護之力”,因此,格塔勉強答應了亞伯的請求,但還是憂心忡忡。

不過亞伯比他更堅定。

異常者是什麽樣他沒法辯解,但該隐是否可信,他卻有資格說上一二。

亞伯從城裏帶着水與食物回到木屋,進屋後發現屋裏陽光燦爛,連忙拉上了窗簾。

屋裏暗了一些。

床鋪乃至房屋都受過所謂庇護之力浸潤,會對該隐有影響,限制他的自愈能力。但為了躲避外界的陽光,他們只能暫時妥協。

該隐坐在床邊,身上的燒傷依舊嚴重,但顯然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感覺怎麽樣?”亞伯問。

該隐的眼神還落在窗外,半晌,遲鈍地轉過頭來:“比之前好一點。”

亞伯不知道他說的之前是多久之前。

他只是想想都覺得心裏揪緊了。

“你怎麽弄成了那個樣子?是誰攻擊你了?”亞伯低聲問。

“誰?”該隐重複了一遍,表情有些發空,“我不記得了。”

他可能是被太陽燒壞腦子了。

亞伯擔憂地伸手摸了摸該隐的前額,觸手的溫度高得灼人。

還要降溫。

亞伯去拿涼毛巾,而該隐只是茫然地盯着他的動作,沒有半點多餘的反應。

現在,梅裏亞主動出逃城外,她的案子就這麽水落石出了,亞伯不再需要給格塔提供什麽額外幫助,專心留在城外的木屋裏照顧該隐。

但格塔實在是放心不下這個傻乎乎的外來者。趁着換班的空閑期,護衛隊長溜到亞伯的後院外面,打量着裏面的情況。

整個屋子都拉着窗簾,封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格塔聽了一會兒,也沒聽見裏面有什麽對話聲或者走路聲。

該不會出事了吧!

格塔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連忙往正門走。

他們在門口碰上了。

“亞伯!”格塔對着他連連揮手,“你還好吧?”

“我沒事,”亞伯點頭,“進來坐吧。”

“進去?”格塔猶豫了一下。不過為了顯示城市護衛隊長的勇氣,他先是謹慎地打量了一眼屋裏的情形,發覺客廳空空,這才往裏走過來。

“該隐在屋裏呢,你放心。”亞伯替他倒上水,“你怎麽過來了?”

“我過來才是應該的。”格塔因為他的話有些恨其不争,“我的職責是守衛城市,而你現在就在主動往危險裏跳,拉都拉不回來!”

“沒那麽誇張……”亞伯覺得對方的急切語氣有些好笑,“你看,我這都過了三五天了,還不是好好的。”

“那是因為一直是晴天。”格塔指指窗外的太陽,“要是下雨了,說不定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下雨會引發異常者的攻擊嗎?”亞伯問。

格塔一愣:“這,這個因果關系不好說,反正雨天就是異常者的天下,他們能自由進出城裏,留在屋外的人就倒黴了。”

“我會一直呆在屋裏的。”亞伯保證道。

格塔被他氣得連連喘氣:“可你的屋裏就有異常者!!”

亞伯勸道:“格塔,他真的是我的同伴,我們之前也相處了一段時間,我清楚他的為人。”

“你們在白天相處過嗎?”格塔問。

亞伯的表情頓時僵了一下。

這個問題他還真的不能回答,因為之前的蛾摩拉沒有白天。

“他是怎麽進食的,你知不知道?”格塔又問。

“就是普通食物……”亞伯說着,聲音弱了一點。

似乎在第二次進入的蛾摩拉時間裏,該隐的食譜确實有一點小小的變化。

格塔看着他的表情就明了了一切:“你也沒法确定,是不是?”

亞伯難得急于分辯:“但這是外界因素導致的,格塔。我們曾經互相協助,從困境裏脫身,他的為人确實值得信賴。”

“但是有的人只可共患難……”格塔的話只說了一半,定定地看着亞伯。

亞伯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只可共患難,不可同享福。

格塔見他沉默,似乎看見了一絲希望:“所以,他在你面前也許确實可靠,但他真實的模樣你也并不清楚,是不是?”

亞伯辯駁道:“那他的欺騙意義何在呢?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還對過去一無所知,他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我們不說他的目的,那是他的事情。你,亞伯,你只要想想其中潛藏的風險就夠了。”格塔語重心長道,“你們相處的時間夠不夠久?你眼裏,他是不是一直克制守禮,從沒有多餘的私人感情?看一個人要看他憤怒、自私、憎惡的模樣,才能真正了解他的全貌,你有沒有看到過?”

格塔停頓了足夠久,才聽見亞伯不甘不願地答了一句:“沒有。”

這話讓格塔更有希望了:“到那時,你還願意維護他嗎?”

“可是格塔。”亞伯為該隐開脫,“無論他本性如何,至少現在他沒有做過什麽錯事,我們怎麽能把罪名強加給無罪者?”

“因為人的行為是可以預測的,作為白夜之城的守護者,我們見過太多了。”格塔耐心地解釋,“他行走時要披黑袍在太陽底下會被灼傷,說明他是異常者。異常者就要飲血,我想你也或多或少從城裏聽說過了?你只是沒見到他邪惡的一面,不代表他沒有。忽略了其中的風險,你就會把自己拖進危險之中——我現在真的很擔心你。”

“但……”亞伯還想反駁,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似可靠的同伴關系到最後只剩欺騙和僞裝,這樣的結局連旁觀者看了都心痛,何況是其中的親歷者。”格塔放緩自己的聲音,“我不希望你也經歷這樣的折磨,亞伯。異常者的真實面貌是你無法想象的。”

客廳裏片刻沉默。

“亞伯,你好好想一想。”格塔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你能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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