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合芳齋。
站在這糕餅店前,花滿樓不禁面露詫異,“西門吹雪的店?”
無憂噗嗤一笑,“你能想象西門吹雪捏面團的樣子麽?”
花滿樓沉默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無憂強忍笑意,把花滿樓拖進店裏,“阿雪在麽?”
店裏的老夥計見了他們微微一愣,随即畢恭畢敬的迎了上去,“是無憂姑娘?老板已在此久候了。”
無憂滿意的點頭,“我家阿雪很是上道嘛,知道我一定會來。”
花滿樓偏過臉,微笑着凝視無憂。
無憂嘴角一僵,“……別人家的阿雪。嗯。”
花滿樓什麽都沒說,握着無憂的手走進店裏頭。
穿過花園,一座別致的小屋赫然出現在眼前。
無憂不知客氣為何物,直接推門而入。
純白色的人影倚窗而立,本是望着外頭風景,此刻已轉過身看向來人。
“不要殺葉孤城。”無憂瞅着西門吹雪,第一句話便開門見山。
西門吹雪眼中帶着奇異的光,“我不殺他,他也必死。”
無憂攏發一笑,“我不讓他死,他有權利去死麽?”
西門吹雪冷笑,“我們這種人,只能死,不能輸。”
無憂挑眉,“哦?那……只要不輸,就行了吧?”
西門吹雪沉吟半晌,“此戰必行。”
無憂凝眸看着他,“西門吹雪,我問你,你如今這般修為,世間可還有敵手?你追求是什麽?劍道?對手?還是殺戮?”
這個問題很奇怪。
西門吹雪習劍以來,劍、人、用劍殺人,是環環相扣彼此不可分的。
怎麽可能在此中做出選擇?
手指劃過唇畔,無憂泛着妖光的眸子斜睨他,“那我問的簡單點。你要的是過程,還是結果?”
若要的是結果,葉孤城必定會死在西門吹雪手上。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比呢?
結果已知,比不比又有什麽意義?
唯一的區別,便是葉孤城的生死。
但,葉孤城是生是死,又和西門吹雪有何關系呢?
那麽,西門吹雪,包括葉孤城,享受的都是比劍的過程。
與知己決一死戰,豈非人生一大快事。
結果如何,重要麽?
葉孤城死或是活,重要麽?
甚至于,誰輸誰贏……重要麽?
西門吹雪定定看着無憂,似勘破一般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無憂扯了扯嘴角,拉着花滿樓在一旁坐下,“好,正事說完了,咱們來談點題外話。”
花滿樓和西門吹雪都凝神聽着無憂将要開口的話題。
頓了頓,無憂沖西門吹雪咧開嘴,“話說……連茶點都沒有,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待客之道?好歹老子也是你授業恩師吧?不要那麽小氣啊。”
西門吹雪沉默片刻,一言不發的走到外頭去吩咐人準備茶點。
花滿樓失笑的捏了捏無憂的手心,“貪吃鬼。”
無憂撇撇嘴,“食色性也!色嘛……一時半會吃不到。總不能在食的問題上也虧待我吧?”
花滿樓默了默,輕輕彈了彈無憂的腦門,“怎這般記仇。”
無憂捂着額頭,控訴的瞪視他,“這是民生大計!你有點做人的追求好不好?古語有雲,溫飽思淫欲。你每天吃完飯,看到我,難道都沒有什麽想法?”
花滿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每天的食量似乎都有所增長。”
無憂猛的倒吸一口氣,“老子要跟你離婚!這日子沒法過了!”
花滿樓滿臉嚴肅,“我們還沒有成親。”
無憂冷哼,“那就分手!三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麽!”
花滿樓整個人怔住。
無憂最近越來越會耍流氓了。
欲求不滿的女人才是世上最可怕的。
無憂讪讪一笑,捧住花滿樓的臉,“怎麽樣?有沒有一點危機感?是不是覺得要快點把我醬醬釀釀才能放心?來吧!我随時準備着!”
花滿樓無語凝噎。
——
重重的砸門聲。
西門吹雪站在門口,冷冷的看着兩人,“不要在我這裏打情罵俏。”
無憂斜眼,“哦?你嫉妒?孤家寡人是滿可憐的。作為撬掉你原配的補償,我會把葉孤城脫光了洗幹淨送你床上的。夠意思了吧?”
西門吹雪轉身就走。
“阿雪,你回來。”無憂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妖妖嬈嬈又帶着陰冷的命令。
西門吹雪腳步頓住,靜默幾秒之後,還是走回屋子裏。
不多時,下人端着新鮮出爐的茶點出現,訓練有素的置放好便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無憂進食時的心情總是愉悅,也格外好說話。
“你們知道這裏有個白雲觀麽?”
花滿樓首先反應過來,“北宗的白雲觀?”
無憂嘴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對,有權有勢又有錢的白雲觀。”
花滿樓疑惑道,“白雲觀難道也參與了賭局?”
無憂搖頭,“不,不是參與賭局。而是……籌劃。白雲觀,白雲城……世上有那麽巧合的事情麽?”
西門吹雪微微一愣,“不可能。”
西門吹雪誠于劍,便希望習劍之人與他一樣誠于劍。
能練成天外飛仙的葉孤城,西門吹雪不認為他會利用此次比試另行陰謀。
無憂輕輕嘆出一口氣,“南王世子是葉孤城的徒弟,南王府一直在策劃謀反之事。”
西門吹雪仍舊不信,“葉孤城是葉孤城,不是南王世子。”
無憂嗤笑,“對。可是,多奇怪啊,為什麽葉孤城偏偏要教南王世子劍法?他難道是什麽不可多得的練武奇才麽?再說回白雲觀,一個道士,一個出家人,權勢、金錢……要來做什麽?反之,沒有足夠的權勢和金錢,白雲觀是怎麽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的?皇親貴胄都是白雲觀的常客,勢力足以撼動皇室貴族,他們圖的又是什麽?”
花滿樓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白雲觀與白雲城主聯手,利用紫禁之巅的決戰,不僅圖謀財富,甚至想趁此機會助南王爺謀權篡位?”
無憂一手支着下颚,笑的意味深長,“這棋局還不夠大。葉孤城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甘心情願替南王府做事?世上能制住他的人……你們不想知道是誰麽?”
奇異的弄蛇人。
埋伏在紫禁之巅的十三個殺手。
還有,假設葉孤城故意被唐門所傷,又是誰替他解得毒?
南王府,真的有那麽大的能耐?
除非……背後還有更龐大的勢力組織。
陸小鳳曾經猜想,青衣樓背後有紅鞋子,紅鞋子背後可能還有什麽白襪子。
如果這個猜想成立,那麽他們背後,根本不是什麽白襪子,而是……小老頭的殺手島。
隐形的殺手。
誰都不可能懷疑的清白身份。
若是……葉孤城也是其中一員呢?
或者說,葉孤城曾與宮九或是別的殺手動過手呢?
像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樣的人,最重視什麽?
無上的劍道,可敬的對手,還有自我的突破。
這些……宮九都可以給。
還有陸小鳳那詭異的第六感。
他覺得,有一個絕對不能為敵的平生最可怕的對手在看着他。
那個人,有一雙比狐貍還狡猾、比毒蛇還惡毒的眼楮。
南王世子,葉孤城,包括陸小鳳曾經懷疑的老實和尚,都不符合這一點。
只有宮九。
無憂的指關節無意識的敲擊桌面。
老實和尚不老實。
葉孤城怎麽會知道?
老實和尚到底什麽來歷?
和宮九會有關系麽?
但是,話說回來,老實和尚雖然處處透着詭異,卻讓人感覺,他一直都是站在陸小鳳這邊的。
是陰謀?
還是有什麽淵源?
“無憂?”
花滿樓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女孩。
“嗯?”無憂下意識應了一聲,後知後覺的看向花滿樓,“啊,原本白雲觀的顧……顧什麽來着?算了,就是那道士是準備吃進李燕北名下所有産業的。如今被我這麽一攪和,他的手,也許會伸向杜桐軒。不管怎麽樣,他們都不可能放過這麽好一個斂財機會。可是這個賭局……必須廢除。擒賊先擒王,賭局若不破,莊家也必死。”
花滿樓嘆息道,“你猜測屬實的話,這實在是個驚天的大陰謀。我們必須為此做些什麽。可是要從南王府着手?”
無憂點了點自己的唇,鎖眉想了想,“我在考慮啊……要不要直接屠了南王府滿門來的幹淨利落。至于他們背後的勢力……”
說到這裏,無憂莫名開始心虛。
背着自己男人和別的男人暗度陳倉什麽的……不不不,這只是個錯覺。
西門吹雪突然冷笑一聲,“若你所言非虛,我便很難與葉孤城一戰。既然如此,南王世子的命,我要了。”
無憂嘴角一撇,“不勞你大駕。阿雪,你知不知道木道人和古松居士?”
西門吹雪淡淡的望着他,“木道人是當世用劍高手。”
無憂揚起眉,“是啊,他也是殺妻滅祖,破壞清規戒律的僞道人。古松居士的來歷我倒是不甚清楚。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木道人和古松居士形影不離。而且古松居士是木道人手中最利的劍。阿雪,你對這兩個人……有沒有興趣呢?”
此言一出,兩人俱是一驚。
“傳言木道人不願做武當掌門自請退位,難道是有什麽隐情?”花滿樓猶疑的問道。
“因為他有妻有子,不能做掌門啊。武當有一份秘寶,記錄了江湖武林成名人士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撇去其他不談,當上了掌門,拿到了那本冊子,也就是抓住武林命脈。木道人會主動放棄?絕對不可能。”無憂冷冷一笑。
花滿樓深深蹙起了眉,“沒想到……德高望重的木道人竟是這般僞善之人。”
西門吹雪握緊了劍,“我去殺了他們。”
無憂擡眸,漠然的注視他,“不。阿雪,在你心裏,殺人是神聖的,對麽?可是,殺髒污之人,難道不會污了你的劍?再者,不把他們的罪行告知天下,讓他們身敗名裂,怎麽對得起被陷害殘殺的可憐人?要殺,也等他們一無所有,洗清罪業之後再殺。死,要死的幹淨。”
花滿樓沉思片刻,望着無憂,“木道人是否也屬于一方勢力?他在這件事上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無憂撩了撩發,“你們應該聽過幽靈山莊。木道人就是山莊的主人。不,他只是殺了原主人,奪取山莊用來培養實力,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幽靈山莊本是木道人的徒弟和她妻子私奔之後建立的隐居之所。木道人嫉恨兩人,便将雙雙殺害。不過,他徒弟倒是沒死,茍延殘喘過了十五年。其實也很不容易啊……蟄伏十五年。他們兩個人都是。”
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花滿樓和西門吹雪都不由的沉默了。
無憂總是把一些明明驚天動地的大事用輕描淡寫的方式說出來。
雖然對她來說,這些的确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莫名的一段靜默之後,花滿樓躊躇着開了口,“這些事,陸小鳳都不知道?”
無憂眯了眯眼,“我為什麽要告訴他?就像我從來沒對他說過,我不是人,是神。在這個世界,我最信任的只有你們兩個。陸小鳳,人麻煩,事麻煩,麻煩人找麻煩事,麻煩事找麻煩人。我可不想自找麻煩。他嘛……不是喜歡多管閑事麽?他是很樂意自己去順藤摸瓜找出線索解開謎題的。我們那裏有句話叫做劇透……咳。總之,對喜歡解密的人來說,如果告訴他們結果,反而會讓他們失落。我又是個喜歡看戲的人,我們藏在陸小鳳後頭舒舒服服看戲……不好麽?”
花滿樓想了想,很是贊同的點頭,“說的也是。我們不能剝奪陸小鳳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樂趣。”
無憂啧了一聲,“還為數不多?他樂趣多得很啊。比如酒、比如賭、比如女人、再比如……麻煩。”
花滿樓深以為然,“我們這個愛找麻煩的朋友,此刻應是在李燕北的十三姨太公館裏等着我們。”
無憂努努嘴,“蛇蠍美人……我喜歡玩了。阿雪,今明兩天我們便住在這裏了。你沒意見吧?”
西門吹雪看了兩人一眼,“一間房?”
無憂彎起眸子笑了,“對,一間房。”
花滿樓張了張嘴,想要反駁。
西門吹雪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弧度,“只有一間客房。”
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