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秀水苑的盛貴人當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被陷害,後又被萬歲爺誤解,這差一點掉了腦袋不說,好不容易解釋清楚還了盛貴人一個清白。
如今這人又病倒了。
李德全守在門口,瞧着來來往往的太醫奴才,輕啧兩聲搖搖頭:“這盛貴人可當真命苦!”
這運道,應當去寶華殿祈福,去去渾身的晦氣。
李德全邊想着邊将身子往後靠了靠,冬日裏風雪極大,嗚嗚的北風往身上打,吹得人生疼。
隔着一道門還能聽見屋子裏亂糟糟的嘈雜聲。
他側着耳朵聽了一會,淩亂的腳步聲中時不時的傳來萬歲爺的怒喊。李德全閉上眼睛扭了扭身子,如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照萬歲爺這擔憂的程度,只怕今晚有的等了。
果然——那晚萬歲爺守着盛貴人足足守了一整晚,等翌日要上早朝的時候才離開,盛貴人高燒不退,萬歲爺親自守了一晚上人都沒醒。
早朝的時候整個人一股低氣壓,渾身冰冷讓人難以接近半邊,前朝的大臣們不知萬歲爺為何心情不好,這一個早上都是戰戰兢兢的。
罕見的,很快就退了朝。
康熙出來的時候,揉着眉心不說話,一整晚沒睡眼下都是一片烏青:“盛貴人如何了?”李德全跟在他身後,聽聞下意識的頭皮一麻。
幹笑兩聲道:“還……還沒醒,萬歲爺別着急,太醫在那守着呢,盛貴人不會出什麽事兒。”
“太醫無用!” 康熙低吼一聲,擡腳就要往秀水苑走,還是李德全眼尖連忙攔住了他:“萬……萬歲爺。”
“盛貴人那有奴才太醫們看着,您一晚上沒睡了還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康熙不吭聲,只顧着往前走,李德全壯了膽子又将人攔下來。
“若是萬歲爺為照顧盛貴人傷了龍體,只怕到時候盛貴人醒來要擔心——”康熙聽聞這才放棄,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擡手有些無力道:“去下旨讓太醫的好好醫治,朕晚上再去看盛貴人。”
李德全眼睛一亮,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連忙磕了個頭往秀水苑跑,邊跑好啧啧出聲兒,如今萬歲爺顯然滿對盛貴人充滿愧疚,憑着這點情分在,只怕這盛貴人今後有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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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粹宮
惠妃鬧了這麽一出,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心眼小,這番一動彈氣的差點兒吐血,心裏恨不得将人活活生吞了,在外面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只一口後牙槽咬得咔咔作響,回去之後就命人關了宮門:“那個賤婢呢?”
冰冷的一聲裏滿是恨意,氣勢沖沖的往前走,對着迎面走來的鳶尾用力甩了一巴掌。“啪”的一聲,鳶尾捂着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娘娘?”
“你個賤婢,出的什麽鬼主意?”惠妃的臉上滿是怨恨,帶着護甲的手指戳着她的額頭道:“萬歲爺差點收回本宮協理六宮之權。”
“本宮是吃錯了藥才聽你這個賤人胡扯,倒是如今讓盛貴人越發得意起來。”
“怎……”鳶尾捂着發紅的臉,不可置信:“怎麽會?”葉文清分明就是喜歡盛瓊華的,兩人更是從小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誼。
“就……就算如今兩人無暧昧,可終究還是男女有別,萬歲爺是一國之君這樣的事如何忍的下去?”
惠妃氣紅了眼睛,坐在軟塌上只瞥了她一眼:“如今這盛貴人沒死,本宮還賠了一個劉答應。”
捂着臉的手放下來,鳶尾瞪大眼睛道:“劉答應死……死了?”只這兩個字,就讓鳶尾心中一陣發顫,無人知道,死的那一瞬間有多痛苦。
那瀕臨崩潰的窒息感,走馬觀花般看過的一生,再到最後那連呼吸都奢侈的絕望。
這種感覺,她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若不是……她放在身下的手不住的顫抖,若不是那人,自己早就爛在了亂葬崗,這種絕望,她無論如何都不想經歷第二次。
“你說呢?”上方的惠妃語氣冷冷的,眼神往下瞥了一眼:“一根白绫,人早就沒了氣兒。”鳶尾的心随着那聲音一抖。
擡起頭看過去,就見惠妃正涼涼的看着她。
“娘……娘娘……”她立馬跪下來,“娘娘繞奴婢一條命!”主意是她出的,如今失敗了依照惠妃娘娘的脾氣,定然是要怪罪到她頭上!
鳶尾心中一陣懼怕,她已經死了一次了,不想再死第二次!
“娘娘!娘娘——”她跪在地上往前爬,抓住惠妃的腿道:“娘娘您再給奴婢一個機會……”惠妃卻一腳踢過去,“滾。”
她被踹翻在地,臉砸的生疼,卻不敢用手去摸,只一個勁兒的求饒。
惠妃卻不想再看她一眼,“本宮說了,不養無用之人。”她擡腳就要往內殿走去,眼瞧着就要進去了,鳶尾在身後大喊一聲。
“其實娘娘也知道,這件事并非沒有一點益處。”鳶尾擡起頭,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就算如今萬歲爺相信盛貴人,可她與葉太醫之間是青梅竹馬是不争的事實。”
“萬歲爺如今不處罰盛貴人不過是因為內疚,但是只要這事不處置,那點內疚總有一天會用完的。”鳶尾跪在地上,看着惠妃的眼睛道:“等過一段時間,這件事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只要利用得當,不說将盛貴人處死,起碼能讓萬歲爺對她心生嫌隙。”
“娘娘如今還以為,這件事一無所獲嗎?”
她說完這段話呼吸一緊,整個人期盼的着看着惠妃,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是生是死都看這一次了。
慶幸的是,她賭得沒錯,直到她膝蓋都跪的生疼了,惠妃總算是轉過頭來,涼薄的目光打在她頭上,淡淡扔下一句:“本宮再信你一次。”
她身子一軟,喘出一口氣,這個坎總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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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苑
盛貴人生一場病,可謂是攪和的太醫院人仰馬翻,人人都是提心吊膽,生怕稍微不好,萬歲爺拿他們開刀。
戰戰兢兢的守了三個晚上,總算是退了熱,太醫們松了一口氣,這位祖宗沒事,整個太醫院的命就算保住了。
盛瓊華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裏還是一片暗沉,窗外的風雪停了,隐隐可見一點昏黃色的燈光。
綠羅守在床榻邊打盹兒,感覺到動靜立馬跳起來,瞧見床榻上的她一臉驚喜道:“小主,您總算是醒了。”
“小主您如今身子還難受不難受,要不要喝水?”綠羅手忙腳亂的去伺候她喝了水,又道:“您睡了幾天該餓了,奴婢去給你熬點粥。”
風風火火的,瞬間沒了影子。
守在外頭的的紅裳聽聞,連忙走進來,瞧見盛瓊華的時候顯而易見的松了一口氣:“小主睡了三天,總算是醒了。”
盛瓊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去,問:“如何了?”
紅裳通透,立馬就明白小主的意思,回道:“小主暈倒那晚,萬歲爺就将劉答應處置了,賜了她一根白绫。”
她走上前,拿了個迎枕放在盛瓊華背後:“對外說是暴斃,已經拉出宮外埋了。”
盛瓊華眼簾一垂,躺床上睡了幾日,過冬的時候長出來那點肉全掉光了,巴掌大的臉蛋足足又小了一圈,這般低垂着下巴格外的惹人憐惜。
紅裳深吸一口氣,落在盛瓊華臉上的目光久久回不了神。主子這般病一場,本就絕色的容貌可謂是越發的豔麗逼人。
纖弱的身子白的晃眼,臉色越發柔弱,風吹就倒的模樣帶着三分病态,這份美麗足以惹得任何男人瘋狂。更別說那眉眼之間隐約露出的清媚,一颦一動皆能勾魂攝魄。
她簡直看呆了眼兒。
“紅裳——”床榻上,盛瓊華正皺着眉看她,紅裳回過頭,瞧見之後吓一跳,連忙道:“對不起小主。”
“無事。”盛瓊華搖搖頭,“累了就回去休息一會。”
她自然不能說是瞧小主的模樣瞧出了神,連忙道:“翡翠八十大扳沒熬過去,被拖去了亂葬崗,奴才找人出了點銀子将人埋了。”
翡翠叛主,這個結果本就是意料之中的,聞言盛瓊華只點點頭:“日後她的家人,多照看着些。”
“是——”紅裳道,“這幾日萬歲爺日日都來看小主,想必小主醒來的消息已經傳到養心殿了,萬歲爺只怕馬上就要到,小主要準備着些了。”
盛瓊華聞言輕笑了一聲,“早就在準備了。”
“小主想好對策了?”紅裳咬咬牙,大着膽子道:“如今萬歲爺對小主有愧,小主何不順勢而下,給萬歲爺一個面子,剛好皆大歡喜。”
這是她深思熟慮想出來,萬歲爺是天子本就不輕易低頭,若是小主當真将人惹毛了,只怕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小主。
“皆大歡喜?”盛瓊華卻笑着搖頭:“哪裏來的皆大歡喜?這場仗可才剛打到一半——”
“主子?”紅裳不懂,如今這劉答應也死了,萬歲爺也重新相信小主了,事情理所應當就這樣過去了啊。
“你忘了,直到現在萬歲爺都沒處置葉太醫。”
紅裳啞然道:“葉太醫?”
“小主與葉太醫之間又沒什麽,萬歲爺如何……”她說了一半,就住了嘴,紅裳不笨,甚至人很通透,這件事的參與者劉答應。宋太醫,翡翠都被處死。
甚至于惠妃都被斥責,如今得了個閉門思過的下場。
唯獨這葉太醫,萬歲爺沒有只言片語。
“若是……”她喃喃道:“萬歲爺當葉太醫與小主一樣是受害者……”
“我是受害者,他不是。”盛瓊華搖頭道:“我與葉太醫本就青梅竹馬,這件事始終不可抹去,萬歲爺生性多疑,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如今對着我有憐惜,不處置是怕我多想,時間一久這件事就是梗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不疼不癢,卻一直卡在那,早晚有一天要發怒,恨不得拔之而後快。”
“那……”紅裳吓得臉都要白了,“那小主如今該如何?”
床榻上,盛瓊華喝了水血色慢慢回來了,原本蒼白的唇瓣此時帶着點緋紅,聽聞她的話,仰起頭。
“簡單啊!”她眨了眨眼睛:“只需反其道而行之。”
“啊?”
“比如……”床榻上,盛瓊華歪着頭,眼中一片狡黠:“跟萬歲爺說我心中還有另外一個男人,這樣萬歲爺就沒空去處置葉太醫了。”
“小……小主萬萬不可——”紅裳瞪大眼睛,剛要上前,門外卻傳來小太監又尖又細的喊叫。
“萬歲爺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