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月星華49

有了季南風的陪伴, 燕鷗這一覺雖然斷斷續續地被疼痛擾醒,但情緒卻罕見地平穩踏實。

大半夜,燕鷗又被一陣頭疼驚醒, 他怕打擾季南風, 只是身子僵了僵沒敢亂動, 可就是呼吸打亂的功夫,季南風卻也就醒了過來, 伸手熟練地将他摟進懷裏。

燕鷗順勢往他懷裏鑽了鑽, 或許是因為情緒不那麽緊張了,頭疼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大火燎原, 只是在他可以接受的程度裏, 不聲不響地存在着。

以往一出症狀, 他就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輕,很少有這樣能收住場的情況——看來自己也成長了,已經漸漸接受自己是個病人的事實, 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雖然控制得還行, 但畢竟疼着,燕鷗憋了半天, 還是忍不住在他懷裏亂動起來。

季南風感覺到他的動靜,沒有說什麽, 只是伸出手, 有節奏地一下一下在他的後背輕拍起來,就像是在哄睡一個啼哭的嬰兒。

燕鷗也在這樣的動作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他蜷縮成一團, 抱住了季南風的臂彎, 身體還是下意識地使勁朝季南風的方向鑽。

“崽崽?”季南風心疼地問,“還好嗎?”

燕鷗嘆息了一聲, 投降了:“老婆……我想吃藥……”

燕鷗對疼痛的容忍度和承受能力極低,絕大部分時候都不得不依靠止疼片扛過去,但畢竟是藥三分毒,季南風不想讓他産生這種依賴心理,又怕他實在承受不住,便跟他商量道:“這樣吧崽崽,我們再忍十分鐘,我現在開始計時,十分鐘之後如果還不行,我們就吃藥。”

燕鷗知道季南風是為他好,便乖巧地點頭,虛弱地央求道:“那老婆給我唱歌吧,聽你唱歌我就不疼了。”

季南風一聽,笑起來,小聲湊到他的耳邊說:“好。”

燕鷗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寂靜的黑夜中就落進了一捧純淨的歌聲,宛如溫水一般,慢慢地、輕輕地淌進他的耳邊。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你是我世界唯一的光明)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天空灰暗,你也依然讓我心房敞亮)

和完全沒有音樂細胞的燕鷗不一樣,季南風唱歌很好聽,嗓音也溫柔無比。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和方才沒有散盡的睡意融為一體,仿佛一雙手輕輕拂上他疼痛的傷疤,叫他慢慢哄進安睡。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親愛的,你永遠不知道我多麽愛你)

燕鷗的呼吸慢慢放松下來,緊抓着季南風的手指也自然地松開了。

又一次被他騙睡着了,燕鷗安穩地閉上眼,心甘情願地沉浸在季南風的歌聲裏。

這人比想象中睡得更快,季南風借着月光看着燕鷗蒼白的睡顏,一邊輕拍着他的後背,一邊将那一句唱給他聽——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請別帶走我的陽光。)

請別帶走我的陽光,季南風在心底無望地祈求道。

親愛的,請再多留在我身邊一些時間吧。

……

第二天清早,燕鷗醒在了季南風的前頭——腦袋還是有些不大舒服,精力也沒能完全恢複,但好在昨晚睡得很安穩,沒有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發燒、嘔吐、疼痛、最後在醫院醒來,這對他來說已經十分滿足了。

他昏昏沉沉爬起來,想要下床,但剛撐起身子就覺得沒什麽力氣,便又瞬時趴到季南風的身上。

季南風也到了起床時間,睜眼看見這家夥撒嬌似的趴在自己懷裏,便立刻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燕鷗的腰有些怕癢,一被這樣摟住,立刻嘿嘿笑着滾到了一邊,季南風便翻過身,将他攬進自己的臂膀之中。

就這麽鬧騰了這麽一小下,燕鷗就又覺得累了,他忍不住阖上眼皮,接着又想起什麽似的睜開眼:“他們說今天開機的,我還說了去看看來着。”

季南風聞言,擡眼打量了他一眼,看着他滿臉疲态的樣子,根本不想他硬撐。

于是他又把燕鷗往自己懷裏送了送,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崽崽,休息休息請個假,怎麽樣?”

燕鷗的思想有些猶豫,但是身體卻是真的疲憊不堪,于是他糾結地嘆了口氣說:“……是我把他們喊過來的,我不去真的好嗎?”

季南風說:“他們也不希望你為了拍攝累壞了身子,不是嗎?我希望你不要透支身體了,休息好了恢複都會快很多的。”

燕鷗是個天生的勞模,放在以前,在任何情況下叫他休息,都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但這一回,也許是真的太累了,也許是他想開了,他思忖了半天,回答道:“好,那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呗。”

“好。”季南風拿起手機,發起消息。

燕鷗靠到的肩膀上,一看頁面,笑了起來:“你都有他們聯系方式了。”

季南風知道他在操心自己的人際關系,笑道:“當然啦,我們還拉了個群,一會裏面有什麽消息我就跟你彙報,讓你随時掌握一手消息。”

燕鷗順勢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這叫勤于朝政——小季砸,服侍朕盥漱用膳。”

季南風立刻道:“嗻!”

把燕鷗扶起來洗漱的工夫,季南風又很快準備好了早餐——他照顧人越來越娴熟了。

燕鷗還是沒有什麽胃口,但眼前這早餐準備得非常精致,沒有讓他反胃難受的油膩,大多是清爽的水果和流食,蛋白質食材也用燕鷗很能接受的方式融入其中,讓他還是吃得飽飽的。

吃完飯,燕鷗的精神好了不少,頭疼也減輕了。看他狀态可以,在室內又憋得難受,季南風就把他裹得結結實實,從車後廂拿來折疊輪椅,推着他在附近晃悠。

清晨的空氣有些微涼,但燕鷗被季南風打包得鼓鼓囊囊,身上還披了毯子,非常有安全感。

燕鷗的狀态走不了多遠,最多只能看看民宿附近的景觀,可他還是讓季南風帶上了畫材。

“這麽想想,我已經好久沒有寫過生了。”燕鷗回過頭,彎着眼睛看他,“還記得我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季南風也笑起來:“那年去北海公園寫生,你大一,我大二。”

那個春天的北海公園,被春風點化了的不只有閃爍晶瑩的湖,還有燕鷗懵懵懂懂的心。那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情窦初開,卻轟轟烈烈到仿佛沉寂多年的火山噴薄而出。

當天晚上,他背着畫板奔回寝室,興沖沖和室友分享他有心上人的喜訊。怕偷偷議論給季南風惹了麻煩,他還特意隐去那人的姓名,只說自己一趟寫生回來,就徹底墜入了愛河。

他和室友說的原話是:“一道驚雷把我劈醒了,這麽多年,我終于知道我喜歡的人該是什麽樣子。”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一次見面就喜歡上一個人也太草率了,出于好心,室友提醒他:“你想清楚了沒有,你到底是單純欣賞他的畫作,還是被他的外表吸引,又或者是他的談吐給了你不一樣的感覺?你确定你是喜歡上他了嗎?”

這個問題,燕鷗早在回來的路上、甚至是在寫生的途中都想明白了——那天他的心思完全飛到季南風的身上,畫出來的東西,他自己看了都覺得羞愧難當。

“我确定。”燕鷗肯定道,“我喜歡他的畫、喜歡他的手、喜歡他的長相、喜歡他的談吐氣質,我喜歡他的全部——我要追他,我要把他追到手。”

燕鷗的執行力總是如此驚人,第二天一早,他就背上畫板,去有季南風出沒的地方畫畫——他雖然是個言出必行的行動派,但意外地相當懂得分寸。他沒有貿然地表達自己的愛意,只是确認過他的感情狀态之後,一點點地、試探着地出現在他生活的各個角落裏。

“我那時候天天跟你‘偶遇’,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變态啊。”燕鷗一邊回憶一邊笑起來,“我能感覺到你不喜歡和人接觸,但是我不主動去找你的話,我這輩子應該就得不到你了。”

季南風笑起來,說:“你不會覺得,像我這麽自閉的家夥,随随便便什麽人都可以跟我經常‘偶遇’吧?”

這是燕鷗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被季南風這麽一反問,他居然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嗯?”

季南風把輪椅停在湖邊,給他調整好了畫架的高度,然後又幫他準備紙筆。

一直等沉默着忙完了手上的活,兩個人都做好了寫生的準備,一陣微風吹過湖面。

季南風精準地落下第一筆,只是随性揮灑的功夫,湖面的波紋褶皺居然就有了雛形。

燕鷗看着他的畫,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筆,他們再一次肩并肩坐在畫板前,仿佛這一陣波光就牽着他們回到了那溫柔寧靜的大學時光。

看他還在眼巴巴等着自己的解答,季南風一邊動筆,一邊彎着眼睛道:

“有沒有可能,你在找我的時候,我也在等你呢?”

一直以為自己單方面糾纏季南風多年的燕鷗聞言,緩緩睜大了雙眼:“我以為……”

季南風跟自己說過,自己剛開始追他他沒跑,是因為他對自己很好奇,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永遠這麽精力充沛,所以才允許自己在他的世界裏停留。

“我以前也是這麽認為的。”季南風說,“但是我花了很久很久,也是知道最近才想明白,我周圍并不缺精力充沛的家夥,但是你一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就已經成了最特別的那一個。”

季南風扭過頭,伸出手指,輕輕擦淨燕鷗鼻尖上的顏料,然後探過身去,吻住了他的雙唇。

“我反應太慢了,崽崽。”季南風輕輕說,“原來我對你也是一見鐘情。”

“謝謝你願意不厭其煩地來找我,讓我這個喜歡逃避的膽小鬼,沒有錯過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燕鷗,我一直在等你。”季南風說。

曾經,往後。一直在,一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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