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因為太過害怕, 岑默進屋看到自己的同伴立在葉雲歸面前時,連呼吸都忘了。

可他預料中的血腥氣并沒有傳來……

随後,岑默眼睜睜看着那刺客直挺挺倒在了自己面前, 直到立在不遠處的葉雲歸朝他一挑眉, 他才猛地緩過了一口氣。

“岑大俠, 我又抓了一個!”葉雲歸一臉得意地道。

岑默幾步上前,徑直從地上那刺客的身上跨過去,伸手在葉雲歸的心口和脖子上都摸了摸。他手指帶着薄繭, 因為動作太着急,磨得對方脖子上都紅了一片。

葉雲歸甚少看到他這副模樣,被吓了一跳, 小聲問道:“你怎麽了?”

岑默這會兒緩過來了,略有些尴尬,回頭踢了一腳地上四肢癱軟的自己人,悶聲道:“你給他也用了蠱蟲?”

“嗯,我想着他來都來了,就順手抓了。”葉雲歸道。

岑默瞪了一眼地上那家夥,轉頭朝葉雲歸道:“殿下, 岑某一個人是不夠你使喚嗎?”

葉雲歸被岑默這麽一問,當即有些懵。

“他是個刺客要來害我, 我不抓他不就被他殺了嗎?”葉雲歸理所當然地道。

“我也不是不讓你抓他……”岑默悶聲道。

他甚少有這樣別扭的時候,別說葉雲歸茫然, 就連他自己一時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竟會因為葉雲歸給另一個刺客下蠱,就心中煩躁。明明看到對方安然無恙時, 他心中是那般慶幸歡喜,可表現出來的情緒, 卻截然不同。

“那你有什麽不高興的?”葉雲歸不解。

“我的意思是,下回遇到這樣的,你直接殺了便是,不必那麽麻煩。”岑默道。

地上那刺客雖然手腳不能動,卻還聽得見兩人說話。他聽到岑默這話,立刻瞪着眼睛看向岑默,眼底滿是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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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喜歡殺人,當初也不必挖那麽大個坑了。”葉雲歸道。

言外之意,自己若喜歡殺人,岑默必然是死得最快的那個。

岑默一琢磨,心道還是自己的待遇特殊,還有個獨屬于自己的坑,想來別的刺客來了,是不會讓葉雲歸這般相待的。

葉雲歸蹲在地上,圍着那刺客看了一圈,伸手便想在對方身上摸索。

岑默見狀一把攥住他手腕,開口道:“不必多此一舉。”

“啊?不檢查一下,直接扔坑裏嗎?”葉雲歸問他。

“扔坑裏幹什麽?回頭還得浪費水給他洗。”

岑默示意葉雲歸躲在自己身後,拿腳在地上那青年身上踢了踢,問道:“別裝啞巴了,說話,誰派你來的,意欲為何?”

“這……這能說嗎?”刺客一臉為難地道。

“不說送你進宮當太監。”岑默道。

“別別別!”刺客苦着臉道:“老大,我是來找你的啊!你這一個月沒露面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兄弟們都惦記着,就派我來探你是死是活,我沒想動手,也沒什麽任務。”

老大?

葉雲歸眼珠子一轉,心道這也是踏雪的人啊!

這可巧了!

而且看岑默與這人關系似乎還不錯。

“他說的是真的嗎?”葉雲歸躲在岑默後頭,小聲問道:“要不要給他用用刑?”

岑默想到自己剛來時那待遇,無奈看了葉雲歸一眼,“舌頭給他割了吧。”

“別別別,老大別鬧,我真是來找你的!”他說罷又看向葉雲歸,“二殿下,我真沒要害你,不信你問我們老大,踏雪的刺客都是先出手再露面,我若想殺你,你根本沒時間朝我下毒。”

葉雲歸聞言忍不住看了岑默一眼,想到當初岑默也是因為對自己手下留情,才讓自己有了可乘之機。如今看來,這刺客應該确實沒撒謊。

“這位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啊?”葉雲歸問他。

“他叫栓子。”岑默道。

那刺客張了張嘴,沒敢反駁,苦笑道:“我是叫栓子。”

“栓子兄弟,方才給你下了毒,不好意思啊。”葉雲歸道。

“二殿下客氣了,沒關系的,能不能把我的毒解了?”栓子問。

“可以,不過勞煩你替我辦一件事。”葉雲歸道。

岑默聞言擰了擰眉,卻沒阻止葉雲歸。

便見葉雲歸附在栓子耳邊,朝對方嘀咕了幾句。

當然,以岑默的耳力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葉雲歸那聲量也不像是打算瞞他。

“二殿下,你這真是殺雞用牛刀,這種小事……”

“能辦嗎?”葉雲歸問他。

“能能能。”栓子忙道。

随後,葉雲歸擡手在他眼前故弄玄虛地晃了一會兒,開口道:“片刻之後,你的毒就能解了。”

不多時,栓子身上的藥力果然散了。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又賠着笑看了岑默一眼,這才閃身沒入了夜色中。

人剛一離開,葉雲歸便雙腿一軟,被岑默順勢撈在了懷裏。

他心道得空必須要和滿月商量一下,這副作用的時間要是能控制一下就好了。

“岑大俠,麻煩你把我……咦?岑默你要幹什麽?”

葉雲歸話沒說完,便被岑默打橫抱起朝着門外行去,直至到了浴房,對方才将他放下。

“為了防止有人來刺殺你,也防止你沒事兒再捉人,還是把你放在身邊更穩妥。”岑默将他放在浴房的矮榻上,然後便開始準備沐浴。

“那你能不能把我放到……”葉雲歸話說到一半,就見岑默已經除了衣服進了浴桶。

他目光在岑默線條勁實的肩背上掠過,将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只是,就這麽看着對方沐浴,實在是有點奇怪。

為了緩解尴尬的氣氛,葉雲歸決定找個話題。

“能不能跟我說說踏雪?”葉雲歸問。

“怎麽,打聽清楚了還想招人?”

“不是,閑聊嘛,好奇。”葉雲歸道。

岑默瞥了他一眼,半晌後才開口道:“踏雪裏挂牌的刺客……”

“你們還挂牌?怎麽跟……”

“你到底聽不聽?”

“聽聽聽,你說。”葉雲歸忙老老實實閉了嘴。

“大夥兒都是幼時被收養的孤兒,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岑默道。

踏雪之所以只收留孤兒,一是因為覺得刺客幹的都是殺人行刺的勾當,怕會遭報應連累親故,二是怕有牽挂的人,辦事不利索。

“踏雪收留的所有孤兒,有資質的會挑選出來培養成刺客。沒有資質的,則讓他們在門內做一些別的活計。”岑默道:“挂牌的刺客掙了銀子,會分一半出來上繳,剩下的則自己留着。”

“分一半,這麽黑?”葉雲歸道。

“沒有這些錢,怎麽養活老老小小?”岑默道:“門內收養的孤兒,能成為刺客的寥寥無幾,剩下的總得吃喝拉撒吧,又不能任由他們餓死。”

葉雲歸想了想,心道你們這踏雪聽着霸道得很,原來內裏竟如收容所一般?

“那你們的老大是誰啊?”葉雲歸問。

“沒有老大。”岑默道。

他話音一落,目光朝着窗邊一瞥。

葉雲歸只覺一陣夜風襲來,随即眼前一花多了個人,正是方才那個叫栓子的。

“二殿下!”栓子還挺有禮數,朝着葉雲歸行了個禮又朝正在沐浴的岑默道:“老大,事情辦妥了,嘿嘿。”

他說着從懷中取出兩張藥方,遞給了葉雲歸。

葉雲歸看了一眼,示意他拿到燭火旁燒了。

“二殿下,你讓我偷這東西做什麽?”栓子不解道。

“不該問的少問。”岑默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他可以走了。

栓子卻有些不大想走,走到葉雲歸身邊蹲下道:“殿下還有什麽髒活累活可以吩咐我去做,我們老大金貴,平日裏一般的活入不了他的眼。”

“你們不是沒有老大嗎?”葉雲歸問。

“有啊。”這栓子看起來是個話多的,見葉雲歸好奇便主動解釋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我們這踏雪與你們皇家不同。你們是為了坐上龍椅,可以殺兄弑父……不擇手段,我們這頭一把交椅卻是沒人願意坐。”

“為何?”葉雲歸好奇道。

“因為管事情操心還沒有好處,所以大夥沒人願意當老大。”栓子道:“從前還有規矩說是比武第一的人坐,後來比武大家夥兒都裝病裝傷,也就不了了之了。”

葉雲歸看向岑默,“所以岑大俠這個第一刺客,是別人讓出來的?”

“不不不,我們老大這第一那可是實至名歸。”栓子道:“二殿下有所不知,我們那兒的人大都是年幼時就開始訓練,大約到了七八歲就能看出一個孩子是不是吃這碗飯的。可我們老大被撿回來時,已經十多歲了,衆人都說沒有希望,沒想到他進步神速,第一次入門考核就打破了我們前任老大留下的記錄。”

栓子說這話時,眼底滿是崇拜,絲毫不似作僞。

葉雲歸聞言忍不住看向岑默,心道這人看着也确實不像吃素的。

兩人說話間,岑默已經沐浴完了。

葉雲歸見他起身,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又不大好意思地避開了。

“你先滾回去知會一聲。”岑默扯了條布巾圍在腰間,朝栓子道:“別讓人再跑來煩我,下次被殿下捉住,我可不會再替你們求情。”

栓子心道,你方才也沒替我求情啊,不緊不求情,還火上澆油呢!

但他礙于岑默的威懾,不敢頂嘴,只能灰溜溜的起身要跑。

“那個……殿下的毒……”

“不會再發作,放心吧。”葉雲歸道。

栓子聞言這才一閃身從窗戶躍了出去。

“他身上的蠱沒了?”岑默一邊穿衣服一邊問葉雲歸。

“我就沒給他下蠱,只是把他麻翻了而已。”

“我挺好奇,毒藥也好,蠱蟲也好,你平日都藏哪兒了?”岑默問道。

“那……肯定不能告訴你啊,得保密。”葉雲歸道。

岑默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你睡着了時,身上我都搜過,任何地方都沒有,難道是……藏在了身體裏邊?”

“你想什麽呢?”葉雲歸擰了擰眉,“往後你少趁我睡着了搜我身。”

葉雲歸忍不住想,這家夥不會真以為他身上藏了蠱,回頭再瞎搜吧?

若身外搜不到,這人難保不會打別的主意,搜不該搜的地方。

岑默沒再追問什麽,穿好了衣服便将人又抱了回去。

待到了地方葉雲歸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的藥力早已散了。

當晚入睡前,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今天自己問岑默的那個問題。

對方自始至終沒有正面回答他,但葉雲歸覺得岑默應該是沒打算離開。

那就是想留下……

“滿月,幫我看一下積分餘額。”葉雲歸道。

【小歸,你的積分現在相對比較充裕,共有478分。】滿月道。

這些積分,除了每日的常規獎勵外,還有谒陵被迫終止,皇帝來探望葉雲歸以及太醫來替葉雲歸診治所獎勵的300積分。

【你現在要使用積分嗎?】滿月問。

“我想看一看岑默在原書中的未來。”

【友情提醒,岑默的未來信息量非常少。你已經看過了他的職業生涯,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情,還有必要花費100積分解鎖這一項嗎?】

“沒事兒,按我說的做,我分多任性,就想看他的未來。”葉雲歸堅持道。

滿月收到指令,當即就幫葉雲歸解鎖了相關信息。

葉雲歸這才明白方才滿月為什麽要勸阻自己。

“八月二十一,他上一世只比我多活了七天?”葉雲歸有些驚訝。

【他的病,能撐到八月已經不容易了,小歸,我提醒你一句,他的忌日是你的頭七。】

葉雲歸:……

岑默命不久矣他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岑默在死前竟來皇陵替自己燒過紙。

就是在他住的這間屋子裏,在對方上一世把自己弄瞎的這裏……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和他明明只有一面之緣。”葉雲歸道。

【問題又回到了最初,他當時為什麽要對你手下留情呢?】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一樣的。

【你剛才應該解鎖的,或許是他的成長經歷,在那裏你說不定能找到答案。】

“你确定嗎?”葉雲歸問。

【也有可能是理想伴侶,他見了你一次就愛上了你,所以在你死後殉情了。】

“滿月,不要學着編故事。你剛才就說過,他的死是因為生病。”

【好吧,那你決定好要解鎖什麽內容了嗎?小歸,你還剩378積分。】

葉雲歸認真地想了想,“算了,我暫時不想解鎖更多內容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一天不想花太多積分。”

【我知道了,你是怕知道真相後,萬一發現他和你有淵源,會忍不住犧牲自己救他?】

“別說得那麽高尚,我就算真要幫他,也不是為了救人。”葉雲歸反駁道:“他這樣的刺客,我若想讓他替我賣命,不得許人家一點好處嗎?”

【這不是一點好處,這是救命之恩,比以身相許還要重的恩情。】

“那正好,我救他一命,他以身相許,從今往後唯我是從。”

滿月聽到這話,不知為何沉默了許久。

正當葉雲歸以為他不打算開口時,才聞他又道:

【我建議你盡快養好身體,再考慮給他點好處的事情。】

葉雲歸:……

這話聽着仿佛怪怪的。

當晚,一夜無夢。

次日一早,葉雲歸剛醒過來,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陣嘈雜,是顧盛來了。

“顧公公,怎麽了?”守在葉雲歸門口的李兆問道。

“殿下呢?”顧盛問:“帶咱家進去看看他,快。”

李兆見他一臉焦急,忙引着他進了屋。

葉雲歸在服用了李太醫他們的藥後,已經恢複了不少,如今裝得會認人了。

他見顧盛進來,忙一臉無辜地問道:“顧公公,怎麽了?是我父皇來了嗎?”

“殿下無事就好,老奴就是過來看一眼。”顧盛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而後便退了出去。

“李護衛,昨晚殿下這邊沒有異樣吧?”出來後顧盛朝李兆問。

“一切如常,殿下睡得也很安穩。”李兆道。

“前院遭了賊,将李院判他們的東西偷了。咱家一聽說此事便脊背發涼,生怕殿下有個閃失。這幾日咱家讓護衛加強巡防,你們幾個也要嚴加提防,務必保護好殿下的安全。”顧盛道。

李兆聞言忙點頭應是,又朝他道了謝。

待顧盛轉身要走時,他又忽然開口叫住了對方。

“李護衛有事?”

“顧公公,敢問李院判他們是丢了什麽東西?”

顧盛略一猶疑,壓低了聲音道:“是先前劉太醫給殿下開的藥方。”

“藥方?”李兆面色一變,眼底閃過了一絲極為複雜的情緒。

顧盛見狀問道:“李護衛沒事吧?”

“顧公公,好端端為何會有人偷藥方?可是這藥方有問題?”

“你能問出這話,莫非是早有覺察?”顧盛問。

李兆四處看了看,将顧盛引到了自己和常東亭住着的房中。

“公公稍後。”李兆在櫃子裏翻找了一會兒,取出了一個木盒。

他将木盒打開,便有一股藥味彌漫開來,原來木盒裏裝着的竟是裹了好幾層油紙的藥包。

“這是什麽?”顧盛不解道。

“不瞞公公,殿下最早開始用這藥時,我便覺得不大對勁,哪有安神藥喝了反倒更容易做噩夢的?我怕這藥有問題,便私自留下了兩包,只可惜我不懂藥理,看不出這藥有何異樣。”

顧盛打量了他片刻,問道:“既然你懷疑這藥有問題,怎麽還讓殿下喝了那麽久?”

“我以為此事是……有人屬意,不敢橫加阻攔,只怕不僅救不了我們殿下,反倒為他惹來殺身之禍。”李兆道。

顧盛一見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這李兆定然覺得是皇帝要弄傻葉雲歸,所以不敢阻攔。

“先前李院判問了你們這的小厮,都沒找出藥來,如今你倒是敢把藥給我了?”顧盛問他。

“這些日子我眼見公公盡心竭力,便知當日是我小人之心想岔了。如今您又說藥方被盜走,可見這背後之人見陛下關心殿下,便想消滅證據。”李兆道:“可惜他們不知我早已留了一手,将當初的藥留了下來。”

顧盛點了點頭,一臉欣慰地道:“殿下有你這樣的忠仆,實乃幸事。”

“公公謬贊。”李兆朝着顧盛一揖,“求公公為我們殿下主持公道。”

“公道自然是有陛下來主持,咱家只管将這藥拿給太醫,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了。”顧盛說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而後抱着那個藥盒便回了前院。

李院判他們先前并不知葉雲歸喝的是什麽藥,只能靠猜測。

如今有了這兩包藥,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當日,顧盛便回了京城。

“看來李院判他們的醫術果真高超,雲歸喝了這幾日的藥,效果竟如此之好,如今連你也認識了?”皇帝笑問。

“是啊,二殿下今日一早見着老奴,還問老奴怎麽沒看到陛下呢。”顧盛道。

“雲歸這孩子,自幼就懂事,如今病着也還是叫人心疼。”皇帝嘆了口氣道:“好在如今好轉了,朕這顆心也就放下了。今日再派人去皇陵朝李院判傳個話,就說讓他将雲歸徹底治好再回來,屆時朕重重有賞!”

“是。”顧盛應聲後又道:“只是有件事,老奴不敢隐瞞陛下。”

皇帝見他語氣嚴肅,面色一沉,問道:“可是雲歸的身體……”

“二殿下的身子養上幾個月便可恢複,老奴要說的是別的事情。”顧盛道:“李院判他們心細,去皇陵之前特意帶上了先前劉太醫給二殿下開的藥方。可不知為何,昨晚那藥方……突然不見了。”

“什麽?”皇帝大驚。

“李院判是個細心之人,藥方收得很是妥帖,所以這突然丢了,實在是令人費解。”顧盛道:“三位太醫都覺得此事蹊跷,于是想查問一下殿下此前用的藥,看看是不是有不妥。好在當時殿下因為不想喝藥,趁着小厮不備,偷藏了兩包藥,沒想到這兩包藥竟是派上了用場。”

顧盛有心,為了避免讓皇帝覺得幾位太醫胡亂猜忌,特意隐去了衆人一開始的懷疑,而是将事情的起因歸咎到了偷藥方的賊身上。免得犯了皇帝忌諱,對幾位太醫或者私藏藥包的李兆不滿。

皇帝聽到這裏,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面色變得極為陰沉。

“那藥,有問題?”皇帝問。

“藥方雖然丢了,可李院判他們先前看過藥方,确定了都是安神的藥無疑,可那藥包裏,卻發現除了安神藥之外,還有會令人驚懼膽寒的藥,且數量不少。”顧盛說着嘆了口氣,又道:“這藥若是喝得少,會令人委頓疲憊,若是喝得多了……則會神智失常,變得癡傻。”

“豈有此理!”皇帝怒喝一聲,氣得心口不住起伏。

他就說,葉雲歸好端端的做個噩夢,何至于此!

原來竟是有人故意在害他的皇兒!

“來人!薛城!帶人去太醫院和禦藥房,将給二殿下看過診的劉太醫,以及記檔抓藥送藥的人,都給朕拿了,你親自盯着人去審,務必讓他們吐出實情。”皇帝道。

薛城忙領命而去。

事情進行的還算順利,禦藥房的負責抓藥的藥童當場就認了罪,說是劉太醫指使的。

只是薛城帶人去抓人時,卻發覺劉太醫已經上了吊。

皇陵。

李兆朝葉雲歸彙報了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

“好一個死無對證。”岑默冷笑道:“這樣事情都推到劉太醫頭上,葉雲齊倒是躲了個幹淨。”

“我父皇想來也挺滿意的,既替我出了半口氣,又沒牽扯出什麽丢人的事情來,損失很小。”葉雲歸道。

“葉雲齊喜歡死無對證,那咱們便也送他個死無對證。”岑默道。

聽他這意思,竟是打算親自出手去了結了葉雲齊。

葉雲歸擡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按,沖他笑了笑。

岑默便覺冰涼的手背傳來一陣微熱,不禁有些失神。

“殺人多容易,可我不想讓他死的那麽利索。”葉雲歸道,“此事,還沒完呢。”

此前,他花100積分讓滿月解鎖了皇帝的一部分信息,內容是關于廢太子一事。

這部分信息顯示,當初皇帝之所以會發落葉雲歸,是因為聽信了國師的話。

那段時間,皇帝夜裏經常頭痛,嚴重時還會伴随零星的幻聽和幻覺。

太醫們束手無策,他無奈只能求助國師。

後來,國師便說出了“儲君沖撞、此消彼長”那番話。

“今日李院判來為我診脈時,我特意讓墩子告訴他,我先前服了劉太醫的藥時,便經常夜裏頭痛,還會出現幻覺。”葉雲歸道:“這些話原是不在李太醫的診斷裏的,但是今日墩子反複說了許多次,他一定會記住。”

“屆時他回京去面聖時,只要到你父皇面前将此事一提,你父皇就會想到自己當年的症狀,由此及彼地意識到,自己當年很可能也是被人暗算了。”岑默道。

葉雲歸淡淡一笑,笑意卻沒達眼底。

他這位父皇,對于兒子們的事情,總是得過且過。

哪怕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也只是處理一個劉太醫便想息事寧人。

可一旦事情牽扯到他自己,那可就不一樣了。

就算是将整個京城攪翻了天,他也一定會追究到底。

幾日後,葉雲歸的病情大幅度好轉,神智已經恢複了大半。

往後他只要按時喝藥,養護好身體,基本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只是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若葉雲歸要徹底恢複,只怕還得有養上幾個月。李院判畢竟是太醫院的主管,不能一直在這裏耗着,皇帝便傳了旨讓他先回京,只留下了章太醫照料葉雲歸的身體。

不出所料,李院判回京當日去見過皇帝之後,對方便把自己關在殿中大半日沒有出來。

“陛下,您別傷着身子啊。”顧盛一臉擔憂地道。

皇帝一臉頹敗地立在窗邊,看上去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朕一早就清楚,此事絕不可能是一個劉太醫能做得出來的,他與雲歸無冤無仇,沒必要豁出命去害雲歸。只是朕想着,他如今也算是躲過了一劫,不管是誰下的手,終究是朕的骨血,總不好為了替雲歸出氣就打殺了吧?”

反正經過這一次,不管是誰動的手,肯定也會收斂。

皇帝自幼是在宮裏長大的,深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有時候,他甚至會主動把水攪渾。

可他沒想到,這孽子不僅要害雲歸,竟連他也敢妄動!

“逆子!”皇帝氣得直咳嗽。

“陛下千萬別動氣。”顧盛忙給他拍肩。

“顧盛,你說是誰?”皇帝看向他。

“老奴,老奴不知。”顧盛道。

皇帝走到書案邊,拿起桌上的一落折子拍在了顧盛懷裏。

“看看吧,這兩個月催着朕立儲的折子!可笑,朕還沒老到不中用呢,雲歸還在皇陵裏,他們就開始逼着朕立儲了!”皇帝怒道。

顧盛打開一個折子看了一眼,見到了“立長”兩個字。

不用看,後頭的折子裏,多半也都是一樣的內容。

嫡子被廢,改立皇長子,葉雲齊!

若說從前這話只是很正常的谏言,如今落在皇帝眼中,便如同灼他眼目的烈焰。

只看一眼,便讓他恨得想要将那個逆子碎屍萬段!

“他算計雲歸也就罷了,竟連朕也算計。”皇帝氣極反笑。

一旁的顧盛心中也有些想笑,暗道怎麽太子殿下被算計就應該了嗎?

他的陛下就未曾想過,一個人既然能算計至親手足,自然也可以算計親生父親。

“此事……興許是有什麽誤會。”顧盛沒底氣地勸道。

皇帝聞言果然怒氣更盛,“你沒看到那日在皇陵他是如何瘋癫地攀咬雲歸嗎?朕去看一眼雲歸,他都要那麽迫不及待地将朕哄走,什麽怕病氣沖撞,不過是怕朕看出端倪罷了!”

皇帝說罷忽然一怔,喃喃道:“顧盛,那日你也聽到那個逆子說,怕雲歸的病沖撞了朕吧?”

“回陛下,大殿下确實說了這話。”顧盛道。

“當初……”皇帝一臉恍然,眼底滿是失望。

原來不止是葉雲齊,就連他一直信任的國師,竟也……

皇帝跌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般。

葉雲歸這一招,不僅将葉雲齊套了進去,還把當初在皇帝面前煽風點火的國師,也一并算計了一把。

皇帝素來信任國師,那失望和後怕可想而知。

“來人,傳旨……大殿下和二殿下近日接連身體抱恙,朕心中甚是憂慮,着國師去淩雲塔閉關為兩位殿下祈福。”皇帝冷聲道。

“陛下,需要國師閉關多久?”顧盛問。

“等雲歸身體徹底恢複再說吧。”皇帝道:“讓那個逆子,一起跟着去。”

顧盛心中一凜,知道皇帝這次是真的動了怒。

說是閉關,可誰都知道這就是幽禁。

而且幽禁在塔裏,可比皇陵難受多了。

那淩雲塔雖然高,卻不是個适合住人的地方,冬涼夏熱,且逼仄潮濕……

看來國師和葉雲齊,有的受了。

另一邊,岑默對皇帝這處置似乎不大滿意。

但葉雲歸卻不意外,這與他想得幾乎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想到皇帝會把葉雲齊和國師關在一起,太損了。

“我還以為他會直接把兩人殺了呢。”岑默道。

“古往今來,那個皇帝會願意背負殺子的名聲?至于國師,人是他自己捧起來的,如今若是一氣之下将人殺了,你讓他的臉往哪兒擱?百姓又該如何看他?”葉雲歸道。

“你們皇家人做事就是這樣,太重臉面。”

“我父皇在意的不是皇家顏面,他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當初,皇帝為了怕被葉雲歸沖撞,把人送到了皇陵。

如今,又自以為被葉雲齊算計,把對方關到了淩雲塔。

從頭到尾,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罷了。

也正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葉雲歸才能這麽輕易地拿捏住他。

“他會接你回宮嗎?”岑默問。

“不會那麽快的,當初說了讓我來皇陵三年,如今一年不到就把我接回去,他怎麽朝百姓和百官交代?”葉雲歸道:“國師雖然失去了他的信任,可當初他忌諱的沖撞一事,如今他未必就不在意了,我若此刻回京,只怕又會讓他寝食難安。”

但葉雲歸一點也不擔心。

只要過了這一關,往後的路就好走多了。

他終會回京,站到他父皇面前,讓對方知道什麽叫“此消彼長”。

“事情,算是塵埃落定了吧?”岑默問。

“嗯,算是吧。”葉雲歸道。

岑默轉頭看向他,“殿下,你先前應承我的事情……”

“什麽事情?”葉雲歸有些茫然,但他目光落在岑默手上時,很快就想起來了,“你說的那件事情啊,我……那個……”

谒陵當日,他被藥力影響,求岑默幫了個忙,事後腦袋一熱,又答應了對方再還回去。

“殿下不會想賴賬吧?”岑默問。

“當然不會,我是那樣的人嗎?”

“嗯,我就知道殿下說話算話。”岑默道。

“岑大俠,能不能商量一下,咱們換個方式解決問題好不好?”葉雲歸問。

“岑某自被殿下活捉至今,除了那日要求沐浴之外,從未朝殿下要求過任何東西。這唯一的一件,也不是岑某要求的,是殿下自己許下的。”岑默不疾不徐地道。

葉雲歸:……

他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好像還真是他主動提的。

“早知道還不如找李兆他們幫忙,起碼不用還人情。”葉雲歸嘀咕道。

岑默眸光一凜,轉頭看向葉雲歸,這回是徹底不想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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