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兩個女人和她們的國/性別戰争》

作者:馮晨夏張淩歌

——沒有權力,就沒有權利,也沒有一切。這是本文的總綱領!

微博2019年11月8日完結

簡介:

沒有權力,就沒有權利,也沒有一切——這是本文的總綱領!

如果生育不再需要女性的子宮,也不需要女性的卵子,女性應該怎麽辦?

人造子宮、人造卵子、孤雌繁殖、孤雄繁殖這些東西搞出來,人類社會制度會發生什麽變化?

兩性關系又會發生什麽變化?

本故事講述了兩個女性——馮晨夏和張淩歌——帶領一幫同路人,在50多年裏,為女性的生存和發展不懈奮戰,并建立了一個以女性為主的國家。

在國家建立幾十年後,她們的國家遭遇了“國戰”。

這些女性能夠贏得“國戰”嗎?

注:本文無CP。即便文中部分女性有男友/女友/老公,但是這些關系并不是本文的描寫重點。不喜勿入。

另外:本文是架空小說,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寫在前面的話——關于權力及技術(注:這不是正文)

看過不少網文,看了數年後,我覺得有點遺憾。最遺憾的,是大多數女性作者對權力的看法。

很多女性作者塑造的所謂成功女主,基本上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在這些小說裏,成功的女性有且只有一個。然後這些小說被譽為“女權文”或“女強文”。

但我必須說,這樣的成功,并不是女性的成功,而是女主一個人的成功;這樣的文章,也不是女強文,而是對封建男權社會的描繪。

只有在封建男權社會,才會出現“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現象。古代就不說了,宮鬥上位的,全部是倚靠男性的權力;在我們這個時代也一樣,這一點紅,大多是有權有勢男性的妻子或女兒。比如說印度的英迪拉?甘地,憑借尼赫魯女兒的身份成為總理;巴基斯坦的貝娜齊爾?布托,沒有其父佐勒菲卡爾?阿裏?布托的光環,不可能成為伊斯蘭國家的總理;阿根廷的伊莎貝爾?貝隆,在她老公胡安?貝隆去世後立馬接管了國家……也就是說,這些女性的權力來源,要麽來自其父,要麽來自其夫。傳統社會,或者說封建制度,才是她們能脫穎而出的關鍵。她們從來都不是封建制度的反對者,也從來不是女性權利的維護者。

現代社會的女性成功,必須倚靠一個金字塔般的權力架構:最上層,是女性政治家;最下層,是廣泛而積極參與政治的女性群體;中間,則是女性政治家後備軍、女性政客和女性官僚。

沒錯,女性政客和女性官僚也是女性權力結構必不可少的一環!即便某些女性政客玩弄政治的手腕非常不堪,即便某些女性官僚行事讓人不齒痛恨,追求女性整體權力的人,都必須學着接受她們的存在。而她們的人數越多,女性的整體地位實際上也越高。

不少女性,特別是波伏娃女權主義者認為,女性成功的關鍵,就是将娜拉們趕出家庭。我必須說,在6、70年前,波伏娃的觀點是正确的、進步的,但是在今天它已經落伍了。

只把娜拉們趕出家庭,女性就成功了嗎?當然不是,如果不掌握權力,只要外界有一點風吹草動,比如說就業率差了,經濟不好了,這些娜拉們就有可能會被重新趕進家庭。娜拉們必須掌握權力,才能保證自己的權益不喪失。因為,沒有權力,就沒有權利,也沒有一切!

輕視技術,是女性權力觀的第二個錯誤!

很多女性,包括絕大多數女權主義者或者女性主義者,在争取女性權利和權力時,其眼光永遠只放在生産關系上。這些人忘記了,女性現在的地位,是生産力帶來的。生産力決定生産關系。如果女性不掌握生産力,則不僅不能提升女性權益,目前的地位也可能喪失。

沒有孕産婦女性死亡率的急劇降低,就不會有女性參與社會勞動,女性也根本走不出家庭。

看看那些穿越小說,女主即便當了皇帝,她生孩子時,讀者的心都是揪着的。

為什麽?因為在生育技術落後的年代,生孩子就是一腳邁進了鬼門關。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歷史文章,說是19世紀到20世紀初的中國女性,一輩子有3成以上的幾率會出現難産。

在這樣的技術條件下,讓女性接受教育是劃不來的。即便你是當時的女性統治者,你也不會讓女性大量接受教育并為她們提供參與社會勞動的機會,因為性價比太低了——好不容易教育好一批女學生,準備參加社會工作了,結果她們一生孩子,3成女性死了或者殘了……在這樣的技術條件下,讓女性走出家庭就是笑話!

因此我們會看到,只有當孕産婦和新生兒的死亡率大幅降低時,女性才有可能走出家庭。因為新生兒死亡率降低了,女性就無須多生孩子以保證至少有一兩個能成活,女性也有時間做生孩子養孩子以外的事了;女性生産死亡率降低了,讓女性接受教育的性價比就升高了,所以我們看到的是——

18世紀到19世紀産鉗的發明和改進,大大降低了頭位難産幾率,并縮短了第二産程。産鉗技術的應用,帶來的是先發技術國家,如英國、美國等,女性開始參與社會勞動。雖然那時的勞動強度依然很高,但是只要生孩子不再是女性最難過的鬼門關,女性就可以走出家庭!

20世紀初到20世紀中葉,随着剖宮産技術的完善,以及麻醉、防感染技術的提高,女性的難産問題才基本得到了解決。另外說一句,我對目前的順産、剖腹産之争感到很無語,對醫院的剖腹産率硬性指标感到更無語。剖宮産是減少女性難産率并縮短産程的最後措施,它非常有必要,必須按手術指征,而不是産婦個人意願、産婦家屬意願,或者上級指标來确定是否需要手術。

生育技術的進步,給女性帶來的利益是巨大的。

1949年,華夏女性的單次生育死亡率大于10萬分之1500(即1.5%)。大家應該都學過概率,可以拿計算器算一算。按當時女性一生中平均生育6.26個子女計算,1.5%的單次生育死亡率,意味着每10個女性,就有1個最終死于生孩子。

2015年,這個數字是10萬分之20.1。也就是說,半個多世紀以來,女性的單次生育死亡率降低了75倍!這才是女性能走出家庭的底氣。如果沒有死亡率的降低,即便其它社會生産完全不需要體力、只依賴智力活動,女性也無法參與社會勞動。

但是,即便在生育死亡率大幅降低的今天,女性的單次生育死亡率依然大于很多危險行業的死亡率,比如說消防員。

我國有13萬左右的消防員,2000年至2014,消防員一共犧牲了170人,這十五年的年均死亡率為10萬分之8.72;2015年的天津危險品倉庫爆炸事件,将2000年至2015年消防員死亡率拉高到10萬分之13.65——看到這個數字了嗎?2015年孕産婦的死亡率為10萬分之20.1,也就是說,女性生孩子,比當消防員還要危險!

這就是為什麽我要讓女主之一張淩歌發明人造子宮的原因了!

當然,女性參與社會還需要将家庭勞動社會化,還需要更多法律和政策的配合。這個在後面我會寫的。我會花很大的篇幅,描畫我心中的“美好生産關系”,當然,這個“美好生産關系”依然有陰影存在,但它至少更進步。

關于權力,女作者犯的第三個錯誤就是,她們把年齡視為女性的敵人。在這些女性作者筆下,女主十幾歲就叱咤政壇,二十幾歲就掌控全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這些女作者好像特別害怕女主變老,她們根本就不會寫女主35歲以上的人生。

但實際上,在現實生活裏,年齡從來就不是追求權力的女性的敵人,相反,年齡是歲月對她們的饋贈(只要不是老到超過人類預期壽命就可以了)。

不僅在男權社會,政壇女性人物的年齡是饋贈,假如有所謂的“女兒國”,年齡也是加分項。

況且,即便對于男權社會裏的男性來說,小于40歲(這個數字最多降到35歲),走上政壇也是困難重重的。

再說說技術描寫。

我的小說中的技術描寫确實比較多。這裏面有我個人的原因,我學理工科的,有非常強的合理化傾向,關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可實現性”,所以在寫文時,也忍不住要去描寫它們。

不過寫技術,也不僅僅因為個人習慣,還因為——

技術是權力的一部分。這句話應該加黑!

在幾十年前,女性曾是計算機行業的積極參與者,但是現在,女性在IT從業人員裏的占比,只有一成左右。未來的世界,必然是體力比重下降、智力比重上升的世界。女性在IT行業話語權的喪失,影響是巨大的,也可能是深遠的。這意味着未來的AI世界,很可能不考慮女性的需求。女同胞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世界有多可怕?那個世界,會比我們現在的世界更重男輕女!

正因為技術如此重要,也因為本文是科幻小說,所以文中會出現大量的技術描寫。不管這些描述是否科學,至少我要做這樣的嘗試。

所以,我會寫人造子宮應該怎樣實現;會寫如何用“海龜交易法”在期貨上賺錢;會寫可拆卸電池理念……在以後,我還會寫高新材料,會寫物理學面臨的理論缺陷和我想象中的解決方式,會寫飛碟,會寫城市建造,會寫法理基礎,會寫怎麽打開巴氏小體……我寫的這些,不一定會實現,也不一定合乎邏輯,但至少代表了我對技術的看法——技術是權力的一部分,女性必須掌握它們。

在寫技術部分時,我描述它們的步驟和理念,也是想和女性技術愛好者探讨它們實現的可能性。比如說人造子宮按我在文中寫的樣子,是不是可以做出來?可拆卸電池理念,是不是比現在的電動車電池理念更方便?會不會降低電動車輻射(有人質疑這個輻射,好吧,你拿蓋格計數器量量,就知道那個什麽迪電動車有沒有輻射了。這個輻射自然比微波爐低,但是對于敏感的人來說,長期坐在那個什麽迪電動車的副駕駛位上,依然會頭暈)。

描寫技術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它們不僅是賺錢的根本,也是改變未來之社會形态的根本。我們現在的社會為什麽是這個樣子,因為生産力改變了生産關系;我們将來的社會是什麽樣子的,也取決于将來科技樹的形狀。

所以在科幻小說裏,必須以大量文字描述科技。

我知道這些描述,會減少我的讀者數量。但是,如果吸引讀者和我的寫文宗旨沖突,我會選擇“擇善而固執之”。

因為生産力,真的,真的,是決定生産關系的根本。沒有生産力的提升,靠女主振臂一呼,就期望響應者雲集,是不現實的。即便女主真的口才出衆,吸引力爆棚,沒有技術提升且女性不掌握技術,吸引再多的追随者,也是沒有用的。生産力一個巨變,就會把此類女主的所有權力基礎打個粉碎!

再說說第一卷裏的技術,有哪些是現實生活裏真的技術吧。

文中說的Alan Flake的聚乙烯人造子宮,是真的;康奈爾大學劉洪清教授搞出來的人造子宮,是真的;上海和北京的實驗室做了小鼠孤雄繁殖實驗,是真的。這些都是真的!

正因為這些技術都是真的,所以文中的技術,不能太大躍進。甚至,文中的生産關系,也不可以大躍進,所以文章的進展不快。

另外,某些現實的設定,也影響了小說的設定。比如亞米國的住院醫培養時間。實際上普外就是5-6年,移植專科培養就是3年,這個無法加速,除非我不想讓張淩歌拿到亞米國醫師執照。我最多可以幫女主開個金手指,給她一點額外的科研時間,讓她在住院醫培訓期間搞出一些發明來。但是讓張淩歌畢業前就成為呼風喚雨的醫學大家,是不可能的。

總的來說,文是爽文。不過不是女主幾年內就稱霸宇宙的爽文,而是盡量接近現實,至少争取符合邏輯的爽文。

注1:在第一卷,為了刻畫女主之一張淩歌的學神形象,有比較多的手術操作描寫。忽略這些情節,也不會影響小說進度。不喜歡看技術描寫的,可以略過。小說第二卷和以後的部分,手術過程的描寫還是會有一些,但是比第一卷少。不過對于科幻部分的技術,依然會比較詳細地描寫。

注2:本文描寫的是女性怎麽建立女性社會,百合內容必不可少,不喜勿入。另,我認為女性是多光譜群體,她們可以溫柔,也可以強悍。我反對把性格強悍者說成“攻”,另外一方說成“受”。我文中的女性,不管她們的性格是什麽樣的,都是在性愛中互相滿足的女性,因而也不存在什麽“鐵T”。

注3:本文是科幻小說,裏面有大量技術描寫,這些描寫不可或缺。本文是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科幻小說,文章前面的大部分科技成果和所有社會關系,都是在我們這個世界裏真實存在的,包括孤雄繁殖和人造子宮的某些進展等。在文章的中後部,則是對未來幾十年的社會制度、科技發展的合理推測。

注4:女性身上的大山,除了性別壓迫外,還有階級壓迫。因此小說除了解決性別壓迫外,也考慮了一些解決階級壓迫、反對階級固化的措施。小說裏有不少出生苦寒的女性人物,最後她們也都成長為叱咤一方的人物。

注5:本文絕大多數女性,是可愛的、智慧的、能幹的。有2個不太好的女性,不過我不會花大力氣描寫所謂的“惡毒女配”。文中不少女性有優點也有明顯的缺點,但是我描寫她們時,是帶着愛的。因為我們都是從男權社會逃出來的人,應該彼此更寬容。

另,小說的主角其實是女性集團。先寫一幫女性怎麽建立女性集團,再寫女性集團怎麽打造一個女性社會乃至女性星球。為了更全面地描寫女性集團,小說裏的人物有點多。不過呢,重要的人物,會反複出現,沒有必要特地去記人物的名字。她們不斷出現後,名字會被記住的。

-------------------------------以下正文---------------------------------------

第一卷 恰同學少年

高考(一) 2016

陳勻一邊無意識地搓着雙手,一邊在客廳磨圈。剛才為了緩解緊張,他特地去沖了個“戰鬥澡”,現在拖鞋上還濕噠噠的,踩在地板上,不規則地發出讓人煩躁的吧嗒聲。似乎嫌踱圈帶來的煩躁不夠多,陳勻的嘴裏還時不時發出無意義的呢喃,更是增加了空氣裏的煩惡和緊張。

張全兩周前就安排好了今日的工作。在下屬們開始忙碌後,她就提前離場,回家陪着同樣早退的老公,一起等着高考出分。

但此時張全卻有點後悔了——老公就像個吧唧嘴的拉磨驢子,讓本來沒有那麽着急的張全都開始緊張了。看着陀螺般亂轉悠的陳勻,她心裏騰地升起火來,随手從茶幾上拿起一包利樂牛奶,扔了過去。

“你就不能安生點啊?亂晃個啥!”張全吼道,“誰不緊張啊,但再緊張也不至于這樣吧?你對咱女兒就這麽沒有信心?”

“啊……哪,哪能呢?”陳勻下意識地接住牛奶,轉過頭來,好像才注意到張全的存在,“咱女兒是最棒的,這還有啥好說的?我這不是擔心小淩提前兩年參加高考嘛。就算再厲害,也可能比不上高三的孩子。要是高一的學生都能趕上高三學生,中學幹嘛要設高二高三啊?對吧?”

張全揉着緊皺的眉心沒有吱聲,其實這也是她最擔心的。

由着女兒的性子提前參加高考,到底是不是正确決定?雖然孩子一直是年紀第一,雖然她早就自學了高二高三甚至部分大學課程,但是她畢竟沒有參加過高三集訓。而大部分學校的高三,其課程早在9月、10月就全部學完了。剩下好幾個月都是反複模拟,反複做題,最終打造出“高考機器”。自家丫頭所在的深海中學尤其如此。這個學校可是全市排名第一啊,連全省狀元都出過幾次。

如果淩歌這次沒有考好,上不了理想大學,我是一定會讓她複讀的,張全暗暗地想着,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起步。這一步走歪了,後面花幾倍努力,都不一定能補上來。

“那個,”陳勻小心地建議,“要不讓小淩先回來吧?我做了蒜香骨,小淩愛吃這個。我們可以一邊吃,一邊等高考出分。反正出分是中午11點多,正好吃午飯。”

回來幹嘛?三個人練大眼瞪小眼嗎?張全想到這個景象更加煩躁了。不過一想到寶貝女兒要在外面吃垃圾食品,心裏又很不爽,于是對孩子她爹揮了揮手,讓他自己給女兒打電話。

張淩歌,張全和陳勻的女兒,沒錯,是和媽媽姓的。

說起張淩歌這個名字,還有段“古”可以說道說道呢。

那年,作為一個每天要和千裏外黃岡中學學生一較高下的高一學子,飽受摧殘的張全,在16歲生日前的某個晚上,居然做了一個比高考還恐怖的夢。這個夢斷斷續續,但延延綿綿地持續了十來年,直到她生下淩歌。

剛開始的時候,那個夢非常朦胧,夢裏只依稀可見一個肉乎乎的女孩子在草叢上爬行着、蹒跚着、蹦跳着、玩耍着、奔跑着……最可怕的是,這個小東西管張全叫媽媽。

對于一個當年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都不滿16歲,“毛都沒有長全”的少女,經常夢見一個女娃娃管自己叫媽媽,張全的內心是崩潰的。

于是從16歲起,張全就成了康安醫院的常客。當然,每次她都是悄悄地去,用的都是假名。

真的非常感謝康安醫院,感謝醫院心理科和精神科所有醫護人員的八十八輩祖宗!

經過數年治療,張全的夢境越來越逼真了,夢裏的女孩不僅眉目清晰可見,其玩耍區域和玩具也越來越繁複。

在這十幾年的夢裏,張全陪女孩堆過沙雕、玩過蓮花座、射過水槍、沖過激浪、登過摩天輪、溜過旱冰真冰、騎過旋轉木馬、開過碰碰車,還在鬼屋裏扮過吸血鬼……

更崩潰的是,張全在夢裏學會了換尿布、喂奶,甚至做輔食!

好在張全是一個內心強大且極擅長自我安慰的女性。于是在考上大學後,她終于不再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了,開始樂滋滋地和夢裏女孩和平相處。甚至,她開始勾畫起未來的生活了。她的勾畫如此具體,包括未來家裏要有什麽顏色什麽圖案的窗簾;家裏要挂幾幅畫,是抽象畫還是寫實畫;家裏是鋪木地板還是地毯;甚至家裏的拖鞋是什麽材質的……當然,這些未來的生活畫面裏,也确定、肯定、一定,包括夢裏這個小東西。

花了好幾年的功夫,研究了周易、五行、八字,了解了人格、地格、天格,查閱了康熙字典,張全終于在她考上碩士研究生那年,給夢裏的小丫頭起了個名字——這個臭玩意兒,老是喜歡在淩晨老娘賴床時高歌一曲,擾人清夢,那就叫張淩歌好了。

在持續數年的夢裏,從來沒有出現過孩子的爸爸,張全也不覺得這是個多麽要緊的事。實際上,自從她接受了這個小玩意兒,她的全部生活和職業目标就變成了“生出小家夥,賺很多很多錢,然後給小家夥最好的生活”。

至于孩子她爹,“沒關系”,張全想,“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孩子她爹也會有的。”

在獲得碩士學位那一天,張全對學弟陳勻表白了。無它,無非是陳勻笑的時候,嘴角弧度有點像夢裏的小家夥。

關系穩定後,張全告訴陳勻她持續多年的夢。還告訴他,女兒會和自己姓,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張淩歌。

陳勻當然不幹——即便婚姻法規定孩子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但是習俗都是随父姓的,她張全憑什麽特殊?!

張全建議兩人猜拳好了,公平。于是在連輸兩盤之後,張全把規則改為五盤三勝制,最後終于贏了陳勻。

其實在猜拳時張全就已經想好了,如果五盤三勝制自己依然輸,她不介意把規則改為十盤六勝、二十盤十一勝、三十盤十六勝……

陳勻父母因此哭鬧着讓他放棄張全。張全倒是真無所謂。孩子是必須和自己姓的,也必須叫張淩歌!否則怎麽對得起做了十幾年的夢?如果陳勻不願意,大不了她張全換個男人!

所以,最後張淩歌就叫張淩歌了。

張全那個寶貝得不得了的小玩意兒,此刻正無精打采地坐在市圖書館三樓閱覽室裏一個堆滿了各類書籍的書桌旁。書桌上有機械專業的《構件基礎》、《材料力學》;有經濟類的《熊彼特經濟發展理論》、《計量經濟學》;有《動力工程原理》;有《熱力學入門》;有《勘察地球物理》;有《C++》和《JAVA》,還有《局部解剖學》、《組織學和胚胎學》、《醫學微生物學》和《病理學》等等一大堆專業書籍。

在書桌的左下角,還攤着兩本畫風截然不同的小冊子,一本是《周公解夢》,一本是《好名字是給孩子最好的禮物》。

張淩歌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是煩啊,還是煩啊,還是煩!

今天出分,她卻一點也不緊張。考完了再想也沒啥意思,況且她自信自己考得很不錯。

讓她心煩的另有兩點,其一就是填志願要選什麽專業。

張淩歌已經在圖書館裏泡了十幾天,就是為了尋找未來奮鬥的方向。實際上,從走出高考考場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當成成年人了,而成年人,是必須對自己的未來負責的。找到奮鬥的方向,是負責的第一步。

今天,她确認自己想學醫,學臨床醫學,未來當個外科醫生。但是她也知道,在華夏,一名女性想當外科醫生,會非常難。這個國家乃至這個世界,依然是男權社會。

所謂男權社會,就是男性把一切有利于男性自己利益的事物,都說成是男性擅長的。古時科舉重文,于是女性只能做些紡織繡花這些需要動手的事,因為“君子動口不動手”,只有小人和女子才動手;等到理科和某些需要動手能力的專業可以讓男性賺大錢繼而得到權、利和名譽後,男性的說辭就變成了男人擅長理工科,擅長動手,而女性只能學文了。

男權既得利益者一邊阻止女性進入某些賺錢、賺權、賺聲譽的領域,一邊得意洋洋地宣稱,這些領域女性如此之少,說明女性的能力和智商就是不足以駕馭甚或進入這些領域,女性就是不如男性。

真是呵呵噠,張淩歌憤憤地想着。

不過她堅信,這些家夥和這些混賬話,都不能阻止她學醫,學臨床,學着做最好的外科聖手(至少是自己能達到的最好的外科醫生)。

學什麽專業這事,煩則煩矣,但是現在也基本有結論了,而讓張淩歌更煩躁的,是昨晚的夢。

今天早上起床後,張淩歌清晰地記得那個夢。在夢裏,有兩個白生生的小東西,管她叫媽媽!

天啊!這麽蛋疼乳酸的事,居然不是我媽騙我的?這麽乳酸蛋疼的事居然會遺傳?張淩歌苦惱地撓着頭,頭上卡着的發箍“咔擦”一下斷了,亂發落在額頭上,讓她愈發火大。

那本《周公解夢》是怎麽說的?哦,說是夢見小女孩比夢見小男孩好。夢見小男孩意味着未來會遇到小人,而夢見小女孩則表示運勢好,近期會收到好消息……嗯,張淩歌想,謝謝你了,呵呵噠,呵呵噠的二次方,兩個肉乎乎的小女孩!

《周公解夢》還說,夢見小女孩,意味着做這個夢的未婚女性近期不會結婚……又一個好消息,張淩歌都沒有力氣做歡愉表情了。

張淩歌站起身,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快10點半了。她磨磨蹭蹭地把桌子上的書一本本放至原來的書架上,準備等下出門找點小吃打發一下五髒廟,然後下午專攻醫學類專業書。

這時手機響了,是爸爸打來的。張淩歌趕緊跑出閱覽室,接通後低聲問爸爸有啥事。

“趕緊回來吧,”爸爸壓低音量說,“你媽媽快爆炸了,趕緊回來救場……我給你做了蒜香骨,涼了就不好吃了。”

“爸爸萬歲!”聽到有蒜香骨,張淩歌瞬間又活了過來。她立馬乘扶梯,出圖書館,跑到地鐵站。“只要坐十分鐘的地鐵,就可以回家吃到爸爸做的飯了。”

張淩歌的回來,并沒有為這個小家減壓多少。吃飯時,媽媽一邊數着米粒,一邊刷着論壇。不用看,淩歌就知道論壇上都是些散發着負面情緒的父母們。爸爸的表現稍好些,只是拿着手機刷APP上的家長圈,時不時還刷着體育新聞。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麽愛你都不嫌多……”突然神曲響起,飯桌上的三個心不在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鬧鐘,鬧鐘。”陳勻賠笑道,“每半個小時我都設了一個鬧鐘。下一次鬧鐘響,咱們就可以查分了。”

張全狠狠剮了一眼陳勻,然後如川劇變臉般,滿面慈祥地看着淩歌,“妞妞,要不你等下先眯一會兒?不就出個分嗎,沒啥大不了的。有我和你爸刷電腦刷手機打電話就夠了,你累了就歇一會兒。”

“我不累。沒關系,我也想早點知道自己考得咋樣。”

“好好好。”張全對女兒是永遠沒有脾氣的。不過為了避免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她打算打發陳勻去卧室裏待着,不要杵在自己跟前煩人。

“叮呤呤……叮呤呤……”電話鈴突然響起來。

張淩歌和張全看向自己手裏的手機,但都不是自己的電話。

“是固話,我接吧。”陳勻跑到客廳,一把抓起話筒。

“是張淩歌家嗎?”

“我是淩歌的父親,請問您是誰?”

“恭喜啊,大喜啊!”電話裏傳來雷鳴般的大笑聲,“恭喜您,恭喜您女兒張淩歌!她是今年嶺南省高考理科總分狀元!七百四十三分!她還是嶺南省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和英語單科狀元!今年深海中學大豐收啊!”

注:前幾章進展略慢,因為要鋪陳很多東西。

高考(二) 2016

高考出分的當天晚上,深海市舉辦了一個小型高考狀元專訪記者會,兼專場美食會。

這次“吹會”加“吃會”的主角,并非新出爐的省理科狀元兼多項單科狀元,也不是另一位省理科高考榜眼兼多項單科狀元。甚至,也不是這兩位狀元的父母,而是各位領導。

高考狀元專訪記者會雲雲,其實并不名副其實。兩個未成年狀元們,加起來總共說了不超過5句話;兩位狀元的媽媽們略争氣些,總共說了接近10句話;剩下的,就是深海中學校長、教育局局長和深海市分管科教文衛的王副市長的時間了。

張淩歌縮在一隅,正仰頭盯着主桌上方的水晶吊燈,無聊地數着菱形水晶數量。剛才被王副市長的大笑打攪了一下,現在還得重新數一次。都快八點半了,飯菜還沒有上,現在還是勸酒、灌酒時間,她只能數珠子玩,來轉移饑餓了。

原本呢,張淩歌是有資格上主桌的。

半小時前,電視臺記者采訪了幾句後,一名報社記者就擠了過來,硬塞了一杯白酒給張淩歌,還讓張淩歌對各位領導說祝酒辭。張淩歌吓了一跳,杯子沒有接住,吧嗒一聲掉地上摔了個粉碎。

好在護犢心切的張媽媽酒量甚豪,笑着說了句“歲歲(碎碎)平安”,就開始一邊勸酒,一邊給自己灌酒——作為大型基金資深經理的張全,什麽場面沒有見過?不就是52度五糧液嗎?老娘當水喝!

陳勻是一家生産快消類産品的跨國公司嶺南地區副總裁,酒量也是杠杠的。加上和王副市長又熟,于是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順便高帽滿天飛,好不熱鬧。而張淩歌也順利地被擠下了主桌。

同樣被擠下主桌的,還有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嶺南省高考理科榜眼,數學、英語、語文單科狀元馮晨夏。

和張淩歌一樣,馮晨夏也是在本省查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