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系統開放前接到了校長趙成棟的電話。得知自己總分725分,比去年狀元高了十幾分,還得了三門單科狀元,馮晨夏非常高興。

馮晨夏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她都是班長、少先隊三道杠、團委書記、學生會主席,加上本年級永遠的第一名。社會活動再多,她也會考第一;學習任務再繁重,她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本來呢,馮晨夏是今年深海中學重點培養的“沖擊嶺南省狀元頭號種子選手”,所以雖然在單考單招時已經被全國排名并列第一的中都大學提前錄取了,馮晨夏還是順從了老師的旨意,參加了本次高考。

正因為抱着可能中狀元的美好願望,因此當媽媽辜煥沁得知考了這麽高分的馮晨夏竟然只能屈居榜眼後,表現得既詫異又失望。

好在馮晨夏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給媽媽普及了張淩歌的優異之處(輸給她不冤),加上遠在國外做學術交流的馮爸爸在他的深夜打電話安慰辜煥沁,辜煥沁才緩了過來。

不過,剛才王副市長宣布深海市要獎勵張淩歌家一套位于新開發區的大三居,外加100萬華夏幣時,馮晨夏留意到媽媽的臉上再度露出不悅之色。好在媽媽當了多年大學教授,憑着知識分子的高冷範,成功地掩飾了這小小的另類情緒。

馮晨夏低頭暗笑了一下,她知道媽媽并不嫉妒張淩歌父母,也不讨厭張淩歌,她只是心疼那大三居代表的幾百萬小錢錢罷了。

馮晨夏轉頭望向角落裏的張淩歌,笑着招了招手,讓她坐過來。

張淩歌站起身,瞥了眼正熱鬧的大人們還忙着勸酒吹牛,并沒有留意她倆,就一路小跑地過來,坐到馮晨夏身邊。

“學姐,我知道你,大名鼎鼎啊。”

“我也知道你,你也大名鼎鼎。”馮晨夏笑着補了一句,“錯,應該是,你現在更大名鼎鼎了。”

兩人嬉笑一番,都覺得對方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原來你是個深藏不露的逗比!

馮晨夏用手指在淩歌的頭上胡亂撥弄了一下,“都要當大學生的人了,怎麽不留一下頭發?這麽短,還不齊,難道被狗啃過?”

張淩歌笑着解釋說,自己打算學醫,而學醫的人,無論性別,都會得頭冷的病。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剪了。

“學醫掉頭發?那你幹嘛想不開要學醫呢?”馮晨夏哈哈大笑,“我只能祝你年年高三愉快了。”

“我現在還沒有想好将來學什麽專科,”張淩歌也笑了笑,“我只是決定了要當外科醫生。這幾天報志願我先填好醫學院校,打算報和諧醫學院臨床醫學八年本碩博連讀。其他具體的,我還有好些年可以慢慢想呢。”

“真好,你可以自己選擇喜歡的專業。”馮晨夏嘆了口氣,“我的未來已經被父母左右了。媽媽是經濟學教授,爸爸是法學教授,所以我被大人們安排好了,他們綜合一下,讓我學經濟法。”

“那你喜歡經濟法嗎?”張淩歌覺得一輩子做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是非常可悲的事情。

“也許會喜歡吧,畢竟每個行業都有有趣之處。所以這個暑假,我會泡在圖書館,讓自己喜歡上這個專業。”

冗長的“吹會”、“吃會”直到夜裏11點多才結束,回到家後,淩歌覺得又困又餓,好在家裏有快食面,煮了兩包“出前一丁”,淩歌和父母分食後就倒頭睡了。

第二天中午快12點,她才爬起床。起來後胡亂吃了點餅幹,喝了杯牛奶。她就打開電腦,開始填高考志願。

第一志願自然是國內醫學類院校排名第一的和諧醫學院臨床醫學八年制本碩博連讀。和諧醫學院近年來是通過華清大學招生的,前兩年半在華清接受所謂“博雅教育”,之後才在和諧醫學院校本部就讀。

第二志願是中都大學的醫學院,當然,依然是八年制本碩博連讀。雖然中都大學是本國排名第一的綜合大學,但是它家的醫學院比和諧(華清)醫學院還是略差一點。

中都大學招生辦昨天也聯系過她家。這家大學的招生辦駐嶺南省代表據說相當彪悍,經常和全國大學綜合排名平列第一的華清大學招生辦工作人員“大打出手”。在中都大學人眼裏,華清大學哪裏配和自己相提并論?聽說張淩歌要報華清大學與和諧醫學院合辦的八年制臨床醫學本碩博連讀,這位中都大學招生辦人員很不高興,還給張淩歌父母打過好幾次電話。

本來嘛,填志願是必須和父母商量的。但是張淩歌篤定媽媽唯她是從,爸爸唯媽媽是從,所以即便媽媽會心疼學醫太苦,依然會順從張淩歌的意願。

更何況,昨天下午得知分數後,淩歌就流露出想學醫的意思。媽媽雖然反對,但是當淩歌哭着說自己想學醫是為了讓媽媽和爸爸身體健康,活到至少120歲後,媽媽立馬留下了激動、安慰又驕傲的眼淚,爸爸也不負衆望地陪媽媽哭了起來。一時間三個人眼淚齊飙,然後話題就成功地轉移到中年人怎麽養生上,而報志願也被默認是張淩歌一個孩子就可以主導的事了。

提交志願表後,張淩歌無聊地打開了幾個常上的網站,她想看看網民們對今年各國高考狀元女多于男的評論——不僅文科狀元連續多年女多于男,理科狀元也已經連續9年女多于男了。

本地論壇和一個以學生為主的全國性論壇上,評論還算正常,大多以祝賀、羨慕,以及高中學子跪求考經為主。

而一家山寨亞米國Quora網站的國內問答類網站:扯乎,其大多言辭非常惡毒,不堪入目。

一位網名叫“我的胯下臣”的網民,在扯乎問題“如何看待今年高考理科狀元女性比男性多”下的問答,是這麽說的:

“讓女性學習本來就是浪費國家資源。讓她們學完小學課程,認識幾個字,知道簡單的加減乘除,就很對得起她們了。反正她們的任務就是生兒子、養兒子、伺候老公和公婆。學那麽多有什麽用?

“現在讓這些女人參加高考,擠占了男性寶貴的教育資源。這些女人大學畢業後還不是要嫁人?還不是要被男人騎?騎文盲和騎高考狀元有什麽區別?文盲至少還溫順一點……

“目前華夏女人都快爬到男人頭上了,再不壓壓這些女人,國将不國!”

……

這居然是扯乎該問題下得贊最多的回答!

張淩歌又拉下網頁,看到了另外一個高贊回答。

“我們要求改革高考考核方式和內容,加大數學和物理難度,降低語文和英語、政治比重!

“否則高考理科狀元會被女性全部占領。

“只會死讀書的女性,哪裏有腦子去學數學、物理這些理科學科?

“我們需要陽剛,我們需要男性主導世界——

“救救男孩!”

……

張淩歌被氣笑了。今年嶺南省高考試卷,數學和物理出了名的難,150分總分,全部考生的物理平均分是61分,數學更是只有53分!

而自己和馮晨夏兩個女生,數學都是滿分150分;自己物理考了滿分,馮晨夏物理也考了147分的高分。

從來不說粗口的張淩歌,現在也想罵這幫玩意兒一句“垃圾屌絲!”

張淩歌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平複下來。

由于媽媽從小特意給張淩歌營造了平等的環境,她長到16歲,都沒怎麽受到性別歧視的影響。當然,她并沒有生活在真空裏,知道媽媽為了給她營造性別平等的生長環境,做了多少努力。

小學五年級,張淩歌獲得了本市小學組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第一名。幾天後媽媽張全開開心心地參加了家長會。

沒想到在家長會上,班主任公開對數學成績一直不如張淩歌的某個男生的家長說:沒關系,男生有後勁兒。別看某個女生現在數學成績好,等上了中學就不行了……

張全當時就掀了桌子,讓班主任給自己、自己的女兒和全班所有的女生和女生家長道歉。班主任說張全胡鬧,別以為自己女兒得了獎就了不起了。張全就跑到校長室投訴,要求道歉。

雖然最後校長和班主任以“我讓她,我不和這娘們兒一般見識”的态度,對張全和張淩歌敷衍了事地道了歉,張全還是在另外一個學區買了房,并給女兒辦理了轉學手續。

之前的環境,不能培養出自信的女孩,不配讓自己這麽優秀的女兒在此求學。

想起媽媽一貫以來的勇猛,張淩歌笑了。關掉電腦,打開手機,她這才注意到馮晨夏已經發了好幾條微信:

“靓女,幹嘛呢?報志願了嗎?”

“明天上午返校,和你一起去,等你?”

“我準備從明天下午開始每天泡圖書館,一起好不好?我會帶上吃的,要薯片、鱿魚絲還是啫喱凍?”

張淩歌笑了,在手機上飛速打字:“1、報了;2、返校一起去;3、我要吃健康食品,就水果吧。明天開始,每天泡圖書館,外加健身一小時!”

馬上要開始年年高三的臨床醫學學習了,需要強健的體魄。而且做外科醫生,體力也必須好。所以張淩歌決定從現在開始鍛煉身體,有氧運動加無氧砸鐵,順便減一下身上的贅肉。

成功的外科聖手,必須內外兼修。

常立志不如立長志(一) 2016

前幾個月,在張淩歌忙着準備高考時,張全就給她報了托福考試,考點在深海市中心電子元件集聚地的一家人才培訓中心。為了能順利報上名,張全還找了一個代報名機構,幫着刷網搶位。

于是在高考完的第五天,張淩歌參加了為期4小時的托福考試——“倒黴”得很,閱讀和聽力都遇到加試了,好在張淩歌的英語确實好,所以考得還不錯。

現在,托福成績終于出來了。

“112分?”馮晨夏在電話另一頭大喊大叫,張淩歌慌忙把手機挪遠,然後打開免提。“裸考112分!歌歌同學真學霸啊。”

雖然這個分數以張淩歌的标準來說,并不算高,但她還是很開心,至少有資格申請大學英語免修了。現在她準備先花點時間刷大學數學、物理和化學課程,然後再預習一下臨床醫學教材。好在網購課本很方便,幾天前就全部買全了。

接下的日子,除了等待錄取通知書外,就是每天和馮晨夏去圖書館讀書,之後去健身房鍛煉。張淩歌覺得自己的生活高效、健康,生活裏充滿了陽光。

忙碌而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要不是馮晨夏在這天下午三點突然說了句“生日快樂”,張淩歌都忘了今天是自己16歲生日。

她一邊敲着腦袋,嫌棄自己忘性真大,一邊辭過馮晨夏,小跑着去了自家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包長壽面,和一些肉、蛋、青菜。

回家的路上,她給爸媽打了電話,說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對她們說,讓她們回家吃飯。

往年,小淩的生日都是全家的大事,連不太喜歡做飯的張全,都會特地炒幾個菜,還會專門買幾乎不含酒精的菠蘿啤,全家一起暢飲。

但是今年張全的心思全在女兒高考上。現在出了分,報了志願,心上一塊大石頭終于放了下來,剩下的事就全都被她忘到爪哇國了。況且今年股票走勢低迷,作為往年業績最好的股票型基金的基金經理,張全必須為榮譽而戰。所以她近日忙着審核下屬報上來的企業調查報告,試圖尋找值得投資的“逆市型股票”和“低估值潛力股”,每天都累得茶飯不思。即便她心裏隐隐察覺到好像忘了什麽事,但也抽不出時間細想。

夏季是陳勻公司主導産品的消費旺季,前段時間偷了幾天懶,現在歇下來,陳勻自然要忙着沖業績。所以夫妻二人誰都記不得今天是淩歌的生日了。

接到淩歌電話後,夫妻聯袂回到家。進了家門,兩人吃驚地發現餐桌上放着一個鹹魚茄子煲,爐子上炖着南乳豬手和一鍋面,電飯煲裏煮着羊肉手抓飯,烤箱裏還飄來烤雞的香味……再細看,發現洗水池的水已近漫出,廚房地板上趴着幾片菜葉和大蒜皮,淩歌的圍裙上沾滿可疑的物什,臉上有數道褐色醬汁和油脂痕跡,頭發像雞窩,左手臂彎處有一個紅點點,可能是熱油濺的……

張全還來不及做表情,髒兮兮的淩歌就撲了上來,“16年前我出生了,我的生日就是媽媽的難日。媽媽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陳勻很上道地無視一團糟的廚房,以及碗櫃上手機裏的“羊肉做法大全”。他拿出一個大碗,給張全裝了一碗壽面。

接着自然是感動全家時刻。張全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讓淩歌給陳勻也盛一碗長壽面,“你出生後一直吃的奶粉,我沒有母乳。半夜都是你爸爸給你喂的奶。”

于是在一片抽泣聲中,大家一起幹光了幾盤不是過鹹就是過淡的愛心飯。

張全的一個閨蜜,是市中心醫院的婦産科主任。聽張全說自家女兒準備學醫,閨蜜就熱心地建議張全讓女兒來自己的科室實習一下。

“女孩子學什麽外科?外科太辛苦了。”閨蜜對張全說,“而且,就算她想學,外科的科室也不願意要女生。我看呀,還不如當婦産科醫生呢,雖然又髒又累,但起碼婦産科不歧視女醫生,也有很多機會做手術。”

張全不太願意女兒學婦産科,不過閨蜜畢竟是好心,而且讓女兒見識一下,說不定女兒會改變學外科的想法,改學相對輕松的內科。

于是在發放高考錄取通知書之前,張淩歌被母親趕着,在市中心醫院婦産科待了三天。

張淩歌其實并不願意去婦産科觀摩或曰實習。産房曾經構成了她多年的噩夢。直到她上了高中,學習任務繁重後,産房噩夢才不再出現。

幾年前,一個遠房親戚生孩子,張淩歌和母親在産房外陪過産婦家屬,母親還和男方家屬就要不要讓産程過長的産婦接受剖腹産手術大吵了一頓。

那天産婦們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給張淩歌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至今也未能結疤。

本來,這段痛苦的回憶已經、或即将進入張淩歌的潛意識了,但是十幾天前那個夢,又揭開了傷疤,讓她再度恐懼。

這三天的實習(觀摩)機會,讓張淩歌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自己夢見了兩個女娃娃,換句話說,自己會生下這兩個孩子。如果是一胎生,則懷孕過程和生産過程都會非常痛苦;如果分兩次生,就意味着要受二茬罪!

看着産房裏幾乎每個産婦肚皮上都爬着像蜈蚣般的妊娠紋;看着産婦們因為陣痛太激烈太頻繁,疼得渾身冷汗,連剪會陰時都沒有感覺了;看着産婦裸露着下身,屎尿具下,沒有任何尊嚴;再聽着産婦的痛哭聲和咒罵聲,張淩歌第一次深刻地覺悟到自己是女人,也第一次深刻地覺悟到女性的痛苦是那麽的不堪——最不堪的是,所有人,甚至包括女性自己,居然都對産婦的痛苦習以為常。

華清大學(和諧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真的太樸素了,不像有的學校,不僅印刷精美,而且上面還有不短的雞湯文呢。好在中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也是“樸素挂”,看到馮晨夏的錄取通知書,張淩歌心裏終于平衡了。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的中午,張淩歌和馮晨夏一起請老師和校長吃了餐“謝師宴”。

“謝師宴”上,兩人自然不可能做饕餮,只能象征性地吃了點東西,還是特斯文的吃法。剩下的時間就是以茶代酒,對着各科老師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送別衆位老師後,張淩歌和馮晨夏又拐進附近一家糖水鋪。馮晨夏點了個木瓜炖雪蛤,張淩歌點了個楊枝甘露。

一邊喝着糖水,張淩歌一邊和馮晨夏說了自己的夢,就是兩個白生生的小家夥管自己叫媽媽的夢。到今天為止,這個夢已經出現了10次之多。

聽着淩歌繪聲繪色地描繪夢中細節,馮晨夏大張着的嘴就沒有辦法閉上——這也太吓人了!

“這有什麽?”張淩歌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媽媽連着做了十幾年類似的夢,直到生下我才消停呢。”

“啊?啊!我要把腦子凍在冰櫃裏才能冷靜下來。”馮晨夏大瞪着眼睛叫喚着,“一個夢做十幾年……更關鍵的是,你也算知識分子吧,居然還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居然把夢裏的東西當成真實的?”

肯定是真的,淩歌想,不是真的,我也不會那麽糾結了。

“所以你要生兩個孩子?”馮晨夏不可置信地問,“兩個女孩?如果你未來的婆家想要男孩怎麽辦?繼續生?”

“什麽狗屁婆家,我根本就不會結婚,也不想生男孩。我現在就在煩怎麽解決生這兩個女娃娃的問題。”

“懷了就生呗。所以你首先需要一個男人!”馮晨夏猥瑣地擠了一下眼睛,“我大概是瘋了……我确信你一定是瘋了。在風華正茂的少女時代,居然想什麽血淋淋的生孩子的事。”

“就是因為血淋淋,我才要想啊。”張淩歌惱怒地咬了一下後牙槽,堅定地說,“我不會自己生孩子的,但是我也想要那兩個小家夥,所以我決定要研究人造子宮了。”

我要讓所有的産科醫生都下崗;我要讓産房變成歷史;我要改變萬千年來,人類的繁殖方式!張淩歌對自己說。

“可是……”馮晨夏覺得自己腦子已經變成了漿糊,她艱難地組織着語言,“我記得研究這些,好像不是外科醫生的事,也不是臨床醫生的事。所以你打算改學生物學或者基礎醫學嗎?”

張淩歌楞了一下,這好像是個問題。她真的喜歡外科,真的喜歡拿着手術刀,手起刀落,解決病竈,還病人一個健康身體的感覺。

所以她必須繼續找尋自己未來的主攻方向。

但是人造子宮也必須研制。她夢裏的那兩個小女兒,必須在人造子宮,而不是她自己的子宮裏孕育。

看來這幾天還得繼續泡在圖書館裏。

張淩歌現在不想繼續讨論自己的夢,就問馮晨夏最近看書有什麽收獲。

馮晨夏最近确實看了不少書,多且雜。有經濟類、法律類、管理類、政治類、倫理類、社會學類、心理學類,還有軍事類和歷史類。

經濟法專業是中都大學法學院下的一個專業,屬于交叉學科。學生不僅需要對經濟類、法學類有深入了解,還需要了解法律和經濟的形而上特性,及其上層建築特性。換而言之,這是肉食者謀的範疇。

而作為未來有可能成為“肉食者”的馮晨夏,深感自己有必要拓展知識面,需要探究人類社會和人類本身。所以最近她對歷史、倫理和社會學尤其感興趣。

馮晨夏剛剛發現了一個真理:父母們總是熱衷于讓孩子實現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成為自己無法成為的人——所以博而不淵、社會活動力特強的張淩歌父母,塑造了一個心無旁骛的張淩歌;所以淵而不博、視社交為畏途的馮晨夏父母,塑造了一個“360度無死角”的馮晨夏。

之前的馮晨夏,是按照父母意願打造出來的“優秀女孩”。她熱衷于參與學校和社會事務,是因為她父母都是書呆子,除了讀書、教書,對外界漠不關心,也幾無所知;她擅長溝通,情商特高,是因為她父母只有智商沒有情商,甚至在象牙塔裏都受人排擠,連評正高職稱(教授)都比相同資歷的同事晚上幾年;換句話說,馮晨夏之所以成為現在的馮晨夏,正是因為她父母不想讓女兒變成自己的模樣。

于是,被打造成“別人家孩子”的馮晨夏,努力學習,是為了讓父母有可以驕傲的資本;在學校裏積極組織各類活動,是為了讓老師臉上有光;飽讀群書,是為了讓同學覺得自己是個“百科全書”;長袖善舞,是為了讓周邊的人都認為自己好相處,都喜歡自己;甚至在數學老師面前說自己長大要當數學家,在物理老師面前說自己長大要研究物理,在語文老師面前說自己以後也要教書育人,也不過是想讓各科老師都喜歡自己……

在不久前,馮晨夏才發現自己是個“常立志但無長志”的人,像個萬金油,什麽都好,但是什麽都不是自己專長的,更不是自己喜歡的。

未來做什麽?當個經濟法專家?這樣的志向也算宏大了,可是對別人她可以說出口,但是對着一根筋的張淩歌,她說不出口。

“所以,你現在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奮鬥目标,對嗎?”馮晨夏終于開口了,“我也沒有找到。如果最後經濟法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會考慮在大學轉專業,或者考研時換自己喜歡的專業。我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歡的方向。”

張淩歌很高興馮晨夏能下定決心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和職業目标,一高興,她又點了一記雙皮奶。這家糖水鋪的雙皮奶是用水牛奶做的,廚師是順德人,自然味道最是正宗。

“對了,你覺得我們還應該學開車嗎?”張淩歌突然想到。

“當然。在現代社會,不會開車就像沒有長腿。我車開得很不錯,上周還開過東部海邊的盤山道呢。強烈建議你試試開盤山道。路上幾乎沒有車,彎道多,還可以鍛煉方向盤的掌控能力。”馮晨夏哈哈大笑後,張望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沒有人留意她倆,然後壓低聲音說,“開盤山道主要是因為沒有交警。我下個月才滿18歲,現在還不能報名考駕照。考駕照太花時間了,我打算上大學後再說。”

張淩歌剛滿16歲,離18歲還有2年呢。前幾天媽媽提議說,下次她去亞米國出差時帶上淩歌,然後在亞米國把駕照考了。反正亞米國滿16歲就可以考駕照,而且駕照考起來容易,拿到駕照比國內快很多。更重要的是,拿旅游簽證也可以考亞米國的駕照。

常立志不如立長志(二) 2016

馮晨夏好像變了一個人,她最近特別熱衷于“say no”!

前些天翻看心理學的書,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患有“迎合型人格障礙”,即俗話說的“讨好型人格障礙”。

雖然對比典型患者的症狀,馮晨夏知道自己的所謂障礙并不嚴重,最多算是輕微患者,但是這樣的發現依然讓她非常不爽,她甚至開始厭惡旁人對自己的褒獎了。

辜煥沁也發現了女兒的變化。但她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女兒一向乖巧,都快滿18歲了,之前并沒有任何叛逆期的跡象。現在略微叛逆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在周末去一家餐廳吃飯時,馮晨夏因為服務員沒有按照先前要求的那樣,在牛腩煲裏不加姜、大麥茶裏只加大麥不加茶葉,而找經理投訴,還拿出手機錄音,證明馮晨夏的要求這個服務員都答應了,卻沒有做到,必須讓廚房重新做牛腩煲、并重新泡大麥茶後,辜煥沁才發現女兒真的變了。

其實這種叛逆的跡象,幾天前就很明顯。辜煥沁在某個假裝東瀛貨的連鎖店裏買了幾十元的小東西,不太好用,馮晨夏就跑到這家店去,非要店家退款,還威脅說要給消委會打電話投訴;移動悄悄地在馮爸爸的手機套餐外另加了幾個收費項目,每個月也不過收費十來元,馮晨夏居然上網向工信部投訴了移動……

這些小事,辜煥沁根本不在意。不僅她不動氣,也要求馮晨夏不在意,不許她動氣。但是這幾天馮晨夏變得特別較真,一點小事就能點着她。她似乎有意在一切場合找茬。而且辜煥沁發現,最近馮晨夏最喜歡說的漢字就是——不!

辜煥沁自诩是個精致的高知,不會大吵大鬧地罵女兒,只能在晚上和馮爸爸說幾句。而馮爸爸也沒有什麽好辦法。要說溫和典雅,他只會比老婆更甚。何況女兒大了,說不得,也打不得。于是兩口子只能在每天晚飯期間,說些偉人們改造個性,壓制自我,最終成就大業的故事。

馮晨夏自己的感覺卻好極了。每天練練車,讀讀書,罵罵人……沒有比這個更棒的了。現在她可以不顧別人的臉色,自由自在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馮晨夏覺得自己終于從必然王國進入到了自由王國。

讓馮晨夏更解氣的,是在網上怼人。她注冊了好幾個互有關聯的網名,每個都帶個“怼”字,然後在網上怼天怼地怼人,還學會了罵髒詞兒。

當然,這些髒詞絕對不能是侮辱女性的。國罵裏有太多侮辱女性的詞彙,因此馮晨夏自創了數個既解氣又不傷害女性的髒詞,至于不帶髒詞怼人,更是她的專長。

每天晚上在網上罵人罵兩個小時後,馮晨夏覺得神清氣爽,沖完涼就能馬上入睡,且一夜無夢。難怪偉人說,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呢。

在社交達人馮晨夏突然變成怼人達人時,一根筋張淩歌依然是一根筋。

每天上午準時去圖書館看書,每天下午準時去健身房鍛煉,每周一天在固定時間練車。張淩歌讓自己活成了時刻表。

不過,再準時的時刻表,也有被打亂的時候。

張淩歌考上和諧醫學院的消息,被父母和師長廣為傳播。于是張淩歌的社交賬號上突然多了很多關注者,有不少人要求加她好友。還有數位同學把她拉進了好幾個社交群。

雖然離正式踏進大學校門還有一個多月,雖然她現在根本沒有正規學過任何醫學知識,但是群裏的人似乎都覺得一腳邁進醫學院的張淩歌,必須也已經,成了一個醫學通。

大前天,有個群友問張淩歌,說她姥姥得了子宮脫垂症,有時候甚至會掉出體外,問張淩歌有沒有不做手術的治療辦法。張淩歌花了好幾個小時查閱醫書,終于在一本中醫學的教材裏,看到補中益氣湯或者補中益氣丸可以對症治療脫肛和子宮脫垂等症狀,前提是這個群友的姥姥沒有高血壓。

沒想到回複了這個群友的問題後,群裏的其他人直接就把張淩歌當成免費醫生。每天至少二十幾個與醫學或相關或不相關的問題砸向張淩歌,裏面甚至還包括喝什麽藥材湯才能更好地美容養顏、延年益壽……要解答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問題,搞得張淩歌這幾天一直暈頭暈腦的。

作為一個未來的醫學生,張淩歌對傳統醫學并不反感,不過呢,即便現在醫學知識幾近空白,她依然知道部分中藥材是有肝毒性和腎毒性的,也知道嶺南一煲就是三、四個小時的所謂靓湯,裏面含有大量嘌呤。

嶺南省又稱“大吃省”,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除了飛機、汽車、輪船,什麽都吃……但是這麽喜歡以食養生的嶺南人,卻并不健康,反而吃出了很多地方病。

張淩歌在查詢各地地方病時,發現嶺南有幾種疾病的發病率呈現出明顯的地域性。

第一個地方特色病是鼻咽癌。嶺南人喜歡吃鹹魚,而鹹魚比鹹肉等其他腌制品,更容易誘發鼻咽癌。嶺南的鼻咽癌發病率占全國鼻咽癌總數的6成!難怪鼻咽癌又被叫做“嶺南癌”——張淩歌心虛地想起了剛過去的生日宴上自己做的鹹魚茄子煲。

嶺南鹹魚分為“實肉鹹魚”和“黴香鹹魚”。張淩歌尤其喜歡“黴香鹹魚”,只需簡單油煎一下,就可以美美地下飯了。配上豬肉末蒸成鹹魚肉餅,或者和茄子一起做成鹹魚茄子煲,那更是人間至味。

看來以後不能老吃鹹魚了。張淩歌決定回家後要和老爸聊聊,陳勻是狂熱的鹹魚愛好者,尤愛鹹魚茄子煲。

嶺南的第二個地方特色病是高尿酸血症和痛風。嶺南人特別喜歡煲湯,尤其是魚、肉、海鮮湯。

嶺南人喜歡說“煲三炖四”。也即是說,煲湯最少要煲上三小時,炖湯最少四小時。很多人號稱自家的“靓湯”煲過夜,多達十幾個小時,湯裏濃濃的滿是嘌呤。嶺南人樂滋滋地喝下這些嘌呤,卻把沒有多少嘌呤的肉類稱為“渣”……因此,攝入了大量嘌呤的嶺南人,高達4成人有高尿酸血症。年輕男性的發病率更高,接近七成。

由于女性雌激素和月經的保護,理論上,絕經期前的女性,患高尿酸血症和痛風的幾率非常小,大大低于男性(這才是大自然的饋贈呢,張淩歌想。她不明白為什麽很多女性不喜歡自己的性別。明明大自然給了女性最棒的身體條件,讓女性在更年期前遠離了很多疾病)。不過由于嶺南的煲湯文化太“兇殘”,所以依然有部分年輕女性患高尿酸血症。張淩歌聽說,最年輕的女性患者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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