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有政治前途,靠金錢收買人心,也是沒有政治前途的。
當然,馮晨夏明白,光靠這些還不能展現完美的“領袖範兒”,還得表現出獨特的個人魅力,同時靠目标(理想)來凝聚人心,并娴熟地應用一些心理學原理,來實現“共情效應”。
馮晨夏聽過一個理論:如果你想追一個人,最好邀請對方一起體驗某種激動人心的冒險活動,比如坐過山車或者蹦極。人腦有時候非常“傻”,不能分辨此時的心動過速是冒險造成的,還是對面那個人造成的,TA會以為自己是為對方而心動,于是之後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現在新生們身處“準軍營”,班級之間和連隊之間的明争暗鬥非常激烈。不管是站軍姿、打軍體拳、吼軍歌,還是最後的隊列彙演,都是激發大家腎上腺素的好機會。
于是,将理論付諸實踐的馮晨夏,輕而易舉地調動了本班同學的激情,還調動了所有法學院學生的争強好勝心。在最後一天法學院以連為方隊進行隊列彙演時,被馮晨夏連着打了好幾天“雞血”的新生們,那叫一個精神抖擻、口號铿锵、步履矯健、英姿飒爽!
下午的閉營儀式暨文藝彙演上,馮晨夏又出了一個風頭。文藝彙演接近尾聲時,氣氛沒有那麽嚴肅了,法學院新生和她們的教官們,就開始大聲喊着“馮晨夏,來一個。馮晨夏,來一個!”其他學院的學生也起哄讓馮晨夏表演一個節目。馮晨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站出來,拿着自己特地準備的陶笛,先吹了一首宗次郎的《故鄉的原風景》,樂聲寧靜、純粹,但哀而不傷。看到前排女生眼裏帶着濕意的小星星,馮晨夏暗笑了一下,又吹了一首《軍港之夜》。李教官激動得手掌都拍紅了,他一邊鼓掌,一邊左顧右盼,毫不掩飾其與有榮焉的興奮。
于是在軍訓後的法學院和班級選舉中,馮晨夏獲得了老師、本院所有女生以及半數男生的支持,當選為一班班長,兼法學院一年級團支書。
張疱疹,何狼瘡2016
和如魚得水的馮晨夏比起來,張淩歌的軍訓卻乏善可陳。
張淩歌不是運動健将,但是暑假的健身還是有點成效的,軍訓強度還不至于讓她叫苦。讓她不習慣的是疊被子。
在家裏,張淩歌從來都不疊被子。實際上,她全家都沒有疊被子的習慣。因為張全覺得靠頭一邊和靠腳一邊疊在一起不衛生,而且深海潮濕,疊起來不容易散發濕氣。
軍訓第一天,教官就讓大家把被子拿到操場上,放在席子上疊,還拿着一把小尺子檢測被子的邊角是否平直。
張淩歌發現前面的一個男生,好像叫孫茂,居然低頭把汗抹在“豆腐塊”的邊沿上,看到另一邊也不太平直,他就把胳膊上的汗都擦到被子上,然後用指尖去捏“豆腐”邊。
“怎麽這麽不講衛生啊?”張淩歌看呆了,忘了疊自己的被子,于是被教官抓了典型。
更郁悶的是,不僅疊被子成了張淩歌的噩夢,她還因為另外一件事,被同學取了很難聽的外號。
有個同宿舍的女生,是生物系的,第一次在烈日下站完軍姿,她就暈倒了。校醫給她吃了防中暑的中藥,讓她第二天在軍帽裏墊張面巾紙,上面灑點花露水或者風油精。沒想到第二天剛站了不到半小時,這個女孩就頭疼得無法堅持下去。
晚飯後回到宿舍,張淩歌關切地問這個女生,是不是經常會口腔潰瘍或者嘴角潰瘍?
“……就是爛嘴角。”
“頭疼和爛嘴角有什麽關系?”女生不解地問。
“因為經常口腔潰瘍,說明體內有Herpes simplex virus,簡稱HSV。”張淩歌認真地解釋說,“中文名叫單純性疱疹病毒。你感染的是應該是HSVⅠ型病毒,會導致龈口炎,就是口腔潰瘍。”
“口腔潰瘍不是因為上火嗎?和那個什麽疹有個毛關系哦?!”聽到什麽疱疹,女生心裏有點不快,覺得像是什麽髒病的名稱。
“因為以前中醫不知道病毒的存在,才附會出熱氣、上火的說法。”張淩歌沒有注意到女孩的臉色,還在一本正經地解釋,“這個病毒在很多人的體內終身潛伏。在某些情況下,病毒也會被激活,比如被太陽暴曬時。激活後,患者就會覺得頭特別疼。不管是風油精、花露水,還是仁丹、十滴水,對這個病毒都無效,只有避免紫外線直射這一種辦法。你最好和校醫說一下,不要參加後面的軍訓了。”
這個女孩第二天還真去找了校醫。她把張淩歌的說辭都說給校醫聽。沒想到校醫勃然大怒,說張淩歌蠱惑其它學生逃避軍訓,還妄圖開虛假的病假條欺騙教官,于是張淩歌又被全隊點名批評了。
更可惡的是,第三天中午去食堂吃飯時,張淩歌聽到隔壁桌一個男生說,一班和三班出了兩個奇葩的醜八怪,一個姓張,一個姓何。就是那個頭發像狗啃的女生,和那個長得像關東大漢的女生。這兩個女生造謠說她們班別的女生有性病,說這些女生有疱疹和什麽大瘡。
再過了兩天,傳言就變成其實是張淩歌自己有性病,是一種疱疹,不知道她怎麽逃過高考體檢的?另外一個叫何荟的女生也有性病,好像是什麽瘡。
軍訓尚未過半,軍訓食堂就發生了一場戰鬥。
張淩歌的班隊剛剛整列進入飯堂,一個軍用水壺就飛了過來,排在前面的同學來不及躲避,被灑了一身水。
張淩歌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摔着。
“你個王八蛋,你全家才得性病呢!”
張淩歌聞聲轉過頭,只見飯堂正中央空出一大塊空地,空地的中間站着一個黑壯女生,這個女生把綠色搪瓷金屬碗和不鏽鋼盤子全部扔出去,砸向隔了一排餐桌的瘦長男生。這個男生和周邊同學驚叫着躲避。
“你爺爺的,你怎麽考上華清的?”這個女生一邊扔東西,一邊大聲罵那個男生,“說你文盲都是在侮辱文盲!”
這個女生把餐桌上所有的東西都砸出去後,又轉過頭,指着看熱鬧的圍觀衆人說,“還有你們,一點常識都沒有,還跟着傳謠。你們也是文盲,也是幫兇!我都說了一萬遍了,紅斑狼瘡是一種自體免疫疾病,年輕女性都有可能得,打個青黴素都可能誘發,和性病一點關系都沒有!去醫院也是看風濕免疫科,不是皮膚性病科!重點說三遍,不是性病,不是性病,不是性病!”
這個女生氣得面孔扭曲,嗓子都吼嘶啞了,“太陽一曬,謝曉秋就出現蝶狀紅斑,還伴有發熱。之前她還出現關節痛、肌肉痛,這都是比較典型的皮膚型紅斑狼瘡的症狀。我讓她看校醫并避免暴曬,錯了嗎?!”
當天晚上,張淩歌看到宿舍大門口旁邊的牆上貼了個通知,說何荟嚴重違反軍訓紀律,受到警告處分。好在處分只是加練軍姿,外加一份2000字以上的檢讨。
這個處分卻給那些傳謠者打了一劑強心針——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怎麽會得處分呢?所以這個什麽疹啊什麽瘡啊,就是性病!就算她們倆是臨床八年的又怎樣?現在什麽課都沒上呢,她們會比校醫知道得更多嗎?”
“她們倆長得那麽醜,特別是那個何荟,像個霸王龍,大概這輩子都沒機會得性病了。送上門都不會有男人要她們。”還有人好像深谙內幕似得,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所以她們才造謠其它女生有性病……女人的嫉妒啊!”
在軍訓的第九天,這些惡毒的言辭終于傳到張淩歌耳裏——張淩歌和何荟被人起了外號:一個叫“張疱疹”,一個叫“何狼瘡”。
好在軍訓不過兩周,暴怒也罷,抑郁也罷,時間刷刷地也就過去了。
軍訓結束正值周末,馮晨夏把張淩歌約到西門外的小吃一條街撸串,順便試試中都名小吃“炒肝”。
馮晨夏有一肚子的話想和張淩歌分享。在自己學院裏,她得憋着,顯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得來全不費工夫。但是自己做了這許多努力,耗了大量的心機,好不容易有點“上進心得”,她還是希望有人分享的。
更何況,馮晨夏認為,正兒八經地探讨對權力的看法,并交流如何獲得權力的手段,是她和張淩歌一個月前就約定的朋友的正确打開方式。
馮晨夏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同學和教官對她的每項措施和建議的反應,描述着怎麽在短短半個月內贏得全部女生的愛戴,說得眉飛色舞的,手裏的串也撸得飛快,直到服務員上了炒肝,她才停下來。
“這是炒肝啊?”馮晨夏叫住服務員,“是不是上錯了?這怎麽看着像面糊糊?炒肝不是應該炒出來的嗎?”
“外地人吧?”服務員故意改用中都土話,扔了句:“怯勺!”
雖然聽不懂怯勺是什麽意思,但是服務員鄙視的表情卻看懂了。馮晨夏正準備抓住他理論一番,轉過頭來,看到張淩歌無精打采的樣子,才想起今天張淩歌一直悶悶的,像有心思的樣子,就把找茬的事給忘了。
聽張淩歌講完了事件始末,馮晨夏哈哈大笑:“也別說,就是我,也以為這兩種病是性病呢。”
看到張淩歌急眼的樣子,馮晨夏急忙補了一句:“正因為我們不了解,才需要你們這些……呃,未來的醫生來普及醫學常識啊。”
“我對他們普及了,但是他們不聽。”張淩歌憤憤地說,“我都給他們看了千度百科了,他們還堅持說,不是性病,就不會起那麽難聽的名字。”
馮晨夏揮揮筷子,“小事一樁,等你們開課了,你在學業上面輾軋他們,大家就會把這些破事都忘了,然後管你叫‘學霸’!”
用勺子攪了一下黏黏糊糊的炒肝,馮晨夏嫌棄地把它挪到一邊去,然後斟酌字眼,慢慢說道:“不過呢……這事兒還真可能有後患……”
聽馮晨夏說起話來一波三折地大喘氣,張淩歌又開始緊張了。
馮晨夏雖然不想吓她,但是覺得作為真朋友,還是得說實話:“我相信你是個優秀的人,也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因為你特別專注。但是将來你真的成了大事,這些謠言就可能被人翻出來。而且,就算你現在再怎麽補救,再怎麽讓自己受歡迎,也總會有人不喜歡你。等你發達了,這些人就會拿這些話去抹黑你。”
“我在暑假吧,看了不少書,包括心理學的書,和很多國家的歷史書。”馮晨夏繼續說,“我發現一個有趣的事。西方在描述東方國家時,喜歡把東方國家描述成特別性亂的國家,包括對日本,對泰國,對東南亞很多國家的描寫。對我們國家的描述也好不到哪兒去,比如說,對以前華夏女性裹小腳的原因,西方國家更喜歡強調裹小腳能緊縮陰道周邊肌肉,讓性交更有快感,而不是裹小腳會限制女性的社交範圍,從而達到禁锢女性的目的。而我們國家,對西方的描寫其實也喜歡着重性事上,比如說放大其性亂的一面,什麽7歲女孩懷孕啊什麽的……其實胯下那點玩意兒,是所有國家普羅大衆的興奮點。別以為中都大學、華清大學就能例外了,其實都一個德行。知識分子龌龊起來,比一般人更沒有下限。”
“等你真的成為知名科學家或者著名醫學聖手了,不用想,關于你的所謂‘轶事’一定有性方面的。比如說,說你在大學時或者工作時和某個男人過從甚密啊什麽的。甚至可能有人說你就會爬床,你的所謂成就其實是某個男人做的,你不過是挂了個名……”
聽到馮晨夏這樣說,張淩歌氣得全身發抖。
“你別以為我吓唬你。”馮晨夏打開手機,發了一個截圖和幾個鏈接給張淩歌,“寧容,你知道她吧,就是那個搞結構生物學的,以前在你們華清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當教授,去年走了,去了亞米國的王子屯大學當終身教授。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離開華清,但是你看看我發給你的東西,我覺得她有可能是被逼走的。”
張淩歌打開一個鏈接,文章是前幾年的,題目叫《寧容與老師私情緋聞八卦 兩人地下情有染耐人尋味》。文章說,寧容在科研界也算是很有氣質的美女了,奇怪的是她已經快40歲了還沒有結婚,有人說她暗戀以前的老師也就是她現在的“老板”,甚至有傳言說兩個人其實有“一腿”。但是呢,文章作者認為兩個人不太可能有染,因為她的導師有老婆,也是一名生物學家。老師和他老婆已經有一對龍鳳胎啦……
這篇網文打着辟謠的旗號,其實已經在行傳謠之實。
其他的鏈接就更露骨了,說寧容是她導師的小老婆,讀書時寧容就勾引她老師,是個“資深氣質婊”,就是靠她導師才有目前的成就雲雲。
“你做好了未來可能要面對這些謠言的心理準備嗎?”馮晨夏問,“你的成就越大,傳言就越惡毒。而且,你還說自己不打算結婚。你得明白,在現代社會裏,‘已婚’身份其實可以保護女性,至少能在某種程度上降低外界對女性聲譽的傷害。如果你披上個‘賢妻良母’的外衣,就更安全了。要知道,不結婚,在某些人眼裏,意味着你人盡可夫……”
“人盡可夫的本意不是你說的那種意思。”張淩歌的強迫症又犯了,“其實它說的是女性的婚姻自主性,不要把老公太當回事,男人到處都有,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看到張淩歌的呆樣兒,馮晨夏哈哈大笑:“我真羨慕你,真的。說你小吧,你又成熟,堅持;說你成熟吧,你又有顆赤子之心,單純的像個傻子。不像我,一門子心思就想當官,雖然我也不知道當官的目的是什麽……”
說到這裏,馮晨夏低頭哂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像是政治動物——只想居其位,卻不知道該謀何事的人,不是政治動物是什麽?她離政治人物還差很遠呢。
選課2016
開學第一天,張淩歌就發現自己的舍友換了。準确地說,三個舍友,換了兩個,只剩下對面床的薩蒙蒙了。
“哈哈,誰讓你們的外號太難聽呢?”薩蒙蒙有滋有味地啃着雞骨頭上最後一點殘留的肉絲,把軟骨咬得嘎嘣嘎嘣的,然後做出意猶未盡的樣子舔着嘴角和手指頭,轉頭看向露出嫌棄加訝異表情的張淩歌,“好在我剛去圖書館查了資料,知道紅斑狼瘡确實是自體免疫型疾病,不傳染。不然我也搬呢。”
看着張淩歌一臉的不解,薩蒙蒙神神秘秘地說,“不知道誰會搬進咱203吧?謝-曉-秋!她昨天去市裏的和諧醫院看了,确診是紅斑狼瘡!她宿舍的室友見她臉上的紅斑越來越嚴重,胳膊上也有很多……是叫環狀紅斑吧,看着真的挺吓人的。她舍友集體要求換宿舍,結果她就被擠到咱這兒了。”
“哦,對了,何荟也搬咱這兒。張疱疹、何狼瘡湊一塊兒了。”瞅見張淩歌一臉憤然,薩蒙蒙聳了聳肩,“舍友,要不要那麽講究啊?你可以把我和何荟叫‘倆恐龍’,她是獸腳類霸王龍,我是蜥腳類溪龍,吃草。誰讓俺來自大草原……中間的大城市呢。”
薩蒙蒙口裏說自己是草食動物,特別溫順,手上卻又變出一只雞腿。她大口撕咬着,牙縫裏都是雞肉絲。
張淩歌沒空和薩蒙蒙“磨牙”,和誰一起住都無所謂。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今天是開學正式上課的第一天,上午只有《思想品德修養和法律基礎》。下課後,張淩歌就回到宿舍打開電腦,填好英語四級考試的報名表并提交後,又登上《華清大學學生免修、免聽課程申請》頁面,然後申請免修《大學英語》、《大學醫學數學》、《大學物理》、《基礎化學》和《大學計算機基礎》。填好免修原因後,卻發現無法提交。張淩歌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只好先去打印社打印了申請表,帶上其他材料和必須的證書,直接去找她的輔導員。
輔導員吳老師,是個剛剛畢業留校的醫學生物學博士,對輔導員業務尚不熟悉。她看着張淩歌手裏的寫得密密麻麻的免修課程和相關材料,為難地說:“太多了吧?大家一般最多免修兩門課。要不,你就申請免修《大學英語》和《大學計算機基礎》吧?你的托福分很高,免修大學英語應該沒有問題;然後,你還拿了“全國計算機考試”的《初級程序員》證書,你們專業的計算機課很簡單,這個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英語和大學計算機基礎免修考試,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其它的就算了吧?”
“和諧醫學院,或者華清大學,有說限制免修課程總數量或者總學分嗎?”見吳老師猶猶豫豫地搖了搖頭,張淩歌就堅持要免修所有這些課程,“我确實都自學過。如果有哪門免修考試低于90分,可以不讓我免修這一門課。即便是《思想品德》,我也自學了。既然學校規定政治、思修類課程不能免修免聽,我免其他的還不行嗎?”
“哎喲,你還申請免聽《生命科學導論》?”吳老師吃驚地又看了眼免修免聽表,“你胃口太大了吧?都免修免聽了,那你這個學期只上思修和體育嗎?”
“我想選修大二的一些課程,像《解剖學》、《分子、細胞與組織》、《代謝與能量》什麽的,共七門課。”
“這我決定不了,找系主任吧。”
吳老師覺得這事兒有點大,不屬于自己的職責範疇,就拿出一個資料袋,裝上免修免聽表和證明有資格免修的材料,然後拉上張淩歌向系主任辦公室走去,“我覺得周主任都可能決定不了,大概還得向生命科學院的院領導彙報呢。”
和諧醫學院八年制本碩博連讀的頭兩年半,是和華清大學生命科學院合作辦學,接受所謂Liberal Art即博雅教育,有點像國外文理學院的教育方式。因此,張淩歌和其他幾十名臨床八年制學生,現在和華清大學生物系的學生一起學習。她和吳老師要找的,就是華清大學生命科學院生物系系主任周濟申。
周濟申主任此時正在鼓搗他的養生茶。這個藥茶是他老婆特地向一位中醫大家求來的,如果加上一點糖,味道其實還不錯,可惜他血糖太高,只能喝素茶。
圓滾滾,長得有點像“潘達(panda)”的周濟申,很糾結自己這一身肉是怎麽長出來的。
他的同僚們,大多是清瘦型,不管眉眼怎麽樣,至少身形很有點知識分子的樣子。而自己教學、科研和管理工作都這麽繁重,也幾乎不應酬,身上的肉卻越來越多,看上去像個“名廚”,而不是“叫獸”。
“看來‘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說法偏頗了,”周濟申拍拍自己的大肚子,“我老周肚子裏的詩書怎麽可能比別人少?嗯,也有可能是因為咱心地太軟,不是說心軟的人容易長肉嗎?”
系主任的辦公室門是開着的,吳老師輕輕地敲了一下門,周濟申馬上擡起擱在肚子上的胳膊,招了招手,讓兩人進來。
看到寫得滿滿當當的申請表和一大堆證書,還有幾本翻舊了的大學課本,再看看臉上帶着與自身年齡不符的堅定感的張淩歌,周濟申知道自己心軟的毛病又要犯了。
“張淩歌!”
周濟申太知道這個名字了。
自從全國各地出現層出不窮的“殺醫案”後,各大醫學院的高考招生分數線和平均分就開始下降了。這個職業不太賺錢,又太危險,狀元們和他們的家長愛惜其身,不舍得學醫。
本來和諧醫學院勉強算個例外。但是和諧醫學院和華清大學合辦臨床八年制後,連全國排名第一的和諧醫學院都招不到幾個高考狀元了。無它,全國綜合排名第一的華清大學名聲更響,其它專業的分流效應太強。
因此今年在嶺南找到一個省狀元兼五科單科狀元,周濟申簡直心花怒放,他還給嶺南招生人員發了不少獎金呢。
“這個,規則嘛,是限制普通人的,不是限制天才的,不然為啥很多學校要有‘少年班’呢。對吧?不過呢……”周濟申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盯着張淩歌,“我對你的要求會很高,哪一門課達不到90分,就別想免修。你要是達到了,後面什麽都好說。”
看到張淩歌自信地點了一下頭,周濟申笑眯眯地拿起藥茶,一口灌下去,然後騰地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出辦公室,一點也不像一個兩百多斤的胖子。
吳老師趕緊拉着張淩歌跟上,一起前往七樓的生命科學院領導辦公室。
生命科學院院長是一名知名生物學家,非常忙,平時很少待在辦公室。書記目前在國外做學術交流,還沒有回來。好在學生免修這樣的小事,不需要找兩位“大神”,副院長兼院黨委副書記就可以解決了。
副院長兼院黨委副書記韓麗,本來就是個精瘦的女人,現在被煩心的事鬧得愈發精瘦了。
寧容去年離開華清大學生命科學院,去亞米國王子屯大學當她的終身教授,卻讓生命科學院承擔了不少罵名。
她人在這兒的時候,網上都在罵,說寧容和她老師,不過是“電鏡室主任”罷了,他們的工作誰都能做;等到人走了,網上又“回味”過來,說華清大學留不住人才,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全走了雲雲。
韓麗嘆口氣,放下手上的事,準備先做一套眼保健操放松一下。她剛做完第二個動作“擠按睛明穴”,聽到有動靜,睜開眼睛,就看見周濟申一行人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
看到副院長臉色似乎不太好,周濟申想了想,向後揮揮手,讓吳老師帶着張淩歌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走進辦公室——等下跟領導彙報張淩歌免修免聽事宜時,免不了要嬉皮笑臉地給領導戴戴高帽,讓下屬和學生看見了,有損自己偉岸的形象。
韓麗聽周濟申彙報完,想了想後告訴周濟申,以前院裏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不太好開這個頭。
“而且,咱華清大學缺‘狀元’嗎?高考考得再好,能保證上了大學也是狀元嗎?”韓麗站起身來,走到資料櫃前,翻了翻,從一份文件夾裏抽出一張A4大小的紙,遞給周濟申看,“這個孩子還記得吧?兩次考上我們華清大學,然後兩次被勸退。這個是前年我親手簽署的勸退書。去年這個孩子又考上咱校了,信息科學技術學院,據說他還是天天打游戲,什麽課都不去上……好在現在輪到別人頭疼了。”
周濟申的臉上立馬堆起笑容,“給孩子一個機會嘛。不就是一次免修考試機會嗎?如果考不好,就讓她老老實實地和大家一起上課,如果考得好,咱也別埋沒人才。何況她自己向我保證了,只要有一門考不過90分,就全部都不免修免聽。”
周濟申面不改色地把張淩歌的話加了個限定詞“全部”。他想,如果張淩歌是個喜歡吹牛的學生,靠“撒大網收小魚”策略來逃避上課,即便考過了幾門,也不算好苗子。
韓麗見周濟申态度這麽堅決,也沒繼續說什麽,拿起申請表,在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還有一件事,”周濟申有點得寸進尺了,“這個學生想修大二大三的課程……”
“等她免修成績出來後再看吧!”韓麗沒好氣地說。
看着免修免聽表上的幾個大紅章,以及院系領導和輔導員的簽字,張淩歌樂壞了。和吳老師說了聲“再見”,她一蹦一跳地就想跑。
“別笑了,像個傻子!”吳老師一把拽住張淩歌,手指用力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回去抓緊時間看看書,給我和周主任争點氣,千萬別考砸了。”
“嗯,我保證用優異的成績,向黨和國家彙報!”
張淩歌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拿上書和筆記本,全部裝進一個大背包裏,然後去飯堂打包了一個豬肉餡餅和好幾個花卷,又轉身向圖書館跑去。
走到圖書館樓下,張淩歌拿出豬肉餡餅,急吼吼地吃了起來。餡餅味道太大,在圖書館裏吃不合适。等下餓了就吃花卷好了,反正數量夠多。她早上和中午攝入了足夠的蛋白質,纖維素也差不多夠了,等下多吃點碳水化合物也不會營養不均衡。
張淩歌決定這幾天好好學習,每天學到晚上11點再回宿舍。至于洗漱,這幾天就別講究了,二十分鐘內全部搞掂。
冉冉升起的學神2016
免修考試在開學第一周內全部考完。《大學英語》考試在明天下午;《大學醫學數學》和《大學物理》在周三上午;《基礎化學》在周四下午;《大學計算機基礎》在周五上午。
吳老師剛才和張淩歌說,既然領導都同意她參加免考了,她又這麽自信,幹脆就別領一年級上學期的新課本吧,去大二學生那裏借舊課本就行了,反正內容是一樣的。
現在張淩歌拿着華清大學的課本,和自己在網上買的大學通用教材對比了一下,發現區別還不算很大。
《大學英語》最先考,張淩歌不怵這個。英語這玩意兒也沒什麽好複習,主要靠平時積累,何況暑假她還從頭到尾翻過《大學英語》教材。華清大學的教材和她自己買的沒有區別,所以她就沒帶英語課本,也不打算花時間在上面。
《大學醫學數學》是華清大學出版社自己出版的醫科專用數學課本,裏面包括函數與極限、一元函數微積分學、向量代數與空間解析幾何、多元函數微積分學、線性代數基礎、微分方程、無窮級數和概率論初步等。
暑假時張淩歌預習的是數學一,比《大學醫學數學》難。即便這樣,數學一裏面很多東西張淩歌中學時也學過。在準備提前高考之前,張全本來是想讓女兒走競賽路子的,所以高數的東西已經學了不少,暑假時張淩歌沒花多少工夫就搞掂數學一了。
《大學物理》也差不多,和張淩歌之前買的課本區別不大。她覺得沒有什麽大問題。
現在有點問題的是《基礎化學》和《大學計算機基礎》。
《大學計算機基礎》的課本和張淩歌網購的教材差別有點大。但是問題不在這裏,而是在于考試方式。張淩歌問過學姐,學姐告訴她,《大學計算機基礎》除了要考上機,還要考理論和“常識”。上機考試很簡單,但所謂“常識”,很多是計算機發展歷史什麽的,會考很多選擇題。
“一句話,要背!”
張淩歌的記憶力很不錯,但是作為一名理科學生,本來要學背誦內容多多的醫學課程就已經很痛苦了,現在還要背和自己專業關系不大的“計算機常識”,和各種晶體分子式,她覺得有點頭疼。
不過話都放出去了,考得不好就變成了“吹牛”。張淩歌想,自己的外號夠多了,不想再多個“吹牛大王”的綽號。
第二天一大早,張淩歌就爬起來洗漱,然後早早地跑到草坪上,大聲背了一段英文名人演講練練發音……昨天周主任說考完英語聽力和筆試後,還會給她加考一門口語。
“這個,當然,本來考試裏是沒有的,也不算總分,”周濟申說,“但是學英語不能學出啞巴英語,所以口語我來考你。”
八點半,張淩歌坐進考場,發現申請大學英語免修的學生真不少,教室裏密密麻麻的坐滿了。
聽力非常簡單,張淩歌可以保證自己全對。筆試自然也不難。不過那些中譯英,她有點擔心老師會怎麽改卷子。自己全部按照正宗English speaker的習慣做的翻譯,不知道能不能入改卷老師的法眼?
考完試,張淩歌直接來到系主任辦公室。進去時她還特意留着門不關,這是她媽媽告訴她的女性自保方式之一。
看到張淩歌進了辦公室,周濟申笑眯眯地問她是不是提前交卷了。張淩歌點點頭。
“嗯,不錯,那我們聊聊吧。”周濟申改用英語發問,發音是地道的亞米國味兒,“說說吧,為什麽要免修那麽多課,還要提前學大二大三課程?你說服我了,我就一路給你開綠燈。”
“因為我想當最好的移植外科醫生,而最好的移植外技術在亞米國,我希望能去亞米國做住院醫培訓。”張淩歌早有準備,款款而談,“在亞米國完成移植外的全部住院醫培訓,需要八至九年。五年的普外住院醫培訓,可能在做普外住院醫時還需要做一年科研,這就是五至六年了;之後還要做三年的專科訓練,包括一年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