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研。所以加起來是八至九年。”
“我雖然是今年最小的八年制學生,但是我學完和諧臨床醫學的全部課程,畢業時也24歲了,然後到亞米國做住院醫培訓,全部完成,我可能已經33歲了。我還有很多想法要實現,總不能等頭發都白了才開始吧?何況那時體力、精力也沒有年輕時好。”
“那你除了想當個移植外醫生,還想搞什麽研究嗎?”
張淩歌猶豫了一下,覺得在這個場合談自己的夢不太合适,雖然這個夢到現在為止已經做了無數次了,她想搞人造子宮的心更熾烈,但是她不能讓老師覺得自己神神道道的,居然讓一個夢來決定自己未來的科研方向……
“我想研制人造可移植器官,徹底解決移植外科器官源匮乏的問題。”張淩歌接着說,“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方式、什麽載體來培育可移植器官。”
“做好了為了實現目标可能面臨很多困難的心理準備嗎?”
張淩歌點點頭,周濟申滿意地笑了。
有目标才有動力,這是個好苗子。如果免修項目考得不錯,他确實不介意盡量給她方便,他也确信韓麗會支持他的做法。
周三的《大學醫學數學》和《大學物理》考得很順利,出了考場,張淩歌就直接到圖書館看書了。背了兩天的書,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其實還不錯。
周五下午考完上機,張淩歌終于松了口氣。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現,覺得還行,應該都能上90分。
不想了,今天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順便關心一下馮晨夏。
“我正在過去的路上,怎麽這麽心有靈犀啊?”馮晨夏在手機裏笑得嘎嘎的,“這麽有默契,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要說也是你愛上我。我還沒有打電話你就出發了。”
馮晨夏拒絕了張淩歌到校門口接她的提議,“什麽呀,我又不是沒去過,不用那麽麻煩。上次光顧着照看行李了,這次我還想看看你的宿舍呢。”
張淩歌抓緊時間沖了個澡,把幾天攢下來的髒衣服一股腦塞進洗衣機裏,然後坐在床上,等着馮晨夏的拜訪。
“啧啧,你們華清大學真腐敗!”看着203房的設施,馮晨夏的嫉妒之情溢于言表,她皺着眉,背着手“視察”了一圈,“這樣會把你們都給腐蝕掉的……怎麽培養社會主義接班人啊?”
薩蒙蒙樂了,“這還好啊?這比咱大草原的蒙古包還不如呢?”
“那你是沒見着中都大學的宿舍,”馮晨夏忍不住吐槽道,“我住的宿舍樓,年齡有我兩倍大!幸虧中都雨水不多,不然我樓上的同學就可以看‘瀑布’了。”
何荟不在宿舍,只有謝曉秋、薩蒙蒙在。看到生人進來,謝曉秋趕緊縮到門邊的床上,臉轉向牆。這麽個大熱天,她居然穿着長袖長褲。
馮晨夏聽張淩歌說過她的情況,覺得對于自卑的謝曉秋,假裝沒有看到她臉上的蝶狀紅斑并不是一個好辦法,就坐到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和謝曉秋聊了起來,說皮膚型紅斑狼瘡其實并不嚴重,只要注意不要亂用藥,不要被紫外線暴曬就可以了,要保持心情愉快,積極配合治療。一邊說,馮晨夏一邊在心裏感謝張淩歌的科普。看到謝曉秋心情好了不少,馮晨夏又加了一句,說謝曉秋的病症,比她以前一個中學同學輕多了。
張淩歌晾衣服時就在回想,以前深海中學有女生得過紅斑狼瘡嗎?應該沒有吧?馮晨夏真的越來越“政治動物”了,看人下菜的本事見長。
張淩歌本想在學校外找個餐廳請馮晨夏的,馮晨夏卻想試試華清大學飯堂,于是張淩歌決定帶她試試華清名菜“秘制烤魚”和“生啫三黃雞”。
兩個人往飯堂走的時候,馮晨夏看見張淩歌笑得一臉猥瑣樣兒,就知道她想在什麽,“這有什麽啊?據說每個成年人平均一天說三到五句謊話,我自己今天才說了一句,還沒有完成指标呢。何況我說的是‘白色謊言’,很有善心好不好?這也值得編排?”
華清大學的飯堂多且便宜,菜式多,味道也不錯。馮晨夏吃得非常滿意,覺得連飯堂,華清都比中都強。
感嘆當初選錯學校的馮晨夏,發誓要吃遍華清名菜。但是在第三家飯堂勉強吃完二個菜後,張淩歌拒絕陪馮晨夏去第四家飯堂“嘗鮮”。
“這也太不健康了!”張淩歌摸摸凸起的胃,“我得花一個禮拜才能減掉今天多攝入的卡路裏。”
馮晨夏也吃不動了。于是兩人癱在椅子上,挺着肚子,岔開雙腿消食,形象糟透了。
張淩歌揉着肚子,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終于想起來問馮晨夏怎麽選的課。
“我打算本科修二個專業,經濟法和經濟學專業。這兩個專業有部分課程是一樣的,獲得雙學位的壓力不大。所以我另外還打算再選修一些經濟學院的金融和財政課程。”
“至于将來考什麽方向的研究生,現在還沒想好。主要看哪種更有趣,”馮晨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還要看哪個專業更适合搞政治。”
看到張淩歌的白眼,馮晨夏笑了,“我承認我是個官迷呀。我研究過,華清大學出的政治人物最多,比中都大學多多了。我已經錯過華清大學了,現在不能再錯過其他機會。”
聽說馮晨夏打算在國慶節,到中都附近省份的城鎮調研,張淩歌也想去。剛從深海來中都,她不打算在這個七天長假回深。
馮晨夏卻擺擺手,拒絕和張淩歌一起出游:“我有兩種朋友,一種是你這種談論形而上的朋友,只談心,不搞別的;還有一種是平時生活裏的朋友,什麽都談,就是不談主義,不談理想。
“你要想繼續和我保持目前這種朋友狀态,就別和我旅游,也別離我太近。你這樣的朋友我只有一個,你自己得珍惜。而且,你不知道再好的朋友,在旅游的時候都會翻臉嗎?”
張淩歌拍着肚皮保證說,自己絕不會和馮晨夏發生任何沖突,一切都聽馮晨夏安排。
“那就更不行了!我是去做調研啊?還是帶幼兒園孩子出游呀?”
被馮晨夏殘忍拒絕的張淩歌,只好收收心,晚上繼續泡圖書館,打算等免修考試成績出來、可以選課後,就開始過按時讀書、吃飯、跑步、睡覺的日子,讓自己再度活成“時刻表”。
這個周二,免修考試成績終于出來了,除了《基礎化學》擦邊只考了90分外,其他的都超出很多,《大學英語》、《大學醫學數學》和《大學物理》都考了滿分。看着公示上《大學英語》100分的成績,張淩歌懷疑這事兒周濟申介入了。考完後,她又仔細看了看輔導教材上的翻譯,和自己的風格差別蠻大的。周濟申肯定是以“課本說的是華夏英語,不是亞米國英語”為由,阻止改卷老師給她扣分。
據說世界上走的最快的是謠言,但其實真相走得也蠻快的,沒多久,全院都知道臨床八年新生裏出了個學霸。
“什麽學霸啊?”薩蒙蒙氣鼓鼓地争辯道,“明明是學神好不好!”
當天下午,張淩歌又接到一個好消息,媽媽明天要來中都開會,小長假順便就在中都過了。
張全在電話裏假裝生氣地質問,“說實話?是驚喜還是驚吓?你這猴子,別妄想能逃出老娘的魔爪。”
張淩歌口裏表着忠心,腦子卻走了神,她在一遍遍咀嚼“學神”這個詞給自己帶來的愉悅感——學神哦,比學霸更高級。
“政治動物”馮晨夏2016
乘着軍訓的“東風”,開學沒多久,馮晨夏就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她熱情地幫着同學們申請免修免聽,自己也順利通過了《大學英語》和《大學數學》免修考試。
馮晨夏現在和系裏的學姐學長關系非常好,也趁機打聽了每門課授課老師的風格,以及考試難度大不大,是不是經常點名等“機密”,然後和班裏和系裏的同學分享。因為這番做派,行事風格潇灑大方同時又“護短”的馮晨夏,雖然是407室年紀第二小的新生,依舊被推舉為宿舍和班級裏的“大姐大”。
407除了馮晨夏,還有軍訓時一個班隊的王萌和趙爾然。另外一個女生是本宿舍的“老大姐”祁平柳。祁平柳本來讀書就晚了點,還複讀了一年,現在已近20了。
馮晨夏有個本事,就是當她進入“指導員”、“大姐大”或者“政委”角色後,能夠在盡量不暴露自己內心意圖,不透露任何隐私,甚至話說的也不太多的時候,讓對方覺得馮晨夏對自己特別交心,自己必須把心裏話都吐露給馮晨夏。
此刻,馮晨夏正一臉感同身受地聽着班裏一個女生講她家裏如何對自己和對弟弟區別對待,為什麽家裏明明有錢,也必須申請貧困生助學金……不過現在馮晨夏的心思卻有點飄,她明白為什麽張淩歌在身邊的時候,自己會變成話痨了。進去的東西太多,總是需要一個出口的。即便她不會對張淩歌吐槽具體的事,也不會說出具體人名(馮晨夏覺得這是搞政治的基本素質),但是至少“歡快的垃圾”,還是可以倒一部分給“張淩歌牌垃圾桶”的。
馮晨夏收回亂飛的思緒,打開一個小本子,把這個女生的情況記了下來,答應幫她問問院裏的态度。不過也告訴她,沒有“三級證明”,光靠《學生及家庭情況調查表》,助學金申請下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為不符合政策。
“哦,對了,我幫你聯系了一個家教工作。學校裏也提供部分勤工儉學機會,回頭我幫你拿個申請表。”馮晨夏收好本子和筆,站起來拍了拍女生的肩膀,“你這次免修考試過了一門,可以用這個時間做校內短工什麽的。另外,我建議你還是要多花點時間學英語,你們那裏師資不強,英語發音有問題。如果這方面有任何需求,你可以随時找我。”
忙完這些,馮晨夏要先去找輔導員彙報新生助學金申請情況,再去一趟院領導辦公室參加一個會議,商讨怎麽舉辦法學院《國慶文藝晚會》,馮晨夏是這個晚會的主要策劃者和“導演”之一。随後,還要和社會實踐指導老師談社會調查事宜。
剛拿到錄取通知書時,馮晨夏就上網查了中都大學社會活動信息。
中都大學有着悠久的,呃,學生運動歷史,并以此為傲。
當然,現在不讓也不敢讓學生搞這些,不過社會實踐一直是中都大學特別強調也特別支持的。學校不僅有專門的社會科學調查中心,還對學校支持并備案的社會調查,提供數額不等的津貼。
開學後,和入黨申請書一同交上去的,還有一份《在國慶中秋假期舉辦一年級法學院新生社會調查的建議》。馮晨夏為了這個《建議》,很花了一點心思。
馮晨夏對張淩歌說自己後悔沒有報考華清大學并非謙辭,她的确有點後悔。
拿到錄取通知書後,她就開始研究中都大學歷史。這個學校确實出了不少名人,也确實引領了很多潮流風向,特別是社會、政治風向。可惜,中都大學出的最多的是“狷介狂徒”和“異議者”,而非“執政”人士——想正兒八經地當官,最佳路徑是在華清學個工科,然後留校搞團委工作……
當然,這個最佳路徑其實也不好走,如果上面沒有人提攜,連一半都走不到就會掉隊。所以和平時期當官和戰争時期也沒有太大區別,站對隊是最重要的。
可惜,身為女性,在很多人看來,第一個隊就站錯了!
國內為數不多的女性高官的簡歷,馮晨夏也研究得很透徹。
不管有沒有後臺,擔任各級正職的都很少,能一路副職升到副國級已是殊見!副職多正職少,虛職多實職少,邊緣部門多主幹線少是女性幹部的特點,即所謂“三多三少”。有些地方幹脆将上級強調的“各級領導班子至少要有一個女幹部”理解為“班子中只要有一個女幹部就可以了”,而這個女幹部,也大多是做婦女工作的。
馮晨夏從來不以女性身份自卑,當然,她也不是個“女權主義者”,至少現在她還不是。她研究這些東西,其實是在“尋路”。
女性幹部晉升渠道狹窄,女性職位很少……馮晨夏明白,這就意味着有相當一部分競争,必須在女性內部展開。
馮晨夏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亞米國超模大賽真人秀。由于亞米國社會給予黑人超模的名額非常少,至多三兩個,按人口比例,比白人少很多,因此黑人女性模特之間的競争也異常殘酷。
“對了,還有那個叫什麽名字的狗屁小說?”馮晨夏想起暑假時一個朋友推薦的生存類網文,這個小說設定全球120億人口,只有40億能最後活下來,而女性的存活名額是18億……想到這裏,馮晨夏笑出聲來——這個網文作者無疑是女性,甚至她會覺得自己特別女權。但是這個作者卻不去質疑憑什麽40億生存名額中,只有18億女性;不去質疑為什麽男性的生存率比女性多22%,更不會去質疑為什麽要自相殘殺!當初看到前面的設定,馮晨夏就沒有點開正文,怕被“惡”到了。
“連《饑餓游戲》都不如!”馮晨夏想,“至少《饑餓游戲》的女主,在面臨不公平的規則時,會想着怎麽打破規則,而不是想着怎麽殺死更多人。”
但是,我會犧牲自己,為本性別的利益,去嘗試打破規則嗎?馮晨夏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首先,這條路太難走,自己完全看不到打破“鐵屋子”的可能;二來,至少現在在她看來,性別天花板還太高,自己根本夠不着,沒有必要為了打破它而犧牲自己。馮晨夏知道,在規則裏行事,即便是“戴着鐐铐跳舞”,都比做個千夫指要舒服的多。
“我還是不夠勇敢啊!”馮晨夏氣餒地想,“所以我大約只能做一個‘工作中忘記性別,生活裏記住性別’的女性。所以我将來會扮演一個貌似傳統的女性,結婚生子,用婚姻給自己建一個‘保護罩’,讓自己的仕途盡量減少阻力。”
大城市出生,大城市成長的馮晨夏,至少到今天為止,沒有在現實生活裏感受到明顯的性別歧視。當然,地域是一個原因,年齡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馮晨夏覺得它已經隐隐約約地漂浮在腦海中,卻一時半會兒抓不住。
不過,雖然不打算做打破“鐵屋子”的嘗試,馮晨夏還是希望能了解一下“鐵屋子”和“鐐铐”到底長啥樣。她想:即便我願意“戴着鐐铐起舞”,起碼我也得知道鐐铐在什麽地方,鐐铐有多長,我的自由度是多少?更重要的是,戴上這個鐐铐,我能走多高、多遠?
因此,在前幾天交上去的《在國慶中秋假期舉辦一年級法學院新生社會調查的建議》中,馮晨夏提出的調查議題是《傳統宗法社會與基層法制建設調查》。在提綱裏,她特別列出了目前網絡上暴露的傳統宗法社會,與現代法制社會的矛盾之處,希望能實地調查一下宗法社會在國內部分地區的存在形式,及其對法律建設的影響。
“宗法社會與基層法制調查?”負責指導這次社會調查的是專門研究民法的教授蔣正先。他拿着院裏剛剛頒發的《關于同意馮晨夏等同學在國慶期間進行社會調查的決定》批文和院裏支付調查津貼的批複,笑着說,“小姑娘能量蠻大的嘛。你不是學經濟法的嗎?怎麽手伸到民法甚至社會學領域了?”
“經濟法和民法的關聯性很強,一個優秀的經濟法學者,必須對民法有相當的了解。而二者,可以說從某種程度上講,都是建立在社會學基礎上的。”早有準備的馮晨夏侃侃而談,“另外,我目前還沒有決定最終的研究方向是什麽,不排除将來考研究生時會轉向民法。”
蔣正先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這個新生。
他知道馮晨夏,這個女生是本屆新生中最出名的。不過蔣正先覺得她好像有點太喜歡出風頭了,也有點太八面玲珑了,不像是個能靜下心來做法學研究的人。
當然,中都大學法學院和政界的淵源頗深。且目前有種說法在法學界非常熱銷——工程師治國模式即将走向尾聲,那只是準工業社會的必然,但不是現代國家的必然。而法學,是唯一一個理所當然的“統治學”。未來,法學學者将走上政治舞臺并大展拳腳。
這樣的言辭在中都法學院很是流行,躍躍欲試的法學學生也很多,不排除馮晨夏是其中之一。
很可惜,蔣正先想,她的性別就決定她走不了太遠。
無論是中都大學還是華清大學出的“國級或副國級”人物,都有一些共同點——
首先,最好是男性。女性的成功率不到男性的5%,比中下層女性政界之路要難走多了。因此,想當一名成功“伯樂”的導師們,目光自然會更多地關注男性“千裏馬”,而不是浪費在女性身上。對于想走仕途的女性來說,這是個惡性循環。
其次,這個男性的身體條件要符合某些“模子”。比如說要比同齡人的平均身高高一些,那些矮個子成功的案例,在和平時代并不典型。還有,這位男性的相貌,應該是“周正的”,不可以醜陋,但也不能“貌美”或者通常意義上的“帥”。外表過于陽剛和過于陰柔,都是大忌。
再者,和平時代的“政界種子選手”,應該是個有點脾氣、有點“風骨”的“追随者”。換而言之,有想法,但不超過上級;有決斷,但得限制在某些潛規則框架裏;驚人甚至“駭人”之舉至少有一件,但是必須在事先摸清楚有資格提攜自己的“大人物”口味的前提下,才能做出。
綜上所述,馮晨夏的政治條件可以說是非常差了。不管她在中小學如何如龍似虎,在大學裏也得“盤着”!大學作為一個“準社會”,是為真正的社會“屠宰場”提供種子選手的,不是幼稚園“扮家家”。
更何況在蔣正先看來,馮晨夏還有個薄弱之處,就是她沒有想好自己的定位,也并不真正了解社會運作規範。像她這樣的高校活躍人物,每年每個院系,甚至每個班都至少有一個,大多數最後也不過變成了“落花”。
蔣正先翻開《調查建議》的附件,點了點上面的幾條,問馮晨夏:“你知道什麽是宗法社會嗎?你是怎麽理解宗法社會與男權社會的異同之處?”
實際上對這個問題,馮晨夏是有意模糊處理的。雖然她打算在調查時重點關注這個,但是在提議裏,卻只提了宗法社會靠血緣及聯姻關系維持其宗族等級并将之世襲的一面,卻避而不談這些血緣和聯姻關系,是建立在父權基礎上。
蔣正先看了看馮晨夏的表情,在心裏暗道:想在我這裏耍小聰明?你還嫩着呢!又翻了一頁,看到後面的調查區域,屬于貧困但并不算赤貧,且交通還比較方便的縣城,又暗笑了一下。
“為什麽不去宗法社會最典型的區域?”
“一來時間太短,這些封建宗法制度保存最完善的地方,往往是交通最不方便的地方。”馮晨夏猜中了蔣教授的部分心思,于是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說,“二來,封建宗法制度保存完善的地方,其實與現代法律制度的矛盾并不激烈。因為只有二者勢均力敵,或至少一方有挑戰另一方可能時,才會出現明顯的沖突。而現代法律制度在這些偏遠落後的地方很可能根本無法實施,形同空文,也就談不上沖突了。”
“不是擔心被拐賣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馮晨夏也沒什麽心理負擔了,于是坦言确實有這個擔憂,因為報名調查的新生中,女生居多,占了近7成。
蔣正先沒有再說什麽。他把院裏的回複和津貼批文遞給馮晨夏,讓她小心行事,必須确保學生的生命安全。
這次馮晨夏沒有要求院裏派帶隊老師。院裏研究了一下,覺得讓學生自己調查也沒有什麽問題,就只指定了他一個指導老師。
雖然對馮晨夏的動機有疑問,但是蔣正先還是打算看了她事後的調研報告,再決定怎麽定義這個女生。調查報告在社會調查後一個多月才交,如果需要的話,他也不吝給予這個女生應有的指導。當然,這個所謂的指導,也僅限調查報告相關事宜。其他的東西,得在他問了馮晨夏幾個關鍵問題并得到滿意答複後,才能給她。
“女權先鋒”張淩歌2016
張全到中都的時候正值中午,她知道張淩歌課程特別多,就決定節前不去打擾她,自己先找個地方放松一下,後面還得忙幾天,要參加好幾個會呢。
張全找的放松的方式是按摩,在嶺南又叫“松骨”。
自從考上醫學院後,張淩歌就不讓張全去美容院了。
“美容院特別容易傳染皮膚病,比如說HPV。這個病毒中文名叫人類乳頭瘤病毒。美容院會傳染的是皮膚低危型,雖然沒有皮膚高危型和粘膜高危型那麽可怕,但是也會導致絲狀疣、尋常疣。就連洗腳屋也最好不要去,‘香港腳’和跖疣什麽的還算輕的,這些人沒有接受過醫學培訓,捏腳動作太大力的話,很容易讓客人受傷。”張淩歌讓張全把花了好幾萬元的美容卡都換成護膚品,“其實這些護膚品也最好不用,都是些‘三無産品’。幹嘛不用大牌護膚品呢?至少大品牌都建有皮膚實驗室。”
張全趴在按摩床上享受“捏骨”的痛快,心裏一邊樂滋滋地想着女兒的霸道。
“阿姨這件裙子好漂亮啊,很貴吧?”按摩小姑娘問。
“嗯,要好幾萬呢。”張全心不在焉地回複道。
“哇!那你老公肯定很愛你!”小姑娘羨慕地說,“肯給女人買貴衣服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呢!”
張全笑了笑,說這衣服是自己買的。她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買的,不花男人的錢。還說她的原則是“自己買花自己戴”。
“傻逼才不花男人錢呢!”小姑娘說,“女人就得讓男人養!”
張全聞言,一轱辘爬起來,穿上鞋就向門外走去。
“我,我不是說阿姨是傻逼,”小姑娘委屈地說,“我是說有男人的錢,幹嘛要花自己的錢?”
張全費事和這丫頭說話。和這種思想境界的人吵架,會被笑話的。她走到前臺,投訴了這個女孩,但還是足額支付了按摩費。
張淩歌選了《解剖學》、《分子、細胞與組織》、《代謝與能量》、《醫學遺傳與胚胎發育》、《機體防禦免疫學》、《形态學實驗》、《細胞與生物分子學實驗》,還有《馬哲毛概鄧理論》和兩門選修課:《免疫學進展》和《醫學統計學》。她的大部分課程都是和大二學生一起上。
吳老師看着這滿滿當當的選課表,拿出手機計算器算了一會兒,吃驚地對張淩歌說,“564學時!你不要命了?一年級軍訓占了兩周,選課和免修考試占了一周,即便明年春節晚,落在一月底,但是這個學期也只剩下不到20周了!你算算你每天要上多久的課?你得把之前落下的補上,還得預習複習,還得做實驗……你哪裏有時間吃飯睡覺?”
“沒關系,選修課都是周末上的,我每天還能抽出點時間跑步呢。”張淩歌覺得還好,最多不就是高三的程度呗,自己沒有上過高三,補回來好了。本來她沒打算把《馬哲毛概》加進去的,不過政治思修課是必須修的,和體育課不一樣。她如果真的能在大學跳級,是可以少修一兩次體育,但是馬哲毛概鄧理論不行。
好在周濟申看到張淩歌選課表時,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麽。這個選課表就算通過了。
《解剖學》雖然是一門課,但是書可不止一本,有《系統解剖學》、《局部解剖學》、《顯微解剖學圖冊》,和很多詳盡的解剖圖譜。
張淩歌從幼兒園就開始上繪畫興趣班。陳勻給女兒找的繪畫老師,是個姓薛的退休大學美院老師,雖然薛老師本人并沒有在藝術上搞出什麽名堂來,但是他的素描功底非常好,屬于典型的“列賓美院派”。
所謂“列賓美院派”,就是前蘇聯、現雙頭鷹國列賓美術學院的風格流派,其特點是重視素描基本功,重視人體結構解剖學。
張淩歌花了好些年畫幾何體、石膏像後,就被薛老師逼着畫“骷髅”、骨骼和肌肉走向。只是在初三那年,她才轉向另一個在不列颠留學過的老師,開始學水彩。
薛老師覺得張淩歌是個在素描方面有天分的學生,對人體結構很熟悉,形抓得特別準,只是可惜畫面的明暗對比不夠強烈。而畫面不“髒”,是很難被藝考老師看上的。所以每次上課,他都要對着張淩歌大吼;“畫髒點,再髒點!”
雖然“藝用解剖學”和“醫用解剖學”差別不小,但是也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有了這個基礎,張淩歌就可以在“不重要”的課上,左手練習單手打結,右手默繪解剖圖。
今天上完《解剖學》課,就可以放長假了,大家都很雀躍。沒到下課就有人蠢蠢欲動。
下課鈴聲一響,張淩歌站起來,把幾本書和一個大活頁夾塞進背包,準備到飯堂等媽媽。張淩歌和張全約好了,中午一起在華清飯堂吃飯,然後參觀一下學校和她的宿舍。之後,兩人這幾天就住在酒店,張淩歌看她的書,張全看她的資料。
張淩歌正準備拉上背包拉鏈,就被一個同學撞了一下,背包掉在地上,活頁夾裏的東西散了一地。
“哎,哎,你們走那邊,不要踩到我的東西。”張淩歌急忙攔住擠過來的同學們,蹲下來歸攏散得到處都是的圖片。
“喲,這都是你畫的?”教系統解剖學的賀教授走過來,拿起幾張畫看了看,“不錯,比例細節都很準确精致。不過,這個胸腔圖的食管長度不對……”
“這是女性的人體胸腔圖。”張淩歌肉痛地看着被踩了一個大鞋印的手部局解圖,想了想,把畫紙揉成一團,扔進講臺邊上的垃圾桶裏。
“看出來了,你畫的盆腔系解圖也是女性的。”賀教授奇怪地問張淩歌,“書上都是男性人體,為什麽你要畫女性系解圖呢?”
“我覺得書上只有男性是不對的。”張淩歌把幹淨的解剖圖仔細地夾到活頁夾裏,髒的揉搓後扔進垃圾桶,然後轉頭回複賀教授道,“女性占人類的一半,憑什麽以男性代替全部人類?”
“但是……《系解》書裏也有泌尿系解圖和生殖系解圖,”賀教授說,“這些都是分性別的,并不會只有男性啊?”
“既然這樣,所有圖片都應該是無性別特性的,在盆腔系解圖裏就不應該畫出輸精管、前列腺、睾丸等男性專有器官。”張淩歌認真地說,“其他圖譜更不應該畫出陰莖、陰囊輪廓。既然是醫學教科書,就不應該搞什麽性別歧視的東西!”
“你會不會太敏感了?”賀教授吃驚道,“我也是女性,我就不覺得這有什麽。”
“是啊,我是太敏感了。而和諧醫學院太不敏感了!”張淩歌現在已經有點生氣了,她大聲地說,“所以據說和諧醫學院除了婦産科,其他科室在剛開始招‘标準化病人’時,都不招女性。說是因為女性皮下脂肪厚,會影響學生判斷……難道我們以後都不接診女性病人嗎?”
還沒離開教室的同學們,都聚在張淩歌和賀教授身邊,面面相觑。不僅他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們也沒有想過,都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
“我不認為這是正常的。我現在只是一個學生,沒有能力改變現狀,”張淩歌撥開人群,在走出教室時扔了一句話,“但我至少可以改變我自己!”
張淩歌正在第三食堂等張全。張全剛打了電話,說她還要和同行聊點事,可能會晚到,讓張淩歌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張淩歌的飯桌對面,坐着薩蒙蒙和她老鄉包詩钰。
包詩钰是華清大學建築系大四學生,此刻,她正拿着手機,給張淩歌和薩蒙蒙看本學期她和同學們做的第一個“大設計”。這是個“小型度假村”項目,裏面包括酒店客房、三個就餐區和二個水吧、酒吧區;健身房、SPA、溫泉沐浴和配套設施,以及辦公區等,算是比較綜合的設計課題了。
張淩歌有美術基礎,以前也曾想過學建築,對民用建築設計略有了解。
“怎麽女廁的廁位這麽少?”張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