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水牢裏的郁弟哥哥

(四十一)

窗外不知為何又下了陣下雨,淅淅瀝瀝的,屋子也跟着冷了不少,沈妃使喚幾個仆人去追回金魚,便坐回案邊捧起書繼續看。

在她眼裏,估摸就只當是孩子們鬧着玩。

沈檀漆叫仆人去将窗子關上,卻聽到軟座上的芋圓悶悶不樂道:“是哥哥在嬉水。”

沈檀漆愣了愣,随後思索片刻,低聲道:“是因為龍族嬉水為雨?”

小孩點點頭,臉蛋皺巴巴的,像是氣極了憋在心底,咬牙道:“嗯,他以前都會喊我一起玩的。”

哥哥真的不和他玩了,就連嬉水也不叫他,到底因為什麽。

芋圓想不通,他真的已經快要抓狂了!

他知道可能是因為自己答應哥哥要去玩,卻太沉迷機關械具食言,可是這點理由,根本不足以讓哥哥生氣啊。

哥哥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到底他做錯什麽了。芋圓心裏越想越難受,透過窗子看向不遠處那片淺淡的陰雲,明知道哥哥就在那裏,可卻不能靠近過去。

沈檀漆坐在他身邊,剝開堅果擱在崽的手邊,低聲安慰道:“芋圓別急,先說說哥哥是因為什麽生氣的?”

芋圓哪裏知道,只好把事情所有的來龍去脈全部說了一遍,一點細枝末節也不放過,全部說給沈檀漆知道。

在聽到沈妃誇獎芋圓聰明時,沈檀漆眉頭微皺了一下,不着痕跡地看向沈妃一眼。

他怎麽感覺沈妃這語氣是要把芋圓培養成什麽沈家繼承人似的。

沈檀漆揉揉崽的腦袋,低聲道:“我知道了,哥哥一定是因為覺得沒有你聰明,會被你嫌棄。”

他一針見血,芋圓瞪圓了眼睛,說道:“我什麽時候嫌棄他,而且若真是這樣,他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如果是你覺得自己很笨,你會跟哥哥說這種話麽?”沈檀漆輕輕問他。

芋圓喉頭噎了噎,搖頭道:“可是我真的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哥哥,爹爹,我該怎麽做?”

小孩的确聰明,一點就通,沈檀漆沉吟片刻,指尖在桌上輕扣,眼前倏忽亮了亮,他湊到芋圓的耳邊耳語幾句。

芋圓恍然大悟:“就這麽簡單?”

沈檀漆點點頭,笑道:“就這麽簡單。”

得到沈檀漆的出謀劃策,芋圓重重地點頭,握拳說道:“好,那我現在就去準備!”

待小孩挪騰着小短腿跑出去,一個家仆匆匆走進了正廳。

“禀報七夫人,大少爺。”

沈妃靜靜地看着手中的書,聽到這話,面上才有了些反應:“事情辦得怎麽樣了,說。”

那家仆似乎是沈妃的心腹,立刻跪下來,說道:“那幾個人剛擱進水牢裏沒多久就全招了,果真如夫人所料,正是沈寒買通他們堵在少爺的房前走廊,目的是為了不讓人知道少爺和那妖族……”

眼見家仆的目光看向自己,沈檀漆幹咳了聲,“你繼續說。”

“為的是不讓人知道裏面有催子香,少爺和妖族只要同居一室,一次便會中招,屆時就和那神醫所說的喜脈正好對上。”

沈妃忍不住丢出手裏的書,怒罵道:“蠢貨!虧我還當他是個聰明人,這種陰損伎倆,真當能把家主蒙混過關?”

可笑至極!

她氣得胸口起伏,咬牙道:“把沈寒給我押下去打!”

聞言,沈檀漆忽然道:“姨娘,不如先把沈寒放進水牢?”

他這話突然,沈妃和那家仆都愣了愣。

“關進水牢?”沈妃有些吃驚,随後道,“少爺你真要如此?”

沈檀漆:?

水牢怎麽了,他沒去過,不了解。

他頓了頓,朝沈妃笑道:“姨娘,我是說先帶去水牢,然後我再去提審他此事詳情。”

沈妃詫異地看他一眼,不過很快也想明白,估計沈檀漆這次也是被氣急了,不對付沈寒不罷休,那水牢是什麽地方,把人反複擱進水裏,在人快要淹死的時候再吊上來,清醒一些再沉下去,可謂是沈家最毒辣的酷刑了。

然而,沈檀漆想的是另一回事,在聽到那家仆提及水牢二字的瞬間,他腦海裏浮現出另一個人。

——郁策的親生弟弟。

如果沒記錯的話,郁策他弟弟似乎正是關在沈家水牢,只要把沈寒關進去,他就能假借去看沈寒的名義,順路找到郁策的弟弟。

沈檀漆臉色沉重,這件事他一直沒跟郁策說,是因為擔心說了之後郁策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來,沈家卧虎藏龍,郁策對付不了。

不過現在已經是時候了,他和郁策都已經得到了沈家的信任,想來要救郁策的弟弟出去也方便簡單許多。

思及此處,沈檀漆看向沈妃,說道:“姨娘,我想親自去審問沈寒。”

沈妃只當他想讓沈寒死個明白,便也沒太在意地開口道:“好,老身吩咐人陪少爺前去便是。”

那地方髒,盡是血,沈檀漆從前可從來不去,這回沈寒真是碰到硬釘子了,白瞎她多年栽培。

不過,一顆棋子罷了。

不重要,丢了便是。

沈家地牢。

沈檀漆跟着領路的家仆,打開一扇庫房的隐門,走過條長長的隧道似的昏暗樓梯,一出樓梯口,便聞到肮髒惡臭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

他用帕子掩住口鼻,眉頭鎖死,被那直沖面門的臭氣熏得直咳嗽。

入目的,是兩排普通地牢,關押着一群目光呆滞的犯人,聽說這裏大部分都是在城裏犯過罪的犯人,因沈家和城主一脈相連,很多都轉移到這裏對付。畢竟沈家的審訊逼供手段,可比朔夏城監牢的手段厲害多了。

再往裏走,除去那些普通地牢,地面開始出現了一些方形地洞。

地洞上像是架着壓水井的磚土泵塊,挂着長長的鎖鏈。沈檀漆忍不住湊過腦袋去看,發現那地洞竟然深不見底,每條地洞裏還都灌滿了污水。

這啥,垂直型排水渠嗎?

沈檀漆有些不解地走過那一排排的方形地洞,最後在其中一個地洞口處,家仆站定身子,殷勤笑着同他介紹:“少爺,這就是羁押那沈寒的水牢了。”

話音落下,沈檀漆的眼睛猛地睜大,而後看着那家仆手拽鎖鏈,一點點将水牢底下的東西拉上來。

伴随着鎖鏈滾動的金屬聲響,只聽撲通一聲,一個僅僅能撐下半個人的地籠被拉了上來,人在裏面不見天日,無法呼吸,鼻腔裏滿是污水。有修為在身的人,死是死不了,卻因為地籠狹小只能蜷縮身體,痛苦至極,想自.殺都不能。

沈檀漆看呆了,這玩意兒絕對堪比十大酷刑。

這、這也太狠了吧!

他連忙道:“把他放出來先,關到普通地牢去,我一會還審他呢,淹死了怎麽成!”

那家仆不敢有半點異議,當場把已經昏死過去的沈寒從水牢裏解放出來,又一把扯住昏迷的沈寒,順手打開地牢的門扔進去。

沈檀漆這才擦了把腦門的汗,在心底默默敲了敲木魚。

功德加一,功德加一……

見沈寒漸漸能喘上氣了,沈檀漆稍微放心了些,轉頭看向身邊的家仆,問道,“對了,我記得妃姨娘說過,咱家水牢裏不是還關着條龍麽?”

他剛說完,家仆吓得臉都白了,連忙湊過來小聲道:“少爺小聲些,這事在沈家還是秘密,妃姨娘此次叫我來,也是存了讓我帶你去看看那條龍的意思。”

沈妃心裏怎麽想的,沈檀漆不知道。

但看她叫人帶自己來看郁策他弟的這個行為,估計沈妃是有心思想讓沈檀漆把郁策他弟給放了的,不然,她瞞着不說不就行了?

這個姨娘心思重,但到底還是為沈家考慮。

不過,沈檀漆錯眼看向遠處一排排的水牢,想到郁策他弟可能像沈寒一樣被關在這麽狹窄窒息的水牢裏,沈檀漆就頭皮發麻,通體冰涼。

如果真的是那樣,郁策知道之後……怕是要将沈家上下鬧翻不可。

沈檀漆越想越複雜,分明這一切跟他沒有關系,不是他想做的,可是心尖還是有些莫名的負罪感。

地牢愈走愈深,也愈發的冷。

寒氣像是雪山上的北風,滲透進衣服裏,鑽進皮膚中,沈檀漆忍不住裹了裹衣服,問道:“快到了嗎?”

那家仆從懷裏掏出個暖爐子來,遞給沈檀漆:“裏面得更冷,少爺在心底念着護心咒,在用這個暖爐子暖和暖和。”

沈檀漆訝異地張了張嘴,說道:“為什麽會這麽冷?”

家仆沒有回頭,只是語氣裏有些嫌惡:“龍族這種妖物皆是如此,每到這個時節便放出寒氣來,少爺您有所不知,這是還沒到初夏那會兒,初夏那會更是,整個沈家都跟要結冰了似的……”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停住了腳步,“哎,到了,少爺且慢等,小的開門。”

家仆哆哆嗦嗦地從衣襟裏掏出鑰匙,将面前的門打開。

令沈檀漆沒想到的是,郁策他弟沒有和沈寒一樣被關押在又臭又髒的地下水牢裏,而是——

巨大的、用透明厚重的琉璃石隔開的“水牢”,水如同深海般是钴藍色,一條通體雪白的巨大白龍自水牢深處盤踞,像是遠古時代的鯨魚大小,渾身布滿潔白如玉的鱗片,呼吸間,寒氣噴灑而出,它大到是如此震撼,大到如此不可思議,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看一眼,沈檀漆便僵在了原地,突然理解了為何在古代,龍會被奉若神明,人對無法解釋也無法與之對抗的東西,居然真的會從心底産生近乎盲目的崇拜。

他同樣也在這一刻明白,那天在山洞遇到的郁策,究竟有多虛弱無助,若是現在全盛時期的郁策,恐怕只會比眼前這條巨龍只大不小。

似乎聽到開門的動靜,那條巨龍緩緩睜開眼,金色的瞳孔仿佛有攝人心魄的力量,定定地落在呆滞的沈檀漆臉上。

沈檀漆下意識顫了一瞬,想往後退,後背卻撞上了堅實的石壁。

一道嘶啞的龍吟在耳邊響起,整座水牢突然間被濃厚的霧氣所籠蓋,沈檀漆看不清楚,喉嚨嗆進幾口冷氣,剛想跑出這座水牢,卻聽到面前琉璃石內,傳來低沉沉的笑聲。

“沈檀漆。”

對方一字一頓地喚他的名字,語氣明顯漸次染上幾分興奮的意味。

霧緩緩散開,沈檀漆愣了愣,眼前是一張眉眼間極其熟悉的面容,像又不像,和他認識那張臉不同,此人眼底盡是令人膽寒的陰森戾氣。

“你認識我。”沈檀漆故作冷靜,他感覺到對方身上極大的威脅,他左思右想,也萬萬想不到郁策的弟弟是這副模樣。

他和郁策,長得太像,卻比郁策要森冷陰郁極了。

看到沈檀漆後退的步伐,對方似乎輕微地眯了眯眼。

“當然認識。”

突然間,一只冰冷的手猝然穿透那厚重的琉璃石,整座水牢瞬間破碎開,那只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抓住沈檀漆的領子,将他拽到眼前,帶着些笑。

“你是用我的龍珠養成的,怎麽會不認識。”

指尖泡在水中,白到近乎透明,對方掐住沈檀漆雪色的頸子緩緩攥緊,聲音裏的笑意更甚。

“看樣子是養肥了不少,也到該宰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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