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們回家
因為昨夜大雪的緣故,本來三個多小時的路程硬是開了近五個小時還沒到。
市區的積雪倒不算很厚,可車一開出市區,那積雪便深了起來,再加上大雪仍在下,雪花紛紛着讓司機實在看不清路,車速也就降了下來。
溫沚一直緊緊攥着拳盯着窗外,去到他身邊的時間開始以秒為單位,每一秒都讓溫沚無比煎熬。溫沚從未像今天一樣讨厭這場雪,也從未像今天一樣後悔沒能早點将他留在身邊。
溫沚有多着急就有多想見到他。溫沚甚至希望一切不過夢一場,只要再睜開眼,時澗仍然會乖乖得在老宅裏等待自己。
溫沚第三十次打出電話,仍然沒有撥通。
他緊緊咬着牙看向窗外的飛雪,心急如焚。
“再開快點。”
司機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替溫沚開了七八年的車,這麽多年來還從未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開車。
溫沚向來是個惜命的人,天氣不好不宜開車的情況他從來不會出門,哪怕再重要的合同,再難得的機會也一樣會置之不顧。
但今天,在這樣明知前路艱難的情況下他義無反顧得前行,司機非常清楚,他心裏有着極其在乎的東西。
司機緊張得看着前方,腦袋都向前伸到了極限,“先生,這雪實在太大了,我擔心開不過去,要不先停一會兒?”
溫沚堅定得搖着頭,一把抓住駕駛座的椅背,“繼續開,能開到哪裏開到哪裏!不許放棄!”
“你聽到沒有我說不能放棄!”
溫沚激動得搖晃着椅背,見慣了冷漠淡然的溫沚,司機這會兒吓得不輕,臉都白了。
杜禾見狀,忙将溫沚拉回座位,“先生,您先冷靜冷靜,路況不好我們不能打擾師傅開車。”
“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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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剛剛的爆發将溫沚的全身力氣都抽空一般,此刻溫沚無力得靠在椅背上,痛苦得閉上雙眼。
“我要把他帶回來……我要把他帶回來……”
聽着溫沚口中喃喃的話語,杜禾亦心如刀割。
他輕輕點頭,拍了拍溫沚的肩頭。
“您放心,我們一定能把時先生帶回來。”
距離出發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天色都已經有些暗沉下來,可車才剛剛開到村口。皚皚白雪将整片大地壓得嚴嚴實實,就連路在哪裏都分不清楚,車已經沒辦法向前一步了。
杜禾看着窗外發愁,正要回頭,卻見溫沚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杜禾心裏一驚,忙跟着下去。
“先生!您幹什麽!”
溫沚沒有回頭,他一腳接着一腳得踩在雪地裏,每一腳都将厚厚的雪踩出深坑來。他步履不停,眼睛始終看着遠處那風雪中并不清晰的房屋。
杜禾上前拉住他,卻又被他伸手甩開,于是杜禾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得看着溫沚一步一步艱難得往前走。
整個地面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出哪裏是路,杜禾甚是擔憂,生怕溫沚出了什麽事,可他再三阻攔都沒辦法攔住溫沚。
“先生!您不能這麽走下去!路都不知道在哪裏,您這樣盲目很容易受傷的!”
“先生,您就聽我一句勸吧!”
溫沚的頭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來,他跌跌撞撞得往前走,不知踩到了什麽,他整個人一下子摔進雪地裏,将厚厚的積雪砸出個大坑來。
杜禾心下一驚,忙要過去扶,可還未等他走到跟前,溫沚已經從雪地裏爬了起來,他搖晃了兩**子,繼續往前走。
他看不到路,也不知道路在哪裏,“找到他”是唯一的指引。
冰冷的雪漏進了溫沚的衣領裏,袖口中,甚至連他的鞋裏都是雪水,他渾身冰涼,心卻滾燙。
因為他知道,時澗在等自己,自己必須把他帶回家。
對,回家。
見溫沚頭也不回只顧着往前走,杜禾緊了緊牙根實在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跟上去。
他當然知道溫沚心裏急,可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現在看來溫沚是做不到冷靜了。
杜禾回過頭囑咐司機跟在溫沚探出的路後面,自己則艱難得在雪地中前行,一步一步踩着溫沚的腳印往前走。
溫沚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跌了多少次,但杜禾能看到他每一次摔倒,每一次踉跄以及每一次的爬起。
他的手套早已濕透,褲子也濕到了小腿,身上的衣服更是不必說。杜禾雖然是踩着溫沚的腳印往前,但身上的衣服也濕了不少,一雙腳就像是踩在冰窟窿裏,渾身沒一點熱氣。
連自己都尚且如此,他當然能料到溫沚有多冷。
杜禾跟在溫沚身邊十三年,從他回國直到今天。溫沚的朋友不多,杜禾雖不敢自稱他的朋友,但卻是十分熟知他性情的人。這些年他從未如此拼命過,哪怕是剛接手溫氏這個爛攤子時,他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豁出命去。
溫沚怕冷,向來到了冬天便不愛出門,但這樣怕冷的他,今天竟然能在雪地裏穿行,只為了将一個人帶回去。
杜禾是個大男人,他這輩子沒為什麽感動過,但今天他為溫沚的愛感動了。
杜禾來之前打聽到了白知山藏在哪裏,雖然有照片,但現在大雪紛飛的,路面積雪又深,杜禾也不清楚那家到底在哪。
兩人在雪地裏艱難行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間房子,可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答應。
溫沚的臉已經沒有絲毫血色了,他的臉頰都被凍得通紅,臉上還有不知道在哪裏劃到的傷口,血都凝固了,那一雙耳朵也被凍得血紅,頭上不知是雪水還是汗水,将他的頭發全都打濕,那一身上下更是沒一塊幹淨整潔的地方,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誰能想到曾經叱咤商場,主宰沉浮的溫沚,如今竟會變成這般模樣。
杜禾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不厭其煩得敲響一家又一家的門,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失望,一次又一次重新鼓起勇氣,杜禾的眼眶不禁濕潤了。
他抿着嘴唇追上去,同溫沚一起找着。
兩人敲了許多戶人家都沒人理睬他們,好在有一家住戶告知了白知山所在的姓李人家的位置。
兩人又乘着風雪艱難向前,終于走到那戶人家時,溫沚才敢喘口氣。
溫沚顫抖着那雙凍得紅腫的手敲響了門,很快門就被打開。
飛雪阻擋了溫沚的視線,他在一片片雪花中,在睫毛上的雪花裏,依稀辨認出了白知山的面孔。
那一瞬間溫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狠狠得揍白知山一頓,可卻只能無力得張了張凍得發紫,又被風吹得皲裂的嘴唇。
“他……他在哪……”
白知山起初根本沒認出門口的人是誰,直到他開口,白知山才知道眼前這個渾身都是雪,臉被凍得通紅開裂,狼狽不堪的人竟然是溫沚。
白知山震驚得看着他,默默指了指裏屋。
溫沚連一秒鐘都不能再等,他跌跌撞撞得推開門走進去,看到那個躺在床上沉睡着的人,溫沚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明明來的時候是因為要找到他才能支撐住,可如今見到他,溫沚卻不敢上前。
因為他真的太害怕失去了。
溫沚緩緩走過去,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可看到自己凍紅的手時,他又只能縮回來。
溫沚又想吻一吻他的臉,可自己冰涼的嘴唇卻不能觸碰他。
溫沚無聲得流下了熱淚,這是他渾身上下除了胸腔裏那顆心以外,唯一溫暖的東西。
趕上來的杜禾見溫沚讷讷得站在床邊,忙上前接過他脫下來的外套,替他撣去衣服上厚厚的雪。
脫去外套後,溫沚才俯**靠近他。
感受到時澗微弱的呼吸,溫沚輕輕笑了。
他附在時澗的耳邊,承着風雪的雙眼裏流露出堅毅與溫柔。
“對不起,我來遲了。”
“我的小狐貍,我們回家了。”
溫沚說着便将時澗用一床被子裹住,又将他輕輕抱在懷裏,眼神示意一旁的杜禾替他搭上衣服。
确保外頭的風雪不能傷害他分毫後,溫沚才抱着時澗往外走。
白知山眼看着溫沚将時澗抱上了車,眼看着那輛車消失,自己卻始終邁不出步子,更無法開口說一個字。
從看到那樣狼狽的溫沚開始,白知山就知道,自己輸了。
自己或許不輸在時澗的心意上,卻輸在對時澗的付出上。
他能豁出去命,自己卻不敢。
溫沚一路用腳步探出來的路讓車也能開過來,也就免了時澗再受凍。
溫沚把時澗抱到車上,想替他整理額前的頭發,可溫沚紅腫的手在車內空調的溫度下癢得厲害,那雙手竟連伸直都困難。
溫沚緊咬牙根,用熱水敷了敷手,這才敢觸碰時澗的臉。
他輕柔得撩開時澗黏在額頭的濕發,用熱毛巾輕輕擦拭他的額頭,隔着毛巾在他的前額印下虔誠的一吻,感激的一吻。
“怎麽睡得這樣沉,是不是怪我來遲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
“對不起……”
“我明白得太晚了。”
狹窄的車內,溫沚似難以喘息般痛苦得抱着時澗,而前面坐着的杜禾能從後視鏡裏看到他不斷聳動的雙肩,還有他隐隐的,抽泣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掉眼淚,如果讓你們掉眼淚了,我深表歉意,但是請放心,我一定不比你們快樂。
我們的小狐貍,終于可以回家了。
這一次,他真的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