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的過去
時澗的身體狀況已經沒辦法支撐回s市,杜禾便趕緊聯系了就近的醫院,把時澗送了進去。
醫生給時澗檢查了生命體征後便又将時澗推進了檢查室做深度檢查。
溫沚一直站在門口不敢動彈,他再也不敢晚一秒種了。
杜禾看着溫沚凍紅的手和濕透的衣服,眉頭緊皺得上前勸說,“先生,您先去換身衣服吧,這裏我替您守着,沒事的。”
溫沚搖頭,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傷,也沒有感覺到冷,他的眼神只是緊緊得盯着門口,像是一秒也不敢放松。
好不容易等到檢查做完,醫生也處理了時澗的高燒,替他吊上點滴,溫沚這才敢喘口氣。
醫生轉過身來注意到溫沚顫抖的身體和他發紫的嘴唇,十分震驚,“我看溫先生才是更緊急的,您趕緊跟我來處理一下傷口,否則凍傷了無法恢複的!”
溫沚緊緊蹙着眉看着醫生,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醫生,雙手卻只是停在半空,他的雙眼裏是他三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乞求。
“他……有沒有事?”
醫生搖了搖頭,“還好燒得不是很高,否則早就燒出肺炎了。”
“依我看這位先生應該是不願意醒來,他的身體沒有太大問題,照理說應該就快醒了。”
溫沚緩緩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長長得舒了口氣。
醫生一把拉住溫沚的手腕連連咂嘴,嘆了口氣,“溫先生,您還是先跟我去處理您的手吧,呀,還有這耳朵,哎,您怎麽會凍成這幅模樣……”
溫沚本來不願意離開時澗,可他又怕時澗醒來看到自己這樣心裏會難受,便跟着醫生去處理了傷口,又換了身幹淨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病房守在時澗身邊。
溫沚的手上了藥又包紮了起來,他隔着紗布緊握着時澗的手,将他的手牽到唇邊輕輕吻過,自言自語着。
“還要睡嗎,還在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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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叫我等多久。”
“你可真是機靈,這麽一趟,倒把你跟別人逃跑的事撇得幹幹淨淨,如今倒是我的錯了。”
溫沚說着,輕笑出聲,眉眼間卻一片荒蕪。
“也罷,也罷,算我錯了,懲罰懲罰也差不多了。”
“你該起來了。”
床上的人沒有絲毫動靜,他安寧得睡着,并不知道床前的人為了他做出了怎樣的犧牲,也并沒有看到身邊的人一雙好看又薄情的眼中難得的懇請與深情、
溫沚深深得看着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哪怕一個眨眼的回應。
最終他只能無力得嘆氣,靠在時澗手邊,眼眶發酸。
杜禾站在病房外,透過病房門上的那塊玻璃朝裏看,見溫沚靜靜守着時澗,他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能讓溫沚豁出命也要保護的人,大抵從過去到未來,只會有時澗這一個人了。
杜禾到如今仍有些想不明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時澗在溫沚的心裏已經如此重要了呢?他明明是個難以容忍任何背叛的人,如今卻能為了保護時澗而不顧自己的安危。
又或者,在這四年的每一天裏,那份愛意早已融進骨血,就連溫沚自己都不知道。
白知山找過來時,溫沚已經在病房裏守了一整個晚上。
杜禾想勸他睡一會兒,但他卻不敢閉眼。
杜禾知道,溫沚現在太害怕了。害怕失去時澗。
溫沚不眠不休,就連飯也吃不下多少,公司的電話來了幾十遍他都不聞不問。杜禾也沒再說什麽,他知道只要時澗不醒,溫沚的魂就不會回來。
從病房裏出來,杜禾迎面撞上了正風塵仆仆找過來的白知山。
看着白知山那張精致的臉,再一想到溫沚凍得到現在都沒恢複過來的臉,杜禾實在想唾棄眼前的人。
白知山見到杜禾眼裏一亮,“小時是不是在裏面?他怎麽樣了?”
杜禾冷笑出聲,一把将白知山拉到了樓梯間裏,毫不客氣得将他推到牆上。
“白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
白知山吃疼得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得看着他,“是不是溫沚不讓我見他?”
杜禾丢了個白眼過去,一直以來良好的修養在這一刻早就被抛到了腦後。
“先生可沒空管你。就算先生同意,您覺得您自己還有臉進病房一步嗎?如果不是你,不是你把時澗帶走,不是你把時澗帶到孤兒院,不是你沒有第一時間把時澗送到醫院,今天先生也好,時澗也好,都不會受傷。”
“作為罪魁禍首的你,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态來這裏的?”
白知山被他口中的每一個字戳得脊梁骨疼,他知道杜禾說的都是對的,所以那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抽打他的臉。
白知山痛苦得皺緊眉頭,扶住牆壁 ,“我…….我不知道他怎麽會……怎麽會暈倒,我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見白知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杜禾更加看不起他。
杜禾嗤笑出聲,像看一個笑話一樣搖了搖頭,“看來您口中的喜歡,竟是如此廉價和簡單。”
“您難道不知道,時澗是被丢棄在孤兒院的,你難道真的就不知道他曾經在那間孤兒院遭受過什麽?”
“你難道不知道,那間孤兒院對他來說,是痛苦的根源,是讓他窒息的源泉嗎。”
看着白知山震驚而惶恐的臉,杜禾強忍着抽他的想法。
杜禾深深吸了口氣,冷冷得看着白知山。
“你什麽都不知道,又不敢為了他豁出去,有什麽資格再出現在他眼前?”
“如果我是你,此刻我就會灰溜溜得逃走。”
杜禾說完轉身就走,只留下無盡的嘲諷還有白知山無地自容的悲戚。
杜禾的話循環在白知山耳邊,讓他難以站穩。
他踉跄得扶着牆壁緩緩坐在地上,沒有來時的焦急,只有無邊無際的悔恨。
自己竟真的不知道,竟真的不知道他痛苦的過去。
白知山一直以為時澗被領養了,又和養父養母搬走了,他一定活得很快樂,很自由,所以才能以這樣好的面貌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白知山甚至一直把自己過去對時澗那短暫的友好和善意當做籌碼,想以此喚醒他沉睡的過去,卻不曾想,自己對他的那點善意,與過去他遭受的痛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的白知山除了悔恨只剩自責,他從未想到自己挂在嘴邊的喜歡會給他如此的傷害。
白知山無力得癱坐在地上,猶如潰軍之将。
時澗這一睡,便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兩天裏溫沚一直守着他,寸步不離,和他相關的任何事他都親力親為。杜禾已經回公司主持大局了,溫沚的突然消失讓公司亂成一團,老爺子那邊得到消息後也在不斷施壓,杜禾一個人實在應付不來。
不過好在盧山月和許栖舟得知此事後都施以援手,溫沚這才能安心得守在時澗身邊。
雪早已停了,太陽也出來了,溫沚這兩天看着外頭的陽光落在時澗身上,總覺得有些世事弄人,上帝好像偏偏要為難他們一樣。
不過溫沚并不後悔做出的一切,因為若無風雪裏的犧牲,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所愛是誰。
窗外的陽光輕輕照在時澗身上,讓他看起來格外柔軟,溫沚沒忍住,輕輕俯**在他唇角吻了吻。
“還不醒來嗎。還要我等多久。”
“我倒是能等,一天,兩天,十天,一年,我都能等。”
“但你這麽睡着,醒來怕都忘記走路了。”
溫沚似是想到了什麽,輕笑出聲,“不會走路也好,這樣你就只能待在我身邊。”
“你要到哪裏,只能我來抱着你,這樣你就不會再離開我。”
溫沚微微吸了口氣,伸出手在他額前親昵得輕撫,“但若你醒來,我還是想問你。”
“真的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真的這麽恨我嗎。”
“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都不會松開了。時澗,這樣的事,我真的無法再經歷第三回 。”
想到時澗二十歲那年和如今一模一樣的症狀,溫沚的心便抽抽得疼。
時澗自五歲時被大伯父一家收養之後,不到一年就又被送到了孤兒院,也就是鄰市的那間孤兒院。在那間孤兒院裏,時澗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更沒有說過一句話。孩子們打他,院長和阿姨們都不喜歡他,他常常一個人躲在一邊,以降低存在感。但時澗從小就生得好看,雖然不愛說話,卻還是在半年之後被一戶人家領養了,但不到兩個月就又被送了回來,之後他再次被領養,又再次被抛棄。只不過這一次伴随着抛棄的,還有從那家帶走的一身傷痕,以及一個全新的福利院。
在新福利院沒待到半年,時澗又被領養了。這一次才半個月而已,他就被打了十多次,只要他不說話,随之而來的就是一頓毒打,那每一次抽在身上的衣架,還有高跟鞋踩在手上身上的痛感讓時澗哪怕在如今想起仍覺得難以喘息。
半個月後,時澗被丢在了另一間福利院門口,這一次他遇到了院長。
于是從此,他終于有了安身之所。
起初在福利院裏時澗也不說話,但院長十分有耐心,總是孜孜不倦得同他說話,哪怕沒有回應也仍然堅持,院長還教導孩子們都要和他玩耍,久而久之,時澗便開口說話了。
這座福利院沒什麽人資助,因為地勢偏遠也沒什麽人知道,福利院的開支全靠院長和幾個阿姨的退休金支撐。
幾年之後這座福利院才有了政府的撥款,這才讓孩子們過上了溫飽的生活。
在福利院的那幾年,雖然吃得沒有很好,穿得也沒有很漂亮,但那卻是讓時澗懷念的美好時光。在那裏沒有世俗的喧嚣,也沒有毆打和辱罵,那是時澗的一片淨土,所以到死,時澗都要守着它。
時澗十八歲那年,他父親購買的一份保險賠償金額落在了剛剛成年的他頭上。于是時澗的大伯雇了私家偵探把他找了回來。
從被接走的那一天開始,時澗的人生就走向了更加灰暗的深淵。
時澗在大伯家的日子無比艱苦,父親的保險金沒有到他手裏,而是被大伯父牢牢霸占着,時澗也被迫轉到了一所質量堪憂的私立高中讀高三。
高三學業重,時澗雖然知道自己沒辦法上大學,但還是很努力學習,他不是奢求什麽,只是希望像正常人一樣經歷一次而已。除了學習,他還要照顧大伯一家的生活,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還有給時安喂藥的事,就連打掃也都是時澗的任務。
大伯父辦了一家工廠,原本效益不錯,但緊兩年收益日漸下滑,眼看資金不夠,他便動用了保險金,這才将時澗給接過來。
大伯父的兒子,也就是時澗的哥哥時安,雖然比時澗年長兩歲,但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所以智力低下,也就像個五歲的孩子。雖然他總是傻乎乎的,但他卻是時澗在那個家裏唯一的溫暖。
高考結束後,時澗超了一本分數線幾十分,不過他沒有填報志願,他沒有錢更沒有時間去上學,他要照顧時安。
就在時澗以為這就是黑暗的生活時,大伯父欠下了一筆巨額債務,如果還不上,他們就有性命危險。
時澗很清楚自己随時可以和他們脫離關系,但看到時安那張什麽也不知道的笑臉,時澗還是沒忍下心。
也就那一瞬間的動搖,讓他遇到了溫沚。
雖然過去了近四年,但溫沚仍記得那天他闖進包廂時視死如歸的模樣,還有他明明懼怕卻逞強得看着自己時眼底的倔強與顫抖的身軀。
或許就是那雙毫無畏懼的雙眼,讓溫沚恍惚間看到了過去的蘇梨。
所以他留下了他,破了唯一一次以人抵債的例子。
後來的這些年裏,溫沚每每看着時澗在自己面前僞裝出一副乖巧的模樣,每每看到他的委曲求全和刻意逢迎,溫沚都不禁想起那個冬天的那雙眼。
他曾以為那雙眼與蘇梨的雙眼如出一轍,但越是靠近,溫沚越發覺時澗的那雙眼和誰都不像。
他只是他自己,一只狡猾的小狐貍。
時澗到溫沚身邊還沒一年,原本已經丢下時澗抵債,自己潛逃得不知所蹤的大伯父又回來了。
但他什麽也沒留下,什麽也沒承擔,只是把時安丢在了時澗的小區門口。
那天下着大雨,時安在雨裏哭了好久,他渾身濕透得站在雨裏嚎啕大哭。
若不是時澗剛好看到了他,現在的時安都不知道會在哪裏了。
時澗是恨大伯父的,但對于時安他恨不起來。時安只是一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樣的人,不知道時澗是哥哥還是弟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時安的到來讓時澗想起了他努力忘記的過去,想起了輾轉過的福利院,想起來那間他最初被抛棄在的孤兒院,想起了年幼時和成年後在大伯家遭受的一切,也想起了那些被領養,被抛棄的過去。
那些傷疤,那些毆打,那些辱罵蜂擁而至,讓時澗喘不上氣甚至無法呼吸。
好在那天杜禾去找時澗商量經紀公司的事,這才讓時澗撿回一條命來。
那是自打時澗來到身邊後,溫沚第一次真正接觸他。也是那一天溫沚才知道,這只在自己面前裝乖的小狐貍那身好看的皮毛之下掩藏着怎樣不可告人的傷口。
那一次時澗睡了三天,醒來時卻什麽都不記得。
溫沚不想讓他再記起,所以此後便格外關注他,也盡力保護着他不讓過去的事再來傷害他,起初的那兩年溫沚甚至不敢過多得靠近他,他總擔心時澗看到自己會想起不好的事來,只是有時候夜深人靜,醉意正濃時,他會突然想起那雙眼,忍不住靠近那雙眼。
溫沚原以為安生了三年,以後也能安生下去,卻不曾想在今天重臨過去的那一幕。
過去的恐懼與此刻的恐懼重合,溫沚心裏疼得厲害,他俯**靠在時澗的耳邊,輕輕同他耳語。
“我的小狐貍,你快醒醒。”
“別讓我這樣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