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荷耀】回憶是種病(三))
高考前一天,王耀自己去考場踩點,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怕自己的堂姐春燕看見考場激動得暈過去,他會很為難到底要用什麽方式把春燕帶回家裏。考場設在八中,食堂好吃得遠近聞名,王耀中考體育的時候就來過一次,隔着玻璃門看見裏面的燒烤攤位委實羨慕。安東尼奧躲在一個死角,王耀走過去,安東尼奧就撲出來把他吓了個魂飛魄散。
“看什麽呢?”安東尼奧偷偷把校服換成了常服,墨綠色的夾克上衣,黑色運動短褲猜到了膝蓋以上十公分,露出兩條大長腿,歪着腦袋,碧綠的瞳孔裏的笑意好像在燃燒。
王耀指指食堂:“八中的王霸之氣側漏。”
“王,八?”安東尼奧會錯了意,但他也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可是他摸摸自己的人中,總是讓王耀覺得他的人中那裏長了一抹卓別林式的小胡子,“你還剩下哪幾個項目沒考?”
“一千米。”王耀看着操場上的風景。
“哦,我也是,”安東尼奧摸着自己的頭發,“你有空氣鼻貼麽?我今天忘記帶了。”
食堂的玻璃上映着王耀臃腫的影子,他失神了一會兒,才搖搖頭,放在口袋裏的手緊緊篡着被捏扁的小盒子,安東尼奧點點頭,他還是在笑,轉身走了好長一截,回過頭正想喊王耀一起走的時候,發現王耀早就到了很遠的反方向,穿着校服的身影狹小而可憐。
安東尼奧扶着鐵質的把手,嘴巴張張沒有發出聲音。
黃昏裏的八中,紅色的塑膠跑道,紅色的教學樓,連大門上都多了一層紅色的鐵鏽,校園裏新栽的幾棵樹苗在日暮裏樹枝不斷延伸成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幾個八中的新生戴着引導員的绶帶,靠着牆壁閑聊。王耀來的時候錯過了高峰時段,校園裏的陌生人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而已,他憑着記憶摸索到排球館,上面的鎖很牢靠,映着王耀一張消瘦了許多的臉,中考結束後,王耀倏的一下出落得纖細,遠遠看上去就像個女孩兒一樣,聚餐時他遲到了,迎頭見到的就是端着一大盤肉類和冰淇淋的安東尼奧正興致勃勃的到處看着菜品,匆忙得至來得及擡頭對他一眯眼:“嗨!”
王耀試着推推門,鎖得很堅實,他倒退了幾步,看着眼前的建築物,八年的辛酸苦辣一下子全湧上心頭,盡管是這樣複雜的心情卻依舊澄澈得像一杯水似的安靜,他回過頭的時候,安東尼奧就站在他的身後,吹着口哨,曲調一開始似乎是紅河谷,最後卻變成了純粹的音符似的歌曲,王耀站在臺階上聽着,安東尼奧站在臺階下吹着小曲。
“好久不見啊。”
“要一起走走嗎?”安東尼奧笑道,“回去也不會再複習了,不如在這裏随便走走。”
“跑道那兒新栽了幾棵樹。”王耀不肯挪動步子。
“我們剛來的時候,那兒還是光禿禿的沙坑,然後你站在八中的食堂那兒,那天你好像穿了一件灰色的低領毛衣,領子開的這麽低,我想你該多冷,可是這又是件毛衣,跑起來又會多熱?”安東尼奧看着他,王耀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樣子在安東尼奧的眼裏。
“我覺得穿的厚,比較容易中暑暈倒,”王耀擺弄着自己的馬尾,“我真不想跑一千米,但是我又不能直接說,戴着一層面具真累啊。”
“你也會累,”安東尼奧看着自己的鞋帶,“我總覺得你是個精力旺盛的家夥,每次看見你都好像不會疲憊一樣。”
“那是騙你的,安東尼奧,我也是人。”王耀悄聲說道,好像只想讓自己知道。
“我也一樣,我也是。”安東尼奧額前的頭發被晚風吹起,王耀驀地想起還在初中的時候,他在公交車上發呆,安東尼奧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的身後,在他的耳畔含着笑意喊了一句:“小耀兒!”
王耀正回頭,安東尼奧就飛快地跳下車,同他說道:“我到同學家,明天見!”
“從什麽時候開始?”王耀把自己的頭發重新打理整齊,“我就喜歡上你了呢?”他看着安東尼奧,仔細打量着他的模樣,他比以前高了許多,皮膚顯示出古銅色的光澤,他的綠眼睛看上去還是那樣幹淨,但是眉眼裏傳遞出來的卻是王耀從沒有見過,他明明只是錯過了安東尼奧三年,但此時此刻,安東尼奧仿佛是從時空中倒流而來,熟悉而又陌生。
“什麽時候呢?”王耀看着他,笑着問道。
安東尼奧抱着手,過了很久,王耀準備走了,安東尼奧看着他從自己身邊走過,腳步只是一滞,就跟了上去,一前一後,快出校門口,王耀頭也沒回,安東尼奧反而停住了,王耀在他的視線裏越來越遠,一如當初,他看見王耀一個人頂着烈日孤獨的往書店裏走,想要喊住他,他卻始終聽不到一樣。安東尼奧心慌了,他往前沖了三四步,又走了回來,茫茫夜色中,他分不清王耀究竟往哪兒走了,走到哪兒了,還是一個人嗎?
他扯着自己的嗓子喊道:“王耀!高考完了到這裏!我有話要和你說!”
前面的一個小黑點似乎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身子,但是又繼續往前走下去,安東尼奧伫立在原地許久,直到手機的震動響起來,他才拍拍自己的頭走自己的路,夜色是這麽漫長,可他希望黎明來得早一點,更早一點,所有的時間都走得更快一點,只有在時間盡頭才能讓他安心似的,加快自己的步伐,試圖去追趕已經西沉的太陽,好像這樣就能提前看到新的一天一樣。
高考結束的那天,王耀混混沌沌的走出考場,和吉爾伯特一起把包裏的文具盒掏出來,本來商量好要扔進下水道報複社會的,但最後還是送給路邊的流浪漢,領隊的老師很快找到他們倆,同一個學校的人都圍在一起,商量着騎自行車去香格裏拉玩,王耀抱怨香/格/裏/拉一點都不好玩。
“就是圖個熱鬧,在意這些小節幹什麽?”
“關系太大了,”王耀擺動着他的頭顱,“我第一次去香/格/裏/拉住在藏民家裏,他家二樓陽臺上放養着一只藏獒,那天晚上用爪子拍我的窗戶拍了整整一夜,直到現在我聽蔡琴的歌都有心理陰影。”
吉爾伯特邊笑邊勒住王耀的脖子,王耀意識到這不太對勁,然而他已經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男生包圍了,他們擡起他的腿,吉爾伯特抓着他的兩只胳膊,朝着一棵小樹苗沖了過去。王耀越掙紮,他們抓得越緊,最後王耀眼一閉,心一橫,雖然很疼,但是他咬着牙沒有喊出來,喪心病狂的吉爾伯特出主意繞樹轉圈,得到了一致認同。
“吉爾伯特你早晚會被我梭死!”
“來呀,”吉爾伯特狂笑道,“本大爺等着你比我高的那一天。”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耀被放下來的時候,他躺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安東尼奧就在不遠處旁觀着,他的胳膊放在羅維諾肩膀上,看着王耀,見到這樣的情景也不由得偷笑。
“安東尼奧!”王耀從草地上跳起來,“你被梭的時候不反抗的事情我還沒有到處宣揚呢!”
安東尼奧立馬跳出來:“你有本事自己來梭我看我反不反抗啊!”說完走到王耀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王耀一拳打得他咳嗽不止。
“王耀,要去通宵唱K嗎?”吉爾伯特騎上摩托車喊道,原本乍看,長腿美男的架勢挺有型的,但是摩托車上畫了一個死蠢的小母雞——“不是小母雞是自由的小鳥肥啾!”——吉爾伯特這麽糾正道。
“他不去!”安東尼奧拉住王耀的手,替王耀回絕了吉爾伯特的邀請。
“你誰啊!本大爺的事情你插得了嘴嗎?”吉爾伯特直愣愣的來了一句。
“我待會兒就去,地址發給我!”王耀掙脫開安東尼奧的手,“你別聽這小子胡扯,他最近有點缺鈣,牙口不靈活!”
“要是本大爺的分數線不夠學電氣工程就學牙科!”吉爾伯特發動引擎,“牙口不好得治!免得天一黑一咧嘴女朋友還是看不見你在哪裏!王耀,要是他不讓你來,你就要展示你的雄性魅力把這家夥綁過來!”
“你才是雄性魅力!你一見到母孔雀就開屏!”王耀沖着吉爾伯特的背影喊道。
安東尼奧卻把他攬得更緊了一點:“要去正義坊嗎?”
“去那兒做什麽?”王耀原本想要這麽問的,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和安東尼奧搭上了公交車,他坐在座位上,安東尼奧拉着拉環站在他旁邊。
“四年前,也是在公交車上,我站起來給你讓座,”安東尼奧頭靠在拉拉環的右手手臂上,“你卻死活不願意坐下去。”
“我說,‘你覺得我是老弱病殘孕中的哪一類呢’,你就坐了回去,”王耀看着安東尼奧長長的睫毛,“那時候丁馬克對我說,你的睫毛真長,像女生一樣。”
“你那麽快就把丁馬克給賣了麽?”安東尼奧也笑了。
“四年前你長得很好看,我說的,不是指平常所指的好看,你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那時候我喜歡你,天天都能見到你,你也會常常看着我,我想你也喜歡我,但是我知道你其實喜歡羅維諾。”
“你還記得小學的事情?”安東尼奧挑挑眉毛,“那時候我個子太矮了,他們說只有羅維諾比我矮,我應該喜歡他,所以我就去追了,現在想想真傻。”
“是嗎?那真可惜。”王耀眨眨眼睛。
“後來呢?”安東尼奧追問道。
“就這麽想從旁觀者的嘴裏聽到自己的情史嗎?”王耀頭靠在靠背上,“三模結束不久,你們班的電教壞了,所以我們交換了教室來上語文課,坐在我座位上的諾威發現我的抽屜裏放着他找了很久的雜志,所以我們倆很快就聊上了。”
“三模?我記得那時候我們分到同一個考場。”
“你也記得,”王耀打了個哈欠,“你的校服上寫着,‘我喜歡羅維諾,要讓全部人都知道’,雖然筆跡不是你的,但是明顯不是因為洗滌褪的色,那次我考得很差。交換了教室之後我發現你也考失常了,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和你在一個考場呢?好了,諾威告訴我,你和羅維諾在一起了,我想或許從來沒我什麽事。”
“然後呢?”安東尼奧依舊追問着。
“我當然不死心啊,所以我就想辦法,從一個個訪客的空間找過去,終于找到了你的空間,我天天都會去看,你設置了權限之後,我就找和你玩得好的那幾個人的空間去看。可是我忘了你是個聰明的人,很快那幾個空間也設了權限。後來你的空間沒有權限了,但是和廢棄沒什麽區別,”王耀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小轎車,頓了頓,又繼續說,“我還真是變态啊,但是即使是變态我也是很帥很理智的變态,不是麽?”
“我們該下車了。”安東尼奧對他說。
“即使是過了這麽久,我還是喜歡你,可是好像沒有那麽喜歡了。”王耀說完這句話後,扔下呆愣在那兒的安東尼奧,自己下了車,洶湧的人流中,安東尼奧回頭時已經找不到王耀的身影,他下了車,霓虹燈已經亮了,樂曲已經響起了,不知名的人已經擦肩而過了,他該去哪兒呢?他想給王耀打個電話,可是他根本沒有要過王耀的任何聯系方式。
他在雙層巴士的樓梯上,王耀站在底層,他對丁馬克說道——
“我幾乎沒記過別人的電話號碼,手機丢了也就沒記過了。這麽長時間我也只記過學生會黑板上寫過的電話號碼,我本來是記住的,可是等我跑回教室拿出紙和筆,我就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你說我會得老年癡呆症麽?”
安東尼奧擔任學生會主席的時候,黑板上的最上方的手機號碼就是他的。明明有這麽多的信息,他只要稍稍想一想,就能明白曲折的心意來自何方,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王耀好像從人間蒸發一樣,他再也看不到了,他有預感,或許這是最後一面。
安東尼奧,我們都活在記憶裏了,這樣多好。
王耀在正義坊上兜兜轉轉,始終找不到出口,街上的每一棟建築在他的眼裏都異常相似,最後他只好根據吉爾伯特發來的短信向他描述自己所在的方位,但是很快吉爾伯特告訴他他也迷路了,王耀險些将手機摔在地上。
“這可不能怪本大爺,本大爺的肥啾是只自由的小鳥,不是信鴿!”吉爾伯特歇斯底裏的在微信後面跟了十幾個表情。
王耀氣憤的給他連發了十幾張滾滾圖片,心裏默念道:你給我滾滾滾滾滾,你的流量也給我滾滾滾滾滾滾。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條語音,王耀點開一聽,是弗朗西斯痛心疾首的教誨——“小耀耀你要知足,我們可是自願當着空氣淨化劑在公路上吸着尾氣”。
王耀眼眶突然有點濕潤,他想,現在可不是向瓊瑤奶奶致敬在大街上淚奔的時候。
他的對面站着一個金發男孩兒,戴着耳機,手舞足蹈了很久,王耀先确定自己沒有擋他的路,然後确定了對方沒有打手語,最後,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男孩兒反而故意擋他的路,王耀本是低着頭,此刻也不得不擡頭了。
“本HERO叫阿爾弗雷德,迷茫的小妹妹今天需要幫助嗎?”
“需要,”王耀面無表情,“三十秒內從我的眼前消失。”
“诶,你是男的?”阿爾弗雷德上下打量着王耀。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當着一個神經病的面,我是非常樂意脫下褲子來證明我的性別的,”王耀微笑道,“請問現在,你可以在地上妥帖的滾滾衣服離開我的視線了麽?”
“不行,世界的HERO應該堅定的站在他應該在的地方,”阿爾弗雷德朝王耀抛了一個飛吻,“哪怕是一塊即将下沉的窨井蓋也要咬定井蓋不放松。”
“咬給我看看吧。”王耀踩在阿爾弗雷德所在的窨井蓋上,一點點用力。
“破壞公物本HERO是不會允許的。”阿爾弗雷德機智的抓住了王耀的衣領。
“破壞公物?我?”王耀無辜的四下看看,“明明是你這家夥的體重嚴重超标,诶,你是不是坐電梯都只能一個人坐,加一個電梯就會嗚嗚嗚嗚叫?”
他不怕死的伸手拍拍阿爾弗雷德臉,又掐掐阿爾弗雷德的胳膊:“看着挺瘦的,怎麽密度這麽大啊?”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弗朗西斯跑過來向着阿爾弗雷德忙不疊地說道,“這家夥剛出院,腦子有點不好使。”
“我能理解,因為我也剛剛出院。”阿爾弗雷德看着他點點頭。
弗朗西斯沉吟了一會兒,尴尬地說道:“那麽真巧,打擾你們聯絡病友的情誼了,十分抱歉。”王耀差點張口把弗朗西斯咬死,可是阿爾弗雷德已經非常親切地稱呼道:“原來你是病友啊,那我就不打擾你接受治療了,祝你早日康複。”
趕來的吉爾伯特聞言笑趴在地。
經過了一晚上的折騰,王耀一行人最後也沒了興致去KTV通宵,他回到家裏,歪倒在沙發上的濠鏡被開門的聲音驚擾,揉着眼睛坐了起來:“哥,這麽早就回來了?”王耀看了看鐘表,笑道:“你的時差是調到哪兒去了?現在應該不算早了吧?”
濠鏡安安穩穩,只是他真的太困了,不住的打着哈欠:“可是哥哥念叨這一天很久了,還說一定要通宵。”
“都說了通宵還在等我?”王耀換上拖鞋。
“我想哥哥如果回來得早,我可以陪哥哥通宵,”濠鏡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剛剛看書看得太久,背都直不起來了。”放在茶幾上的書根本沒有翻動的痕跡,王耀眼神微微一動,把書包放在餐椅上,從茶幾下摸索出一個糖果盒,抓了一把塞給濠鏡。
濠鏡捏了滿滿一把,他對王耀說:“哥哥哄人的時候還是總用糖果?”
“我也想換別的,可是家裏除了糖就是冰淇淋,大半夜的吃冰淇淋會冷着胃,”王耀又到電視櫃下翻了好久,“還有一包瓜子,應該沒受潮?”
“梅梅買了放在那兒很久,還是不要吃比較好。”濠鏡把糖紙剝開,把糖含在嘴裏,用糖紙對着窗外的霓虹燈看着。
“嘉龍還在刷DOTA?”王耀指指亮着的書房。
“沒有,今天是全中/國網速最卡的一天,”濠鏡瞥了眼書房,“是梅梅,但是大哥你還是不要進去為好……你知道她最近在畫原畫,還是屠宰場附近的屠夫。嘉龍已經遭其荼毒變成了裏面的NPC,目前無顏回家寄宿在任勇洙家中。”
“什麽NPC?”王耀壓低聲音好奇的問道。
“好像是裏面的一個人頭豬身的小怪吧,”濠鏡淡定地說道,“貌似是高老莊連環任務裏要求玩家去找韓/子/高所做鞋履的任務發出者。”
“……果然是很有梅梅的風格,”王耀默默擦汗,“那梅梅怎麽不抓你呢?我是說你也天天在家怎麽看都比嘉龍中槍的機率高啊。”
“她敢!”濠鏡手搭在腰間的錢包上,傳來沉悶的響聲。
要不是這麽一來,王耀差點忘了,春燕出差時期,家中財政大權由濠鏡把持。
“濠鏡,哥哥只是問一下,哈,”王耀怯怯地瞧着書房,“要是梅梅她拽着我不放呢?”
“她敢!”濠鏡雙目圓睜,王耀本以為自己遇見了救星,誰知濠鏡下一句話是——“大不了我上線去做這個任務,天天做,年年做。”
“……”王耀的心情跌宕起伏,“看來我應該向嘉龍學習,不做家庭的負擔,敢為人先,勇于開辟新天地。”濠鏡忙說自己方才都是開玩笑的,王耀告訴他,自己過不了多會兒就要睡覺,讓濠鏡先去洗漱,他自己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夜幕裏這座城市依舊燈火通明,樓下的夜市明明是熱鬧的,然而從高處看去,卻是微小而凄涼,玻璃上倒影着他的臉,慢慢和記憶裏的另一張臉重合,安東尼奧,安東尼奧,安東尼奧。
他有些後悔自己白天的舉動了,心底也是涼涼的,他的手扶上玻璃,光滑的平面上有凹凸不平的污漬,看上去那麽幹淨,實際上卻是髒得已經洗不掉了。他用自己的額頭抵着玻璃,涼得讓他不禁哆嗦了一會兒,手的涼度這才慢慢從指尖傳進他的心裏似的,他擡起頭來已經是滿面淚痕,從遠處升起來的煙火他也沒能捕捉住。
明明是讓自己那麽痛苦的人,明明是見面時再沒有波瀾的人,明明是再也不會有可能性的人。暗戀八年,想起他似乎變成了一種習慣,深入骨髓,再也忘不掉了。在對安東說完那句話的時候,王耀覺得他算是真正的畢業了,再沒有那麽多的牽絆。但是那份動力慢慢消散之後,他反而說不出心裏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他是不會有機會了,他明白,曾經他至少還能去面對安東尼奧,但是今天之後會變得很難。
“不能後悔,王耀,你不能走回頭路。”王耀對自己說道。
一點點不甘心的淚痕,或許是能淡漠到肉眼無法看見,然而安東尼奧的名字,王耀想,他是忘不了了,一輩子都忘不了。安東尼奧坐在升旗臺上,告訴他回憶是種病。
“我忘不了你,”王耀對着玻璃輕聲說道,“就算回憶是種病。”
時至零點,王耀的高中生涯合上了最後一頁。窗外再燦爛的煙火,最終都化為支離的斷章,唱着一首本不該屬于王耀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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