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少?李少?”

“……啊,不好意思。”李平朗回過神來,收回那黏在電梯門框上的視線,“剛才那位是誰來着?”

“您認識他嗎?”對方禮貌的問:“需要我為您查一下這位賓客的資料嗎?”

“不……不用了,随口一問。”

拿到房卡之後,李平朗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會兒,就接到了老爺子的電話,叫他下樓來見一個人。

李平朗撇撇嘴,不情不願的将自己從沙發裏“拔”出來,慢慢吞吞的往門口挪……好一會兒才到指定的樓層,開始四處找房間號。

李平朗有個從小的毛病,就是個超級大路癡,加上這酒店實在太大,繞了半天也沒看見門牌號,無奈之下,他只好找個地兒靠牆蹲下,打電話向他爹求援。

……結果理所當然被罵了一通,又叫他原地等着,不許亂跑。

李平朗摸了摸口袋,發現還有不知什麽時候放進去的小半盒煙,只是沒打火機,不能點,他幹脆将就着含着濾嘴,過過幹瘾。

……說起來第一次抽煙還是在十六歲那年,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當時魏晟在學校受人欺負,他拉着易然去找回場子,結果對方人數卻要比想象的還要多。雙方一番大戰之後紛紛挂彩,最終被遲到的老師發現,四散而逃時人少的反而目标不太明顯,在教學樓附近躲躲藏藏繞了幾圈,最後找了個矮牆翻出去才算罷休。

十三歲的魏晟身形見長,雖還是有幾分男生女相的清秀白皙,但裹在小腹之下的手臂已隐約有了肌肉的輪廓;反觀李平朗,一身細皮嫩肉,輕輕一點兒摩擦便泛紅泛紫,金貴得很。

“現在的初中生怎麽都這麽兇殘……”剛才升上高一的李少爺罵罵咧咧的抹着汗,剛才混戰時不知哪個手黑的敲了他一下,這會兒後腰還火辣辣的疼着。魏晟扶他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傷處,疼得李平朗嘶嘶抽氣,吓得他連忙收手,“哥……哥你沒事吧……”

大少爺忍痛之餘還不忘翻個白眼,“你怎麽不跟我說他們人那麽多的?早知道老子就多帶點人來了……”

魏晟噎了一下,心說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怎麽突然來學校找我,嘴上卻十分乖巧的認了錯,“對不起。”

“……算了,也不是你的錯……媽的居然欺負我弟弟,回頭我要他們好看!”李平朗氣勢洶洶的說着,一回頭就看見易然靠在角落裏暗搓搓的掏煙,“給我來一根。”

後者靠着牆角的模樣十足十的痞氣,“你會抽麽?”

“不都是要學的嘛……何況我還大你一歲,怎麽就抽不得了。”李平朗十分豪氣的拿過一根,坳了個大佬一般深沉的姿勢點燃了,結果第一口就被嗆着,“咳咳咳咳!”

彎腰的同時還牽連到後腰的傷口,疼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易然已經十分不給面子的大笑出聲,魏晟抽了抽嘴角,還是強忍着上前替他順氣,被李平朗狠狠瞪了一下。

他又抽了第二口,第三口……

然後十分狼狽的抽完了人生中第一根煙。

用一個足夠帥氣的姿勢掐滅煙頭,李平朗拍拍煙灰起身,主動勾上了魏晟的肩膀。

“走,回家。”

等兩人爬回家裏已經是七八點了,保姆一見他們身上破破爛爛滿是泥土的制服便明白發生了什麽,暗嘆一聲,主動去拿醫藥箱來。李平朗被魏晟放倒在沙發上趴着,露出制服下泛着青紫的後腰,似乎還腫起了一塊,稍微觸碰便龇牙咧嘴的喊疼。魏晟舉着擦滿藥油的手,半是心疼半是無奈地道:“要是淤血不揉開的話就慘了,表哥你稍微忍忍,待會我給你找糖吃?”

李平朗又氣又笑,半偏過腦袋回頭望他,“別拿小時候我哄你的那套……啊!操!魏晟你個王八蛋招呼都不打……”

“乖,稍微忍忍。”魏晟垂着眼,特別練過的手勁比對方想象中還大,此時正敷在淤血處有條不紊的揉按着。藥油特殊的氣味萦繞在四周,連帶逐漸發熱的皮膚,熨帖在少年還算稚嫩的手心裏,近乎灼人。

魏晟的呼吸有瞬間急促,好在并未有人發覺。

李平朗疼出了眼淚,臉埋在沙發柔軟的縫隙中,發出斷斷續續的痛呼。他向來怕疼,小時候還好,如今更是不想在魏晟面前掉了面子,等眼淚幹了才緩緩擡頭,殊不知泛紅的眼角暴露了一切。

他哼哼唧唧的爬起身,伸手勾過腳邊的醫藥箱,試圖挽回顏面地沖着魏晟招了招手,“過來,我給你擦。”

“不用……”

李平朗挑起眉——這是他要生氣的前兆,大少爺生氣時總是趾高氣揚的,連那稱得上英俊的眉眼都顯得嚣張幾分。

魏晟抿了抿唇,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他真是越來越明白這位表哥的脾氣了……像是某種金貴敏感的貓咪,柔軟好撸卻易炸毛,最好的辦法就是順毛薅,伺候舒服了,還能蹬鼻子上臉……

于是魏晟乖巧的湊了過去,他沒受什麽傷,唯有眼角處不知怎麽挨了一下,泛起一片小小的淤青。李平朗最寶貝的就是弟弟這張臉,當下自然心疼壞了,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傷處,“疼嗎?”

魏晟在不被期待中誕生,一輩子未曾嘗過被人視若珍寶的滋味,輕輕抽了口氣。

李平朗以為他是疼了,有些瑟縮的收回手,“要不我叫保姆……”

“不。”魏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少年人的骨骼已經長開,修長的五指還沒什麽肉,帶着藥油辛辣的味道,死死扣住後再不放手。

“我要你來。”

他一字一頓的說着,眼神是難得認真,深邃的像是要看到靈魂裏。

李平朗莫名有些觸動,他懵懵懂懂的哦了一聲,結果因為緊張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把棉簽戳進對方眼睛裏。

魏晟:“……”要不還是叫保姆來吧。

磨磨蹭蹭的上完藥,還十分蹩腳的貼上了一塊繃帶,魏晟眉角抽動,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再見李平朗頗顯得意的模樣,硬生生忍了下來。

這時候保姆端上熱乎的飯菜,又将用過的雜物收拾幹淨,兄弟倆坐在幹淨的餐桌上用餐。李平朗因為傷處的關系,不得已只好挺着背,再美味的食物入口也只是味如嚼蠟,不到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倒是魏晟正趕上發育,一口氣三碗不帶停,最後很節儉的将剩下的菜一掃而光。

李平朗看這勢頭,撇撇嘴:“豬變得啊你。”

魏晟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下,“哥,我去年到今年長了七厘米,而你只長了兩厘米……”

十六歲的李平朗怎麽說也有一米七四的個頭,加上未來幾年,怎麽也能超過平均身高。倒是魏晟跟磕了藥似的不過幾年就從一米五五竄到了一米七二,有一陣子因為骨骼生長,半夜疼得睡不着覺,為此李平朗還叫阿姨每天煮一鍋骨頭湯。

“明年就說不定了!”李平朗嫉妒的咕哝着,路過對方時狠狠在那黑色的腦袋上揉了幾把,“何況就算你比我高又怎麽樣,我還是你哥!”

“是是是,哥你今天作業做了沒?不是馬上就到期末?”

“……就你話多!”

兩人一邊鬥嘴,分別回到各自的房間完成功課,臨近午夜的時候,李平朗洗漱完畢,習慣性往魏晟的房間走。這些年他們總是睡一塊兒,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反而習慣的很。

畢竟都是缺愛的孩子,李平朗雖年長幾歲,但心理指不定還沒魏晟成熟,本能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尋求安全感……

魏晟剛洗完澡,從浴室一出來,就看見穿着睡衣的表哥大喇喇的趴在床上,忍不住提醒:“別着涼。”

“……你怎麽這麽啰嗦啊。”李少爺有氣無力的回應着,就覺得身上一重,魏晟替他蓋好被子,才從另一邊爬上床。

“晚安。”

“……晚安。”

第二天天一亮,魏晟迷迷糊糊的睜眼,習慣性去拍身邊的李平朗,結果伸手摸到一片滾燙。

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那不省心的表哥歪着腦袋,被子全都揉吧揉吧卷進懷裏抱着,沒給身上留下半點,就這麽光着睡了一宿……

發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魏晟廢了點兒力氣才把李平朗懷裏的被子拽出來,麻利的給蓋好了,才光着腳跑下樓通知保姆,讓對方叫家庭醫生來。

之後又向自己和表哥的學校請了假,潦草洗漱了一下就坐在床邊等醫生來,飯都顧不上吃。保姆從樓下拿來備用的冰袋,魏晟親自給他敷上,有害怕化掉的冰水流進脖子裏,便又拿毛巾包裹好,每過一會兒便取下來,放到一邊的水盆擰幹。

李平朗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約覺得一陣冰爽,本能用滾燙的臉頰去蹭魏晟那被冰水泡過的手,嘴裏含糊的咕哝着什麽,魏晟一開始沒聽清,後來才發現是在叫爸爸媽媽。

病痛總是能将一個人心理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出來,何況李平朗本身也沒有那麽堅強。

雖沒有得到父母的親自照料,但到底是溫室裏開出來的花,卻也沒有野花那般堅韌不拔,但也正因如此才叫人……憐惜。

魏晟的心化成了一灘水,他撥開表哥額前淩亂的發,悄悄握住那只虛軟無力的手,輕聲回答道:“我在。”

我會長的比你高、比你壯,比你強大……因為這樣才有資格站在你身前,保護你。

他忍不住将那只手攥地更緊些:“我在這裏,哥哥。”

“……嗯。”李平朗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小晟?”

“是我。”

“……你怎麽……沒去上課啊……”燒迷糊的大少爺眯着眼睛,輕輕翹了翹幹裂的嘴角,“你不會是……怕他們……再欺負你吧……”

“……”

“話說他們為什麽……欺負你來着?”

“……”

不安分的病號動了動身子,被魏晟七手八腳的按回去,卻還在喋喋不休的催促:“你說呀……”

“我說,我說。”魏晟徹底沒脾氣了,“你好好躺着……是我們班的一個女生說喜歡我,結果就……”

“噗……”李平朗斷斷續續的笑着,眼睛彎成了細細的月牙,突然就伸出滾燙的手,摸了摸魏晟的臉,“我們家小晟這麽好看……被喜歡也是……正常的……”

他的手太熱,燙得魏晟耳朵都紅了,連忙抓下來塞回被窩裏,“你別鬧了……”

恰好這時房門被敲響,魏晟忙不疊去開門,将剛剛趕到的家庭醫生迎進來。

測完溫度過後,醫生開了幾副藥,将吃藥的時間和分量一一寫明,除此之外還要吊幾次水……這可苦了怕痛的大少爺,燒得通紅的小臉都皺巴到一塊了,偏偏因為魏晟在場不好直接喊痛,忍得渾身冒汗。

等好不容易紮進針了,用膠布固定好挂上水,李平朗便像是死了一回似的攤在床上。魏晟到樓下端來保姆做的熱粥,李平朗吊水不好活動,他便一口一口的喂過去……大少爺被伺候的肚皮滾圓,饕足的窩在柔軟的床鋪裏,嘴上卻還在抱怨,“怎麽粥一點也不甜吶……”

魏晟哭笑不得,想了想,從一旁的抽屜裏翻出幾顆糖來,剝掉外包裝遞到對方唇邊。

李平朗伸出舌頭卷進嘴裏,品嘗着化開的甜味……唔,橙子味的。

過了一會兒他反應過來,擡眼看見魏晟指間彩玻璃似的糖紙,突然就笑了:“原來你現在還喜歡吃這個啊……”

起初他把魏晟看成女孩子的時候,就專門買了這種糖來哄他,現在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這悶騷小子還真喜歡上了,偷偷在抽屜裏藏了一把……

魏晟鼓起漂亮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又塞了一顆堵住了對方的嘴。

李平朗自顧舔着唇,十分給面子的沒再說話。

直到病號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少年人才輕手輕腳的起身,替對方掖好被角……窗外陽光正好,有幾縷調皮的,透過窗簾間的縫隙投在木質的地板上,溫馨異常。

魏晟來到走廊裏,垂眼望着掌心中還未丢棄的糖紙,琉璃似的色澤閃耀,像是黑夜裏搖曳似的火光。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擡起手來,将其放在唇邊,輕輕舔了舔……

唔,甜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