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霍楓
桑覺有些疑惑:“筆記裏的‘它們’是指那些類人生物?”
霍延己嗯了聲:“目前看來是。”
桑覺唔了聲:“伊凡死的時候, 精神狀态感覺有點不好。”
這是正常的,任何一個經歷過隕石季的人,精神狀态都不大可能好。地下城曾派遣過一支敢死小隊在隕石季時期回到地面, 為記錄下地面的慘狀。
如伊凡看到的一樣, 外界布滿濃霧, 伸手不見五指,你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卻能聽到哀嚎遍野。
走着走着, 可能會有人突然出現,吓你一跳,或變成全身膿包, 或長滿瘤子,他們用滿是水泡的口腔發出哀求的聲音,說的不是救救我,而是殺了我。
求求你,殺了我吧。
他們甚至用滿是濃瘡的手抓住你的槍口,怼進自己嘴裏,用殷切的眼神祈求你扣下扳機。
讓我從這無盡的痛苦中解脫吧!
拜托了。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 而是在痛苦煎熬中永生。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伊凡才把‘它們’的所作所為神化成拯救。
隕石季結束二十年後, 人類回到地表,确實發現大多數人都不見了。就算死完了, 起碼也要有屍骸才對。
看過敢死小隊錄制的影像的人們, 都抱好了接受慘烈畫面的心理準備,卻發現地表十分幹淨, 少有人類屍體。倒是受到輻射的污染物們變多變強了,侵占了每一片土地, 而他們只能從殘垣斷瓦中窺探昔日的輝煌文明。
從那時來看,‘它們’确實拯救了數億生不如死的受難者。
桑覺記憶力不錯,他回想着剛剛讀過的文字,發現了一個問題:“伊凡見到的‘它們’好像沒有消化屍體的習慣。”
霍延己随意道:“也許它們也在‘進化’。”
隕石季的受難者們不會反抗它們,甚至期待它們的感染,但二十年後才地下城回歸地表的幸存者們只會把它們當成怪物,所以它們需要僞裝、欺騙,才能擁有更多同伴。
從這點來看,它們也不是那麽純粹,還是有些狡猾的。
“為什麽它們對集體這麽執着呢?”桑覺甩甩尾巴,“又為什麽只對人類感興趣?”
桑覺想起之前被吃掉的武克。
那只類人生物被帶到了實驗室,還會帶着思念一直叫着希爾的名字。
難道‘它們’真的繼承了部分人類的意志?還是說是人類變成了它們,失去了人性,生前執念卻殘留下來,根深蒂固地操縱它們的行為?
就像伊凡所說,他的26個同事都是歷史上偉大的研究者,他們究其一生都在追尋本源,而其目的是為了救贖身後的十幾億同胞。
議庭在坍塌初期,将集體一心的概念灌入得深入人心,每個人都覺得彼此平等,需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重現黎明。
他們帶着這樣的期望變成‘它們’,行為單一而純粹的,想要更多的同伴,帶回巢穴,融為一體。
桑覺抖抖尾巴尖:“我不喜歡它們。”
霍延己問:“為什麽?”
桑覺說得很認真:“它們的所作所為沒有經過別人的同意,這不好。”
如果有一天他要回母星了,一定會征求霍延己的同意再吃掉他的。
霍延己眼裏滑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明明是個很沉重的話題,但總能被桑覺變得稀松尋常——他有種讓人平靜的神奇能力。
可能桑覺性格的本質就是平靜,任何驚天動地的事情都不能讓他為之震撼。
和霍延己一樣,桑覺并沒有被筆記字裏行間的癫狂影響。
比起其他無法斷定的零碎信息,桑覺更好奇另一件事:“老二是什麽部位?”
霍延己已經習慣了桑覺的‘無知’,淡問:“你的監護人沒給你上生理課?”
桑覺眨眨眼:“沒有。”
但道理他都懂的,只是這個星球的生理知識有點超綱,例如為什麽雄性和雄性可以在一起?他們用什麽部位交配?還是只接吻擁抱,不做其它呢?
霍延己捏過桑覺的下巴,指腹輕輕蹭過他的嘴唇:“知道這個動作代表什麽嗎?”
桑覺乖乖由他捏着,微微偏了下頭:“代表你想打我嗎?”
霍延己道:“這種程度代表調情。”
桑覺睜大眼睛:“你為什麽想和我調情?”
“……我在示範。”霍延己說,“指腹是一個很特殊的位置,它外露卻又私密,是人體觸覺最為靈敏的位置。當它觸碰你身上的任何地方,意味着這個人在感受你,在抱着不一樣的心思與你調情,明白嗎?”
桑覺眨了眨眼。
“想打架的人只會揮來一個拳頭,不會用指腹觸碰你。”
霍延己淡淡道:“而最不可以讓人觸碰的位置就是‘老二’,它是你作為男性最私密的位置。除了你的伴侶,不應該讓任何人看見它,觸碰它。即便只是碰一碰你的嘴唇,你也要拒絕或制止,否則只會縱容別人更過分地欺負你。”
桑覺暗自想,可是霍延己看過他身體的每一個地方。
上次泡澡泡醉了,是霍延己把他抱回床上的。
霍延己瞥他,問:“記住了嗎?”
桑覺乖乖點頭:“記住了。”
士兵的出現結束了這堂生理課,他們神色緊繃:“中将!那些東西回來了。”
經歷剛剛那一幕之前,他們還能把那些東西當做類人‘生物’,現在卻真有一種面對魔鬼的錯覺。
從科學角度來說,這是一群非有機生命體、形态類人、行為具有目的性的不死物質,比人類強大得多。
它們的存在已然超過人類對生命的認知。
桑覺放下筆記,立刻跳下床:“我可以把它們趕走。”
‘趕’這個字十分微妙。
霍延己只來得及拉住他的尾巴:“桑覺——”
“你不要怕,己己。”桑覺認真道,“我可以保護你。”
“……”
靈活的尾巴從掌心溜走了。
對于桑覺來說,現在的霍延己實在太脆弱,不保護好真的會死。
再強大的人類還是會受到肉體的拘束。
基地外依舊昏暗,沒有臉的液态生物們站在那裏,因桑覺的突然出現止步不前。
桑覺看着他們,如是想——如果他的朋友們變成‘它們’,就都不會死了。
但變成‘它們’以後,老卡爾還能教他打游戲嗎?霍延己還可以摸他的尾巴,給他準備好吃的三明治嗎?博士還會給他講故事嗎?
好像都不可以了。
‘它們’沒有感情,很無趣,不會對他好。
桑覺第一次認識到,人類雖然脆弱,但卻是一種特殊且具有唯一性的生命,不可替代。
“你們可以換個巢穴嗎?”桑覺打着商量,“我的朋友需要在這裏休息,他們不喜歡你們。”
類人生物們‘注視’着它,全身的液态都在向後波動,似乎他只要上前一步就會逃離。
“為什麽要怕我?我又不會吃掉你們。”桑覺很苦惱,他只是一只人畜無害的小惡龍而已呀。
……
霍延己倒是不擔心桑覺出事。
之前石崖上的那一幕再次證明,類人生物對人類個體沒有興趣,正如伊凡的日記所說,它們只對‘集體’執着。
他拿起桑覺留下的筆記,注視着伊凡寫下的最後一行字。
‘非我族者,皆為怪物。’
霍延己淡淡地嗤笑了聲,帶着幾分嘲弄的意味。守在身邊的士兵目不斜視,仿佛什麽都沒聽見。
剛要合上筆記,卻不經意瞥見筆記後面的星點字跡。
他翻到最後一頁,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落款——
霍楓。
【盧斯、伊凡,這些被派到各個裂縫專研的上百個研究者們,終究還是被歷史抹去了名字,只在機密檔案裏寥寥記載了幾筆。
我等都是棋子,只為黎明。
沒有後人記得他們,也許有一日,我的名字也會消失在歷史河流中。
應該的。
誰讓我同那些人一起,沖所有人類撒下了彌天大謊。
我是一個卑劣的‘神明’,哄騙信徒獻祭了自己的肉體與靈魂。
也許三十年前,經歷了地底那一切,仍從裂縫裏爬出來的那個我并不是我。
到底是怪物披着我的人皮來到了人間,還是我成為了怪物的信徒?
我不知道,我時常認不清自己。
我‘殺死’的人類與怪物一樣多。
這一切真的對嗎?
這是我于自己的意志所做出的決定嗎?我是在拯救一切,還是在毀滅一切?我等迎來的将是黎明,還是永夜?
我的信徒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神明’這樣迷茫、恐懼,像個瘋子。
我時常懷疑,這一切只是自己癫狂的幻想。也許我一直在那裏,不曾逃離。
……
‘神明’末路已至,卻不能在信徒們面前倒下,這會使信仰崩塌。他們要利用‘神性’的餘溫,繼續獻祭新的信徒。
我将徹底失去立足之地,成為新的怪物。
所以我回來了……回到噩夢初始的地方,用眼睛看、而耳朵聽,到底什麽是真實,什麽是虛妄。
我要再見祂一次。
願祂賜我安眠。
——霍楓】
這是六十年前,霍楓失蹤時留下的最後文字。
霍延己的視線停留在‘我等皆是棋子,只為黎明’那行字上,許久才合上筆記,看向一旁為了給傷口清創才砸碎的火石。
他握着筆記,停留在火石上方,微弱的滋啦聲響起,筆記底部冒出了輕微的煙。
火星子燒起的前一刻,霍延己伸出手,将其碾滅。
他保持這個姿勢良久,仿佛感受不到灼熱,直到外面響起嘈雜的聲音。
他丢開筆記,撐起身體離開,旁邊的士兵見狀要扶:“長官!”
霍延己擡手示意不用,光看走路姿勢,完全看不出腿有重傷。
門外的類人生物都不見了,只剩下站在崖邊的桑覺,還有扒在石崖邊緣一顆腦袋。
桑覺正在跟那顆腦袋對話:“你還活着呀?”
對方說:“怎麽聽你的語氣還挺失望?”
桑覺背着手:“沒有的。”
“你剛剛在吃什麽?給我來點,快餓死了。”
“沒……沒吃什麽。”
“真的?”
桑覺不确定地說:“真的……”
他真的!沒有!想吃它們!!
只是剛剛驅趕類人生物的時候,不小心扯掉了它們身上的一小塊,肚子又适時地咕了一聲,就……
它們和寶石有點像,都能提供他所需要的能量,甚至比寶石提供的能量更多。
桑覺咬了下唇,再次确認自己可能和‘它們’一樣,不屬于生物的範疇。
所有生物都以肉類或植物為食,獲取活動的能量,只有他不同。
熟悉的氣息傳到鼻尖,霍延己的體溫逼近他的後背。
桑覺回首仰頭,看着霍延己,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重申道:“我真的沒有偷吃什麽。”
“嗯。”
霍延己搭着桑覺的肩,對石崖邊的腦袋說:“這麽喜歡扒着,就別上來了。”
對方連忙抓住崖壁的凸起,撐起身體爬了上來,艱難地行了個禮:“長官,科林歸隊!”
然後往後一倒,癱在了地上。
他的雙手雙腿都在打顫,身上背着安全繩,全身力氣都耗空了。
他想站起來,但身體不允許:“對不起,長官,我……”
霍延己扔給他一瓶水和壓縮餅幹:“坐下休息。”
“是……”科林實在顧不得什麽軍人形象,狼吞虎咽地咬了幾口餅幹,結果噎着了,卻手抖得連瓶蓋都擰不開。
桑覺好心地給他擰開了。
科林:“……”
他仰着頭直接往喉嚨裏灌,一時間昏暗的石崖上就只有咕嚕咕嚕的灌水聲。
等水見了底,他才扔開瓶子,喘着粗氣道:“長官,我有重大發現。”
“什麽?”
科林可能是摔得最深的那一位,關鍵時刻,他織起了綠色菌網,兜了一下身體,這才免于一死。
周圍黑漆漆一片,幸運的是旁邊就是一個軍需背包,裏面有手電筒和安全繩鈎之類的設備。他原本想嘗試從岩洞裏走上來,但發現裏面根本和迷宮一樣毫無規律,差點缺氧而死。
巧合之下,他又回到了摔下來的石崖,決定一層一層地爬上來,現在四肢抖得跟涮子一樣。
初步估算,他應該爬了有四五百米。
手電筒已經在爬到一半的時候掉下去了,背包太重,是攀爬的負擔,早早被他放棄,唯有一樣東西被牢牢抓到現在,都在掌心磨出了血痕。
——一枚楓葉勳章。
科林下意識遞給霍延己,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是畸變者了,勳章上染了自己的血,就不能與作為普通人的霍延己有直接接觸。
“長官,您的手套……”
桑覺幫忙接了。
他還記得上次去燈塔登記勳章,那個工作人員告訴他,每個人的勳章都是獨一無二的,側面有每個人的名字縮寫。
“huo……霍楓?”
桑覺再次回首,看向霍延己。
科林深吸一口氣:“沒錯!這是霍楓上将的勳章!”
六十年了,他們第一次發現了有關霍楓的線索。
霍楓可能永遠不知道,他失蹤的前二十年,安全區有多動蕩不安。
那時一場大規模的污染物突襲剛結束,因為霍楓的消失,導致那一戰死傷慘重,三分之一的人類就此長眠。
越苦難的時期越需要靈魂支柱,而這根靈魂支柱陡然消失,導致衆人一時都陷入了迷茫的境地,無所适從。
幸存的人們瘋了一樣的祈禱,甚至咒罵,用數年的時間尋找霍楓的蹤跡,但了無音訊。
也許是突然沒了信仰的方向,也許是人們在那場戰役中失去了太多,總之那段時間秩序坍塌,亂象平生……他們盡情發洩着壓抑崩潰的情緒,全民瘋魔。
更有甚者直接脫離安全區的管轄,在廢墟、遺跡游蕩的反叛者組織越來越多,惹出的麻煩與血債一件接着一件。
前路一片黑暗。
足足花費六十年時間,人類僅僅才穩定到今天的局面。但仍然只有幾個大型安全區治安不錯,其它又遠又偏的小安全區依舊一片混亂。
科林還想說什麽,水鳴一行人回來了。
桑覺疑惑地看向岩洞的方向——好像少了四個。
不過他數學不好,不太确定地重數了一遍,确實少了四個人。
他們總共十八個幸存者,他陪霍延己留在了基地,還有兩個士兵留下來以防萬一,其他十四個人都被水鳴帶出去了,卻只回來了十個人。
九個士兵,一個阿芹,另外四個社區居民不見了。
死了嗎?
桑覺問:“你們遇到危險了嗎?”
水鳴不自然地點頭,看到科林還活着,眼裏閃過一絲真心實意的高興。
不過沒空問候了,他報告道:“長官,我們已經啓動了發電機,只要再找到電梯的位置,就可以回到地面了!”
霍延己淡道:“啓動電梯需要秘鑰,單有發電機沒用。”
水鳴一愣:“秘鑰?”
桑覺感覺霍延己心情有點不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體貼地幫忙回答:“我們發現一個叫伊凡的蛋疼的男人寫得筆記,裏面說過啓動電梯說要秘鑰代碼,但知道秘鑰的工程師已經死了。”
水鳴張張嘴,看看霍延己,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眼裏閃過掙紮,還有迷茫,中将真的要折損在這裏嗎……
餘光瞥見桑覺手裏的反光物件,他怔了一下,問:“那是什麽?”
桑覺直接遞給他,順道捏起霍延己的衣角——想了想還是蹲下身,将血擦在了科林身上。
科林顧不得無語,十分期待水鳴的反應:“你看側面的名字!”
水鳴緩緩豎起勳章,瞳孔猛得一縮。
“霍……霍楓上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霍延己,想尋求确認,但只對上霍延己平靜的眼神。
水鳴曾以為,他并沒有把誰當做信仰,可直到看到霍楓勳章的這一刻,他的手都在顫抖。這才發現,從他出生到現在,霍楓這個名字對于當下精神世界匮乏的幸存者來說,有多麽深入骨髓。
他語無倫次地說:“長官,是霍楓上将的勳章啊!真的,您看側面,這不可能是仿品!這裏清清楚楚刻着上将名字的縮寫,還有很多污垢,一看就很多年了,您和霍将眠上将的父親霍楓,很可能是在裂縫失蹤的,也許是在這裏迷路了,他——”
水鳴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臉和脖子都漲得通紅。
“科林。”
“到。”
“捂住他的嘴。”
“啊……”科林看了眼水鳴的臉色,瞬間明了,“是!”
他掙紮着爬起來,手掌拱出口罩的弧度,捂住水鳴的嘴巴。
水鳴腦子跟霧上了似的,想掙紮,但麻痹的四肢卻不允許,身體和腦子都僵住了似的。
科林難得厲聲道:“中校,呼吸!”
就着科林的手吸了一會兒二氧化碳,水鳴才慢慢平靜,清醒過來。
——他竟然在氧氣匮乏的兩千米地底呼吸性堿中毒了。
霍延己目光冰涼:“中校,你幾乎帶走了全部的人,沒有做出突發情況預備計劃,甚至沒有留下路線圖,想過遇到危險無法帶其他人安全回來的後果嗎!?”
水鳴低下頭:“長官,是我太魯莽。”
好兇。
桑覺站在霍延己身後,探頭看着水鳴。從回來到現在,水鳴就沒正眼和他們任何一個人對視過。
水鳴和科林都是霍延己成為上校那一年,親手挑到手下,一步步提拔至今的人。
他看着這位跟了自己快十年的下屬,厲聲問:“你知道自己在嚴重違紀嗎?中校。”
如同當頭被潑一盆涼水,水鳴跪了下來,得知霍楓上将線索的激動蕩然無存。
嗫喏半天,他顫抖着,說着只有自己和霍延己明了的話:“我願為您的聲譽付出一切——”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當年全民審判的悲劇不可重演,他不僅是為中将,也為安全區千千萬萬的居民。決不能再讓悲劇造就第二個如今的霍将眠,否則人類真的會完蛋。
桑覺是畸變者這件事,士兵不會對外洩漏,但其他人未必。
是崩到臉上的血沒擦幹淨,讓長官看出來了嗎?
或許不需要任何破綻,長官也能猜到,霍延己總是這樣,能輕而易舉地看破一切僞裝。
水鳴臉色蒼白,瞳孔逐漸擴散。
他撒了一個謊……之前摔下裂縫醒來,他對長官說測過污染指數,他們都沒有被感染。
但不是的。
他被感染了。
不是因為貪生怕死才隐瞞,他只是想再護長官一程。
跪在那,水鳴看見站在長官身後,面色安靜、微微抿唇的桑覺,忽然意識到什麽。
原來你看出來了啊。
他沖桑覺扯了扯嘴角,露出最後一個笑,最後無力地垂下腦袋,喃喃請求:“請您……賜我安眠。”
他瀕臨失序。
本以為還來得及,送長官與他的愛人進入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