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簡寧收回目光，跟着前方的姜岚邁進禮堂。
越往前走，越能感到眼淚的冰冷。
簡寧向程磊導演的遺體獻上花之後，轉身要往右走，卻看見向來堅強到堅硬的姜岚，仍癡癡地站在遺像前，雙手扶在棺邊，目光中露出罕見的哀傷。
簡寧覺得那不是在葬禮上禮貌性的難過，而是壓抑久了，實在壓抑不住的情緒。
看來姜岚對程磊的感情，要比外界所知道的深刻得多。
姜岚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等再睜開時，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似乎察覺到自己逗留了太久，姜岚轉頭跟簡寧說：“我們走吧。”
簡寧點點頭，跟着她走到右邊的程熠面前。
程熠見姜岚走過來，淡淡地叫了一聲：“媽。”
姜岚沒多說什麽，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母親對兒子的關愛。
可簡寧再看看程熠，卻感覺他對姜岚有些冷漠。
他眼眶泛紅，聲音疲憊到沙啞，看得出父親的離世對他的打擊。但他看着姜岚的眼神卻很疏離，就像他對自己的母親沒什麽感情一樣。
簡寧有些心疼自己的經紀人，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知道他們一家三口之間，經歷過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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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後，還有解穢宴。
姜岚下車後，邊往飯店門口走，邊跟身後的簡寧說：“程家人應該會安排我跟那些大制片和大導演坐一桌。你到時候就坐我旁邊，我會跟他們引薦你。”
簡寧終于明白姜岚今天帶自己參加葬禮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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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喜歡這麽激進的做法，但她向來對姜岚言聽計從，當下只好點點頭。
飯店經理親自候在大門口接待姜岚，他帶姜岚和簡寧進了電梯後，按了五樓。
姜岚問：“請問五樓都有哪些客人？”
飯店經理身子前傾、微笑回答：“五樓都是程磊導演的親人。”
簡寧看看姜岚，發現她此刻的眼神中有意外、有動容，像是沒想到程家人仍把自己當做程磊的親人。
電梯門打開後，她們跟着飯店經理來到包房的門口。包房裏有一張大圓桌，只剩主座旁邊的兩個位置還空着。
主座上一名五十多歲、身形微微發福的貴婦，看到姜岚後，站起來笑着說：“嫂子，進來坐吧。”
姜岚見到她之後，神态明顯放松了些，笑着點點頭，讓簡寧跟着自己坐過去。
坐下後，姜岚見位置都滿了，轉頭問旁邊的貴婦，“程媛，等下阿熠不過來了嗎？”
程媛心酸地嘆口氣，“他不過來了。聽李遙說，他知道我哥去世之後，把自己關在房裏一整天，不吃不喝的，怎麽叫他都不出來。從美國飛回來之後，又要忙我哥的身後事。我心疼他，想着幫他分擔一點，就幫着他操辦的解穢宴。”
姜岚眼中有隐隐淚光，滿臉愧疚，低着頭說：“是我這個當媽的不好。”
程媛拍拍姜岚的手，安慰道：“阿熠懂事的。”
坐在程媛對面，一名四十多歲，戴着金表的中年男人突然插話：“程熠那可是太懂事了。表哥生前來不及拍的《民國往事》，那多大一個IP？他居然不賣掉，還說要繼續拍完？我看他是懂事過了頭，都想不明白事情了。你們說他一個搞投資的，會拍戲嗎？這跟把錢往海裏扔有什麽區別？”
程媛的臉色沉下來，“我哥生前為了《民國往事》花了多少心思，阿熠是想幫他爸完成心願。這叫孝順！”
程熠的表叔哼了一聲，滿臉不服，“他這是愚孝。真孝順就該像我兒子一樣，成家立業。”一說起他兒子，他就變得眉飛色舞，“我兒子這些年投資房地産，那錢賺得就跟大風刮來的一樣……”
程媛氣得直瞪眼。
姜岚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急不氣地開口道：“你兒子這些年投資順利，也沒少受李遙的關照吧。李遙之所以會關照你兒子，也是看阿熠的面子。再說了，《民國往事》的IP對你來說是大價錢，對阿熠來說不是。”
一提到自己兒子，姜岚也變得自信滿滿，不是虛榮心作祟的炫耀，而是實打實的知道自己兒子很優秀，心裏有底的感覺。
程熠的表叔吃癟，哼了一聲之後，臉別過去，不說話了。
從小家庭環境單純、親戚之間和睦的簡寧，親眼看到程家人針鋒相對這一幕，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她低頭喝茶，心想程家人都是這麽相處的嗎？那難怪程熠給人感覺冷冰冰的。任誰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性格都不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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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的路上，車裏沒人說話。
簡寧想起葬禮上看到姜岚的哀傷，擔心她會不會還在難過。轉頭一看，卻見姜岚望着窗外，眼露鋒芒。
姜岚察覺到簡寧的目光，回頭看她稚嫩的模樣，勾勾嘴角，“我們辦公室裏有本《民國往事》的原著小說，你拿去看看。”
簡寧說：“我以前看過。”
姜岚笑容加深，“那更好。過幾天我帶你去逐影。”
逐影？！
程磊導演生前創辦的電影公司？！
簡寧吃驚地睜圓了眼睛，心想：難道岚姐想帶我去試鏡《民國往事》？
果然。
一個星期後，姜岚帶着簡寧來到了逐影。
逐影是座三層高的白色矮樓。一樓做成了展覽廳，展示着逐影拍過的經典電影。二樓主要是做後期的和會議室。三樓是程磊導演生前的辦公室，現在則是程熠的辦公室。
姜岚敲了敲三樓辦公室的門，開門的卻不是程熠，而是一個看起來跟程熠差不多大，将中長發紮起馬尾，笑起來陽光燦爛的帥氣男人。
他看到姜岚，笑着喊道：“岚姨！”再看着簡寧，笑得更開心了，“嗨，美女！”
簡寧尴尬地笑了笑，跟着姜岚走進辦公室。
姜岚坐在沙發上，看了一圈空曠的辦公室，“程熠呢？”
李遙熟練地泡起了茶幾上的功夫茶，笑着說：“他去樓下跟編劇改劇本了，馬上就上來，”把茶杯推到簡寧的面前後，看着她問道：“這位是？”
姜岚介紹道：“這是我新簽的演員，叫簡寧。”接着對簡寧說，“他叫李遙，是我兒子的好哥們兒。”
簡寧想起來了，那天在解穢宴上，姜岚就提到過，程熠表叔的兒子就是靠李遙的關照，房産生意才順順利利的。
可他這随性的造型，也不像傳統的精英人士，到底是什麽來頭呢？
李遙盯着簡寧陷入了深思，簡寧被他看得有點發毛。忽然，李遙一拍大腿，激動道：“我想起來了！你是之前參加女團選秀的簡寧！我說怎麽這麽眼熟呢！”
簡寧挽起耳邊的頭發，牽強地點點頭，“是我，沒想到還有人記得。”
李遙坐在簡寧的對面，眼睛一亮，激動地說：“我當時好喜歡你呀！你那時候人氣那麽高，怎麽會連決賽都沒進？”他身子向前傾，一臉探究地問：“我聽小道消息說，你是自己要求退賽的？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啊？”
簡寧小臉一白，慌張地看了李遙一眼，忙低下頭，不作回答。
姜岚咳了兩聲，“李遙，以後準備回國發展，還是繼續留在美國。”
李遙察覺到自己碰到了地雷，讪讪地笑了笑，“程熠不是要拍完《民國往事》嗎？我就暫時留下來當這部戲的制片人，順便幫他處理過審的事。至于之後的打算嘛，到時候再說吧，我這人也定不下來。”
姜岚想了想，放心地笑了笑，“有你幫他打點國內的這些事就太好了。”
正說着，程熠推開門，低頭看着手上的劇本，徑直走到了辦公桌前，轉身要繞到座椅那邊時，才不經意地看到對面沙發上的姜岚和簡寧。
他站在原地，叫了聲：“媽。”再低頭看看劇本，像是不舍的的樣子，把劇本放下，才走到了沙發這邊，坐到了姜岚的對面。
他坐下後，看着簡寧，說了句：“你好。”
姜岚看着兒子，笑得慈眉善目，輕攬住簡寧的肩膀，介紹道：“她叫簡寧，以前跟陳呈老爺子學表演的，我聽說《民國往事》的女主角還沒定，就想推薦她來演這部戲。”
簡寧挺直了腰背，微笑看着程熠，希望能給他留下好印象。
程熠皺眉，沒看簡寧一眼，直接跟姜岚說：“媽，女主角基本敲定周蕊了。”
姜岚向後一靠，笑得早有準備的樣子，“周蕊的經紀人當年是我的助理，我太了解他的作風了。他開的價，肯定會大大超出你的預期。”
程熠面無表情地說：“價格可以談，周蕊本人很有誠意要拍這部戲。”
如果周蕊那邊開的價程熠能接受的話，那簡寧就完全沒競争力了。姜岚心裏有些着急，她有所顧忌地看了一眼李遙，再對程熠說：“阿熠，你也知道我公司現在的處境，你就不能幫媽媽一把嗎？”
程熠站起身說：“媽，別的事我可以幫你，但女主角關系着一部戲的成敗，我們還是公私分明吧。”說完，朝着門口的方向走。
姜岚對自己的兒子很有信心，但對自己跟兒子的關系卻很沒信心。
簡寧看到姜岚很受傷的樣子，站起身，朝着程熠追了上去。
程熠走到門口，手已經放到了門把上時，簡寧從他身後，拽住了他白色的襯衫衣袖。
程熠回頭。
簡寧鼓起勇氣說：“程先生，雖然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但懇請您給我一個試鏡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