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午的陽光透過窗斜照進山岚經紀公司的辦公室裏。
簡寧穿着寬松的白T恤配牛仔褲，坐在楊希旁邊的辦公桌上刷微博。她握着鼠标點開熱搜，看到排在左上角的第一條熱搜，赫然寫着#周蕊高片酬出演《民國往事》#。
她的手頓住了，眼神也凝固了，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最喜歡的電影《Breeze》中的情節：小女孩懷中的玩具熊被搶走了。
她往椅背上一靠，心裏空落落的。
這是一種熟悉的失落感，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什麽時候來着？
好像是站在舞臺上，直到主持人念出最後一個進入決賽的選手名字，也沒有自己的時候。
明明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并且這次已經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等到自己又被淘汰了，心裏還是很難受。
楊希整理着文件，發現簡寧突然安靜下來，轉過頭想看她在幹嘛，不經意間看到了她電腦上的熱搜。
楊希怕簡寧難過，撫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們本來就是新人嘛，争不過影後很正常。再說了，岚姐的兒子是做投資的，他當導演，把大IP拍成爛片的可能性更大！”
簡寧僵硬地勾起嘴角，拍拍楊希的手背，輕聲說：“我沒事。”
姜岚到公司時，看到楊希正在耐心地安慰簡寧。
她們倆看到姜岚後，站起來，紛紛叫道：“岚姐。”
姜岚先是看了一眼強顏歡笑的簡寧，接着對楊希說：“跟我來辦公室。”
楊希跟在姜岚身後，走進她的辦公室，問道：“岚姐，有什麽事要交代嗎？”
姜岚坐上辦公椅，十指交握放在辦公桌上，她低頭想了想，才擡起頭，像是不敢直視楊希的目光，眼睛看向別處說：“電視劇《貴妃傳》的導演聯系我了，說女主角想請張妤茜來演。”
楊希先是替張妤茜高興地笑了，但想到剛落選的簡寧，她忽然明白姜岚為什麽會高興不起來了。楊希晃了一會兒神才說：“好事啊，張妤茜終于熬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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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岚雙手交握得更緊，低着頭說：“是好事。只是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假如張妤茜這兩年的片約都給簡寧，現在簡寧是不是也紅了。我一心想讓簡寧演大電影，結果現在連自己兒子的戲都接不着。”
楊希早就覺得姜岚捧人的方法不适合現在的觀衆喜好了。她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看着昔日經紀人中的大姐大如今挫敗的樣子，勸道：“岚姐，你別這麽想。簡寧還年輕，現在開始接戲也不晚。我們不能一炮成名，就慢慢積累嘛。”
姜岚深深地一聲嘆息，接着擡頭道：“嗯，你去看看我們手上有哪些片約還沒确定演員的，适合簡寧的就先讓她演着，當積累了吧。”
楊希“嗯”了一聲，擔心地看了姜岚一眼，才走出她的辦公室。
楊希站在姜岚的辦公室門口，看着簡寧坐在辦公桌前，好像已經沒事了。但楊希了解簡寧，她不是那麽快就能消化掉負面情緒的人，只是怕身邊人擔心她，所以很擅長掩飾自己而已。
楊希走過去，拉起簡寧的手，元氣滿滿地說：“走，我們去茶水間喝點東西，把所有煩惱都通通喝掉，喝完酒什麽都忘了。”
簡寧擡頭看着她，暖心地笑了笑，覺得有她真好。
晚上簡寧回到家，看到“久不歸家”的張妤茜，拖着拉杆箱，正準備要出門。
簡寧跟她打招呼，“嗨，妤茜。”
張妤茜看到簡寧，臉上挂着笑，眼睛卻斜視着她。
簡寧已經習慣她對自己的這種态度了，雖然她看別人時并不這樣。
張妤茜走到簡寧身旁，把這裏的房門鑰匙交給了簡寧，“我以後不住這兒了。”
簡寧一臉詫異。
張妤茜拽拽地笑了笑，“我自己買房子了，還住這兒幹嘛。”
簡寧替她高興，“恭喜你！”
張妤茜沒在簡寧的臉上看到預期的羨慕嫉妒恨，心裏有點氣。她翻了個白眼，拖着拉杆箱往門口走。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挑釁地笑着問簡寧：“聽說你之前去試鏡《民國往事》了？”
成功地看到簡寧臉上閃過一絲難過之後，張妤茜的笑容加深，“第一部戲就想演大電影的女主角，你倒是想的美呀。”
以前張妤茜雖然看簡寧的眼神總是怪怪的，但兩人之間的相處還算客套。今天的張妤茜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咄咄逼人。饒是簡寧脾氣再好，也不想忍了。
簡寧坦蕩蕩地說：“演員本身就是很被動的職業，只能被選擇。導演覺得周蕊比我更适合這個角色，那我也心服口服。再說我本來就是新人，有機會試鏡已經很難得了。我沒有妄想什麽。”
有機會試鏡，代表導演考慮過用簡寧，而張妤茜卻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張妤茜簽約山岚比簡寧還要早一些，她不是不清楚姜岚對自己的定位，也知道姜岚對簡寧抱了多大的期望。
她最氣不過的就是這一點。
同樣是簽約藝人，為什麽自己只能演些小角色，姜岚卻特意安排陳呈老爺子教簡寧演戲，還苦心幫她安排各種大電影的試鏡機會。
簡寧無意地戳到張妤茜痛處。
張妤茜氣得“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走到樓下，夜色涼涼。
張妤茜突然靈機一動，給《貴妃傳》的金主打了個電話，“喂，張總。有沒有想我呀？我同公司的簡寧一直接不到戲，我看她可憐，就想幫她一把。你看《貴妃傳》裏，能不能給她安排個小角色？例如，伺候我的宮女……”
**
肖言停完車，往逐影的白色矮樓裏走。
他邊走邊打電話，“高導，您別着急，我們周蕊還沒簽《民國往事》的合同呢。微博上的熱搜都是程熠花錢買的，他是給自己炒作呢。不過程熠給我們開的價确實很高……你問多少啊？我偷偷告訴你，程熠開價是五千萬。嘿嘿……所以高導，您也再跟制片商量商量，提高點片酬吧。不然就算我想讓周蕊去拍你的戲，周蕊自己光是看片酬，也會選程熠的戲呀。”
打完電話後，他站在白色矮樓大門前，看着“逐影”兩個字，不屑地笑了兩聲。
等走進程熠的辦公室，肖言立馬換上了一副熱情誠懇的樣子，上前雙手跟程熠握手，再跟李遙握手。
雙方坐到沙發上，李遙坐在程熠旁邊，泡起了功夫茶。
肖言滿臉堆笑地對程熠說：“程導，之前是我一時大意了，在營銷號工作室的老板面前說漏了嘴，才會搞得熱搜滿天飛。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怪我。不過這對咱們《民國往事》來說也是好事，就當宣傳了嘛。”
程熠“嗯”了一聲。
肖言見程熠不太在意微博熱搜的事兒，心裏更覺得這個國外回來的外行不懂行了。
程熠直接跟肖言談正題，“合同內容我們談過好幾次了，目前除了片酬，其他都沒有異議。上次電話裏跟您報過價，不知道三千萬您是否能接受？”
肖言嘿嘿笑了兩聲，“程導，其實高遠導演有部跟《民國往事》同時開機的戲，也想找我們周蕊演。他們開價五千萬。”
李遙倒着茶的手頓了一下，擡眼看向程熠。
程熠面不改色，問道：“那不如您自己開價，我們看看能不能接受吧。”
肖言裂開嘴笑道：“好，程導夠爽快，那我也爽快一些。八千萬！”
程熠知道國內片酬最高的女明星，片酬也不過八千萬。他淡定地說：“周蕊雖然是新晉影後，但又不是奧斯卡影後。這個價格，您覺得合理嗎？”
肖言眉一挑，眼神不太自信地看向別處，“物以稀為貴嘛。我們周蕊是年輕漂亮的女演員裏演技最好，是演技好的女演員裏最能扛票房的，所以她值這個價。而且我也跟金融圈的朋友，稍稍打聽了一下關于您的投資經理，我相信八千萬程導對您來說，不是什麽大價錢。”
程熠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做投資的人都喜歡估價，八千萬對于周蕊來說，泡沫太大了。”
肖言就是吃準了程熠有錢，還想好好拍這部電影，所以有持無孔，“程導，我不着急，您考慮考慮，再給我答複。”
程熠客氣地說：“好的。”
送走肖言後，李遙回到辦公室，回想剛才的對話，覺得有意思，“高遠的新戲我知道，總預算也不過六千萬，怎麽可能拿出來五千萬請周蕊。我看着這個肖言。是拿你當冤大頭了。”他點着一根煙，問道：“你剛才怎麽沒直接拒絕呢？這麽拖着不像你的做事風格呀。”
程熠也抽出一根煙，“既然高導也在等他答複，那就看誰拖得起了。”
拖到最後，一來二去的，肖言怕是要雞飛蛋打。
李遙拿煙指了指程熠，玩味地笑道：“你真壞。”他抽了一口煙，稍稍認真地說：“不過也好，給他點教訓。讓他以後跟人做生意的時候，別再那麽多花花腸子。”
**
《貴妃傳》開拍了。
第一場戲是演貴妃的張妤茜被皇後冤枉，跪在皇帝面前為自己辯解。
簡寧在她身後，飾演她的宮女，也有一段幫自己主子說話的臺詞。
執行導演喊了開始，各個角度的攝像機對準了張妤茜，她聲情并茂地對着空蕩蕩的龍椅，無實物表演完之後，攝影機又對準了簡寧。
簡寧的宮女就是為了襯托貴妃的，戲份都不太出彩，但就是這麽一個平凡的角色，愣是讓她演活了。
張妤茜演的很好，但能看出很用力。簡寧像是角色本人，一颦一笑都能勾起旁人的憐憫與憐惜。
執行導演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攝影機的回放，對這一場戲很是滿意。
張妤茜走了過來，執行導演還謝謝她，“多虧有你的推薦，我們劇組才沒錯過這麽好的一位演員。”
張妤茜聽了自然是不高興，但在人前她會裝得自己性格很好，很讨人喜歡。她自己看了一遍回放之後，發現自己生生地被簡寧給比下去了無論是相貌還是演技。
她對執行導演說：“導演，我覺得我剛才沒發揮好，我們再來一條好嗎？”
執行導演說：“好啊！”演員積極是好事呀！
張妤茜勾勾嘴角，“不過……”她湊到執行導演耳邊，悄悄地說了些什麽。周圍的人聽不到，只看到執行導演的臉色愈發的為難。
執行導演不是總導演，在這種古偶戲裏不過是苦力頭子。張妤茜是這部戲的金主欽點的，全劇組的人都會捧着她。
簡寧站在拍攝點，準備再來一條之前，執行導演把她叫到了化妝師那兒。簡寧眼看着化妝師把自己越畫越醜，但既然是導演的意思，她也只能接受。
重新化完妝之後，執行導演又把簡寧叫到一旁，周圍的人離他們都有點遠。執行導演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簡寧呀，你剛才演得挺好的，但為了整部戲的平衡，你不能太強主角的光彩了。”
簡寧不敢确定執行導演的意思，“導演，所以我該怎麽演呢？”
執行導演昧着良心說：“你別太入戲了，可以适當的木讷一點。”
簡寧像是被人用大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導演的要求簡直颠覆了她對演戲的認知。
但是在劇組裏，導演讓演員怎麽演，演員就得怎麽樣。
簡寧委屈地深呼吸一口氣，眨眨眼睛不讓淚水流出來，低着頭說：“嗯，我知道了。”
演員各就各位，執行導演再次喊了一聲“開始”，但這一聲顯得有些無力。
演完之後，張妤茜看着回放，屏幕裏的簡寧表情單一，臺詞像在念課文，張妤茜看得很滿意。
簡寧演完就離開了片場。
回到酒店房間，剛好爸爸發來了微信視頻。
簡寧看着手機裏微胖的爸爸，他看着自己時總是笑得一臉自豪，眼神中充滿了父愛。其實爸爸只是普通人，但給女兒的感覺就像盤古一樣，頂天立地。
簡寧很想跟爸爸撒撒嬌，跟他哭訴自己今天收到的委屈。但看到爸爸眼角的皺紋，她又把肚子裏的苦水又咽了下去。
簡濤問：“寧寧，拍戲開心嗎？在劇組裏都是新同事吧？跟大家相處得來嗎？”
簡寧感覺自己的眼眶在發熱，笑彎了眉眼說：“開心呀！我在這部戲裏的戲份可多了！幾乎有女主角的戲就能看到我。劇組的人都很照顧我，我有什麽不懂的問他們，他們都很細心地教我。”
簡濤聽完之後，笑得放心了些。
父女倆閑話家常，一聊就是兩個多小時。
簡濤囑咐她好好照顧自己。
簡寧對着手機屏幕，不舍地跟爸爸搖頭說拜拜。
挂斷視頻通話後，簡寧的手機顯示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簡寧按下通話後，禮貌問道：“喂，您好，請問您是？”
電話那頭傳來了低沉而溫醇的男人聲音：“我是程熠，現在在你們劇組的酒店樓下。你方便下來嗎？”
簡寧一愣，不知道程熠為什麽會突然來找自己？
她心裏琢磨着，突然眼睛一亮，心想：難道是《民國往事》有女配的角色适合自己？！
簡寧激動地回答道：“方便！我這就下來！”
她套上外套，在鏡子面前整理了下頭發，把房卡和手機揣進兜裏，就飛奔到了樓下。
程熠站在酒店的門外。
九月末的夜風從吹動着他駝色的風衣，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簡寧站在臺階上，看着他的側顏，心跳莫名地加快。
她覺得一定是因為演出機會難得，所以自己緊張了。
程熠餘光瞄到簡寧的身影，轉頭一看，确實是她。
他向她走過去，輕輕勾起嘴角說：“有空嗎？我們聊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