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九點多飯局結束, 除了祝蔚全程喝茶以外,其他人臉上都有些微醺,杜己睿聯系了幾個代駕, 趁今晚氣氛熱烈, 奔下一場。

祝蔚只預訂了飯店,不知道要去哪唱歌,等車停下來,竟然看到了恰西的牌匾。

下車後杜己睿說:“這家店不錯, 阿宇買單,大家盡情玩哈!”

一幫人跟着附和, “謝謝宇哥!”

祝蔚站在阿宇身後,離得近, 能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酒氣, 不過他狀态看起來還行, 和平時差別不大。

“老狐貍......”

祝蔚喃喃自語,聲音順風飄向前方, 阿宇聽見了,他半轉頭, 嘴角彎彎, 笑中透着不可言喻的精明。

上半場簡強請客,下半場阿宇請客, 在自家店肯定省錢, 順便還能做個宣傳。

“走了走了!”

大家三兩一堆, 齊齊往恰西走,簡強喝得有點多, 晃悠悠過來攬阿宇肩膀, 一下沒夠到, 費力踮起腳尖,勉強摟住。

祝蔚發現一路碰到的店員沒有誰跟阿宇打招呼,看來類似的事總有,形成習慣了,而之前她和阿宇來,有時候走大堂,偶爾走後門,全憑他的心情在前面帶路。

走進包廂,付西文咂摸咂摸嘴,說:“這家店看起來挺有品味,肯定不是杜總選的。”

身後,丁凱鵬湊過來,“誰說的,杜哥可是恰西常客。”

祝蔚和杜己睿相視一眼,兩人揣着明白裝糊塗。

包廂很大,大家興致正濃,進屋就開始點歌,祝蔚瞄了一眼點歌臺,已經有十幾首歌在排隊了。

服務生陸續往裏面送果盤和啤酒,對比之下她才了然,剛才在飯店喝的那幾箱只是用來調和氣氛的,現在才算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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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宇和簡強坐在中間聊天,他弓着腰,盡量和簡強保持在一個水平線。

“蔚蔚出來一下。”

手機震動,祝蔚掃了眼信息,起身出去。

卿松看見她,說:“把這個給宇哥。”

祝蔚接過一看,原來是瓶酸奶,應該剛從冰箱裏拿出來,很冰。

“他胃不好,別讓他喝太多。”

胃不好還給涼酸奶?這個鋼鐵大直男還能再直一點嗎?

“有事随時給我發信息。”

可能是怕被別人看見,卿松趕緊離開。

祝蔚看着手裏的酸奶,朝吧臺走去。

秦理正在給客人調酒,身後擺着各式各樣的酒瓶,好像随意勾兌一下,就是一杯迷魂湯。

見祝蔚一個人過來,秦理沖她吹了聲口哨,音樂舞曲震天響,口哨聲不太清晰。

“給我個咖啡杯,再來個勺子!”

祝蔚倚着吧臺一角,沖秦理大喊。

“我聽見了,小祖宗!別把嗓子喊劈了。”

秦理把調完的酒遞給服務員,轉身給祝蔚找咖啡杯。

“你咋喝酸奶呢?”

“卿松給阿宇準備的,怕他胃不舒服。”

離得近,祝蔚把聲音降低了些。

“噢。”秦理撇撇嘴,“卿松對女朋友都沒這麽上心。”

“你是他女朋友啊?”

醋意還挺重。

祝蔚和秦理比和卿松要熟,畢竟是一起搬過啤酒箱的交情,兩人時不時互怼。

酸奶倒進咖啡杯,勺子就在吧臺裏,祝蔚伸手剛要拿,卻被秦理奪過去,“給宇哥就不用了,他那麽爺們兒肯定直接幹掉,才不會一勺勺喝。”

有道理......

過了幾分鐘,摸着咖啡杯沒那麽涼了,祝蔚給阿宇發信息,“你來吧臺一下。”

發完等了好半天阿宇才過來,嘴裏叼着煙,邊走邊把襯衫第三個扣子解開,裸/露的鎖骨被場內豔俗明亮的燈光一晃,渾身散發着醉生夢死的頹廢感,這會兒倒有點夜店老板的樣子了。

“卿松給你的。”

杯子推到阿宇面前,他拿開煙,果然像秦理說的那樣,幾口幹掉。

祝蔚拍了張紙巾在杯子旁邊,阿宇拿起來胡亂擦了擦。

秦理擦着酒杯,假裝不看阿宇,“喝多少啊?”

“沒幾瓶。”

“晚上我送你倆回去。”

阿宇裹了口煙,“你送她,不用管我。”

說完人離開吧臺,只留下一串剛吐出來的煙霧慢慢飄散。

“看樣子要斷片......”

秦理盯着阿宇背影,貌似很篤定。

祝蔚想起付西文說的話,“他不是酒量挺好的嘛。”

“那也不能一直喝啊,總有醉的時候。”

見祝蔚不說話,秦理安慰她,“沒事,宇哥就算喝醉了也不鬧人,乖得很。”

“乖”字被刻意強調,祝蔚聽出來秦理話裏有話,敢情是說給她聽的。

“我先進去了,這個,涮一下。”

杯子推給秦理,祝蔚走回包廂。

......

付西文正站在屏幕前唱歌,嗓音中性,大部分都在調上,簡強帶頭打拍子,給她捧場。

運營部這邊也不示弱,丁凱鵬抄起麥克風,來個情歌對唱。

各個好像都很忙,唯有阿宇,雖然是開夜店的,但祝蔚一次也沒看他下場玩過,也許他只把夜店當作一個生意,和愛好無關。

倚着靠背,阿宇的目光從四周掠過,最後落在祝蔚身上。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原本一直主導氣氛的阿宇,此時此刻像從人群脫離出來,他能看透身旁的一切,卻又在目光的終點一下子變得莫名的迷離。

祝蔚低頭,先一步撤出對視,而下一秒她聽見阿宇喊她名字。

“祝蔚。”

聽到點名,她若無其事走過去。

阿宇拉住她袖口往下一拽,祝蔚被動湊近。

“再過兩分鐘,給我撥個電話,然後跟我走。”

熱氣從耳唇刮過,祝蔚不禁抖了下。

伴随而來的是明顯的心跳加速,“咚咚咚咚”,好像随時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坐回座位,祝蔚掏出手機在手裏攥着,等下首歌前奏響起,大家争搶麥克風時撥通阿宇電話。

隔着六七個人,那邊很快挂斷,阿宇和簡強說了句什麽,起身開門出去,祝蔚也跟上。

杜己睿眼盯着這兩人離開,他蹭到簡強身邊,代替阿宇給簡強啓酒。

......

“去哪啊?”

祝蔚小跑跟着阿宇,看方向是往辦公室走的。

“不告訴你。”

阿宇察覺祝蔚在跑,腳步慢下來。

等打開辦公室門,祝蔚看見茶幾上有兩碗面條,還有兩瓶礦泉水,面條正冒着熱氣,應該剛煮好。

“吃吧。”

阿宇先過去坐下,筷子扔給旁邊一雙。

“我不餓。”

“确定嗎?”

祝蔚扣扣手指,到面碗前坐下。

晚飯她确實只吃了幾口菜,阿宇也一樣。

“你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

酒後的清湯面格外暖胃,阿宇吃得頭也不擡。

祝蔚把碗裏的荷包蛋夾給阿宇,“我早上吃過雞蛋了,這個給你。”

阿宇沒說什麽,兩口吃掉,看樣子真的很餓。

剛才在包間心跳加速的症狀猶在,再加上面條有點燙,祝蔚覺得渾身燥得慌,尤其是臉,她放下筷子伸手找皮筋,看着光禿禿的手腕才想起來皮筋被付西文拿走了。

“你在施法嗎?”

從阿宇這邊看過去,祝蔚擎着右手,手臂打彎,五指像剛使完九陰白骨爪一樣對着自己。

祝蔚擡頭,這麽一看阿宇雖然臉色沒什麽變化,但眼睛有點紅。

“我在找皮筋。”

“哪呢?”

“不見了。”

阿宇放下筷子起身,從衣架扯了條領帶,走到祝蔚身後,“坐直。”

她下意識仰頭,一半是天花板,一半是阿宇俯視的目光。

腦袋被擺正,阿宇抓了幾下把祝蔚的頭發聚攏一起,用領帶纏繞,系了個活扣。

“可以了,吃吧。”

祝蔚一臉懵地摸摸後腦勺,不松不緊,綁得還挺好。

“......謝謝。”

阿宇沒回話,很快面碗見底,他關門出去,整個辦公室只剩下祝蔚。

碗裏的面逐漸失焦,她細細回味剛才阿宇給她綁頭發時手指滑過脖頸的觸感,有點癢,有點醉,感覺整個人暈乎乎的。

一股洶湧的沖勁傳來,祝蔚渾然一抖。

身後魚缸裏唯一那條魚游到水面,撲騰兩下後濺起一陣水花,又游回水底。

祝蔚聽到聲響,走到魚缸前,她想象這條魚在很多時候都靜靜陪着阿宇,躲避外面的喧嚣。

某些感覺越回味越有意思,祝蔚萌生一種想要大膽探險的欲望,關于阿宇的一切,都想一探究竟。

......

吃完,面碗端回後廚,祝蔚打開水龍頭洗碗,這時一位戴着口罩的男人從身後過來,“小姑娘你放那,我來洗。”

祝蔚聽聲音就知道是誰,恰西的洗碗工,兩人雖然沒說過話,但見過,大家都叫他“鄭叔。”

“不用了鄭叔,洗完了。”

祝蔚甩甩水,鄭叔把面碗接過去,放進消毒櫃,他手上一直戴着黃色的膠皮手套,因為工作原因,廚房衛生有要求,口罩和手套基本不離身。

祝蔚剛要走,卿松進後廚來,“欸?你來這幹嘛?”

“我和阿宇吃了面,把碗刷一下。”

卿松瞄了眼祝蔚手上的水,“你讓鄭叔刷就好了呀。”

“沒事,刷完了。”

卿松沖祝蔚勾勾手,兩人離開後廚。

走廊盡頭,卿松見四下沒人,小聲說:“你們公司的人不知道這家店是宇哥的,你來後廚沒人看見吧?”

“沒有,我走的員工通道。”

卿松長出口氣,“那就好,對了,我看見關海了......”

話沒說完一個服務生跑過來,“經理,卡臺那邊有人打架,快去看看。”

“操!”

卿松拔腿就跑。

公司的人都在包房唱歌,應該不是他們,但以防萬一,祝蔚也跟過去。

從幾個卡臺中間穿過,祝蔚看見卿松正在拉架,而站在他左邊的人竟然是關海,右邊的男人不認識,但他身後站着餘茶,她把男人用力往後拉,邊拉邊喊:“求你了,回去吧!”

男人長得很壯,比關海高出半頭,他甩開餘茶,指着關海鼻子,“你他媽勾引我媳婦兒,今天我一定讓你有命進沒命出!”

關海一副不想理的樣子,對卿松說:“趕緊把他弄走,掃我興!”

同樣是客人,但卿松知道誰更不能得罪,他試着緩和男人的情緒,可這人正在氣頭上,聽到餘茶勸架更惱火了,抄起一個啤酒瓶子,砸向桌角,将斷口的一面對着關海,現場圍觀的人見狀不好,紛紛後退。

祝蔚剛想再往前走走,衣領忽然被揪住。

她扭頭,看見阿宇對着吧臺勾了下手,音樂聲降下來的同時秦理跑過來把祝蔚帶走。

“卿松自己在那邊呢。”

祝蔚本意是想幫忙拉架,可秦理看起來十分淡定,“待着。”

“你不去幫忙嗎?”

“咱倆去了只能幫倒忙。”

秦理笑嘻嘻的模樣像顆定心丸,祝蔚深呼吸幾下,試圖讓自己平靜,可眼睛一直盯着阿宇的背影。

他走到衆人目光彙聚的漩渦中心,站在關海旁邊,問:“怎麽了?”

關海眉頭一皺,本來他打算讓店經理替他“擋槍”,可沒想到狼狽的一面竟然被阿宇撞見,這讓他心頭蹿出一股猛火。

“不用你管!”

對面,男人揮舞着僅剩一半的玻璃瓶,尖銳的斷口直指關海,沖向他。

關海下意識抱頭閃躲,身旁,阿宇長腿一擡,毫不費力地将男人踹倒。

餘茶尖叫兩聲,和關海一個德行,根本不敢往前。

“腿長就是好哈!”

祝蔚聽秦理一邊看熱鬧還不忘點評,她的直觀感受是:阿宇打架的樣子還挺痞......

卿松蹲下,對鬧事的男人說:“哥們兒,動手之前你占理,動手之後就不一定了,趕緊走吧。”

男人捂着肚子,掙紮着爬起來,盡管吃痛,可手裏的酒瓶依然緊攥,他猛地推開卿松,攻擊目标轉向阿宇。

遠處看着,祝蔚的心提到嗓子眼,只見阿宇靈巧躲開,揪住男人手腕旋轉背到他身後,瓶子掉落,人直接跪在地上。

卿松把保安叫來,将男人拖走,餘茶畏懼地看了阿宇一眼,也跟着離開。

音樂聲又重新回到震耳的音量,看熱鬧的人們繼續熱舞,經常泡夜店都已經習慣了酒後鬧事,左右跟他們沒關系。

卿松支使服務員打掃現場,關海則憤憤地看着阿宇,說:“你怎麽在這?”

“和簡總我們兩個部門團建。”

“他們呢?”

阿宇知道他擔心什麽,“他們在包房,放心,除了我沒人看見。”

關海不屑地“嘁”了聲,“知道你嘴嚴,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救他也不會領情,阿宇心裏清楚。

卿松見鬧事平息了,忙到關海身邊噓寒問暖,還說給他開瓶好酒壓壓驚。

......

從卡臺回來,阿宇一路穿過花花綠綠熱舞的人群往回走,白襯衫似一道清風拂過山崗,吹到祝蔚面前。

“你沒事吧?”

“秦理那有創可貼,給我拿一個。”

祝蔚有點慌,盯着阿宇的臉,沒看見哪受傷,衣服也沒破。

“這。”

阿宇擡手,側面有血往下流,他垂眸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卷上去,不過已經晚了,邊緣被暈染上一抹紅色。

見祝蔚愣住,阿宇笑笑,“沒事,就劃了一個小口。”

他說完走去吧臺,秦理可比祝蔚淡定多了,先拿紙巾把血擦幹,見傷口确實不大,又找出創可貼扔給祝蔚,“你來吧。”

祝蔚撕開創可貼,對着傷口小心翼翼貼好。

“創可貼行嗎?要不要纏紗布啊?”

沒等阿宇說什麽,秦理一巴掌拍在額頭,“你倆快走吧!我受不了了!這種小傷我三天兩頭就得受一回,根本沒人關心我。”

祝蔚和阿宇面面相觑,他放下胳膊,“走吧,出來夠久了。”

阿宇先一步離開,祝蔚本想跟回去,可卿松後腳過來,臉色不太好。

“媽的,給一個傻逼賠了半天罪。”

祝蔚知道卿松說的傻逼是誰,有點擔心,“關海知道這家店是阿宇的嗎?”

“當然不知道,宇哥不可能讓他知道,你們公司高層都以為阿宇來這只是為了應酬和玩樂。”

秦理問:“因為啥啊?”

“出軌被抓現行呗,操!淨搞這些破逼事兒!”

祝蔚瞥了眼卡臺方向,“關海第一次來還是......”

卿松打斷她,“不是,常客,店裏會員卡都一萬一萬的充值,不差錢。”

祝蔚恍然,關海要是知道這家店是阿宇的,肯定不會明目張膽地做人民幣玩家,順便再丢人現眼......

“我先回包房了。”

“盯着點宇哥,讓他少喝。”

祝蔚擺擺手,“你覺得阿宇會聽我的嗎?”

“......”

卿松望着她離開的背影,目光聚焦在後腦勺搖晃的領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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