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跟着阿宇走進辦公室, 他回手把門關上,祝蔚進屋直奔牆角,剛才被阿宇扔掉的罐子還躺在那, 蝦幹散落出來, 一股鹹腥味。

“秦理都跟你說什麽了?”

阿宇站在祝蔚身後,有種把她逼到牆角質問的意思。

“剛才在樓下嗎?”

祝蔚眨眨眼,謊話信手拈來,“他問我你怎麽踢凳子?是不是有誰惹你?我說茜玥在你辦公室, 然後他就拉我過來找你。”

“這兩件事是因果關系嗎?”

踢凳子,茜玥來找他。

蓋子擰上, 祝蔚站起來,“那要問你自己呀, 老板。”

她把蝦幹放回原位, 從包裏掏出濕紙巾擦手。

阿宇倚着辦公桌點了根煙, “我和茜玥,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祝蔚挑挑眉, “我想的哪種?”

這時候她本該有一種揪住別人小辮子看熱鬧的快感,但她不但沒有, 反而有點生氣。

阿宇忽然歪頭往祝蔚後腦勺看, “紮得不錯。”

......轉移話題的借口真爛。

祝蔚擡手解開領帶,頭發披散下來, 像蓬勃的海藻, 她把領帶挂到阿宇脖子上, “秦理說這條領帶兩千多,給我當頭繩太浪費了。”

“你聽他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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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宇把領帶拽下來, 扯過祝蔚, 讓她背對自己。

“付西文說我散頭發好看。”

“你的模樣受發型影響不大。”

祝蔚回手想削他, 可阿宇靈巧往後一縮,祝蔚只摸到褲子,準确的說是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祝蔚後知後覺,背對阿宇的臉上瞳孔地震,一時說不出話,可他像沒事人一樣把領帶系好,手剛放下,卿松提着一袋子外賣上來,後面跟着秦理。

外賣放在茶幾上,他說:“宇哥,你車該洗了吧。”

秦理聞着飯香蹭蹭鼻子,“洗啥,大冬天的,再說宇哥那車也不坐女人,幹不幹淨無所謂。”

阿宇斜眼看祝蔚,卿松也看祝蔚,秦理這才意識說錯話了,“我不是那意思。”

祝蔚:“沒事,反正搬酒的時候你也沒把我當女的。”

“咋挑理了呢?還不是因為你心疼我,怕我自己搬太累。”

“不心疼。”祝蔚說得冷酷無情,打開外賣袋一樣樣往出拿。

“今天吃啥?”秦理給大家分筷子,探頭往袋子裏看。

“西北菜,宇哥和蔚蔚都愛吃。”

旁邊商場的西北菜賣得很貴,量少,但是味道還可以。

筷子剛遞到卿松面前,秦理一下抽回去,“那我呢?”

“你不吃啥都行嗎?”

筷子扔給他,秦理一臉失寵的模樣,配合頭頂清冷的燈光,更顯幽怨。

他的身材相比較刻板印象裏的調酒師,确實胖了一丢丢。

祝蔚先吃完,去辦公桌那打開電腦,阿宇給她安排了工作,跟活動公司對接聖誕節布置。

阿宇也吃完了,倚着沙發閉目養神,長長的一條把整個沙發都占滿了,有點搞笑的是他頭下枕着祝蔚的羽絨服......

“給我根煙。”

阿宇伸出食指和中指,沖吃飯那倆人比劃。

秦理拿起桌上煙盒晃了晃,“就剩兩根了,我去買。”

“我去吧,你們吃。”祝蔚放下鼠标,主動領活。

卿松:“記秦理賬上。”

秦理瞪眼,“咋不說記你賬呢?摳死得了。”

祝蔚甩過一句,“記老板賬好了。”

門關上,卿松和秦理互看一眼,“牛逼~”

阿宇笑笑,轉頭臉埋進羽絨服,溫軟的觸感讓他一頓,這才發現剛才枕的是什麽,他抽出羽絨服,甩開蓋在身上,一股清淡的香氣湧上鼻尖。

“宇哥。”

秦理吃着最後半碗飯,掃了一眼翹着嘴角的阿宇,問:“蔚蔚是不是不知道你和茜玥的事兒啊?”

“她沒必要知道。”

秦理眼神有點閃躲,卿松踹他一腳,“你跟蔚蔚說啦?”

“沒有!我就......我就說茜玥喜歡宇哥,其他的一概沒說。”

比如有關那道疤的來龍去脈。

卿松話到嘴邊,瞄了阿宇一眼,不湊巧被他看見,“有話說。”

卿松抹了把頭發,“沒有,就是我回來的時候在街邊看見茜玥了,她是不是進店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阿宇有點頭痛,“她和郭總分了,想回來上班。”

“你答應啦?”

“你覺得有可能嗎?”

阿宇點了根煙,最後一根扔給卿松。

秦理嘴裏塞得滿滿當當,“少抽點。”

卿松怼他,“咋不說你少吃點兒呢?趕緊的,吃完下去,要來客了。”

秦理不抽煙,不跟他倆摻合,速度扒光幾口飯,放下碗筷出去。

屋裏剩下阿宇和卿松兩個人,吐出的煙霧有點濃厚。

“我這個只談過一次戀愛的清純小男生真搞不明白茜玥怎麽想的,你說她那麽喜歡你,轉頭就上了郭總的床,然後時不時還回來聊騷你一下,唉,回頭我跟門口保安說一聲,下次茜玥來別讓進了。”

“她要是以客人身份來喝酒呢?總不能拒之門外,算了。”

阿宇的态度一直都很堅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也不能勉強他,就算趙敬淳也不行。

“宇哥,說正事,上周末關海在咱這一晚就花了八千,他到底拿了多少回扣啊,這麽敢花!”

阿宇眉頭一皺,關海的事杜己瑞只知道一點,大部分趙敬淳都沒讓阿宇告訴他,怕老杜聽了心裏不舒服。

雖說杜己睿賺得也不少,但一兒一女,要養家糊口,所以一直過得比較節儉,要知道關海這麽花錢,肯定氣背過去。

“你們關總為啥把這麽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遠房外甥,找個更親近點的親戚不好嗎?畢竟采購部油水多。”

阿宇搖頭,他也沒想明白,關俊良這個人城府很深,雖然總是表現得很親民的樣子,可阿宇知道,能白手起家混到今天,他可不是什麽善茬。

尤其喜歡在人前制造好評,有時候明明是趙敬淳要給大家的福利,可關俊良在宣布的時候對趙敬淳只字不提,公司剛成立沒多久那會兒杜己睿私下跟趙敬淳委婉提過,可他全然不在意,搞得杜己睿好像挑撥兩位老總關系一樣,之後再有什麽,他都會先跟阿宇商量再決定說不說。

......

祝蔚買煙回來,扔給阿宇,他伸手沒接住,煙盒不偏不倚落在他兩腿之間。

祝蔚坐回老板椅,繼續幹活。

店裏開始忙了,卿松收拾垃圾帶下去,辦公室內除了一室飯香,只剩祝蔚敲打鍵盤噼裏啪啦的聲音。

“吃飽了嗎?”

隔着沙發靠背,祝蔚不用看也知道阿宇又窩在那,标準的頹廢樣。

“吃飽了。”

“趙哥出差回來了,說過來看看你。”

祝蔚總共也沒見過他幾回,說話時候就更少了。

“他是不是要帶人過來喝酒,順便看我?”

某人和沙發一起沉默......

祝蔚把鍵盤一推,收拾東西,“我不見,走了。”

阿宇終于露頭,大長腿幾步跨到門口把祝蔚攔住,“我送你。”

祝蔚回應他一個特別做作的笑,“你等着招待趙總吧,別怠慢了。”

阿宇看着祝蔚,臉上表情和在機場時一樣為難,只是和那次相比,祝蔚莫名心軟了,她長出口氣,又坐回去,手搭鍵盤繼續噼裏啪啦。

“不想見就不見,我去安排。”

趙敬淳此時正在恰西最大的包房裏和生意夥伴把酒言歡,說要見祝蔚只是抽幾分鐘順便的事。

父女間不管有着怎樣的隔閡還是父女,血緣關系在那,可阿宇跟趙敬淳沒有任何許血緣關系,有些給予是需要代價的,所以趙敬淳要求做的事,只要不過分,他很少拒絕。

但對祝蔚,有些手段沒法用,只能盡量平衡。

“他在哪?”

阿宇剛要撥電話,“樓下包房。”

“我去還是他上來?”

“等我。”

阿宇開門出去,祝蔚深吸一口氣,她确實不想見趙敬淳,但她也真的不想讓阿宇為難。

......

過了會兒,阿宇返回來,身後跟着趙敬淳,他手裏拎了兩個紙袋,祝蔚瞄了一眼,是某奢侈品的品牌。

“蔚蔚,給你買了幾樣禮物,上次生日走得匆忙,我出差剛回來,趕緊給你補上。”

紙袋放到茶幾,祝蔚完全不感興趣,更沒打算要。

阿宇把礦泉水放到趙敬淳面前,“趙哥,你們聊,我下去看看。”

說完阿宇離開,留下單獨相處的父女倆,但他沒走遠,就站在一牆之隔的門外。

“累不累啊?打兩份工。”

“不累。”

趙敬淳看見沙發一頭搭着的羽絨服,“這是你衣服嗎?薄不薄?咱們這冬天可冷呢。”

“不薄。”

祝蔚坐在辦公桌前,和他隔八百丈遠。

趙敬淳有些尴尬地搓搓手,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麽,他的情人夏女士在祝蔚來第一天就知道了,給他出的主意是“循序漸進。”

“孩子最開始肯定有逆反心理,要一點點接近,再讨好,畢竟血緣關系在,還真跟親爹記仇不成。”

但夏女士不清楚趙家到底發生過怎樣的變故,更不清楚祝蔚是怎樣的個性......

“打算什麽時候回學校啊?”

“二月下旬。”

其實祝蔚本該四月下旬回去就可以,可因為是趙敬淳的公司,來之前她和祝女士說最多待到二月下旬。

“那快了。”

“嗯。”

門外,阿宇貼牆站着,昏暗的燈光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清冷,尤其是聽到祝蔚那句“二月下旬。”

趙敬淳起身在屋裏溜達,走到魚缸前,看着裏面游動的魚,說:“畢業後有什麽打算?想不想來繼承家業?”

“我媽之前給別人打工,現在閑在家,沒什麽家業讓我繼承。”

趙敬淳嘆了口氣,“你媽是不是沒告訴你,當年我為什麽離開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會告訴我?”

又是一聲嘆息,趙敬淳走回來,坐到沙發上,說:“本來這是我和你媽兩人之間的秘密,我答應她不說,但是現在我發現你對我這個當爹的怨氣太重了,所以這件事必須讓你知道。”

看到桌上的煙盒,戒煙很久的趙敬淳抽出一根,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徐徐吐出。

“當年我和你媽結婚,是你爺爺一手安排的,因為你媽是糧庫一把手的女兒,我倆結婚,對這兩個父親都有利,你媽這個女人,相貌平平,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我對她更沒什麽感情基礎,要不是你爺爺設計讓我喝醉,又把你媽留家裏照顧我,也不會因為未婚先孕必須得結這個婚。”

祝蔚明晃晃冷笑一聲,帶着十足的嘲諷意味,“不喜歡可以不結,現在說這種話真的可恥。”

趙敬淳不着急反駁,又裹了口煙,說:“有了你之後我總和兄弟們混,很少回家,你媽不堪寂寞,就在外面找了個男人,被我捉奸在床那年你剛好三歲,你媽跪下來求我,不讓我跟別人說,作為交換條件,我離家不再回去,她也不再找我。”

一開始趙敬淳并沒打算永遠不會去,可出來得越久越不想回,外面花花世界,他為什麽要回去禁锢在小城裏?說到底,自由慣了,原來的故人就變成了枷鎖......

祝蔚聽完趙敬淳的話,腦袋像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落地後是一片死灰般的昏沉,什麽意思?祝女士有錯在先?!

可這些年祝女士給祝蔚灌輸的思想一直只有一個——趙敬淳是王八蛋。

原本祝蔚是想對他絕情到底,可在阿宇說他回去參加了爺爺的葬禮後,祝蔚對他的态度緩和了一點點,沒想到當年的事竟然如此反轉......

也許祝女士篤定趙敬淳不會違反兩人之間的約定,把這件事告訴祝蔚,沒想到趙敬淳偏偏說了。

“我說這些并不想求你原諒,只是大人有大人的苦衷,我年輕的時候雖然貪玩,但沒做過對不起你媽的事,怎麽說呢,我倆都有錯,但我只有你一個女兒,還是希望你能給我這個當爸的一點寬容,再有,別跟你媽提我說的這些,大人也有自尊心,畢竟都過去了。”

剩下半根煙趙敬淳用力裹了兩口,在煙灰缸掐滅,“今天先到這,你消化一下吧,最近我不出差,有時間再來看你。”

“等等。”

趙敬淳邁出去的腳步又縮回來,以為祝蔚改變了心意,心頭不免有點竊喜,他期望這些話可以為父女關系扳回一局。

“你跟她之間的事我沒資格評價,但你對我生而不養是事實。”

如果因為母親的過錯而牽連到孩子,某種意義上,這個父親也不合格。

趙敬淳看着祝蔚,一時無言以對,開門出去,看見阿宇站在門外,說:“安慰一下,要是哭了你哄哄。”

“趙哥,我送你。”

“不用,我還得繼續陪廖總他們。”

趙敬淳大手一揮,阿宇停住腳步,他知道趙敬淳可能要去後廚看鄭叔,每次來都會抽時間見一面,聊聊天。

......

回到辦公室,阿宇見祝蔚正在飲水機前接水,接完喝了幾口,坐回辦公桌打印文件。

除了板着一張臉以外,沒什麽變化。

文件打印完,祝蔚遞給阿宇,“聖誕節前一天布展,可能要下午,大概搭建三個小時左右,這是他們發過來的效果圖還有活動方案,對了,他們問模特你要國外還是國內的,國外的貴一點,但咱們是老客戶,價格好商量,你想好了告訴我就行。”

A4紙遞給阿宇,他接過去,沒看,而是盯着祝蔚。

“我有點累,先回家了,你不用送我,我打車回去。”

祝蔚抓起羽絨服,看到茶幾上的紙袋,“這些你找時間還給趙敬淳吧,我不要。”

阿宇跟在她身後,“我送你。”

祝蔚想再拒絕,卿松開門進來,“宇哥,茜玥還沒走,一直在外面站着呢,這大冬天再凍個好歹,你去看看吧!”

阿宇像沒聽見一樣穿上羽絨服,推了祝蔚後背一下,催她走。

卿松太愁了,“宇哥,我要是說話管用還來煩你幹嘛?”

“那就晾着,不用管。”

祝蔚看了一眼阿宇,感覺他身上有種莫名的氣質,你說他壞吧?談不上,你說他好吧?确實也不算什麽正經好人,細算到最後才發現,他就像很多生活在陽光之下的矛盾體一樣,受制于人,同時又異于同類。

聽見阿宇這麽說,卿松也決定不管了,畢竟不能回回由着茜玥的性子,“宇哥,車鑰匙給我吧,走後門,我把車給你開過去。”

“不用。”

恰西門外,阿宇打開車門才發現祝蔚沒跟過來,視線轉到街邊,看見她正朝茜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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