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兩場雪之後, 聖誕節如約而至,良錦雖說走民族風情路線,但各個節假日的營銷從不落下, 祝蔚和阿宇兩邊忙, 每天累成狗。
聖誕節當晚,恰西所有包房滿客,卡臺和舞池裏更是擠滿了人,祝蔚已經習慣了這裏夜夜笙歌, 不會像之前那樣皺着眉頭往裏走,而是一臉淡然地跟在阿宇身後。
走進辦公室, 阿宇說:“後廚煮了餃子。”
“......我去端。”
恰西是個神奇的地方,明明前廳充滿十足的夜店氛圍感, 往來多是一些穿着時尚的男男女女, 可離開前廳, 員工們和外面多數人沒什麽區別,過自己的普通日子, 感覺就像兩個世界。
所以不管前面玩得多熱鬧,後廚每個節日都會根據中國習俗, 包餃子或者煮面條, 聖誕這種洋節,一律按餃子處理。
祝蔚走到後廚洗碗間的時候碰見鄭叔, 兩人擦肩而過, 她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餃子端回辦公室, 祝蔚捏着筷子等阿宇先夾,只是他剛咬了一半, 扔掉筷子起身往外走。
祝蔚不明所以, 想了想也跟出去。
後廚, 她追上的時候阿宇正和廚師長說話。
“鲅魚誰送的?”
廚師長有點懵,因為阿宇這個老板很少管後廚的事,“二龍,二龍送的。”
二龍是專門給店裏送食材的經銷商,從開業一直合作到現在,但供應量不大,店內除了搭配喝酒的速食和水果以外,西餐只有幾道而已。
“壞的。”
“啥?”
阿宇耐着性子又重複一遍,“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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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長的臉瞬間白了一度,“我去看看,宇哥,你先別急。”
說完人“蹭”地跑了,祝蔚從沒見他這麽靈活過。
“叫外賣吧。”
阿宇走出後廚,看樣子不太愉悅。
祝蔚知道他不怕自己吃到,而是怕其他的食物也有壞的,被顧客吃了很麻煩。
回到辦公室,阿宇掏出手機定外賣,“想吃什麽?”
“泡面。”
他擡頭,盯着祝蔚,“自己買去。”
“你吃嗎?”
“......吃。”
祝蔚憋住樂,拿上手機出門。
恰西旁邊的小賣部沒有大牌匾,只有一塊手寫的那種熒光板,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一些暢銷品。
和裏面的售貨員熟了之後祝蔚問她,“這些字是你寫的嗎?”
得到否認後,祝蔚才敢點評,“寫得有點難看啊。”
“阿宇寫的。”
......真是白瞎了他那張臉。
“蔚蔚來啦!”
“彤姐,我買泡面。”
“阿宇這孩子,總不好好吃飯。”
祝蔚笑笑,“我想吃,他順帶的。”
彤姐指着貨架,“吃哪個口味自己挑去吧。”
“嗯。”
祝蔚自己來的時候每次都正常結賬,即使彤姐不讓,她也會給,幾次之後彤姐也不跟她客氣了。
兩碗泡面,兩根火腿腸,礦泉水阿宇辦公室常年備着,不用買。
回到辦公室泡好,正在吃的時候卿松進來,拿起桌上沒開封的礦泉水,二話不說“咕咚咕咚”幹了一瓶,擦擦嘴,說:“宇哥,郭總來了,沒帶茜玥。”
阿宇埋頭吃得正香,沒工夫搭理。
“你倆咋還吃泡面了?今天後廚不吃餃子嗎?”
祝蔚見阿宇不吱聲,替他答,“鲅魚壞了,廚師長在問呢。”
“卧槽!”
卿松跑出辦公室,他可比祝蔚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吃完泡面,阿宇把身後的羽絨服挂上衣架,說:“你在辦公室待着吧,外面亂,盡量別出來。”
“那我幹嘛?”
不是叫她來幫忙嗎?
辦公室門關上之前,他說:“陪陪魚。”
“......”
祝蔚吃完把茶幾收拾了,垃圾扔掉,躺到沙發上看魚。
吃飽後犯困是個合情合理的偷懶手段,祝蔚迷糊了十分鐘不到,然後被說話聲吵醒。
“宇哥我跟你講,絕逼是有人故意的,二龍自己都不認,再說那不是他家送貨的箱子,後廚也沒注意,直接往裏搬。”
“沒事。”
因為其他食材都是好的,沒有客訴,所以阿宇不想深究。
祝蔚起身,伸完懶腰看了眼時間,打算去後廚自己找活幹。
經過洗碗間時她看見鄭叔背對着門口正在吃飯,而且吃的還是餃子。
“鄭叔,餃子壞了。”
她走過去勸告,這才看見鄭叔長什麽樣,口罩拉到下巴,滿臉痘坑,胡子拉碴,模樣有點兇。
祝蔚感覺眼熟,但這種感覺瞬間晃過去,消失不見,要麽是錯覺,要麽印象實在太模糊了。
鄭叔笑笑,“沒事,孩子,能吃飽就行,再說我也沒吃出來壞啊!扔了浪費。”
“廚師長在煮面了,餃子少吃吧。”
“好,謝謝孩子。”
自此鄭叔除了之前給祝蔚留下的勤勞印象以外又多了一條——節儉。
不過他吃飯時手套沒摘,也不嫌捂得慌。
......
聖誕狂歡後,淩晨三點,祝蔚在恰西辦公室沙發上昏昏睡去,屋裏關着燈,黢黑一片,中央空調吹出來的暖風适中,期間沒一個人敢來打擾。
前些天祝蔚把在街邊凍得瑟瑟發抖的茜玥領回家,看着兩人坐的出租車漸遠,卿松跟阿宇說:“我發現蔚蔚這小姑娘長得太有迷惑性,不了解她的人還以為是小白兔呢。”
阿宇則任由兩人離去,沒追。
從那天之後卿松和秦理都對祝蔚另眼相看,至于祝蔚把茜玥領回去都說了什麽誰也不知道,但之後茜玥再也沒來恰西找過阿宇。
一個她,一個王姐,兩個被祝蔚“經手”過的人,都選擇消失在阿宇的視線之外......
不知道幾點鐘,祝蔚迷迷糊糊睡醒,好像被冰凍了一個世紀一樣,天地一片眩暈,渾身發冷,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
手機在另一邊沙發上亮着光,嗡嗡震動,祝蔚像條毛毛蟲一樣爬過去,抓到手機後接起,也沒看來電人是誰。
“嗯~”
“蔚蔚!你今天怎麽沒來上班啊?給你發信息也不回。”
祝蔚把電話拿遠一點,看清來電人是付西文。
她咳嗽兩聲,“幾點了?”
“十一點,都快吃午飯了。”付西文聽出她聲音不對,“你生病了嗎?”
“可能感冒了,沒事。”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祝蔚挂斷電話,說一會兒去公司。
随手在沙發上抓了抓,抓到一件羽絨服,她裹在身上,人有點懵。
緩了兩分鐘,她光腳下地去開燈,這才發現她裹的羽絨服竟然是阿宇的,都快拖地了......
可是,她的衣服呢?
這個時間恰西除了打更的大爺以外幾乎沒人,祝蔚找不到自己的羽絨服只好穿阿宇的,打了輛出租回家洗漱。
......
下午上班前祝蔚趕到公司,原本阿宇批她今天休假,可是公司要給門店采買一批紮染布裝飾品,時間很緊,兩天內必須打款。
祝蔚需要把企劃部給出的布置效果圖,聯合運營部的采買計劃一并遞交給財務張總過目,如果她有什麽不清楚的,祝蔚還要給她解惑。
在良錦這段時間,祝蔚和張總交集不算多,但每次張總的态度都一言難盡,故作冷漠,甚至還有些嫌棄,人資陳總和她一比,簡直是親和的典範。
拿着打印好的文件,祝蔚走到張總辦公室門外,輕敲三下門。
隔着玻璃,張總往外瞄了一眼,沒吱聲。
無奈祝蔚又敲一遍,比剛才力道加重了些,可還是沒人應,她直接開門進去,“張總,打擾了。”
張總像條件反射一樣,見到祝蔚就露出那副嫌棄的表情,甩開鼠标,“你怎麽回事?沒讓你進怎麽就闖進來了?這麽不懂規矩和誰學的?”
跟誰學的?就差點阿宇名字了吧?
祝蔚走到辦公桌前,把手裏的文件遞過去,“這是有關門店采購紮染布的各項文件,阿宇和簡總說開會時候跟您提前打過招呼了。”
“靠後。”
祝蔚放下文件,後退一步。
“再往後,公司財務電腦都是機密,靠這麽近想幹嘛?”
祝蔚不接話茬,繼續敘述該幹的活,“關總說兩天內必須打款,您看下文件,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如果沒有的話我先忙去了。”
“我現在沒時間。”
祝蔚點點頭,“制作時間在合同裏有寫,只要不耽誤工期,您這邊自行決定打款時間,打完記得讓下面人給我們電子回單。”
她無意冒犯這位皇親國戚,只是照實傳達而已,何況她從始至終都按照阿宇的叮囑,保持禮貌,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
“你在這指揮誰幹活呢?”
張總說完一把甩開文件,力道用大了點,直接甩到地上,紙張漂得到處都是,跟散花一樣。
祝蔚嘆了口氣,本來感冒就很難受,被張總這麽一鬧頭更疼了,她強忍怒火蹲下剛要撿,看見一道身影一晃而過,打開玻璃門。
“起來。”
祝蔚擡頭,是阿宇。
他拉着祝蔚手腕拽起來,對張總說:“文件給你帶來了,想看自己撿,有問題下班前問我,過時不候。”
職場裏,有人擅長用音量助長氣焰,也有人擅長不動聲色,以柔克剛。
張總是前者,阿宇屬于後者。
但今天的阿宇有點反常......
張總一臉吃屎還被噎住的表情,阿宇轉身帶祝蔚離開,玻璃門被關得“哐铛”一聲。
張總聽見聲音才回過神,“阿宇!你跟誰說話呢?給我回來!”
無人應答。
財務大辦公區,關海和阿宇擦肩而過後走進張總辦公室,悄悄把門關上。
“張總,消消氣。”
說着把文件一張張撿起來,整理好放回桌上。
張總正在氣頭,好不容易有人過來給她修補面子,肯定要把心裏憋的氣撒出去。
“阿宇簡直太沒規矩了!把公司當自己家了嗎?還有那個實習的小姑娘更沒眼力價。”
趙敬淳交代關俊良,祝蔚的身份僅限他和關海兩個人知道,所以誰也沒跟張總說。
“是是。”關海順着她的話茬,“阿宇不一直那樣嗎?賊傲氣那麽個人,要不是趙總信賴,沒人把他當回事,再說公司上上下下誰不知道真正掌實權的是關總啊!他也就能擺擺譜,要真敢對你怎麽樣,關總第一個不答應!”
關海一番話讓張總心裏痛快不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這才露出點笑臉,“小關找我有事嗎?”
雖然兩人不是親戚,但都是關俊良的關系戶,所以不管別人怎麽想,兩個部門都自動結盟了。
“沒什麽事,我就是路過,聽見你這邊有人吵吵,過來看看。”
見張總心情好點了,關海又跟她閑聊別的。
......
走出財務辦公區,祝蔚忽然停下來,沖阿宇擺擺手,“你別拽我,我頭暈。”
“怎麽了?”
阿宇停下,見祝蔚臉色不好,手搭向她額頭摸了摸,好燙。
“發燒了,我不是讓你今天休息嗎?審批的事我來搞。”
“你不也淩晨才睡,我怕張總以我們提交得晚為由和關總告狀。”
這事兒張總一定幹得出來,不僅能幹,還特別會演戲,每次都委屈巴巴,好像誰故意欺負她。
“我送你回家。”
“......我剛來。”
阿宇像沒聽見一樣,“停車場等你。”
他說完拐進自己辦公室,祝蔚走回工位,見阿宇從辦公區離開,她把手機扔包裏,關電腦走人。
......
裹着快拖地的羽絨服坐在阿宇後面,祝蔚還是覺得冷。
車裏暖風被阿宇開到最大,他說:“家裏有感冒藥,退熱貼也有,等回去看看還缺什麽,你中午吃飯了嗎?”
“沒。”祝蔚閉上眼睛,“要是餓就煮面吧,家裏有面條。”
阿宇皺皺眉頭,“一個月一萬,怎麽總吃面條?”
“攢點錢,等畢業了要租房子。”
祝女士這輩子估計用不到她一分錢了,祝蔚得為自己考慮。
“需要多少?”
阿宇不清楚廣州那邊租房的行情。
“也不全是租房,我就是有攢錢的習慣。”
初中時候有一次學校開運動會,祝蔚被老師安排去跑一千五百米,跑完氣喘籲籲,又熱又渴,但祝女士平時一分零花錢也不給她,即便全小區的家長都知道開運動會,祝女士也沒給。
班裏一位女同學看見了問她為什麽不買冰棍吃,祝蔚搖頭說沒有錢,這位同學從兜裏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幣,領着她去小賣部,祝蔚不願意,女同學說就當是借給她的。
後來祝蔚實在沒錢還,跟祝女士攤牌,但換來的只有一通罵,并沒幫她還錢......
祝蔚沒辦法,想把開學時祝女士給她買的筆袋抵給女同學,但女同學沒要,之後幾天放學,祝蔚在家附近撿塑料瓶,賣掉後硬是把錢還了。
這件事祝蔚一直記在心裏,從可以打工開始,她盡可能地多攢錢,因為她不想再過那種跟人借錢的日子。
阿宇沒再問,專心開車。
捷達像條滑溜的泥鳅,從各種空隙完美穿過,祝蔚剛開始坐的時候還心驚膽戰,現在已經完全信任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張總辦公室啊?”
而且出現得那麽及時。
“付西文說的。”
阿宇沒說出口的是,他站在過道盯着祝蔚空落落的工位愣神時付西文走過來告訴他:“宇哥,蔚蔚剛才拿着打印文件去財務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