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少俠一時愣在水裏，不是很懂教主剛才的行為。他的人生中沒有溫言笑語，只有冰冷的命令和死亡的抉擇。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摸他的腦袋，有點新奇也有點別扭，倒是不讨厭。大概是因為那個人笑的很好看，如清波蕩漾掠過心房，帶來一陣清涼和舒爽。

“現在雖然是夏初，這水還是有些冰涼，早些上來，免得感染傷寒。”教主拾來一些柴火，見那個少年還在水裏，垂着腦袋發呆。那模樣看着有些可憐，好像被人抛棄的小貓。

說起來，這少年看着年紀小，身量倒是比他還高，足足高出一個頭。其實教主當時是想捏臉頰，少年生氣的時候臉頰會微微鼓起，像嘴裏藏着小魚幹的貓咪，只是怕人不悅所以臨時換了位置。

少俠飛身上岸，入眼則是一片瓷白的肌膚，如玉般光滑，細膩柔軟，和他偏古銅色的肌膚不一樣。他看着教主笨拙的點火，兩條魚丢在一旁不停撲騰，已經沾滿泥土。

“再等一會，就快要點着了。”教主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點火這種事情看他弟弟做的時候輕而易舉，怎麽輪到他時，比背那些四書五經還要難。

教主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那些木材好像和他作對一樣，怎麽也點不着。于是半趴在地上，不停的鼓起嘴巴吹氣，然而還是沒用。

突然身旁一陣砰砰聲，然後就是滋的一聲。教主看過去，少年青澀的臉龐在火光中跳躍，不像初見面時那般冰冷，倒有點他這個年紀的乖巧和可愛。

這樣想着，教主忍不住笑出聲。少年被笑聲吸引，看過來的眼神帶着不解和淡淡的局促。

“少俠，敢問為何我的木材點不燃？”教主到被這單純的目光弄的略微不自在，他剛剛笑的确實莫名其妙。

“濕的。”

教主剛開始沒有聽清，只覺得這聲音清亮中帶點沙啞，應該是正處于變聲期。而且少年有虎牙，雖然只是一瞬間，也足夠教主看清。

“原來如此。”教主越發好奇這少年笑起來會不會有酒窩，按他的猜想，應該是有。

“這位少俠，可否幫在下處理那兩條魚。”教主會烤魚，但是不會殺魚。這種活一般都是他弟弟來做。

少俠眸光微閃，聽話的去殺魚。他動作很快，教主才把衣服架在火堆旁，少年就回來了。遞給他的兩條魚洗的幹幹淨淨，不見半點紅色。而且魚鱗已經去除幹淨，就連魚鳍之下的鱗片也被細心的剔除掉了。

“你坐一會，先把濕衣服脫下來烤幹，我很快就能烤熟這兩條魚。”教主像哄小孩一樣，說話的語氣比平時還要溫柔。熟練的把魚串起來，順着火勢翻轉。

教主手藝很好，不多時，已能聞到香氣。少俠目不轉睛的看着教主手裏的魚，他還是第一次見人把魚烤熟而不烤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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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焦裏嫩，鮮而不腥。

少俠吃魚的動作很快，不怕燙似的。教主才吃完魚肚皮，少俠已經吃完，然後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給你吧，我也不餓。”教主捏捏少俠的臉頰，滿意的笑起來。這手感比他弟弟還要好，光滑又有彈性，還有點肉嘟嘟。

少俠也不客氣，接過魚吃的飛快。看的教主直發笑，吃的這般快還不被魚刺卡到，果真和貓兒一樣。好在少俠撿柴火的時候順帶摘了一些野果，教主能用野果充饑，不至于挨餓。

吃完之後衣服也已經烤幹。教主穿好衣服，趴在火堆旁睡覺。而少俠一直是正襟危坐的模樣，偶爾加點柴火。

“你叫什麽名字？”教主睡不着，只手撐頭，半眯着眼睛看着少俠分明的側臉，淺笑不已。

少俠不做答，像老僧入定一般，等感受不到那股明目張膽的視線時，才轉過頭去。青年不管是微笑還是說話，都讓人如沐春風。如明珠一般剔透，又如月光一般皎潔。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能笑的如此好看。

教主睡着的模樣也好看，長長的睫毛又濃又密，微微向上翹起一個合适的弧度。大概是火光的原因，白皙的皮膚添上了胭脂的紅色，柔和又溫暖。就像這人笑的時候一般，眼底流光溢彩，盛滿光華。

和他這種在陰暗中活下去的人不一樣。

天色一亮，教主便醒了，這是他下山以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晚。只是那個守夜的少年不在，留下一個熟悉的錢袋。教主等到日上三竿，那個黑衣少年也沒有出現。

教主有些失望，他昨日不知不覺睡着了，還沒問出少年的名字。看他的衣着打扮和身手，定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倒是和他們教中訓練的死士有幾分像。只是少年雖然冷漠，殺人做事都自己的思想，不是一板一眼的按照命令，不知變通。

他的冷血不是懂人事之後，刻在骨子裏的殘忍。而是像一張被人塗滿黑色的白紙，生來就只懂黑暗。殺人于他就如同常人宰殺牲畜一般，自然而又習以為常。

教主漫無目的走在街上，腦中想的都是和少年有關的事情。一段清揚的笛聲打斷了教主的思緒，吸引人駐足停留。這首曲子吹奏之人對于語調十分熟稔，但是過于生澀，缺少韻味，婉轉上揚之處把握的一般。

教主當下來了興趣，尋了一家店鋪，一眼相中挂在牆頭的那只碧綠色短笛。竹紋細密，通體厚薄均勻，管身直而圓，是上乘之品。

“掌櫃的，我要它。”

“公子真是好眼力，這可是小店的鎮店之寶。”

面對店主賣力的推銷，教主笑而不語。聽到價格時，面露難色。教主不會講價，以前他要的東西教中自會備好，從不過問價格。如今囊中羞澀，這五十兩他出不起。

“若是沒有銀子，公子不如去別處看看，這五十兩可是小店最便宜的東西。”老板翻臉比翻書快，跟唱戲曲似的，一會紅臉一會黑臉。

教主不舍的看了一眼，直到被人推出去才作罷。其實教主房裏有一支價值上萬的玉笛，也就偶爾用作消遣。如今不到百兩的竹笛，卻叫教主求而不得。

以前不知錢財重要，如今卻得精打細算。教主又要了一間下等房，吃的也是一般。這房間比上次好一些，雖然潮濕，倒是沒有異味，教主勉強能接受。合衣躺着，始終沒有睡意，莫名的又想到那個少年。

教主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一覺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加之被外面嘈雜的叫賣聲吵醒，心頭略有怒氣。待看到床頭多出的一樣東西時，頓時心花怒放。

那是一只碧綠色的竹笛，尾部還帶着一塊玉佩，正是他典當的那塊。教主單手執起竹笛，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細細端詳起來。越看越喜歡，當下吹奏起來，曲調輕快活潑，有時如水流穿過山間，突然一轉又如瀑布千裏直下，氣勢磅礴，叫人豁然開朗。

教主嘴邊彎起笑意，他知道，那個少年一定能聽到。想到少年愛吃魚，教主去街上挑了些佐料，又買了兩條又肥又大的魚。然後找了一個水邊，笑眼盈盈的回頭。

“這魚交給你處理，我去找些幹燥的樹枝。”

不見少年的身影，教主也不急，放下魚去拾樹枝。等他回來的時候，少年盤腿坐着，手裏提着清理幹淨的魚。

特別乖巧，比他那個弟弟可愛多了。

“喜歡吃辣的嗎？”教主一邊烤魚一邊問身旁的少年，當然這火也是少年升起來的。

魚的香味越來越濃，少年可能不知道，他那雙微微圓潤的眼睛裏全是魚影。這般認真，像是怕被人搶走。教主失笑，看少年毫無知覺的模樣，又灑了把辣椒粉。

少俠依舊吃的很快，只是在某個瞬間停頓下來，一向面無表情的娃娃臉有一絲裂痕，随即又恢複正常。教主在一旁看的暗笑，好心的遞過一杯水，“慢點吃。”

兩條魚都被少俠吃了，即使喝了水，少俠的嘴角和臉頰比平常紅上許多，吐出的氣體都帶着一股辣椒味道。坐了一會，那熱度和辣度還是沒有下去，少俠直接跑到河邊，整張臉埋在水下。

教主開始反思，他是不是做的有點過分。辣椒的用量比平時多了三倍,他以為少年會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誰知卻沒有。

“擦擦臉。”少俠在水裏泡了一會，直到腸胃裏那股辛辣的感覺淡去，才接過手帕，卻并不擦臉。教主又拿過來，替少俠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水珠，溫柔的眼神中帶着愧疚。

離的近，可以看到少俠眼角也是紅的，似乎有些委屈。突然，少俠捏住教主的手腕，眼神凜冽，一轉頭，又埋在水裏。

教主就這樣看着少俠一遍遍在水裏起起伏伏。一開始覺得好笑，現在心裏悶悶的。“抱歉，我不該戲弄你。”

少俠擡起頭，臉上挂滿水珠，順着他青澀的面龐流下，落入水中，泛起小小的漣漪。他看到教主低垂着眸子，濃密的睫毛不安得抖動，于是拿過教主手裏已經濕透的手帕，替人擦臉。剛才教主這樣做的時候，他心裏是開心的。

“我沒哭。”教主沒料到少年反過來安慰他，一時手措，解釋完才發現對方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鬧了一個笑話，教主臉上有些繃不住，悄悄紅了耳朵。

“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會三番兩次救我。”這是教主一直疑惑的一個問題，這個少年每次出現的很及時。這必然不是巧合，定是有人安排。

“任務。”少俠回答的簡單又利落。接下來任憑教主怎麽問，也不再開口。板着一張娃娃臉，當教主不存在。

“既然你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你。”教主面對滴水不進的少年，終于放棄。

教主走在前面，少俠默默跟在後面。教主回眸一笑，然後眨眨眼，有些調皮，“這笛子我很喜歡。”

少俠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呼吸一窒，心跳加快，莫名紅了臉，有些說不清的開心和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