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那個不肯收她為徒的人死了,她聽回來的人說他的武功有多精湛,他有多勇猛,他有多狠戾,他有多決絕,他們沒有人說,是他救了他們的命。她突然隐約明白了铠甲的含義。對于天煌教來說,風雪堂擊退敵人,是天職,是使命。
大師姐依舊杳無音訊。
風雪堂堂主無人敢接,暫時空了下來。
大金沒有去過他的墳墓,她一直在醫藥堂照顧傷患,徹夜不眠,只是她在治療傷患的時候,關心的不再是藥草夠不夠用,而是他怎樣殺退了一批又一批的敵人。她希望大師姐不要回來,不要步他的後塵。
大金不再看醫術,反到開始醉心于習武。王蓉的教授已經不能滿足她,她提着在後山獵到的野狼去找王亮,王亮比記憶裏老了許多,正在刮胡子,被一身血的大金吓了一跳。
“這是怎麽了?被誰欺負了?”王亮扔下彎刀,看着這個小師妹。
大金一邊把手上的血往他身上抹,一邊巴結道:“我想學師兄那套刀法,師兄可以教我麽?”
王亮推開她。
大金撲上去,挂在他脖子上:“師兄你教我,好不好!”
“下去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欺師滅祖捅我一身血呢。”
王亮自然是慣着這個小師妹的,她四歲就上山,現在轉眼都九歲了。怎麽說都是自己看大的,有一種養女兒的心情,大金別說不給他獵野狼,就是吃他烤的狼腿,他都會教她。
大金自然想不到這樣多,見他答應了,就約了每月初十,初十二,和二十,二十二後山見面。約定好了就回了醫藥堂,她的醫藥堂如今也有了小師妹。小師妹早已經過了十六歲,但是因為去年才入門,反而要叫她一聲師姐。
小師妹正在跟一人吵架。
那人背對着她,佝偻着身子,看臂膀寬度是名男子,但是因為蜷縮着,顯得十分狼狽。小師妹嗓門很高,她聽的很真切:“你這樣可不行啊,三天兩頭過來,我看你是想偷懶吧。哪個男子這樣弱。不行不行,我們采草藥是很麻煩的,禁不住你這樣用的。”
“師姐,我可以給,給錢的。”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痛苦。
“有錢你去買啊!都是你害的,昨兒四師姐采藥都從山崖上掉下來了,現在還沒好呢。沒藥了沒藥了,你拉死算了。不要再坑我們醫藥堂的藥草了。”小師妹邊說邊往外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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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看上去已經沒什麽力氣,被小師妹推到了門口,撞在了大金身上。
那人猛然退了一步,擡起頭,對着大金一個勁兒的道歉。
他臉色很白。
其實大金在沙漠裏屬于很白的。後來在醫藥堂待着,不用風吹日曬,漸漸養的比中原來的那些子弟還要白。然而這個人,白的很精致,她突然一瞬間就想到了逝去的堂主。心中不知怎的就想與他說幾句話。
“是水土不服?”她問。
“啊,師姐不要同情他,他天天水土不服,就是他就是他啊,三天兩頭的發熱腹瀉,咱們這的藥草全給他用光了,哪個中原來的這麽嬌弱啦,我還是寧都來的呢,我都沒有這樣啦,師姐實在不行我們趕他下山啦。”
大金被這小師妹吵得頭疼,但這小師妹終歸比她長七歲,她實在沒辦法拿出師姐的威嚴呵斥她。于是先勸撫了她,才來看這個年輕人。他痛苦的已經直不起身了。大金也沒趕他離開,先去後堂煎藥,又端出來喂他喝了。他睫毛很長,鼻尖有些透亮,這不是大漠能滋養出的樣子。
他猶豫了下喝完藥,見大金沒有趕他走,便倚在一旁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是夜裏。
“多謝小師妹。”他看大金年紀小,便這樣叫了。
大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小師妹”三個字,反應了半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笑了。
“你明天不要去上早課了。”大金叫住他,“再休息幾日。”
“可是……”他有些為難,“還是多謝小師妹。”
“我是認真的。”大金攔住他,“你要是不好好休息,我還要再救你一次。就像是許薇薇說的,太費草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浮出一絲薄粉色:“小師妹說的是。”
四月初十。和王亮師兄約定的第一夜。大金早早的就交代了醫藥堂的事,去風雪堂門口等着王亮。王亮還在跟師兄弟吃着新獵來的蒼鷹,就看到了看門口大金。整個人就蔫了下了去。好不容易獵的野味,今夜恐怕吃不着了,他一步三回頭,被大金拉着向後山走去。
大金喜歡沙漠的夜。
幕天席地,星星觸手可及。
她趴在地上,看着餓的嗷嗷的王亮逮野狼。咯咯的傻笑。王亮板着嚴肅的臉,訓她不要笑,她一笑就誘不到狼了。可是王亮假正經的表情太好笑,笑得她吃了好幾口沙子。最後王亮實在沒辦法,夾着她去後山禁地的天山池偷魚吃。
“也不知道江南的魚是什麽味道。”兩個人吃着掌門養的錦鯉,暢想着傳說中的西湖醋魚。
“等你長大了,下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王亮偷偷的拿過她的小魚,吃了起來。
“那我給師兄帶回來。”
“笨蛋,帶回來早壞了。”
“那我學會了給師兄做。”打定主意便開始吃魚,低頭卻發現,她的烤魚不見了。她看着王亮手上只剩下魚尾巴的殘骸,哇哇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這可是禁地。被人發現是要挨罰的。”王亮抱着她飛回了風雪堂。
她哭,他就心虛。他瞪眼,她就笑。王亮拿她沒辦法,便拿看家的功夫哄她,大金走的時候,在他身上蹭了蹭鼻涕,小眼神裏寫的都是,你敢欺負我,我就告訴掌門你偷吃他的魚。
她一夜習武吃飯未遂,半夜餓的睡不着,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會想起那個多給她一個白煮蛋的師姐。她穿了外衣,正要去煮個雞蛋,就看見一個少年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他仍是那樣佝偻着身子,額頭上出着虛汗。
大金看着這個精致的少年,心想,大漠真的不适合他。她突然有些傷感,曾經風雪堂的堂主也十分精致,卻死在了大漠。她一瞬間的失神,少年就已經看到了她。
少年眼睛發亮,遙遙的喊了一聲:“小師妹。”
“嗯。”她笑了笑。
他唇色發白,腳步虛浮。
“你今夜只怕要宿在這裏了。我去給你煎藥,明日的早課也不用去了,我會去跟石師兄說。”她習慣了。
“小師妹你人真好。”少年也很習慣的選了個席墊坐下。
“你要是不常來,我也覺得你挺好的。”
他喝了藥,又睡了一覺。
大金今日剛跟着王亮學習了一套刀法,眼下吃了個白煮蛋,還不困,就在那比劃起來。少年醒的時候,正是看着她雙手比劍,在月色中劃過一抹流星。
她的“劍氣”掃過來,他趕忙閉上了眼。
大金比劃完了摸了摸他的頭,确認他沒有發燒,便回去睡了。醫藥堂裏,燭火已滅,月光拉長了小小少年的影子,他摸了摸自己額頭,可以感覺到她溫熱的汗滴。
第二天一早,少年等她來看藥堂,見了她的面鄭重的道過謝才離開。
下午做完課業,又跑了過來,要幫她摘草藥。今日正是輪到她去後山采藥,小師妹許薇薇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聽他自發去采藥,才哼唧一聲:“你早該去了。”
少年背了個竹簍,跟着大金向後山走。路過聖賢塚,少年停了步子,大金已經不見了身影。
少年追上大金的時候,大金已經采了半籃子草藥了。
“你怕鬼麽?”少年問。
“不怕。”大金不知道他為什麽問這個。只是有些不滿他來的晚。
“騙人。”少年得意道,“我可是看見了,你路過墳地的時候,走的可快了。”
大金站起身,看着少年。一直沒說話。
“小師妹,小師妹!”他走不過大金,在後面大喊,“小師妹,小師妹!”山谷裏回蕩着他的喊聲,驚的伺機而動的野狼都豎起了耳朵。他仍是這樣大喊着,一路走一路喊,喊的嗓子都冒煙了,才在尋仙堂門口看到等他的大金。
“小師妹。”他嗓子已經啞了,喊了一聲見她點了點頭,便心滿意足跟着她繼續往回走。
夜裏大金給他送了碗枇杷蜂蜜水,他叫住大金道:“今日是我不對,我惹得師妹不高興了。我賠禮。”
大金也不與他客氣,便問道:“你打算怎麽賠?”
他只是随口搭讪,他們那的女孩子,大多會笑着鬧一陣,就此揭過的。他怔了一下道:“我會鑄劍。上次我見你比劃的是雙劍,我,我可以給師妹打一對雙劍。”他心下忐忑,偷偷的拿眼角看她。
大金想着鑄金堂王師兄那對雙刀的價格,一口答應下來:“好。”
“不過,我,需要跟師兄借地方,一時半會兒也打不出來。不過師妹你放心,我答應的事兒,一定會做的。”
“嗯。我信你。”大金想着二師兄那對兒雙刀的模樣,“眼下也不急,待我描好樣子你再打就可以了。”
“師妹的樣子先拿來給我看看,師妹身量較小,可能師兄師姐們的兵器,師妹用着也不會順手,不過要是有改動,我一定會與你明說的。”他琢磨了一下自己那皮毛的鍛鐵技術,猶豫了下道,“要是師妹看上了什麽兵器,我買下來送師妹。”
大金與他并不相熟,她甚至不知道這人的名字叫什麽,開口向他要鑄金堂的那對雙刀她說不出口,她搖了搖道:“沒關系,我等就好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下來,她覺得時候不早了,收了水袋要走,臨走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我那夜比劃的不是劍,是刀。是我比劃的不到位麽?後日見了師兄,定要向他再請教的。”
“不不,是那夜我睡的迷糊,看的不仔細。”他趕忙道。
大金點了點頭:“嗯,這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