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郝飛虎剛剛還沉浸在被大金抛棄的悲傷裏,一推門就看到了活生生的大金。
他激動的結巴起來:“大,大大金師……”
他身後的傷患也擡了進來,正是昨夜他們醫治過的千羽軍,那人比早上大金離開時,臉色更白了些,不過軍醫說他只是失血過多,太過虛弱,不會有生命危險。郝飛虎自豪的點點頭,趕忙跟軍醫介紹大金,說是大金救了這位将士。軍醫這一路聽他說了不少被同門遺棄的難過,即便是大金救了他們的将士,雖說感激,卻也難以認同抛棄同門的行為的。所以他們客客氣氣的與大金道了謝,便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閉目未醒的千羽将士,驚喜難平的郝飛虎,以及正打算去救由折的大金。
郝飛虎見大金心不在焉,似乎是要走,心中又升起被抛棄的傷感,拉住大金道:“師姐就這樣讨厭我不成?”
大金掰開他的手,驚訝于他竟然在惱怒,不解道:“你心不在聖教,走有什麽不好?”
“可是,可是我對天煌教也有感情啊。師姐這樣趕我走,還不是因為師姐從心底不喜千羽軍,昨夜我說了千羽軍的好,師姐就舍下我了。”
大金看了眼床上的将士,沉默了許久道:“我确實不喜歡他們。我小的時候只有阿爸一個人,跟着他賣油為生。四歲的時候,阿爸将我送上了山。每年過年,阿爸都會借着朝聖的機會來看我。還會給我帶桂花油,揣在懷裏熱乎乎的。你或許知道,大漠是沒有桂花的。阿爸對我而言,既是親情,也是外面的世界。他們發兵攻打天煌教那天,正是新年第一個祈願日,是阿爸約定來見我的日子。但是那一年戰亂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阿爸。”
窗外有士兵走動聊天的聲音,屋內郝飛虎攥着拳頭,一句話都說不出。窗外的腳步聲遠了些,門栓“吧嗒”一聲響,大金已經躍窗而出,沒了蹤跡。郝飛虎突然覺得大金生活在他不知道的世界,天煌教也不是他知道的樣子,他們好像變得很遙遠,而他心中“天下武林是一家”顯得十分的蒼白愚蠢。他頹然的坐在床角,沒有力氣再去追大金。
大金走的時候順便在馬廄騎了一匹馬,這馬兒她随公孫承文回來的時候就在留意了,公孫承文用來僞裝商隊的駱駝馬匹都是驿站的馬,并不認人,大金騎上它也沒費什麽功夫。天色漸晚,依稀可見遙遠的東方有紅色的燈燭,大金站在馬背上向那個方向望了望,那裏應該就是回龍客棧了。要是由折受了傷,他們大概還要去那休整。大金記下方位,策馬奔向山中收費站。
因着今日大金劫走了阿薩,山門入口處戒備十分森嚴。火把十步一燃,照亮了整條山路。大金将馬栓在一旁的小叢林,一貓腰混入了火舌夜色中。
大金憑着對那份血書地圖的超常理解,推測出右手邊第一個過道,通向牢房。因為上面的血特別多,塗滿了整條路。
這條路越往裏走,大金覺得越熱,大金四下看了眼,并沒有巡視的守衛,于是從牆上翻身下來,不出多時,她看到了一條火溝。火溝的另一頭有十分黑壯的粗柱子。柱子看上去都變了形,大金眼睛實在受不住,便退了出來。她正揉着眼睛,忽而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大火熏的那個人也歪歪扭扭,綠色的緞衣顯現出妖冶的暗紫色,他看到憑空冒出來的大金,先是一驚,又是一喜道:“原來是你。”
大金眼睛疼的厲害,根本看不清他樣子。那人等了一會兒,見大金沒反應,又聽到有人進來,反手暗了石壁上的暗門,拉她進去。
這暗門隔開了熱火,讓大金好受了許多,漸漸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那日的馬賊頭頭。大金劈手要擒他,他竟然沒有反抗,任由大金按在牆上:“你們來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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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一個。”
那人笑了起來,笑的壓抑又絕望。
“為什麽?”他問。
大金不明白他在問什麽,她想看到他的表情,她松開他,看到他有一雙很濃的眉毛,鼻梁很高,除此之外,五官并沒有十分突出的地方,但不知為什麽大金覺得他失落的時候有幾分像二師兄。大金從未離開過二師兄這麽久,心中不禁有些感傷。
“就你一個人來做什麽?”他責問道,“現在滾回去叫人,要麽就死在這。”
“我師弟還在這裏,我來帶他走。”大金道。
“滾,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大金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确定他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便起身摸索起石壁,她隐約看見他是摸了哪塊石頭,他們才到了這裏的。
“你在找什麽?”
“出路。”大金轉過身,看着他。
“不如我們做筆交易。我替你救你師弟,你帶天煌教的人上山。”他突然道。
“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樂意。”他道。
“為什麽你要說救?你不是這裏的首領麽?”大金追問。
那人破天荒的冷笑一聲,失望道了聲“原來是個傻子。”便消失在了石壁之中,大金想要追上去,卻被困在了石壁之外。大金摸索了許久,蹲在有風透過的地方敲石磚。小的時候,她讀教義,教義上說撒謊的人會墜永墜黑暗,再也不會受到聖明護佑。她從懷裏掏出那張血畫的地圖,抱着嗅了嗅,她想,是不是就是因為她撒了謊,騙了由折說這地圖上有馬賊的味道,所以才會被關在這裏。她那時,只是好奇這地圖上畫的是什麽罷了。
她估算着時辰,這個時候在聖域來尋他們的人應該已經接應到了阿薩師兄,相信不久就有人來救他們了。她現在越來越擔心,沒人聽到她敲擊的聲音。
阿薩确實如大金預料的那般,碰到了來接應他的王亮。王亮一聽說大金要出聖域去尋人,整個人就坐不住了,沒管教主嚴令,跟着下山的弟子一同來了。見到阿薩垂死的樣子,他心中更是擔憂,一個勁兒在阿薩房外轉,直到半夜阿薩轉醒,他第一個沖進去,問他大金在哪。
阿薩看着王亮,沒有回答。
聖女說阿薩剛醒,或許嗓子有異,還需要檢查,安撫暴躁的王亮。
“你們去了哪兒?”聖女也問了一個問題。
阿薩眼中露出悲痛,想到那些還吊在廣場的兄弟,本要開口,卻又忍了回去。回來的路上他忍不住的會想,為什麽只有大金一個人平安無事,為什麽大金只救了他一個人,為什麽大金讓他回來報信。他們從一波小小的馬賊開始,已經折損了太多兄弟。唯有大金,一直都能全身而退,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如果大金的目的就是把更多的師兄弟坑去呢?這一路上,阿薩越想越覺得,大金是叛徒。
他死咬着牙,寧可放棄為師弟裹屍,也不能讓大金的計謀得逞。
王亮還想再問些什麽,被聖女拉開了。
大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突然靈光乍現,她雖然撒了謊,可是她确實找到馬賊了啊,這不就說明天神沒有責怪她麽?她拿掉蓋在臉上的血地圖,揣回兜裏,又開始精神滿滿的尋路。她摸到了一塊特別溫熱的石頭。用力戳了戳似乎又點點松動。于是拿匕首開始扣。刀刃撥到暗門開關,石牆側成一扇門。大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由折。
“師姐?”由折聽到巨門轉動,以為是來提審折磨他的,沒想到看到了大金。
大金跑上前去,感覺腳底板都在發燙,她拉由折起來,“我們先出去。”
大金全然沒管火牢裏的其他人,背着由折就向外跑,裏面的石板太燙了,她感覺鞋底都要着火了,他們出來之後,大金要關門,被由折制止。
“裏面還有我們的同門。”由折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麽與大金說。大金轉過腦袋看着他,見他嘴唇幹裂,後背衣衫已經燒黑,知道他脫水很厲害,決定先将他帶出去。由折搖了搖頭道,“他叫哈生,是阿薩師兄的徒弟。”
大金順着由折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個雙目被挖的人。扭曲的空氣裏,哈生已經不再像人,更像是讨命的厲鬼。
大金放下由折,又回到火牢,背起那個人,他身上很臭很黏,大金背他的時候,感覺到了他的掙紮:“我是聖女殿的大金,阿薩師兄已經出去了,你不要擔心,我現在帶你走。”
他嘴巴的黑血流在大金脖子上:“我不走。你該帶走的是由折。他一直在等你。”
大金看了眼依靠在石壁上的由折,又将他往背上托了托:“阿薩師兄沒能救下你們,他很自責。你一定要回去看看他。”她背着他出了火牢,又陷入四方石壁之中,由折氣息漸弱,她此刻比一個人在這裏時更要急躁,拿着匕首在牆上亂鑿起來。
突然石壁一松,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個小瘋子,被人聽見了怎麽辦!”
馬賊首領惡狠狠的瞪着她,大金甩開他的手腕,一面架起由折,一面護着背上的哈生向外走,馬賊一把拉住她,“不能走那邊,那邊是聖堂。”他嘆了口氣,開了另一扇石門,“從這條路往外走,就能找到下山的路。前提是,你帶着兩個負累,能躲得過巡山的教衆。”
“你幫了我。”大金想了下道,“但你也殺了我許多同門,是麽?”
“是他們沒用。”那人挑了挑眉。
“那改日天煌教血洗你這馬幫的時候,我盡量留你一個全屍。若是你非我所殺,我定會找出你的屍骨,替你安葬。”大金鄭重別過,臨走時又道,“你還有什麽遺願未了麽?”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反悔殺了你。”他氣不過大金恩将仇報的話。
大金卻覺得,他們本來的目的就是要殺這些馬賊,今日是不得不放過,改日定然是要殺回來的。留他全屍已經是報了今日之恩,她不懂他為什麽還會生氣。
“你打不過我。”大金衡量了一下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