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8
客棧裏有許多房間燈火通明,靠的近一點還能聽到屋裏傳來的嬉鬧聲。伊瀾一連尋了大半個城,血腥的氣味竟然漸漸消失了。她站在屋頂上,任由風吹過,卻不知該去何方。
她跳下屋頂,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打更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似乎在招她回去。
伊瀾收起雙刀,向回走去。
“怎麽,打起來了?”
天上的星星似乎閃出了銀鈴聲。伊瀾猛然停住,隐藏在石階之後。
月光照出了來人腰間系着的銀鈴,她一身紅衣,面上覆着紅紗,她聲音有些弱,混雜在銀鈴聲中,幾乎要聽不到。伊瀾看着天上的月,殘月如勾,她從未想過聖火教的淩彤還活着。
“你怎麽過來了?”駱子安接過她送上來的金瘡藥,灑在脖子上。
“白天聽你說,智多星也進了鳳城。看你這麽久都沒回來,不放心你。”淩彤替他包紮好脖子上的傷口,“在毒人山路,雷少則不是放我們走了麽,怎麽這次又會跟你動手?”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略過一抹狠戾:“不是他。”
“那還有誰?”淩彤警覺起來,“難道是智多星?”
駱子安搖了搖頭,沒說話。淩彤與他并肩走着,腰間的銀鈴發出清脆的響聲,伊瀾從石階處緩緩站起身,看着二人的背影。江湖第一大魔頭人稱紅魔,見過他長相還活着的人不多,活着的能說出他名字的沒有。此次秋興寒在毒人山路遇襲,帶回來的情報是紅魔就是駱子安。伊瀾今夜見到他的時候,也覺得這個推斷十分正确。畢竟他穿着朱色的大衣。但假如紅魔不是他而是淩彤呢?
六年不見,看她的背影,風韻依舊,可見活的很不錯。
伊瀾摩挲着手背上的刀疤,她忘不了那個千神花海中的女人。
“他們裏,多了一個用雙刀的人。”遠處,傳來駱子安斷斷續續的對話。
“雙刀?什麽樣的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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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樣的雙刀我沒見過……不,關外也沒有……聖火教?你懷疑我不如去看看關外的天煌教……他們跟武林同盟有協定,是不會入中原的……”
“那還有什麽人,會用雙刀?”
“嗯,這世上,能用這樣刀法的,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想出來,還是個年輕的姑娘?說起來倒是讓我想起年輕的時候那件事,也有個小姑娘耍了小聰明,傷了我……”
幾乎是一瞬間,那二人齊齊回頭。
月光清楚的照亮着走來的路,石階之下,一覽無餘。
伊瀾瞬時緊張了起來,正要抽刀,被人一把拉住,推進了兩棟民房之間的窄胡同。
雷少則手腕上滴着血,正對上駱子安和淩彤的殺意。
“怎麽是你?”駱子安按下淩彤,“你受傷了?”
雷少則察覺自己中了招,便用腰間的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臂,一路靠痛感保持清醒,胳膊上已經是好幾個血窟窿了,他失血過多,走路歪歪扭扭,強打着笑顏道:“我料想子安哥哥不是一人來的,便追過來看看。”
“誰傷的你?”駱子安根本不聽他胡扯的話,走上前來就要看他的傷。
雷少則看了眼夾縫裏的伊瀾,搖晃着身子堵住胡同口,将伊瀾擋在裏面,對着走上前來的駱子安道:“子安哥哥,是我們回不去了,還是你不想回去了?”說着,他看向駱子安身後的淩彤。
“就你一個人?”駱子安擔憂的看着他。
雷少則此刻緊張地很,生怕他發現身後的伊瀾,強打起精神道:“子安哥哥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駱子安一把拉過他的手,扯得他險些露出身後的伊瀾,他又從淩彤那拿了金瘡藥,上在他的刀口上,“我以為你是遇了埋伏才傷成這樣。要是因為我的事,你大可不必這麽自責。”
“我……”雷少則想說不是這樣的,但是想到身後的伊瀾,他不能去拉駱子安的胳膊,只好松開他道,“你們這次入城,也是為了鑄劍大會麽?這次鑄劍大會會出什麽兵器,難道惡人谷已經提前知道了?”
駱子安不語,只是靜靜的給他上藥。淩彤站的離他們二人略遠,但是也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于是接話道:“就是這件事怪了。我們就是知道陸瑾白根本不在鳳都,這才好奇是誰開的這屆鑄劍大會。”
駱子安皺眉,想要淩彤住口。但淩彤怎麽說也是長了駱子安一輪的老前輩,再不尊老也要尊一尊實力。真要是惹她不痛快,撐死是個兩敗俱傷,也劃不來,他只是皺眉表示了不滿,淩彤雖然看到了,卻沒理他。
“這位小哥,看在你當你在毒人山路放過我們一次的份兒上,告訴你也可以。這次的英雄帖,不是鑄劍山莊發的。要不然,你們的秋盟主,不是必請的頭一個客人麽?連他都不知道的事兒,你也信?”
雷少則點了點頭,看上去虛心的應了。
淩彤見雷少則這麽好說話,不由得對這個單純的孩子多了幾分喜愛,展顏笑了。腰間的銀鈴也跟着她的笑聲輕輕作響,雷少則低着頭,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邪魔外道向來詭計多端,總能把消息搞得真真假假,絕對不能輕信。比如往日确實是不會少了他義父的帖子,可是前幾日他們還在毒人山路調查屍體攻擊路人一事,要說消息錯過了,也有可能。
駱子安擔憂雷少則,直到破曉,才被淩彤拉走。
雷少則一手直着牆,虛弱的靠在一邊。
伊瀾在他對面,狹小的縫隙裏,伊瀾可以看到他失血過多卻極力隐藏抽搐的手,可以看到他十分疲憊卻強打精神的笑,看到他擡起頭,喉結艱難滾動了一下:“小瀾兒,你可吓死我。”
“不問我原因?”雷少則實在沒有力氣,他搖了搖頭。
“不責怪我?”他扶着牆,向客棧的方向走。
他的背影因為脫力而有些佝偻,晨曦照在他身上,有些刺眼。伊瀾追上去,架起他道:“秋盟主說你仁善,讓我這一路好好照顧你。我本來以為不過是自家爹看自己孩子,什麽都好,才會這樣說你。沒想到,你心真的很好。”
雷少則故意壓了大部分的重量在她身上,她咧了下嘴,他才道:“玄容大師說你做事不按常理,讓我一路多照看你。我看你在秋葉谷也挺讓着我的,出來也整天掉書袋子,說話文绉绉的,懂規矩的很。不過幾日大家都很喜歡你。我都快忘了大師囑托了,你偏偏要來這麽一茬。看來還是得道高僧眼光獨,一眼就看出了你不安分。”
“謝謝你來救我。”許久,伊瀾才道。
那兩個人聯手,她是絕無生還可能的。
“你雖然常年走商,但并不會直接與惡人谷那幫人交手,不曉得他們的厲害。”雷少則咳了兩聲,“為人處世或許你是比我仔細,但是江湖險惡,你還是要跟我混的。”
“那咱倆就要互相照應了。”伊瀾笑道。
“這是自然。”雷少則笑道,“咱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這次你給我下藥的事我不說,你回去也別提遇到駱子安的事怎麽樣?”
智多星要是知道駱子安在鳳都,不用動手都能把惡人谷的人困個殘廢。說到底,雷少則還是要護着他的子安哥哥的。伊瀾雖然明白這層關系,但是倘若要借月星的手除掉駱子安,雷少則定然會将今夜的事說出來,到時候武林同盟就會排擠她,畢竟是她騙了武林盟主的義子。就算此事難論對錯,雷少則手上這七七八八自殘的刀傷,就夠武林同盟罵死她的。
“你個小狐貍。”伊瀾捏了把他的傷口。
他疼的呲牙咧嘴:“這就當是咱倆的秘密了,小瀾兒。”
智多星月星醒來的時候,看到伊瀾從雷少則的房裏走出來。
雷少則一副體力不支的樣子,倚在門口送伊瀾。那雙眼睛裏好像有千言萬語,恨不得要将伊瀾拉回來。月星看的打了個寒顫,先下樓吃飯了。伊瀾随後下樓,要了一盤小菜,一個饅頭。月星招手讓她過來。二人挨着坐了。
“怎麽這麽快就把我們的小少爺推了?”月星豎起了大拇指。
伊瀾看着樓上扶着欄杆,眼巴巴急切切看着她們的雷少則,暧昧的笑了笑。雷少則整個人嗓子眼都提上來了,恨不得沖下樓來。
月星看這兩人眉來眼去,尤其是雷少則那焦慮的小眼神,看着就是他陷得更深,不由得搖了搖頭。
“我們這個小少爺,也還真是栽倒你手裏。”月星敬了她一碗豆汁。
“哪裏哪裏。”伊瀾回敬,“是我認栽了。”
雷少則雖說有十成把握認定伊瀾不會說出駱子安的事,可是看到伊瀾跟月星吃飯,他還是不安的很,他扯着嗓子喊道:“小瀾兒,我的飯呢?”
“你下來自己吃?”伊瀾笑問。
“你端上來!”他受不了伊瀾跟月星在一起!
月星搖了搖頭,可惜了好好一個少年,就這樣為兒女情長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