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6
“你?”
伊瀾勾了勾手,讓玄容湊過來。她本也沒期待玄容真的會搭理他,只不過是這個動作習慣了,便用了。沒想到玄容真的向她走了一小步。旁人都是腦袋湊過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整個人走向她的。她趕緊收回手指,壓低聲音道:“也不知道誰設了這麽大一個局,就是為了翻出小白,現在要是他被發現了,我覺得我們就被動了。”
他聽她叫陸瑾白小白,不由得垂下頭。
伊瀾見他又要入定,不安道:“難道是我想太多了?”
玄容看着她手背上的疤,想起這條疤一直延伸到肘部,不由得有些心疼,想要摸一摸。他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猛的覺得被火撩到,縮了回去。
“大師覺得該怎麽辦?”伊瀾看着玄容,“我是覺得,既然此次中毒大家多是脫力昏迷,這便是說,對方不希望有人死,或者是說,還想拿這些人做籌碼。我覺得除了小白,咱們手裏面也沒有別的籌碼了,在沒摸清事情全貌之前,保護小白應該是重中之重,大師你說對不對?”
“你叫他……小白?”他在她眼中,只是大師。玄容明明知道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但他此刻也對這個代號,上了心。
伊瀾想了想,将“小白”兩個字又重新念了一遍,點了點頭道,“大師是覺得不妥麽?那我以後注意。”
“你将陸公子關了的事,告訴其他人了沒有。”
“還沒。”伊瀾正色道,“這鑄劍山莊裏,我只信大師一人,大師覺得該告訴誰,我就聽大師的。”
玄容得她如此信任,本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卻覺得萬分欣喜,強作鎮定低下頭,伊瀾見他又垂目入定,以為他在沉思,便擺起茶具,漫不經心道:“大師慢慢想,我出來一夜了,回客棧看看月星姐他們。”
說着也沒等玄容表态,已經不見了蹤跡。玄容擡起頭,只見推在他面前,碧波未平的茶水。
伊瀾走在街道上,看着街道上叫賣如往常,喧鬧如往常。她看着指尖那一抹白色的粉末,搓了搓散在了風中。陸瑾白跟她說,鑄劍山莊發出的英雄帖是燙了真金的家紋。這次散發的英雄帖,是真的。
他懷疑,鑄劍山莊有內鬼。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回來了,他現在需要找到真相。伊瀾也不知怎麽想的,當時就脫口而出,“你在暗,我在明處給你打掩護。”
仿佛昔日時光再現,少年依舊是那個生病會找她的少年,她依舊是那個值得他依靠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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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速閃過街角,向客棧方向走去。
巷子口,鵝黃色的裙角染了陽光,轉了個圈,轉身對身後人道:“大師,我說的不錯吧,你看到她剛才手裏面藏得東西了沒?徐博說了她要給那個苗疆人醫傷,還可以支開徐博,我就知道她有問題。還好大師機敏,沒喝她倒的茶水,不然,就被那個女人得逞了。”陸七看着玄容道。
玄容的心,亦如她斟下的那杯茶水,還未平靜。
他靜默不語,看着伊瀾的背影。
伊瀾回到客棧,先是摘下了快要燃盡的兩盞燈籠,又從門口扔出了幾個昏睡的人,陸七遙遙的看着,正是她昨夜派來的鑄劍山莊的人,她就說,怎麽派來找三哥的一個都沒來報信,原來都是伊瀾搞的鬼。
她又看了眼玄容,眼中便是說他新錯人。
伊瀾上了客棧二樓,月星是這裏面腦子最聰明的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智多星,她做在月星床邊,搖了搖她,月星全身無力,昏睡卻不敢熟睡,伊瀾一進門,她就醒了。
“月星姐,你說有沒有可能,這是鑄劍山莊一手策劃的一出戲?”伊瀾歪着頭,看到她呼吸一深一淺,知道月星是有意識的,便繼續道,“月星姐若是覺得有可能,就動一根手指,或者呼吸兩次。”
月星很想伸手敲她頭,卻是沒有這個力氣,但見她一根手指,敲了床板。
“原來月星姐早就察覺了?”伊瀾突然覺得如釋重負,繼續問道,“那解藥就在鑄劍山莊了?”
月星又敲了一下床板。
月星感嘆,伊瀾是個極為聰慧的姑娘。這些時日月星只是将伊瀾做為後備的打手,并未覺得她如此通透。她昏倒的時候,指望的是心細的玄容能在鑄劍山莊找的蛛絲馬跡,救大家。沒想到伊瀾這丫頭會跑來問她。
而且伊瀾問的問題,也不複雜。她并沒有問鑄劍山莊的目的是什麽,到底是誰幹的,她能依靠誰這類長問題,而是選擇了是非題。
月星心中暗暗給了伊瀾一個很高的評價,心想雷少則的眼光,确實是很不錯的。
正當伊瀾要問出第三個問題時,門外突然出現不規則的響動,伊瀾卷了月星,塞到床底下,小聲噓道:“我現在沒帶趁手的兵器,來人不知是友是敵,月星姐委屈一下,我先出去看看。”
正說着,門外那個身影投射到紙窗上,看樣子是個身材窈窕的女子。伊瀾估計了一下距離,眼疾手快,單手卡住她喉嚨,将她拖進了屋子。
房門大開大合,發出巨大的聲響。
在外面的玄容聽到,心中微微擰緊。他快步穿過人群,走進客棧,陸七在他身後喊了聲“小心有詐”但見玄容進的義無反顧,也只得跟進去。
他們順着聲響上到二樓。看到的是伊瀾在給月星蓋被子。
伊瀾見玄容擔憂的眉眼漸漸舒展,又恢複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大師來的正好,剛剛跑了個小賊,我正想去追,就怕沒人照看客棧裏的各位俠士,有勞大師了。”
“你想往哪追?”陸七心道,誰知的你是去追人還是逃跑。
伊瀾笑了笑,沒答。
“阿彌陀佛,陸七施主還要主持莊內大小事,不如接走陸三公子就回去吧。”玄容給陸七找了個臺階下,陸七這才發覺,她來的突兀不合常理。于是謝過玄容,先去看她三哥。
見陸七走了,伊瀾湊上前道:“大師覺得我泡的茶水好不好喝?”
玄容道:“是貧僧煮的。”
伊瀾笑了笑,“大師煮了茶水給我喝,但是茶壺裏的水已經不沸了,我搖了搖茶壺倒了一杯給大師,當然是我泡的了。”
玄容看着她,沒答話。
“大師沒覺得我說的很有佛理?”伊瀾笑問,見玄容還是不答,便也不多說了。他們二人都沉默了片刻,直到伊瀾确定陸七确實不在,才從被子裏面揪出一個姑娘。
那姑娘長得比一般人要白很多,眉毛和眼睛的顏色都十分的淺,但頭發是黑的。她說話的時候嘴角有兩個酒窩,帶着天生的親切感。
玄容看着伊瀾,等她說下去。
“這個就是剛才闖進來的人。”伊瀾将那女子的頭紗摘下,露出一頭烏黑的秀發,“江湖上的事,我不如大師明白。這裏面好多人我都認不全,自認也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但我想,大師是不會說謊的,大師是會救大家的。畢竟大師是佛教的信徒,我說的是不是?”
那個突然闖入的姑娘看着兩個人,似乎有點害怕玄容,向伊瀾身後躲了一步。
“剛剛這個姑娘闖進來,說是可以解毒。但是不想被人看到。大師既然來了,就幫忙看個門。”
“她如何知道衆人中了毒。”玄容問道。
那女子目光閃爍,卻是不肯說。
玄容搖了搖頭,覺得這姑娘不可信。
伊瀾見那姑娘要退縮,拉住她的手,與玄容争論道:“此事我們壓不了多久了。最多今日正午,離着鳳城近的門派見門中人沒有歸來,必然會找上門來,到時候一旦傳開,就控制不住了。”
“到時自會有武林盟主出面穩定局勢,少林亦會從旁輔助。”玄容堅持道,“人命并非兒戲,就算是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也不能如你今日這般,死馬當活馬醫。這樣的想法絕對要不得。更何況,此事非絕境,正如你今日與我所說,只要陸公子還在……”
“陸公子當然在,陸三公子雖然暈倒了,但陸二公子還好好的。那些不知在哪處的陸四陸五也會趕回來,陸家最不缺的就是主事的人了,自然是會在的。就是真的一發不可收拾,能以死謝罪的陸公子還有很多。”
玄容知道她這麽激動,是要掩護陸六回鑄劍山莊的事實。他在她這番話裏,突然意識到,伊瀾關了陸瑾白,不是因為他是最後的棋子,而是她懷疑身邊有奸細。
玄容垂目,靜靜的問了一句:“月星壇主也是這麽看的麽?”
伊瀾知道他明白了她的話,點了點頭道:“我回來就是來問月星姐的意思的。”
“那月星壇主也同意讓這位女施主醫治?”玄容又問。
伊瀾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個我沒問,不過我覺得是沒問題的。”她轉身看着那位姑娘,用風露寨的話道,“陸瑾白說他同妻子一起回來的,你就是他的妻子麽?”
女子驚訝的捂住了嘴,淺色的眼眸眨了眨,點了點頭。
伊瀾笑了笑,摸過她的發絲,從她的脖子裏拉出一條細繩,上面挂着一顆原石,“這顆石頭,是我送給他的踐行禮。不要怕。”
女子看了眼石頭,又看着伊瀾道,“他說是一位很善良的故人送給他的。他說我這顆石頭可以保佑我永遠不會生病,會活得長久。”
伊瀾笑了笑,心想陸瑾白還是一如既往,這麽會哄女孩子開心。
“所以,你是苗疆人,你能解這個毒是麽?”這一次,伊瀾用的是中原話。
女子點了點頭,十分信任的看着伊瀾。
伊瀾笑着看着玄容。
玄容看到了他十分震驚血腥的場景,伊瀾捂着鼻子站在玄容旁邊,拉了拉他的袖子讓他蹲矮點:“沒想到真的讓他們猜對了,竟然真的是放血喝人血啊。”
玄容卻覺得這次沒那麽不能接受。
畢竟你想去讓一個人的血,跟人家自願放血救人,那是不一樣的。
女子放了一茶碗血水,頭有些暈,伊瀾扶她坐下。少女用苗疆話交代了許多,伊瀾一一點頭,轉頭要玄容在這等,她跑去藥鋪抓藥。
沒想到會在藥鋪遇到偷藥的駱子安。
伊瀾本來也為了避人耳目,從梁上下來的,看到駱子安先她一步,在這狹小的藥鋪後堂,倆人盡量小範圍,又輕又狠又快的拆起了招。邊拆招還要邊偷藥,因是想要偷的藥材,所以二人打鬥的時候都會盡量保證這些藥的完好。
二人拆了數百招,發現彼此要找的藥材一樣。
雙雙停了手。
“你們也有人中毒了?”伊瀾覺得這就是句廢話,但還是問了。
駱子安看她眼下一團黑霧,就知道她奔波了一夜,當然他也好不到哪去,他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雷少則其實也倒了。”伊瀾說這話時,為了防止他突然震怒發招,還專門退了一步,拿着一味解毒藥草護在胸前,見他沒有動,才繼續道,“我們各退一步,暫且休戰怎麽樣?”
“就算你拿了這些藥,沒有藥引也救不了他。”駱子安本就是為雷少則而來,他在地上撿起一個完好的藥罐,劃破了自己的手臂,血跟茶水似的嘩啦啦流下來,看的伊瀾都覺得心疼,他卻沒皺眉頭一下。待到灌了小半罐子,他才哼了一聲,讓伊瀾上藥。
“将這寫藥草和這碗血一起煮了喂他,三個時辰就能解毒了。”他道。
伊瀾給他包紮着傷口,突然覺得,人生很奇妙。
前一刻還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下一刻就可以為了共同的朋友成為盟友。當然伊瀾還是很記仇的加了一位藥,保證他傷口三日不愈合,必定潰爛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