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上)
喝完香槟,文榮問關俊要不要送他回家。
男孩想了想,送我回黑門吧,這個點,我還要上班。
黑門的長廊盡頭,一點光,靡靡的音樂,許許多多張慵懶暧昧的面孔,接踵擦肩,争奇鬥豔,像孔雀,像夜莺,漂亮的人魅色的光景,都在和吧臺邊長腳椅上坐着的男人碰撞時失了顏色,變成背景的灰白默片。
今天男人沒有穿嚴謹的襯衣,取而代之一件深色高領衣,外搭格紋的小羊絨西裝,黃栌色卡其褲和一雙Chukka 高幫馬靴,很休閑的打扮,暖冬的色調,溫柔的像一個夢。
分不清夢裏夢外,關俊被他眼裏唯一能看到的顏色吸引着走過去。邢硯溪也在,豔麗的臉上少有的凝重,他們好像在争執些什麽,音樂太大聲,蓋過了對白。
關俊直白的眼神,招來邢硯溪敏感地擡頭,美豔的眼睛一寸寸掃向他。也是吧臺邊,隔着一個座的位置,關俊被個相熟的客人攬着腰拽到大腿上坐下:“回回來都說你不在,今晚總該陪我了吧?”
他幾次三番點男孩的臺,都被婉拒,今天喝高了幾杯,膽子壯起來,直接上手。誰知,小美人非但沒掙紮,反而動也不動,低着頭,窩進他的肩膀,一副任君所為的乖巧聽話。
邢硯溪轉了一圈,又将眼神鎖上老友:“他懷疑你就是文先生?”
熟客驚喜不已,把人抱定了,就表心跡:“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來這兒就是為了你。”關俊生怕錯過鄰座的任何一個字,也主動摟着他,奶貓似的蹭他肩窩,輕輕的:“我頭好疼,別說話,抱我會兒好不好。”沒人能夠拒絕這樣的要求。
關澤脩說沒說話,關俊沒聽見,倒是邢硯溪接着自己的話,輕蔑地笑了:“怎麽可能?!入境處都有記錄,只要查一查就知道不是你了。”
“不管怎麽說。”關俊的眼皮一跳,是他,“我得先找到他。”
手機被人拿在手上擺弄,邢硯溪說:“你覺得文榮真向他下手了?也許只是受了打擊,如果他把你想成文先生還有這種反應,你就高興吧。”邢硯溪拿手指比了個心,“他對你有心思,你們倆,有戲。”
關澤脩沒表現出多大高興:“如果文榮也這麽想,你覺得他會怎麽做?”他反問邢硯溪。
不是一個樂觀的提問,兩人的對話當即就中斷了。
少頃,是急脾氣的邢硯溪先抓起手機:“別費勁猜了,想知道,直接打電話問文榮。”
No Other Love的前奏響起,Jo Stafford舒揚的嗓音,有人搶在前頭,撥通關澤脩的手機。
Advertisement
“是文榮……”邢硯溪看了他一眼,将手機遞還給他。
關澤脩一秒都沒有遲疑,接起來:“他在哪裏?”
連寒暄都省了的開場,文榮發懵,還自顧自說:“挺熱鬧啊,在黑門玩呢?你可比我會享受。”
關澤脩沒理他,又沉聲問了一遍:“寧奕在哪裏?”
這回文榮聽清了,頗有點拿捏的味道,裝腔作勢:“你的心肝寶貝丢了,你來我問要人?”好像對方提了多滑稽的玩笑。
關澤脩懶得同他繞:“讓寧奕聽電話。”
“都說了人沒了你找我也沒用……”
“讓他聽電話。”關澤脩壓着脾氣重複,“不用等24小時,股份轉讓協議我已經簽字了,就在我身上,我要和他說話。”
那頭沉了一會兒,似乎在判斷關澤脩的可信度,對峙沒有持續很久,文榮将信将疑地妥協:“別耍花樣。”然後沖身邊的人喊了句,帶他過來。說完又覺不對,改吩咐道,好好請過來。
酒吧的音樂有點繁鬧,邢硯溪沖遠處的DJ打了個手勢,光線靜下來,切了首柔和的曲子,幾雙耳朵豎起來,呼吸稠重像搗黏的糨糊,他們都在焦灼中,等待一個人。
電話那頭有人來了,被推倒,貼上聽筒,勒令他出聲。
“寧奕……”只是一聲攙在音樂中若不可聞的呼吸,關澤脩就确定是他。
對方似乎愣了,聲音怔怔的:“關澤脩?”
男人立刻就笑了,冷漠的臉上一刻從寒冬開出料峭的花,說話聲是含情的溫柔,好像在與所愛親密私語:“答應我一件事好嗎?以後無論去哪裏,都不要關上手機。”
寧奕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在這種不合時宜的場合:“你……”寧奕想說點什麽,但真到開口才發現詞窮。
“不是游戲。”沒來由的,關澤脩突然說,可寧奕聽懂了,倏地心裏騰起一股熱流,酸和疼,滾熱的心跳,擠滿整個胸腔。
連眼睛都漲得濡濕了,男人還嫌不夠:“等我,我來接你回家。”
文榮搶過電話:“聊得夠久了,要談情說愛還是改天吧。”他不耐煩地說。
關澤脩也不耽擱:“地址給我。”
“二十分鐘後你出門,有車在黑門門口接你。別耍花樣,我盯着你呢。”
邢硯溪盯着男人,淡淡地問:“你想好了?真的給出去?”關澤脩下了座,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邢硯溪沒攔他,心要生了方向,腳就攔不住的,可他不攔,男孩卻不能依。
關俊從鄰座的人身上跳下來,踉跄着抓他手腕,像抓緊一把流過的細沙:“別去!他們手裏有槍,會傷了你的!”他不信文榮是個好說話的,他就是個瘋子,什麽幹不出來。
熟客還為美人突然離懷準備發怒,就被關澤脩一記冷眼驚喝了氣焰,罵罵咧咧走開了。邢硯溪認出了關俊:“是你啊。”豔麗的眼睛迅速睜大,“他和你家寧奕可走得夠近的。”他回想起。
關澤脩認真留意起男孩,雖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這個男孩他是見過的,在他歸國的第一天,在黑門吧臺後那間只有床的房間裏。
關俊知道他想起來了,揪着他袖口的手潮熱濕漉,但仍不肯放:“你不能去,關少,他會對付你的,他要找的就是你,我不會讓你去的。”
被文榮折騰得差點沒命的那個晚上,是關澤脩庇護了他,有着男人體溫和香水的西裝遮蓋了他受盡淩虐的不堪身體,讓他在被擡上擔架床時,不至于一點尊嚴全無。他全身沸紅,神經滾燙,意識都已經不再清楚,可推入急救室時,手裏還拽緊那件西裝不放。乃至出院之後,所有的東西他都沒帶走,唯獨男人的西裝,他洗幹淨,套上防塵袋,用家裏最好的衣架挂起來,等着某天,某天再見到男人的時候,親手還給他。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等到了,當他帶着另一個容貌和自己相似,卻更神采奕奕的男子走過自己面前,全然想不起來他。他突然地悔了,不想還給他了。
“你見過寧奕。為什麽?”确定而非責備的問句,狠狠揪他的心。
關俊卑微地低頭,又不甘,是暗自揣着一顆喜歡的心,見不得光,又包藏不住:“因為我……喜歡你呀。”他擡起頭,似笑非笑,一眨眼,數行眼淚劃下,認下了,關俊眼淚婆娑地哀求,“我知道他在哪兒,我們可以報警,他會沒事的,只要你別去……”
撫摸在臉頰的手掌,有和記憶裏一樣的觸感溫度:“如果你懂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該明白,我非去不可。”
“不!別走!關少……你別走……”可無論他如何挽留,手指攥緊的袖口,還是流沙一般留不住。
文榮擱下電話,馬上對着寧奕問:“你們睡過了?”
寧奕哼了聲,沒理他。
“沒吧。”文榮盯着寧奕的屁股,故意瞧了又瞧,“他這麽上心,應該還沒吃到嘴吧。”
“還是留心你自己吧。”寧奕動了動手腕,手铐玲琅響,綁在身上的繩子已經松開,改由一副鐵铐铐死右手在椅背上,他也不怵,挑眉看文榮:“綁架勒索是違法的,往輕了說,也夠你進去五年了。”
“怎麽能是違法呢?”文榮在桌上擺開一色好酒,讓人取過兩個杯子,“我不過就是請朋友過來喝喝酒,增進增進感情。82年的拉菲,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