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
喜歡這個詞,關澤脩以前也對他說過,可後來呢?
寧奕努力回想,不是美好的回憶。男人說完喜歡,就壓在他身上身體力行地告訴了他,他喜歡人的方式,他們在床上,連件衣服也沒有,貼得比現在還近,差一點就真的做了。
他有點發懵,靠得太緊了,兩人的呼吸和頭發絲糾纏到一塊,眼睛裏面一片朦胧,想要看清楚對方很不容易。有那麽一刻,寧奕的臉上露出些初嘗杞子雪糕的動人,但很快消失。
“寧哥!”年輕的聲音快活奔向他,寧奕猛地撒開手,高腳椅向後晃了晃,轉眼要翻,寧奕慌裏慌張伸手去拽,倒是關澤脩自己支着條長腿,穩穩将椅腳輕輕壓落回地上,垂着半張臉,低着頭,笑着。這混蛋,果然又耍他!
關俊頂着一張神采奕奕的小臉擠進他的視線,幾天不見,他身上起了大變化,先前小鹿似的惶恐不見了,撲朔一對亮閃閃的眼,像只鳴春的山雀:“寧哥,我好想你啊。你好了嗎?身上沒事了吧?”
之前他也陸續來過幾次電話,說什麽都要來看寧奕,被寧奕使着法勸阻了。一來他确實在養傷,另一方面他挺不樂意的,不樂意別人知道他和關澤脩在一塊,住同一家酒店的同一間套房。人真的上來了,他該怎麽解釋,說什麽似乎都太過暧昧。
“早沒事了。”寧奕寬慰他,也為了讓自己随意些,伸手去夠那杯放久了的馬天尼。
指尖打了個照面,兩雙手同時摸上纖長的玻璃杯梗,透明的酒面蕩漾一朵旋渦,檸檬片跌落,濺了幾滴在桌上,寧奕不想做的太難看,掙了掙,匆匆松開了手。
“硯溪,給他上杯別的。”關澤脩敲了敲桌面,話裏的意思,是不讓他再沾酒了。
關俊把眼從寧奕窘迫的臉上調了個方向,轉向另一邊:“關少,很久沒見你來了。”他看到男人時神情都變了,眼眸迎着光,瞬間開出楚楚動人的明豔,收着笑的嘴角,含了塊糖似的微微翹又隐隐忍耐,不願讓那點甜蜜全流出來。
寧奕愕然,他沒見過哪份喜歡,像關俊現在表現得這麽生動、直白、熱烈。
“關少……”男孩踮起腳尖,蜜桃般顏色的嘴唇湊到關澤脩耳朵邊,輕輕動了動,說了句什麽。
男人大大被取悅了,彎着禍害人的眼睛,頗為有興致地沖着男孩笑:“真的?這麽有信心?那你可要加油了。”
寧奕滑下高腳椅,撥開近處兩個摟摟抱抱纏綿的人:“我去趟洗手間。”趕在失态前,他一頭紮進五光十色的人堆裏。
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一起來,熙攘就遠了。寧奕沖了把臉,單手撐在水池邊揉肚子:“媽的,耍什麽帥,要你這麽拼了命喝。”也不曉得沖誰發火,是自己,還是別的什麽人。
洗手間的門晃了兩下,開了,進來個人,寧奕知道是誰,故意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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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不考慮他的提議?”外頭又有人推門,被邢硯溪亮着嗓子請回去,“臨時維修,等會兒再來吧。”
寧奕關了水,想出去,邢硯溪偏抱手堵着門:“你是不願意?還是害怕啊?”他倒是對關澤脩和自己的談話了解得很清楚。
“不靠他,我找你也一樣。”
邢硯溪噗噗笑了:“還真不一樣。”他說,“寧警官可別忘了,就算你現在離了職,一天是警察,一輩子都是。”他上下打量寧奕,暗示他,“你想進黑門,還欠個身份。”
寧奕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可還是說:“就沒別的辦法?”
邢硯溪遺憾地聳聳肩:“在黑門這個圈子裏,還真沒什麽比和關澤脩攀上關系傳得更快,更可靠的。”這話不假,打從他們進入黑門,這裏的每個人無不用自己的心眼身,袒露他們想和這個俊美的男人春風一度的渴望。
“我不是你們。”剛還閃閃躲躲的眼神,這會兒亮地滲人,寧奕盯着他,重重咬着幾個字。
“我們?”邢硯溪側頭,假裝聽不懂,“我們怎麽了?”戲谑的,又分明帶着挑釁,“你是指gay吧。”漂亮地扳回一局,睚眦必報的調酒師笑得像只得逞的狐貍。
寧奕的臉都青了,身子繃得筆直,他越是不說話,邢硯溪就越來勁:“在你眼裏,是不是所有基佬都挺沒節操的,腦袋裏不裝別的,全是下流龌蹉的事,不是想脫人衣服,就是想哄人上床?反正玩玩的,越難搞上手的才越有意思。”
邢硯溪仰頭靠在門上,嘲諷地哼了一鼻子:“他們沒有真心,也不懂得愛,精蟲上腦跟誰都能來一炮。所以不值得信任,別管他們說什麽,不要聽,不當真,就對了。”
頭頂的燈,播下一片光圈,像個牢籠,囚住寧奕。他被識穿,影子死死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寧奕很想反駁點什麽,可他開不了口,仿佛一說話,就露餡了。
“你要是不願意,就幹脆點告訴他。”邢硯溪同情地眈了他一眼,“反正他早就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不願意什麽,他沒有點透,寧奕聽得一知半解。邢硯溪疊着步子轉身拉門,“不過嘛……”搖身一變,他又成為黑門最美豔的調酒師,“你的任務本來就是要扮假基佬,我要是你就接受他的提議,反正又不是來真的,你怕什麽。”
回了吧臺,兩人還在旁若無人地說着悄悄話,寧奕隔着晃來晃去的人群,看到關澤脩低下頭,在關俊紅撲撲的側臉上,輕輕啄了啄。有人找男孩,他戀戀不舍地張開手,給了男人一個擁抱,這才如同鳥兒一般,歡快地飛走。
邢硯溪在吧臺後笑:“寧警官喝什麽,我請。”
胃不燒了,換了個地方疼:“就剛才那種能點燃的,給我來一打。”
關澤脩看他:“換個別的吧,給他來杯Silver Fizz。”
“不。”寧奕十分強硬地拒絕,“就要我點的。”
這種酒的确不适合慢慢品,寧奕徹底醉了,人像被抛在海浪中浮沉的一艘孤帆,天旋地轉。關澤脩過來拉他,幾次都被推開了。眼面前的光影閃爍如星,寧奕頭一暈,雙腳離了地:“別鬧,再亂動,我就撒手了。”這一招還真有效,寧奕窩在男人的肩膀上不動了,雙目緊阖,呼吸一起一伏。真是睡着了,他甚至擡起點手,指尖攥緊關澤脩胸前的一小片襯衣不放,像怕被摔着,又表現得很依賴。
關澤脩拿下巴颏在寧奕額頭柔軟的劉海上蹭了蹭:“傻瓜。”他說。
寧奕聽見了,睫毛微微顫,誰傻了,你才傻瓜,他想。
關車門的時候,寧奕一時沒托住腦袋,咚得叩在玻璃上,極響的一聲,撞得不輕。
“寧奕,沒事吧,痛不痛?”關澤脩去扳他的臉,想看一看他砸疼了沒。
那張臉躲在男人的手掌之下,熱乎乎,滾燙滾燙的。寧奕先是撇撇嘴,嘴角往下,關澤脩一下下的揉着他的腦袋,要将他的眼淚都揉下來。
他轉過頭,眼睛裏蓄了水光,是真的要哭了一般:“疼。”
寧奕比手,戳了戳自己的心窩:“這裏好疼。”說着話,兩瓣唇就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