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上)

蘋果肌上兩個圓圓的隆起,警花李菁菁對着電腦屏幕上男人的照片發花癡:“想不到這個Mr. Man長的還挺養眼的嘛。”

曾文浩伸過腦袋,不甘願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高鼻深目,是張陌生的臉:“還好吧,混血兒一般長得都這樣,也沒什麽特別的。”他嘴上不老實,口氣也酸,“別看了,再帥也和你沒戲,人家喜歡的,是男人。”

幾個全副武裝的同事打門口經過:“浩子,別泡妞啦,出警了!”

“去去!”曾文浩邊轟他們邊問:“都什麽情況?”

“芮昕商場開業發生踩踏事故,腳手架倒了,壓了不少人,媽的,可能出人命。”

拉上車門,警燈一響,有人掏出手機:“微博上現在已經有人發了現場照片。”大家貼上來,“我看看,讓我看看……”突然,屏幕上的白光一晃,對準曾文浩,“我去!這不是阿奕麽!浩子,你看!”

“拿來!”他一把搶過手機,連翻了數張,雖然拍攝的角度不是很清晰,但他還是确認,照片上的人就是寧奕本人無疑,“我靠!真是他!這小子想幹嘛!”曾文浩急的眼睛都紅了,寧奕像個瘋子一樣排開洶湧的人潮,不要命的朝商場裏奔。

李菁菁也在刷微博,數分鐘前,一條洋溢着粉紅氣息的“真愛無罪”被刷上了本地熱搜榜前三。是個視頻,畫面中兩個性別同樣為男性的人吻得難舍難分,那股纏綿勁從他們肢體的方方面面透出來,熱‘辣得人心癢癢的,臉蛋都臊紅。

“哎……”小姑娘嘆氣,“這年頭,帥哥都有男朋友了……”她随手點了個贊,打開評論,“芮昕商場?”她想起來,不就是曾文浩他們出警的地方麽,又把視頻看了一遍,像每個善良的人一樣,她真心祈禱,“希望他們沒事吧。”

凄厲的叫聲像枚榴彈炸開在耳膜:“老公!!!”寧奕認得她,出事之前他們站的很近,她甜甜的依偎在愛人的身邊,像只無憂的小鳥。可現在,從鋼架地下拽出來的人薄得像片泛青的紙,已經無法為她避風遮雨。

腦袋裏頭嗡嗡響,脊背爬上涼飕飕的恐懼,麻了手腳四肢。面前是一堆雜亂無章倒在一塊的鋼架,底下是十幾分鐘前還用熱唇咬住他的人。寧奕覺得自己的魂沒了,随那個男人一起,埋在一堆棒針一樣倒下的鋼架下,奄奄一息。

手顫顫巍巍動了,像攥條命一樣攥緊一條鋼架往外抽,那麽小心,那麽謹慎,又迫不及待,像是要憑空借來一股力氣:“關澤脩。”他喊他的名,聲音都是碎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在乎麽?”他佝偻了身子,腳貼在冰冷的地上,把自己低到塵埃裏,望他聽到,“別死,活着,活下來,我就告訴你。”

交疊的鋼筋,處處是陷阱,他在這頭挖,別人在那頭刨,從耳根子裏起來毛骨悚然的叫:“讓開啊!上頭要塌了!”

寧奕還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身子被人抱着一陣風似的卷過:“不!”轟隆隆的,山倒一般,埋了那截袖子。

“放開我!”淚像河脈一樣割裂了面孔,“你他媽放開我!”全然不顧救命的好意,如果那人沒了……“關澤脩……”一口氣梗在嗓子裏,榨幹寧奕所有的勁,“關澤脩!”他的嗓音撕了,眼前一黑,腿沒了支撐。

一把胸膛托着他,揉碎骨頭似的往懷裏揪:“寧奕,別怕。”寧奕有些懵,敲打在耳骨上的嗓音像海裏的泡泡一樣不真實,手繞在背後,幾次都不敢貼上去,“沒事了,我在這兒,在這兒……”脊柱上一雙熱烘烘的手,活生生的将他每一寸皮肉都捋出溫度,黑漆漆的冰川被這雙手砸出個亮窟窿,光湧進眼睛裏,那麽燙,那麽亮,“你不是,怎麽會……”他還是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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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是鹹苦的汗味,他卻嘗出無比甜,關澤脩吻着寧奕汗濕的鬓角,額頭,耳廓上彎折的小軟骨:“沒聽你的,我跟着你呢,你也不回頭看一下,我一直都在。”他每說一個字,就細密地捋一下他的脊柱,有力,又綿綿。

“關澤脩……”牙齒在嘴裏打戰,磕破嘴皮,寧奕往後掙了掙,瞬目間把他看清,真是他,風流的嘴,不笑含情的眼睛,“你他媽混蛋!”身子如柄折疊的彈簧刀彈起,寧奕照着他的俊臉,狠狠揮動拳頭。

關澤脩踉跄往後退了兩步,還不待站穩,就被陣風抱住,一個帶有血腥味的吻,磕磕絆絆撞在嘴巴上,寧奕閉緊濕乎乎的睫毛,往兇了啃他,拳頭有多狠,吻的就多深。

發愣只是一下,後腦被人摁着,舌尖裏鑽進點柔軟的蜜意,關澤脩吸住了他的舌頭。是一個無法形容的深吻,好像魂靈牽着魂靈,哪怕下一秒世界末日,寧奕都認了。

惶惶顫抖的手,巍巍貼上炙熱的身軀,寧奕終于敢抱一抱他,不是虛幻,也不是夢,是個真真正正活着的男人,和他一樣的男人。無所謂了,他認了。

“關少。”有人叫關澤脩,眼睛卻悄悄往寧奕身上瞄,多不好意思似的,可說到正在安裝的音響又好比看到美女一樣兩眼放光,“大手筆啊,FM Acoustics的HI-END,在G城我都是第一次見。”

關澤脩拍拍他:“還有多久?”

“很快的啦,不過裝完了還得煲一下,試試音。”又是那種怯怯的目光,“要不想等……你們先去出去走走,弄好了我給你們電話。”

說走也沒走多遠,關澤脩帶着寧奕,翻過一片矮灌木,來到湖邊。

寧奕從來不知道山莊後面還有一片如鏡的靜怡:“依山傍水,你倒是會挑地方。”

關澤脩抖開船板上的落葉,向寧奕伸出手:“上來,帶你去湖上轉轉。”

木漿撥開漣漪,山雀在林間嘤鳴,男人用一種極為纏綿的語言,款款深情地念了一段話。

Alors que le soleil se lève à l'est,

L'aurore de mon amourmence à poindre

Alors que le soleil se couche à l'ouest,

Je suis envahi d'un désir br?lant

Un désir enfermé au fin fond de moi

L'un de ceux qu'on ne cacher plus longtemps

J'attends impatiemment un doux baiser pour apaiser ma soif

J'attends impatiemment un geste tendre qui durera toute une vie

Pour tout dire, tu es mon désir le plus profond

Je ne t'aime pas pour aujourd'hui ni demain mais à jamais

日光在頭頂一圈圈撒開,小舟的青山碧水中蕩漾,寧奕聽不懂,但不妨礙他吃了酒一樣醉,眯着眼微醺:“你念的是什麽?”

“是首詩。”關澤脩用同樣動聽的嗓音,用中文重複了一遍。

日初東方,吾愛宛若晨光萬丈;

日暮西山,吾愛何處得以安放;

我內心深處的渴望,如今已無法掩藏。

期盼長久的蜜吻,似甘霖纾(SHU1聲)我渴慕;

期待溫柔的雙手,伴随我餘生共度。

你是我心底最深的渴望,我愛你……即便鬥轉星移,此愛不離。

這回他聽懂了,低着頭,露出一段發紅的脖子,盯着水面上的水渦:“肉不肉麻,兩個男人,念什麽情詩?”

“你不喜歡這首?”把他這副模樣看在眼裏,男人認真的,“那我換一首念給你。”更故意的,拿皮鞋尖,頂他交叉的鞋底,“就是想念給你聽。”

“行了,你愛念我也不想聽。”寧奕擡腳,作勢要踹他,踢到腿肚子上,軟綿綿的,倒像調情:“嗳,你那個朋友……。”他指的是來給影音室安裝音響的人,“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男人露出些迷茫:“什麽?”

寧奕知道他裝,所幸挑明了說:“他看我們的眼神,該不會以為我們是那個吧……”

這次倒不裝了,含情的眼睛粼粼有光:“哪個啊?”

寧奕背着光,晃晃悠悠站起來,關澤脩下意識張開手臂:“小心。”一個漂亮的寶貝,就這麽跌進懷,寧奕在關澤脩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輕得好像蜻蜓點過水面,“就這個。”自從上次商場的事發生之後,他身上起了些變化,還是一身脾氣不對付,但又收了利爪,讓順毛了。

關澤脩虛手去環他的腰,嗓子裏染上些午後的慵懶:“你要是掉進湖裏,我就該下水撈美人魚了。”

寧奕咯咯的笑,表情是許久未見的狡黠:“依你的人品,我看食人魚還差不多呢。”他的頭發在斑駁的光暈中像飒飒的麥穗一樣金黃,柔軟,觸了關澤脩的心,“你下水撈?我還以為你更喜歡等着獵物自己咬鈎呢。”

寧奕在他懷裏魚似的滑,拍開男人不規矩的手:“從我身上起來。”不情不願的,關澤脩松開點手,可還不放他走:“寧奕……”嘴唇摩過下巴颏,叼着下嘴唇嗦了一口,就沒舍得分開。

船在湖心像葉柳一樣蕩,寧奕濕了嘴,兩手抵住男人的胸膛,擋住他落雨似的吻:“少來,那個項鏈匣怎麽回事?”這男人有多藏得住事,他太清楚了,可這根刺不拔,他永遠近不了他。

蹙額,腰上的手又松了點:“你看見了?”

寧奕不上套:“你說呢?”挑眉裝出一副洞察一切的樣子。

這下男人反而笑了,手指尖劃過他的鼻子:“小騙子,拿你刑訊的那套放在我這裏可沒用,你沒看到。”

雖然那晚他醉了,但相片上的女人,他可不是第一回瞧見:“你就這麽肯定?”

關澤脩伸頭親親他:“你要是看到了,我們現在就沒可能坐在這裏了。”被寧奕一讓,吻落在紅紅的臉頰,“你又知道?”寧奕不服氣,“別說得你好像有多了解我似的。”

他拿亮晶晶的眼睛瞪他,像不高興,更似撒嬌,明豔的令人無法拒絕:“其實你用不着好奇,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

寧奕的心也軟了,張了嘴嗫嚅:“她……是誰?”

“她叫EVY,她是……對我來說很特別的一個女人。”關澤脩沒瞞他。

寧奕聽出來了,那把沉沉的語音裏繞不開的哀傷,求而不得的苦澀,讓他心別別跳:“你很……愛她嗎?”

關澤脩沉默地把他看着,許久,他說:“她是我在這個世上,最愛的女人。”

有一瞬,寧奕什麽都聽不見了,無色的風沙沙帶下樹梢卷曲的枯葉,落葉順着水流飄遠。

“寧奕……”是在叫他麽?

“啊?”他愣愣擡起頭,目光空洞,失了精神。

關澤脩撚住他發間的碎葉,輕輕拔了撥:“其實她……”

沒容他說完,寧奕踉跄回船頭,留給對方一個面目不清的側影:“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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