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下)
灰綠色的眼珠隐在深邃的眉眼下,彎的,勾着點笑,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吻過的臉頰,和有意碰擦的嘴唇。
Elvin Man舉高一雙手,做了個沒有惡意的姿勢:“嘿,別這麽看我,只是一個貼面吻而已。”拇指反過來,以指腹摩挲那片熱的嘴唇,意猶未盡似的,他為自己辯解,“我可是都按照你說的辦的,不做真一點,怎麽讓別人相信。”
關澤脩的臉色很淡,黑眼睛吸走所有的情緒,比夜還深:“你的戲過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愚鈍的人也聽懂了,可Elvin Man将肩膀聳出潇灑的形狀,眼睛輕巧地掃過夜霧中龐然的景松,與酒店門口的燈火通明不同,夜色下的樹影,黑得可以遮蔽一切。
眼睛打那處掠過,又折回關澤脩臉上,頗有興致地打聽:“事情結束之後,你打算怎麽處理他?”他朝空氣中的某個方位神秘的微笑。
處理這個詞,含了很多種意味,梳理、解決、擺脫、處置,關澤脩卻無法用其中任何一組字眼來解釋寧奕:“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他不會這麽做,更不喜歡旁人插手。
“我們才是一頭的,我的利益始終和你有關。”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高鼻深目的五官露出手術刀一樣的鋒利,“關,你該明白,貓和老鼠之所以能夠和平相處,都是因為——貓還不餓。”
無視關澤脩冷下來的氣場,Elvin Man得寸進尺:“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不回答,是沒想好,還是已經有決定了?”一記直球,在關澤脩的臉上湧上更精彩的表情前,Elvin Man見好就收,他沖俊美的男人擠眉弄眼,“不給我一個道別的擁抱麽?你的小美人可還看着呢。”
意料之中的,男人抱了他。
Elvin Man笑了,可笑過之後,又在關澤脩的耳邊嘆息:“我知道你不想他牽涉進寰亞的事裏,但你保護他的方式,只會把他推得更遠。”
手臂匆匆收緊了一下,很快就松開了,忽略心裏被那幾句話攪到翻天覆地的情緒,關澤脩的眼神淡的窺不見裏頭藏了多少暗湧的風潮:“你的話太多了,該進去了。”
送走Elvin Man,關澤脩上了自己的車。
沒有調頭回山莊,黑色的Panamera駛向俪灣,洲際大酒店。
車輪打了個彎,沿渦形的車道緩緩駛入地下車庫,這地方常年無人,靜悄悄的只有車。關澤脩在熄了火的黑暗裏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伸手,打開副駕的手套箱,取出一張印有洲際酒店LOGO的金卡。
他有很長一段日子沒有回過這裏,套房的房卡連同那些發生在門後的快活日子,一并被鎖進箱子裏,扔在眼睛和手都觸不到的地方。不是沒有其他去處,只是今晚,他想在這裏待一待,或許只有清冷的月光伴他,獨自一個人的,将餘夜渡完。
下了車,走在灰暗的空間裏,皮鞋一叩一響地走在水泥地上,于空曠的場地中聽起來格外的孤零零。但很快,他就不再寂寞。身後越來越密的跑步聲像炸響的鞭炮,風被裁開一樣往耳朵裏呼呼地灌,拳頭直着照臉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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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是幹刑警的,實戰教會他怎麽打架,怎樣才能最有效的一招制敵,可現在,這些全都不作數了。促使他動手的是一股本能,沒有一絲花招,也不講究技巧,更不保存實力,直來直往,拼了命的狠勁,就跟他的性格一樣,辣,又烈得漂亮。要不是時間不對,關澤脩真想就這麽迎上去,吻一吻他攥緊的拳頭。
拳如雨砸,關澤脩狠狠挨了寧奕幾下子,高大的身形退後,讓出一道虛影,拳風掠過颞骨被手臂擋開,麻痹感頃刻由兩人身體相連的部位擴散,在體內猶如兩股餘波沖撞,震得兩個人眯起眼,同時愣了愣。
指針上一個滴答還沒走完,寧奕率先撤回手,他的速度快得驚人,遭了挑釁的豹子似的,橫掌劈向男人身上最薄弱的頸側。可關澤脩已經摸清他的路數,用比他更快的速度扼住他的手腕,扣着寧奕往自己的方向拽,絞毛巾般的迫他卸力,借着慣性,将人魚一樣的抛到餘熱未散的車前蓋上。
一片陰影緊随而至,猛的激靈,身子哆嗦,胸膛貼着汗濕的後背,熱鼓鼓的,好像要把另一個人的心跳都摁進身體裏,關澤脩以膝蓋和手肘乃至整個身體,才将将鉗制住寧奕。
“你怎麽會在這兒?”是明知故問,又情不自禁,他早就留意到緊緊咬着他的那輛TAXI,卻還是想聽寧奕自己說,連帶那個他追來這裏的理由。
寧奕是憤怒的,他瞪大了眼睛,受了刺激一般的掙紮:“關澤脩!耍我玩很有趣麽?”
鼻子裏傳來的喘息,一呼一吸間漫入耳朵眼,是寧奕熟悉的,屬于關澤脩的特有低沉,他們也曾貼得這麽近,兩個人,不留一絲縫隙,如今想來卻只有諷刺:“你都看到了?”
“對,我看到了。”一些畫面浮上來,蒙住眼睛,視線糊了,寧奕想藏起戰栗,身子反而一波一波地抖着,将他出賣:“耍我玩很有意思麽?這些日子,你看我像個白癡一樣任你擺布,把我耍得暈頭轉向你很得意吧?”
一時間,恨像壓在自己脊梁上的雙手,将寧奕往怒濤激流中沁,逼得他喘不上氣:“關澤脩,你和我做那種事兒的時候,心裏怎麽想的?是不是也把我當成一個的消遣?你打發時間的游戲?花點心思就能和你上床,張開腿讓你操的傻‘逼!”瀕死的窒息,疼得寧奕想将自己的肺腔都扯開,把所有的怨恨都吼出來,“你他媽,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惡心的變态!!!”
他喊的聲音都撕裂了,只換來男人沙沙的笑聲:“哪種事?”關澤脩邊問,邊騰出一只手在寧奕被迫撅高的屁股上摩挲:“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像在質問愛人不忠的女人……”
“滾蛋吧你!”被逼急了,寧奕曲肘向後猛擊關澤脩的胃部,面孔轉過來,是張恨恨的臉,眼睛被欺負狠了一樣紅,吊着,卻沒有濕。
關澤脩疼弓了腰,偏不肯放過他,他以雙臂将寧奕禁锢在車前蓋上,低頭,天雷勾動地火一樣吻下來。嘴被一雙薄唇叼着,以牙研磨,狠狠吸,輕輕舔舐,寧奕有一刻未及反應,火芯在鼻息間飛炸,熱’辣辣的潑在臉上,那些從嗓子眼,舌頭尖,唇與唇的縫隙溜出來的聲音不像他的,它們各自有了活心思,荒腔走板的丢失憤怒的本意。
漸漸的,兩人纏在一起的下‘身,在摩擦中發生了點變化,寧奕能清晰感覺頂在胯間的形狀,随着自己的扭動變大,硬硬地杵着他。他慌了,抓緊男人臂膀的手指松了,猛一把推開他。
壓制一個體力相當的同性,耗費了關澤脩不少力氣,他喘着氣,頭發淩亂散開,黑眼睛癡癡地追着寧奕被吻腫的嘴唇瞧:“我和別人接吻,你覺得惡心?那麽我吻你呢,你也覺得惡心麽?”
寧奕扭開頭,汗水從颞側彙聚到鼻翼,他不動了,是不敢動,更無法開口。無論心裏有多惱,身體卻是說不了謊,他和關澤脩一樣,也挺槍了。媽的,只是被吻了一下,他就裝不下去了。
欣賞夠了那兩片蘋果肌上鮮豔的紅光,關澤脩輕輕撥過寧奕的下颌,直視那雙不會說謊的眼睛,很篤定的:“你不是惡心我,你只是沒法接受我和別人那樣,那些我在你身上做過的事,你只想,我那麽對你……”然後,他笑了,胸膛顫動着再度吻上去,這個吻且淺又輕,只是碰一碰,就退開,“寧奕,我很高興。你吃醋的樣子,可愛極了。”
咀嚼過來那兩個字的意思,寧奕反而冷靜:“別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領帶在手上纏了兩圈,他将人拽到眼前,近得幾乎撞上鼻梁,“我只問你一遍,今晚在黑門,為什麽讓邢硯溪替我解圍?”
他的眼神太淩厲,漂亮似蠱惑,關澤脩忍不住伸手去摸,他不想騙他,只能承認:“我不想他碰你。”
嘴唇快哆嗦碎了,寧奕把他望,似笑,卻哭一樣難看:“所以他碰你就行?”
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容易就說出口,赤裸裸的似要将自己剖開,叫人把心事都窺了去。
不應該承認的,他在嫉妒,更多怨恨,他怨男人的坦蕩,也恨自己被傷狠了,仍抛不下男人的心:“關澤脩,在這個案子裏,你扮演的又是什麽角色?”
和鎮靜的表象不同,寧奕的眼睛裏蓄着光呢,生動而迫切,被這樣希翼地望着,關澤脩幾乎要将什麽都告訴他。一叢絨絨的光打在車窗上,滑到兩人的身上,是酒店的保安,從停車場的閉路電視上看到他們的打鬥,匆匆趕來,停在他們姿勢怪異的幾步之外,目瞪口呆地猶豫不前。
被突如其來的光亮迷了眼,寧奕下意識轉過頭,關澤脩站起來,用身體擋住他,可一只手還掐着他,好像怕他借機跑了一般。
“關先生……?”保安認出了男人,不太确定地叫他。
“你好。”只是一瞬間,關澤脩恢複了儒雅,臉上多了一份從容的坦然。
“你們這是……”保安有點看不懂,他怕出事,更怕多事,“他是您的朋友嗎?”很明顯,關澤脩有意護着身後人。
“啊,對。”翩翩的風度,手臂繞過寧奕的腰,将人攬到懷裏,關澤脩抱個寶貝一樣,不讓人看到他的一點面孔,“他喝多了,我正準備帶他上樓。”
多少耳聞這位俊美男人的神秘作風,保安頻頻往他箍在寧奕那把細腰上的手偷瞄,并非全因好心:“要不要我幫忙,您一個人拖着一個喝醉的人可不好辦。”
“不了。”沒看出被打量的不悅,關澤脩報以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我自己來就好。”
美好的相處沒有維持多久,房卡滴開黑洞洞的大門,進了屋,寧奕再度和關澤脩犟上,拳對拳,肉砸肉,鬥得昏天黑地。襯衣被扯開了,後背撞在印花的牆紙上,花瓶被手肘碰翻在地,碎得不能更碎,寧奕一腳踩空,眼瞧着往尖利的碎渣堆裏沖。
千鈞一發之際,關澤脩用身子撞開他,背朝下,代替寧奕栽倒下去。
開刃刀般的瓷片撕開皮肉,一絲暗紅,畫布上淩亂的筆跡一樣,刺痛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