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上)
寧奕突然就不會邁步了,腳才擡起又放下,面前橫着一灘水,先前花瓶砸下來的時候灑上的,水裏七零八落豎着花瓶的殘骸,有一些已經彈到牆角根,沒入看不見的角落。
“關……澤脩……”他想張嘴喊一喊男人的名字,話沒出,步子踢飛兩片碎渣。
“別過來!”關澤脩喝住了寧奕,一手扶着另一邊的手肘,踉踉跄跄站起來。
他的樣子不太好,黑發散開在前額,露出一些狼狽來,可能因為受傷,他的臉上浮了一層汗,白皮膚在月光下青的發冷,一向有條不紊的呼吸,這會兒也抽着氣,像疼的,又似乎只是累了,他朝寧奕罷手,示意他別靠近。
關澤脩的原意是不想寧奕慌慌張張的跑近,再跌上一跤,可寧奕會錯意,有一刻他的腦子完全不記事了,眼睛盯着男人下颚貼近脖子的那道細長的紅色口子望得出神。
他是親眼看着男人倒下去的,連想伸手拽他一把都沒來得及,那些碎片尖得比刀子都不差,要是往動脈上紮深幾公分……寒氣打四肢一路麻,寧奕慌了一顆心,臉色慘白。
瓷片哐當被踢開,與冒失的步伐相比,寧奕環過關澤脩臂膀的手是輕柔的,像朵有實體的雲,有力地托在腕子上:“去床上,讓我……看看你的傷。”
寧奕的動作小心極了,他把關澤脩當手心的一輪月亮一樣掬着,解他沾了血的襯衣,生怕力道大點就弄碎了他。袖子繞過手臂,剝一層嬌嫩的糯米紙般被脫下。
常年在一線執勤,什麽樣的傷沒見過,有一年廣濟堂被人挑了堂口鬧事,斷手斷腳,腸子淌了一地的他也沒怵過,男人膀子那麽長的西瓜刀劈下來,寧奕連眼都不眨一眨。可換了個人,寧奕卻怕了,手在那段鈎花了的白緞子一樣的皮膚上舉着,遲遲落不下。
“疼麽?”那股心疼勁,好像傷的人是他。
指尖點在皮膚上的時候,關澤脩悄悄打了個抖:“我要說疼,你打算怎麽辦?”
寧奕不吭聲,脖子一梗:“疼就送你上醫院。”關澤脩肩膀上的創口需要馬上處理。
避開受傷的部位,寧奕靠近了他,半邊身子輕貼着關澤脩,改把掌心送到他跟前,要扶他,關澤脩這次倒是十分配合,沒廢什麽話的,乖乖遞出手,牢牢将寧奕握住。
寧奕松了口氣,擰着的眉頭懈下來,他剛要站起來,突然又被人大力推回床上,席夢思晃了晃,彈簧發出受力的咿呀,關澤脩抓過寧奕的手,摁到自己褲裆的那把大槍上:“真心疼我,就先疼疼我這兒。”
停車場的火,這會兒才起頭呢。
舌頭一縮,就進來了,關澤脩不怎麽溫柔的吻寧奕,扯他的褲子,手也在他身上胡亂掐揉,摸到哪兒,哪兒就泛起一片紅色。他折騰似的吮寧奕的舌頭,手指撥弄算盤珠一樣玩弄他敏感的乳’頭,在寧奕的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吻痕,肺裏頭的空氣像被泵機抽幹,呼吸也随着這種沒命地啃咬不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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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是疼的,手在男人胸前蜷成一團,卻不是推開他。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正用一種挨罰的痛苦,向關澤脩敞開自己的身體。
或許是感覺到了寧奕的忍讓,關澤脩更肆無忌憚的親他,吻到了側腰,張嘴就把勁牙的肉銜住了,狠狠一吸,寧奕沒抑住,身子一騰,發出些心驚肉跳的哼聲,手順着脖子摳進濕噠噠的皮膚,熱的,黏糊糊的,霎時,什麽都醒了。
“關澤脩……啊……你停下,快放開我……你在流血……”
血沿着膀子往下,滴在肚臍邊上,被關澤脩用舌頭卷走,男人充耳不聞地舔濕他腿腹相連的腹股溝:“這個時候要還不能讓你專心,就是我的錯。”
床墊草簌似的抖了抖,一股熱流湧出眼眶打糊睫毛,寧奕嗚了一聲,沙着嗓子,忍不住問:“我們這樣,算什麽?”
外頭又下起雨,淅淅瀝瀝敲打在玻璃上,不一會兒就好像乒乓館裏同時響起的桌球,手在小腹上摸,捋着一節節肋骨往上,路過一片怦怦的心跳,然後是嗚咽的喉結,幹的面孔,拇指在顫巍巍的眼皮上游,掌心攤開,蓋住一片緊閉的眼睛。
然後那扇隔開他們的窗就碎了,全世界的雨頃刻砸到他們的身上,哭泣是無聲的,寧奕的淚水濕了關澤脩的指縫,跟攥着一把紮手的蒺藜,疼到他心坎。
“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你想問什麽都行。”關澤脩翻身,從寧奕身上撐起來,他的欲望還沒有褪去,可聲音已經逐漸理智,“但我想先聽你說。”
手在寧奕躺平的膝蓋頭上,不帶一點色情的撫摸,像在安撫他,又仿佛要為即将要開口的話找一串适合的詞彙,可最終,關澤脩只是想到什麽荒誕的事一樣搖搖頭,挺無奈地笑了:“這有些幼稚,但我想知道,如果有天我和你要做的事站在了對立的位置,你會怎麽選?”
手下的肌肉繃緊了,寧奕睜開眼,傻了一樣不說話。其實從他開始懷疑關澤脩,這個問題就成了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劍,他有很多的方法可以卸下它,他的職責、義務、他加入警隊的宣誓,那些伴随他長大的理想和熱誠。
但是這個男人出現了,他不由分說地入侵他的生活,拿走他從未交付別人的一些東西,不斷往他天平的另一端加碼,關澤脩就是一枚箭頭,瞄準他頭頂懸劍的線。寧奕無法背棄他的責任,可一旦他做出決定,無論哪頭被放下,天平終将傾覆,他永遠不可能真正幸免。
現在這一刻踏着倒計時來了,寧奕被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懼感掐着脖子,無法出聲。
可關澤脩說:“別怕。”他用一種平靜的淡然,為寧奕指明一條道,“真的有那麽一天,相信你自己,無論你怎麽選,我都不會離開你。”
眼眶要眦裂一樣瞪着:“混蛋……”寧奕哆嗦着兩張嘴皮,嗫喏,“你他媽的……混蛋……”
吱呀的一聲,關澤脩往床頭挪近了,大手繞了半圈,環過寧奕僵硬的脖頸,從後頭摟住他,大力地揉了兩把:“你剛才的問題,我回答你。”冰涼的嘴,被兩片熱唇暖和,三個字,以烙進腦子的熱度,化開在唇齒間,他說得太快,吐字太輕,可寧奕就是聽明白了,“這件事,我沒騙過你。”
房門是怎麽打開,又是怎麽阖上的,一點不重要了。
外頭還是一把斜雨摻風,朦胧裏無光的天地,只有閃電劃過落地窗時,會在房間留下短暫的星白。淩亂的白床單上,打翻了墨汁一般,紅不紅,黑不黑,星星點點一長串,寧奕傻愣愣地看了好久,手指撚在上頭,抓緊了床單,在掌心揪成個旋,那是關澤脩的血,一路指向他離開的方向。
寧奕猛地跳起來,撲到櫃子前找衣裳。那家夥受了傷,這麽大的風雨,他怎麽就讓他走了呢?
手機在幽暗中亮了,一閃一閃的,寧奕想也不想就抓起來:“你在哪兒!待在那裏不要動,我來找你!”
對方似乎一愣,旋即又笑:“你要找誰?是你的情人麽?”顆粒感很強的煙嗓,沙沙鑽過話筒。
一滴冷汗,蛇吐信一樣爬落,黏上咽喉,寧奕整個人敏銳起來:“你是……今晚的……”
“你記得我?真讓我高興。”
“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真心想知道,總不是什麽難事。”Elvin Man笑着問寧奕,“你沒存我給你的號碼?”
确實沒存,那串數字寧奕早就爛熟于心,可他還是說:“一般情況下,客人給我們塞名片只有兩種可能,他喝醉了想要來一炮,他清醒着想要來一炮,我不是你的寶貝,我只是一個端盤子的。”
“哈哈……你真有意思……”Elvin Man越發對這位東方美人産生濃厚興致,“我承認,你很迷人,但現在我有了新的想法。”一改輕浮的态度,他鄭重地邀請,“你介不介意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可以找個地方一起吃頓飯,沒準喝點酒,我可以正式向你介紹一下我自己,你也能夠了解我,也許等我們熟悉了之後,你會願意跟我……”他壓低語氣,學寧奕的說法,用不太标準的口音,戲弄他,“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來一炮……”
寧奕下意識想要答應,不為別的,這一天他等待已久,但:“我有男朋友了。”是個十分微妙的答複,對方向他下了一個餌,他就還以對方一點希望。
果然,Elvin Man上鈎了:“好吧好吧,如果只是吃飯呢,嘿,寶貝,別急着拒絕。”
ROUND ONE,寧奕勝:“要是你能停止這種肉麻兮兮的稱呼,我倒是知道一個不錯的中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