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上)
篤篤篤——
門不合時宜地響了。
“關少。”是寧奕在酒吧見過的女子,“他們來了,5分鐘後到樓下。”她言辭簡練,高度的冷靜,但寧奕卻從她不複從容的語調中,聽出如臨大敵的謹慎。
關澤脩沒太意外,也沒去理會門外的人,反而朝向寧奕:“看來今天,你是有備而來的。”
寧奕錯開眼,把頭低了,最壞的設想——中彩鑽石案的主使,也是寧奕最不願碰上的計劃3——“淩雲”,還是發生了。
這男人沒有一點身陷危險的窘迫,仍舊一派衣冠楚楚的派頭:“挺好,這才像是你。”那滋味品來,竟然還挺高興。
寧奕聽了簡直想笑,可嘴一扯,眼先酸上了。
“讓人撤了吧。”他給了外頭一個交代。
“我這就安排。”女子急匆匆要走。
關澤脩加重語調,又追道:“你也走。”
“關少!”這一聲突兀,像是驚着了,總之有失優雅。
“走吧。”關澤脩的口氣,實在不像老板對下屬,“後頭還有好多事,等着你辦。”他說到最後,竟然有了點托付的意味。外頭靜了靜,大約有幾秒鐘,連道別都沒一句,高跟鞋挺傲的踩着地毯,遠了。
其實不用女子說,那麽高樓,什麽看不到。遠遠的,新區開闊的6車道上一覽無餘的幾輛車,已經奔停到樓下。
臨窗,最後一把殘紅的斜陽,酒一樣飲盡,黑色一瞬就到了,倒不是夜要來了,玻璃上幾道銀色的雨絲,是臺風,天氣預報難得準了一回。
床上有件嶄新的西裝,和寧奕身上同款,就是顏色不一樣,他們以前站在一起試過的,銀的扣,暗金的扣,一對的。關澤脩穿上,新郎一樣俊。
“早就想帶你來看看G城最美的落日,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向寧奕伸手,頗為雅興的邀請,“不過雨中賞景,也是一番滋味。”
寧奕朝風雨中看,縱使天昏地暗,依舊不難分辨對面的建築物:“這……是……”新區最高的大樓,摩天雙子星。
肩膀一震,有雙手掌摁過來:“認出來了?”他熟悉的呼吸就在脖子邊上,在一轉頭的地方,有規律的一起一伏,“你在你的房間裏看了Elvin多久,我就在你的對面看了你多久。”
“寧奕……”關澤脩說,“我們好像還沒有約會過吧?”
兩部電梯,一部從底樓升上來,一部往頂樓攀上去。
寧奕以為他會押着自己離開,可男人卻帶他來到風斜雨搖的天臺。空曠的大場地上,幾個巨大的設備外機成了他們臨時擋風避雨的遮擋。
真當是約會,關澤脩拉着他:“你看那邊……”興致盎然地指給他一處遠方,“天氣好的時候,能直接從這裏看到雲杉大道。”
“還有那兒,這麽看,俪灣好像離得也不是很遠。”雨幕大如簾,他卻熱情不減,“等哪天天氣好,我們再上來一次。”那種期待勁頭,好像下一秒就會雨過天晴。
可是……他們都清楚,不可能了……
“關澤脩……”寧奕的聲音聽上去也像在飄搖,“你給我一句實話……”
捏緊的拳頭在抖,掌心裏攥了一路的項鏈,熱乎乎的,怦怦要活過來一樣的燙,把上頭的紋路全都烙進皮膚:“為什麽要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送我?”
舉起項鏈,寧奕才發現不僅是手腕,整個身子都在忍不住發抖,臂膀灌了鐵水那麽重,晃晃悠悠的,舉高一條千斤沉的鏈墜子。
他不死心,寧奕一點不相信關澤脩說的那套有關意外,偏差的鬼話,假的,全是騙人的。比起被這個男人愚弄,或者錯付一場感情,他更害怕迫在眉睫的……失去。
沒有一雙眉眼,能比寧奕此刻的表情更生動诠釋擔憂。
手背上一陣摸了電門的觸感,麻慘了,指頭被人握在手心,一根挨着一根輕輕捋開,拇指繞墜匣的鎖眼摩挲了一會,關澤脩将項鏈戴回到寧奕脖子上:“這條項鏈,你一直戴着?”
“是不是我回答你,你就會告訴我?”那麽犟的人,突然脆弱的不堪一擊。
寧奕不是在同他談條件,而是求他,用一種近乎虔誠的樣子,拿一顆真心去換。
關澤脩怎麽會不明白,他的腮幫繃得緊緊的,抑制着沖動:“這枚鏈墜的位置……”狠咬的牙關,艱難地抻開,“最接近你的心髒,你戴着它,即使在1000米以外,我都能輕松瞄準你……”
或者,找到你。
睫毛慢鏡頭似的動了,血倒着從腳心被抽幹:“那你為什麽不動手?!怎麽不直接給我兩槍!”心髒頓了頓,疼痛後知後覺,關澤脩從來沒聽見寧奕這麽吼過,那種只是用看都能體會的痛苦,撕扯着他,生生扒下他附骨的血肉。
“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大可以往我這裏補上一槍!我要是縮一下,我就……”真像被一槍貫穿了肺腔,涼嗖嗖的,寧奕不會呼氣了,“動手啊!殺了我啊!”
铿锵一聲,他将男人甩上隔離門,金屬發出巨大的響動,猛烈晃了晃。
“我不會那麽做。”他不懂,明明受傷的是他,怎麽關澤脩臉上的表情,比他看起來更悲傷,“就算有1000個容不得你的理由,唯獨一條,我動不了手。”
風雨更斜了,墨一樣往下潑。
“曾隊,無法鎖定目标。”狙擊手在雙子大樓另一端的天臺彙報,“阿奕擋住疑犯了。”
就在他們找到寧奕定位的同時,一份匿名的證據也通過傳真傳至警局,坐實了關澤脩竊案主謀的身份。
“還有別的狙擊位麽?”曾文浩問。
“他們背靠天臺入口,邊上是風道和變壓箱,把目标擋死了。”
曾文浩在指揮車上緊盯四方屏上的寧奕:“臭小子,你倒是讓開啊!”
整片背脊都濕了,風啃着骨頭,雨雹子似的往身上砸,寧奕都不顧了,他用身體牢牢護住關澤脩:“自首吧,你還有機會,告訴我鑽石在哪裏,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
笑聲低低的起來,關澤脩挺不在意地揚高半邊眉毛:“我只想知道,你戴着我送的項鏈自慰過麽?”胡鬧的調調,好像只有那點下流事才是他唯一感興趣的。
“關澤脩!!!”
“有……還是沒有?”
寸步不讓,男人較死了要從他嘴裏撬出一個答案。
對峙并沒有想象中持續的久,關澤脩耗得起,他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可寧奕不行,對于他來說,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有……”哆嗦着,他交代了。
關澤脩還嫌不夠:“你自己一個人玩的時候,都想什麽?”
有些事難以啓齒,不僅僅因為羞恥感,更因為羞恥背後欲壑難填的欲望,以及欲望之下揭不得蓋頭,一掀就會無所遁形的瘾頭。可是他不說,關澤脩就能長久這麽同他耗下去,他無疑會的,這個男人太了解他,正如他也懂他。
“想……”單是一個音節,便有了百轉千腸的癡嗔,“想你上我……”是很不要臉的話,辣辣的,巴掌一樣煽在臉上,可他不能停下,“想你……像以前一樣用力操我,射在我裏面。”
他沒有擡頭,所以沒看到男人眼中原子核爆一般的驚訝:“我就讓你這麽舒服?”也沒聽出來,他問他時,嗓音波線的顫動。
“舒服得要死。”寧奕終于沖他擡起頭。
其實那晚在黑門遭遇伏擊之後,寧奕曾調取過那個路段的監控錄像,他看着關澤脩上了那輛差點撞到他的車,也看到他獨自一人中途下車。
曾文浩當時就在他旁邊,問了寧奕一個問題,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那麽多年的兄弟,寧奕知道曾文浩其實想說的是,萬一他真的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那個時候,寧奕還能抽身麽?
“要真是他,我親手送他進去。”
寧奕的表情平靜極了,鐵打不動的堅定。
“他坐牢,我等他。”
……
什麽矜持,什麽廉恥,能換回男人回頭,全他媽的不要了。
“自首吧……”冷雨沖淡他臉上的血色,讓他看上去比平時蒼白得多,但那層蒼白的底下,又隐隐浮動些生機,像夏天的紅花,冬天柴垛上舞動的火,“我會等你,一直等你。”
也許怕這樣都留不住他,寧奕做壞事一樣,用兩條腿夾住他。身體冷冰冰的,唯獨手中某個部位被搓得火熱,他感覺關澤脩躲了躲,但沒有推開他,膽子就大了起來。
“我可以申請轉獄警,在牢裏,當着你的面自慰。”他們的下‘體隔着兩層濕噠噠的布料抵到一塊,沒有交媾的實質,卻模仿性愛的行為,一聳一聳的厮磨,寧奕放浪地叫了,被插入一樣的喘着,“你可以上我,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和你做’愛,你喜歡怎麽來,想在哪裏,做幾次都行。”
肩膀繃圓了,又松懈,關澤脩往後,把背歇在牆上,享受寧奕的讨好:“聽起來不錯,想想我都要射了……嗯,對,用力些,再使點勁……”
他玩似的包着寧奕手感絕佳的屁股揉捏,追着脖子,吮他耳朵後邊的皮膚,吸他的耳垂:“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為了這個就甘願坐牢吧?”
确實挺好笑的,他憑什麽覺得,男人會為了這點蹩腳的花招,伏法認罪,實在太蠢了,他到底還在期盼什麽?
風橫打着來,掀開關澤脩西服的一角,一柄銀色短小的槍把就佩在他的腰際,精致的COP357德林加袖珍手槍,與個頭呈反比的殺傷力。
寧奕抱住男人,狠得撞了幾次:“你不會……”
“可你沒得選擇。”奪槍,開保險栓,瞄準,全都發生在一瞬間。
槍口對準男人的胸膛,喉嚨含了沙,啞的:“那個理由是什麽?那個你無法動手的理由?”
沒有片刻的遲疑,關澤脩深深看了一眼連槍都快端不穩的寧奕:“等你找到送我入獄的方法,我告訴你。”
他将手伸進上衣口袋,從遠處瞧,只覺得是要掏出什麽東西,就是這麽一眨眼的功夫,他脫離了寧奕的保護。
“曾隊!看到目标了!阿奕手上有槍……對方也有!”
不能再等了,曾文浩當即下令:“狙擊手準備!”
“寧奕。”關澤脩笑着喊他,“我不想死在別人的手上。”
“狙擊手已就位!”
寧奕露出驚恐的表情,眼睜睜看着關澤脩帶着笑,暴露在警方的狙擊範圍內。
“不!”
寧奕嘶吼着,比對方先一步扣動扳機。
第二顆子彈接踵而至,嗖的劃過敏感的耳朵,在牆上楔出一個冒煙的彈坑。
玎珰,一枚小巧的鑰匙合着墜地的彈殼,落到地上。
男人倒下的那刻,寧奕眼前一黑,而後,就什麽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