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赫胥猗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這種情緒, 畢竟這就是她的計劃。她早已知道這件事瞞不住尹如琢, 不要說瞞, 她的本意就是希望尹如琢知曉。

羞辱她等于羞辱尹家, 她不相信尹如琢會無動于衷。而且就算尹如琢寬宏大量, 以尹潤松那個脾氣也不可能善罷甘休。

至于家庭和睦問題, 她有把握哄好尹潤松和尹如琢這對父女。這兩人在商場上精明能幹, 但對家人信任寬厚,幾乎毫不設防。

她已做好了全部鋪墊, 只等尹氏對許家發難, 然後,她就可以開始執行自己那個計劃。

利用尹家, 她利用的不僅是尹氏的財富與資源,更是由尹如琢的愛和信任所産生的巨大勢力。

她沒有通過請求尹如琢幫助自己的方法, 而是使用了這種徹頭徹尾的利用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因為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不會再将自己真實的想法暴露在他人面前, 更不會展示自己真正的脆弱。

所以,她不會再失敗。

既然如此,為什麽事到臨頭自己還會産生這種動搖呢?

赫胥猗有些想不明白,望着桌上的手機,猶豫再三後還是撥通了尹如琢的電話。

“喂,猗猗。”

“如琢,你怎麽還沒回來?是要加班嗎?”

尹如琢似乎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歉疚道:“我忘了看時間,沒想到那麽晚了, 我馬上回家,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我不想一個人吃,你快點回來。”

尹如琢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異樣,赫胥猗一時有些不确定吳卓究竟有沒有把這件事報備給她。但另一方面,她又稍稍松了口氣。

尹如琢對她的态度沒什麽改變,這竟讓她産生了一絲安心的感覺。

電話那頭是尹如琢的輕笑,赫胥猗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那句話撒嬌意味太過明顯。

“我要挂電話了。”

“好好,我馬上就到家,愛你。”

赫胥猗輕哼了一聲,果斷挂了電話。菜重新熱了一遍,在她幫最後一道菜端出來的時候,尹如琢也回到了家。

“快來吃飯吧,熱過一遍不知道還好不好吃。”

尹如琢這才發現晚上是妻子親自下廚,表現得愈發歉疚。

“對不起,晚上沒注意時間,讓你久等了。”

赫胥猗接過她手中的外套,十分體諒地道:“你不用對我道歉,我就是怕你不好好吃飯,弄壞身體。”

尹如琢在餐桌邊坐下,一邊觀察着赫胥猗的反應,一邊試探道:“猗猗,最近在學校怎樣?學業壓力大嗎?”

她雖然對許氏展現了很強硬的态度,但還是希望能知道赫胥猗是如何想的。

“我的專業你知道的,不過是些修身養性的課程和活動,”只是赫胥猗表現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比起擔心我,你更應該關注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我看你又瘦了。”

尹如琢身形瘦高,但絕對算不上柔弱。家裏有健身房,有時間她就會做鍛煉,上次将赫胥猗抱回卧室她也狠狠證明了自己一把。

“我的身體很好,這兩年都沒感冒過,反倒是你,該鍛煉鍛煉了。”

赫胥猗是典型的大家閨秀,騎馬、射擊這類運動倒也沒有落下,只是體力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好啊,我們什麽時候去射擊場玩玩吧?好久沒練過了。”

尹如琢見她确實沒有和自己提那件事的意思,也沒有逼迫她,慢慢說起了家常。

猗猗只說爸爸的事要和她商量,那麽許家,自己看着辦應該也可以吧?

許箐茹在大學門前的行為被好事者拍下放到了網上,雖然很快被公關删除,但在圈子裏早就成為了一個笑柄。

笑的雖然是許箐茹和張景宣,但赫胥猗和尹如琢無疑也受到了牽連。

祝惜辭聽到風聲,想着赫胥猗一定心情不好,挑了個時間約她出來逛街。

讓人意外的是,赫胥猗的心情不僅不差,甚至稱得上輕松——這可是祝惜辭好長一段時間沒從赫胥猗身上感受到過的。

“我還以為你會不開心呢,看來是我想多了。”

赫胥猗大買特買了一通,幸虧祝惜辭帶着保镖,否則她們兩個弱女子可提不動這些。

“我為什麽要不開心?”赫胥猗悠閑地吃着點心,表現出了難得的好心情。

“以我們的關系,我也不遮遮掩掩了,許箐茹鬧出那些幺蛾子,尹如琢到底什麽反應?”

“沒什麽反應啊。”

“沒什麽反應?沒什麽反應許家最近能雞飛狗跳?我聽說他們資金鏈出現問題,銀行給他們的貸款都停了。現在別說上市,我看離破産都不遠了。”

祝惜辭的消息十分靈通,沒比赫胥猗知道得晚多少。

“竟然有這樣的事?天道好輪回啊。”

祝惜辭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無奈道:“好啦,別說你不知道是誰做的,許家和尹氏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這許箐茹腦子也是夠不清楚,竟然對你出言不遜……哎,到底是不是尹如琢在幫你出氣?”

赫胥猗笑得意味深長。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們沒有談這件事。”

“沒有談?”

“是啊,我沒和她說,她也沒問我。”

“不是吧,鬧那麽大,尹如琢肯定知道了。”

“是啊,她知道了。”

赫胥猗一臉雲淡風輕,望着窗外的目光有些迷蒙,語氣卻十分篤定。

“不過按你說的這個嚴重程度,我看不僅僅是如琢的手筆,該是爸爸出手了。”

“尹潤松?”

“嗯哼。”

赫胥猗想的不錯,尹如琢做事沒有那麽絕,但尹潤松不一樣。這位老爺子別說什麽心慈手軟,冒犯到他或者他的家人,趕盡殺絕的事也做得出來。

“猗猗……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祝惜辭望着赫胥猗的表情,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赫胥家還沒那麽落魄的時候,赫胥猗也有過不少好友,但經歷背叛以及疏遠,時至今日,那些舊友之中只剩下祝惜辭一人。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對赫胥猗落井下石過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一直堅定支持她的人。

赫胥猗輕輕瞄了祝惜辭一眼。

“惜辭,你想說什麽?”

祝惜辭和赫胥猗的友誼能那麽深刻當然不是沒有緣由的——赫胥猗救過她的命,也因此斷送了自己成為一名鋼琴家的可能,僅僅是這一條她就永遠不會背叛赫胥猗。

“猗猗,如果是我想錯了,我向你道歉,”她了解曾經的赫胥猗,卻有些看不透如今的她,“你沒有拒絕張景宣的接近是不是為了……為了報複他?”

祝惜辭知道赫胥猗經歷過什麽,張家和許家當初的可惡程度叫人咬牙切齒,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輕易釋懷。

不過張景宣——他雖然确實辜負了赫胥猗,但其中多少有着幾分無奈,加上當初赫胥猗對他的感情,祝惜辭真的完全沒想過她如今做的這些是別有目的。

“報複?”赫胥猗輕笑,“回來找我的是他,糾纏我的也是他,鬧事的是許箐茹,出手的是尹如琢和尹潤松,我可什麽都沒做過。”

是啊,什麽都沒做就已經鬧得許家腥風血雨,如果她真的想做什麽呢?

祝惜辭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深閨小姐,從最近這些事的發展來看,根本不像是臨時起意的。她沒猜錯的話,赫胥猗之後一定還有進一步的措施。

“猗猗……”

祝惜辭并不憐憫張景宣和許箐茹,但她很怕赫胥猗會因此付出什麽代價。利用尹家無異于在走鋼絲,萬一東窗事發,她很難想象尹如琢會有什麽反應,也很難想象赫胥猗要經歷什麽。

“你不贊同我這麽做?”

“我只是怕你受傷。”祝惜辭嘆了口氣,“而且你得承認,尹如琢是個不錯的人,我怕你到時候傷人傷己。”

祝惜辭和尹如琢也算得上是朋友,雖然交情沒有和赫胥猗那麽深,但在另一方面她十分佩服和崇敬尹如琢。

可以的話,她希望兩人都能獲得幸福。

赫胥猗一時有些沉默,在這一點上,她沒辦法反駁。她打從心底感謝尹如琢為自己做的一切,所以願意努力為她展現她所需要的東西。

只是,這樣就真的足夠了嗎?

“她不會知道這些的。”

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

祝惜辭望着她赫胥猗的臉,到底沒有說出這句話。

“可是事情也過去不少年了,你為什麽現在才……”

“因為我從未忘記過,”赫胥猗盯着祝惜辭的眼睛,臉上再無一絲笑意,“不是到現在才做這些,而是到現在我才能做這些。張景宣不送上門我還不知要怎麽動手,但現在天時地利人和,我何樂不為?”

祝惜辭因她的話而滿是震撼,卻又發現自己除了支持她什麽都做不了。

她知道,這些事除了自己赫胥猗再沒有人能述說。

大概是因為祝惜辭的表情,赫胥猗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激動,表情稍稍緩和,恢複了平靜的語氣。

“惜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保證僅此一次,只有張家和許家。”

祝惜辭深深嘆息,握住了赫胥猗的手——這只手曾為了救她受傷,導致赫胥猗無法再成為一名優秀的鋼琴家。

“猗猗,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我只是怕你再一次受傷。”

“你放心,再也不會了。”

只有付出真心才會受傷,現在的她又怎麽可能會被人再次傷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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