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尹總, 好久不見了。”
通過赫胥複的安排, 尹如琢見到了許秦雄。這是一場私密的的會面, 尹如琢只帶了少數幾個保镖, 此刻都守在門外。
“嗯。”
尹如琢神色淡淡, 赫胥複在一旁低頭作陪, 臉色蒼白, 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許秦雄看起來不複往日的春風得意,面色也愈發蒼老陰沉, 只努力帶着假笑道:“您願意來見我, 是不是意味着願意買下那塊地?”
尹如琢顯現出的是工作中慣有的神态,嘴角笑容清淺, 目中微微含光,似能看透人心般高深莫測。
“我聽爸爸說, 你願意以一億五千萬的價格出售?”
許秦雄見她果然有意, 心中狂喜, 連聲道:“沒錯,只是現在這塊地還在別人手裏,抵押的期限快到了,所以我希望能先……”
“我聽說了,你一億抵押給了別人,簽的還是直接抵押的條款,我思來想去都覺得,現在花一億五千萬去買它有些虧。”尹如琢看向許秦雄的眼睛,輕笑道, “當初我願意用三億買下這塊地,許總坐地起價,你不會是以為我已經忘了吧?”
許秦雄臉色鐵青,心頭惱怒,卻不得不按下怒火:“當初确實是我不夠有誠意……但此一時彼一時,我真的非常需要尹老板的幫助。您不是一直想要那塊地嗎?一億五千萬絕對是個公道的價格。”
“哦?我還以為五千萬更加公道呢,對不對啊,爸爸?”
許秦雄一愣,繼而驚異地望向赫胥複,赫胥複苦着臉連連搖頭。
“說實話,現在整個赫胥莊園都是我妻子的財産,所以我對你那塊地已經沒有需求了,今天願意過來只是因為好奇。”
許秦雄暗道不好,硬着頭皮打哈哈:“尹老板好奇什麽?”
“好奇爸爸他怎麽會願意用五千萬的價格就把地賣給許家,又怎麽會受你脅迫,願意這麽盡心盡力地牽線搭橋。”
這是許秦雄最後的底牌,雖然說無論尹如琢知不知道內情對結果都沒太大的影響,但被提前說出來還是讓他有種不安的感覺。
鋒利的刀只有在對手最沒防備的時候使出來才最有用,可惜他的對手比想象中的還要難對付。
“那麽尹總是怎麽想的?”
“有些話說開就沒意思了,”尹如琢看了赫胥複一眼,見他幾乎已經把臉低到桌底,輕笑道,“爸爸畢竟是赫胥家家主,是猗猗的父親,也是我的爸爸,我總不能對他見死不救吧?”
許秦雄心中一喜:“那——”
尹如琢搖了搖頭:“地我可以不要,許家剩餘的負債我幫你們還清,但要用你手裏的錄音做交換。”
她果然已經知道。
許秦雄心下一沉,見她面色冷凝,對赫胥複不假辭色,一時有些摸不準她對這件事的真正想法。
“尹總這麽大方,許某受寵若驚。要是您能幫我們還清欠款,那個錄音……哈哈,我自然沒必要公開了,畢竟我也參與了其中,不到萬不得已——”
尹如琢似乎對于他的答案很不滿意,面色陡然一冷,起身道:“既然許總依舊沒有誠意,那麽我們也不用再談了。爸爸,我們走吧。”
“等、等等如琢,”赫胥複臉色大變,對着許秦雄哀求道,“許老弟,你救救我,我、我還不想死啊……”
許秦雄一時大駭,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赫胥複會反過來哀求自己。他該求尹如琢才對啊,錄音可是在自己手裏。
尹如琢一臉的不為所動,嘆氣道:“爸爸,您好歹是伯爵大人,為自己留一些體面吧。您放心,到時候我會把您的葬禮安排得漂漂亮亮,絕不會讓人看低了的。”
赫胥複淚涕直流,跪到許秦雄腳邊,幾近嚎啕大哭:“許老弟啊,我死了不要緊,可我真的不願意連累你啊。你要是不接受這個條件,我……我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候也沒人幫得了你們許家了。”
尹如琢站在門邊,一手握着門把,美麗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居高臨下地望着赫胥複,猶如冷血的羅剎一般。
許秦雄心中的震驚溢于言表,這個時候,他哪裏還會不明白赫胥複的意思?
如果自己公布了錄音,那麽她會在事情鬧大之前讓赫胥複選擇自行了斷,以保全兩家的名譽。
這個女人真有那麽狠?
許秦雄望着尹如琢,心中驚疑不定。
會不會是圈套?
不,尹如琢是什麽人,尹潤松又是什麽人?掌管着如此龐大的商業帝國,心腸能軟嗎?
他早該想到的,和這個女人談判無異于與虎謀皮。他可以不管赫胥複的死活,可這家夥要是死了,他手中的把柄就不再有絲毫價值,屆時整個許家都要給他陪葬。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就在許秦雄頭腦發暈之際,門上突然響起了擰動把手的聲音,頓時大驚失色,再也無法遲疑。
“等等,尹總,我……我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但是我還有條件!”
尹如琢露出一絲冷笑,腳下不停,作勢朝外走去。
“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和我談條件?說實話,赫胥猗是伯爵女兒還是伯爵,對我來說哪個更好你不明白嗎?”
伯爵的“兒媳”和伯爵的“夫人”對尹如琢來說哪個更好,稍微有些腦子的人都該明白。
赫胥複渾身一抖,抱着許秦雄的大腿哭得更加凄厲。
許秦雄認識赫胥複也有不短的時間了,這人混是混了點,但什麽場面沒見過,如今竟然能怕成這樣,連帶着讓他也膽寒了起來。
“我、我明白了……”許秦雄咬了咬牙,最終只剩下無奈與不甘,“全憑尹老板處置吧。”
門外都是尹如琢的保镖,他被徹底搜完身才能進來,一開始就喪失了主動權,如今看到這樣的陣仗,實在已經沒有和尹如琢叫板的底氣了。
尹如琢這才重新關上門,一邊坐回原先的位置,一邊給赫胥複遞過去一張紙,恢複了和顏悅色的表情,溫聲細語地道:“好了爸爸,許總都答應了你還哭什麽呀?堂堂伯爵怎麽能這麽不淡定呢?起來喝點水吧。”
她瞬間變臉,語氣溫柔,可許秦雄總覺得那臉上的笑意完全不是發自真心。赫胥複哽咽着接過紙巾,顫顫巍巍地坐到一邊,似乎根本不敢去看她,這更加深了許秦雄心中的寒意。
尹如琢比他想象得還不簡單,這赫胥複平日裏在外吹噓自己在這“女婿”面前如何如何威風,說尹如琢對他如何如何孝敬,現在看來可是十足的吹牛了。
他過去一直以為尹如琢在生意上頗為“厚道”,也就認為她作為女人魄力不足,可現在看來,那純粹只是因為她不在乎而已。只要是觸及到她逆鱗的事,她瞬間就能成為惡鬼羅剎,說是心狠手辣也不為過。
許秦雄想起女兒那些不恭敬的話,心中徹底冷了下來。
對于尹如琢……或者說對景潤集團,許秦雄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競争之心。對方想要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這也是事件發生到這個地步,他最終還是只能向尹如琢求助的原因。只有她願意放過他,這件事才能真正了結。
只是他原本還希望能利用手中的籌碼争取到更大的利益,但現在看來能有個全身而退就要謝天謝地了。
一切緣由都不重要了——是他女兒的鬧劇也好,是赫胥複的把柄也好,都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尹如琢願意和他談條件,願意不對許家趕盡殺絕,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
“如、如琢啊。”
從大樓出來,赫胥複跟着尹如琢一同坐上車,仍是滿臉的膽戰心驚。當尹如琢把她調查出的真相甩在自己面前時,他就繃不住把一切都交代了。
赫胥複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對方的臉色,從來溫柔如玉的“女婿”神色冷漠地望着他,渾身都散發着冰冷的氣息,那種壓迫感讓他只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窒息而死。
她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似乎帶着一股寒意,刻意壓低的聲線透露出無盡的恐怖。
“如果拿不回證據,那麽到時候為了尹家和赫胥家的名聲,就只能委屈爸爸了。您放心,我認識一些朋友,做事非常幹淨利落,保證讓您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這種死亡通牒他不知道聽過多少回,分辨得出真假。他真的太天真了,以為尹如琢會比女兒更體諒自己一些。
“嗯?”尹如琢斂着眼睑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輕輕回應了一聲。
赫胥複戰戰兢兢地道:“既然我們已經拿回了證據,那、那我是不是……不、不用麻煩你那些朋友了?”
尹如琢纖細修長的手指交叉在小腹上,語調有幾分慵懶。
“那是當然,證據我會好好保管,既然別人不會知道,那您當然就不需要去國外避風頭了。”
赫胥複一愣。
“你、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國外避風頭?”
尹如琢輕笑道:“當然啦,否則爸爸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赫胥複狠狠松了口氣,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斥了全身,似乎此時此刻身體才真正暖和一點。
“啊,您不會真以為我要拿您怎麽樣吧?您那是配合我的演技,對不對?”
赫胥複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是在配合你——”
“不過……”尹如琢突然睜開眼,轉頭看向他,“經過了這一次教訓,您應該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了吧?否則,可不就僅僅是送您出國那麽簡單的事了。”
赫胥複被尹如琢微紫的瞳眸凝視着,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動彈不得。才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這意味深長的話也讓他體溫驟降。
究竟是不是演戲?究竟她的哪一句話才是真的?
究竟……自己的這個“女婿”是個怎麽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