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打自招

顧箬笠在船上鬧了一場,回府之後又養了好幾日,神清氣滿。宮中來人時,便說了句情,解了李新元的禁足。秦氏的“病”,也緊跟着不藥而愈。

顧箬笠本就心知肚明,秦氏得的就是心病,如今李新元解了禁足,身子自然好了。

她去齊寧院看望幾次,無一例外都被段嬷嬷攔了回來,便索性不去了。李新元雖然解了禁足,但不能出門,多次大哭大鬧,不肯見秦氏,齊寧院那邊,好幾日都鬧鬧哄哄的。

相反,顧箬笠這邊,反倒安靜下來。一府後宅,東西兩院,泾渭分明。

顧箬笠一心想查出,到底是誰害自己落水,這日又傳信給盛寶珠,讓她照上次的計,再約盛寶寧出來套話。

盛寶珠不肯:“上次我約她出去喝茶,一到那裏就看見了你,她還摔了一跤,如今只怕不肯輕易出門。”

顧箬笠只回信,說有法子讓盛寶珠長留鴻蒙書院,不必回鄉嫁給老家那個書呆子表哥。

盛寶珠見顧箬笠加了價碼,立刻應了,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總之,順利的把盛寶寧約了出來。

顧箬笠捏着兩串糖葫蘆上閣樓時,盛寶寧正和寶珠炫耀自己新得的一串珍珠禁步。

她本來兩手托着禁步,一見顧箬笠,驚吓之下,失手落在地上,禁步摔了個七零八落。

寶珠慢吞吞的彎腰,蹲下身去撿珍珠,片刻撿了一把,用帕子包好,交給了盛寶寧。

她拍拍手,就雲淡風輕的下樓了。

盛寶寧哪裏還不明白,自己是被盛寶珠給賣了,心裏恨她恨的牙癢癢。

顧箬笠坐在她面前,大口咬了一個糖葫蘆,溫柔和氣的問:“我落水那日,我的侍女看見你站在亭中。寶寧表姐,是不是你推的我?”

“胡,胡說!”盛寶寧陡然拔高聲音,“我瘋了嗎?是誰說的?寶珠嗎?若若,你別忘了,我母親是你親姑母,我才是你親表姐,我為什麽害你?你怎麽聽信寶珠的話,不信我的話?”

顧箬笠真誠道:“我真不信你。而且,也不是寶珠告訴我的,是李新元說的。你在家中逍遙自在,她卻因為我落水被罰禁足,一氣之下,就把事情告訴我了,說是親眼看見你推我落水。”

“我,我……我沒有!反正我沒有!”

盛寶寧像吃了蒼蠅一樣,綠着臉,哽着脖子站在原地,不知道反駁,也不知道狡辯。

這就詐出來了。

盛寶寧便是那傳說中的,無勇無謀,只靠一時蠢笨意氣行事的人。

“我可差點死了。”

顧箬笠雖然不明緣由,但早猜到與盛寶寧脫不了幹系。

盛寶寧被她戳穿,反倒委屈的紅了眼睛,滿臉怒氣的伸出手指:“你說,是不是你?顧箬笠,是你壞我姻緣在先,我,我一時氣急,才會去找你算賬。明明是你先錯了。”

話說的不明不白,顧箬笠聽的不清不楚,懶洋洋的撥了一下發髻邊的流蘇:“講人話。”

“你!”盛寶華氣的發抖,還什麽都沒說,眼眶裏就先蓄上了兩包眼淚。“你,你簡直欺人太甚!”

顧箬笠語氣淡淡:“哦。”

盛寶華真要氣瘋了:“哦?你這是什麽意思?顧箬笠,你還要不要臉?”

顧箬笠眼皮都不擡:“我欺負人的時候多了,盛寶華,你再不清不楚,陰陽怪氣的,我就讓你知道,到底誰會沒臉。”

盛寶華抽了口氣,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我那日險些就被人退親了!”

顧箬笠擡起漂亮的眼睛,冷不丁一瞬,那雙眼睛明亮的驚人。

她瞧了一眼,又顯露出孩子氣的純真茫然:“你定親了嗎?什麽時候?”

盛寶華:“…… ……”

顧箬笠你大爺!

不對,顧箬笠她大爺,也是她大舅。

“這不重要!”

顧箬笠:“不重要你巴巴的來找我說?”

盛寶華深吸幾口氣,連馬上要掉出來的眼淚都又憋了回去:“我問你,半個月前你上山,是不是碰見了許七娘?”

顧箬笠再次茫然:“許七娘是誰?”

盛寶華已經氣崩潰了,反倒冷靜下來:“顧箬笠,你別再裝瘋賣傻。我的未婚夫就是許七娘的嫡親兄長,前幾日你上山,許七娘的馬車壞了,你載了她一程。許七娘回去之後,許家就托人來,想要退親。”

顧箬笠總算想起來了:“原來你說的是許萌。”

盛寶華咄咄質問:“是不是你對許萌說了我的壞話?說我,說我與人交換信物,私定終身?”

顧箬笠一下子就精神了,興致勃勃:“那你幹了嗎?”

“當然沒有!”盛寶華提高音量,“我只是看他出身貧寒,卻頗有風骨,這才送了他一點銀子,讓他能順利進京趕考而已。那個荷包,是我不小心落下的。”

顧箬笠恍然明了:“荷包、發梳、同心結,定情三寶。你還不小心?這叫私相授受!被許家知道,以此退親,是你立身不正,活該如此。”

盛寶華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你還說?當時只有我們姐妹一起回鄉拜祭,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顧箬笠問:“你告訴我了嗎?”

“我憑什麽告訴你?”盛寶華道。

“這就對了,你和那貧寒書生私定終身,也沒告訴我,怎麽單單就懷疑是我說出去的?你倒不如想想,你自己告訴誰了。”

盛寶華想了一下,吞吐了一下,又篤定道:“我是告訴別人了,可她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因為她和我好,可你就不一定了。”

顧箬笠哭笑不得:“可我都不知道。”

盛寶華自然而然:“可你聰明啊!只要我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就能被你看出端倪來。”

顧箬笠眯了眯眼:“你這馬屁拍的有水平。”

“住了個嘴!”盛寶華氣糊塗了,“我沒有在誇你!”

盛寶華一慣蠢鈍,自小還算機靈,後來與李新元越走越近,心思也越來越狹窄起來,常有些鑽牛角尖的小心眼。

顧箬笠不把她放在心上,又問:“那是誰告訴你,我去了湖心亭?”

盛寶寧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後的侍女莊莊。

一上車,盛寶寧就口吐芬芳,先罵盛寶珠胳膊肘外拐,幫着外人對付親姐妹,又罵顧箬笠仗勢欺人,不把母親放在眼裏。

“我母親也是她的親姑母,她這麽對我,還有臉來問我?她差點毀了我的親事,居然還不承認!莊莊,你不是說,親眼看見她和許七娘湊在一起說話嗎?”

莊莊軟言勸慰了盛寶華好一會兒,又道:“小姐,你也別這樣了,千萬別再把事情鬧大了。人家畢竟是陛下親封的郡主,她闖了天大的禍事,也有陛下兜着呢。何況,女子名聲何其重要,我想,郡主一定不是有意說出去的。”

盛寶華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竄上來了:“是啊,她當然不是有意的,她是故意的!她就是看我不順眼,故意想害死我。”

盛寶寧使勁絞着帕子:“這個顧箬笠,人長的那樣好看,金相玉映的人兒,卻長着一顆狗屎一樣的心肝!”

莊莊無語片刻,又接着挑撥:“說不得,郡主是嫉妒姑娘,有了這麽好的親事。許家的這位二公子,可是才名卓絕,連鴻蒙書院的山長都贊不絕口呢!”

盛寶寧讨厭顧箬笠,還以為今日的事就這麽算了,畢竟在她看來,顧箬笠說自己的壞話,差點壞了自己的親事,也是她不對在先。

可沒想到,剛進家門,管事就讓自己去書房。

盛寶寧忐忑的到了書房,才發現顧箬笠早早就坐在了裏面。

盛寶寧給父親母親請安,暗中瞪了顧箬笠一眼。

“你怎麽來了?”

顧箬笠放下茶盞:“我幾乎喪命,若不是有人營救,此時已在九泉之下。盛寶寧,你難道真以為,我會如此算了?姑母,憑您自己說,若是寶寧姐姐險些被人害死,您會輕易算了?”

盛寶寧騰的起身:“是你多嘴多舌,壞我親事……”

顧箬笠揚起秀氣的眉,纖淨無害一笑:“表姐承認了?姑母,您可還有什麽可說的?”

顧家姑母盛大太太站起身,走到盛寶寧面前,咬牙問道:

“真是你把郡主推下水的?”

盛寶寧疾聲争辯:“阿娘,你不問問她,她幹了什麽好事……”

“啪!”顧大姑母使出老大的勁,狠狠甩了盛寶寧一巴掌,把她都打蒙了。

“你這蠢貨,也配不上許家公子。”顧大姑母與盛大爺感情甚篤,生了四個兒女,盛寶寧也不是最偏疼的那個,很快就做了決定。“我看二姑娘是病了,把人帶下去吧。”

盛寶寧被拖下去,還暈暈乎乎的。

“明明是她先害我的……”

這個傻姑娘哪裏明白,在顧箬笠的身份面前,這其實半點也不重要。

顧箬笠起身,對姑母福了福身:“謝過姑母,姑母還是真疼愛若若的。只不過,二表姐所說的荷包之事,我從不知曉,卻不知道,二表姐素日和誰交好,都把這等秘事告訴了誰。此外,還有一事。”

雁聲雙手送上一張字跡娟秀的紙箋,上面正是剛才馬車中,盛寶寧和莊莊的言語,一字不漏。

顧大姑母看完,哪裏還不明白?

她二女兒的貼身侍女莊莊,早就被什麽人買通。這一次,盛寶寧是被人當槍使了。

顧大姑母命人将莊莊押下去,親昵的握着顧箬笠的手:“郡主福澤深厚,這次雖然遭了大難,後頭必定還有天大的後福。莊莊這丫頭,郡主可要親自審?”

顧箬笠甜甜一笑,純良的道:“姑母說笑,她是盛府的人,當然姑母做主。何況,這丫頭壞了二表姐的前程,姑母可別輕易放過她。”

顧大姑母一聽,便知道這丫頭不肯善了。只恨這蠢貨幹的,是禍及家門的大事,若是不舍了她,整個盛家都要被聖上厭棄。

“你二表姐也是自作自受,合該吃些苦頭長長記性,你別心疼她。”

顧大姑母說話間,手指一推,将手腕上養着的一枚玉貔貅塞進了顧箬笠手心。

顧箬笠知道,顧家這位大姑母,一向是個聰明人,拿了貔貅寶玉,滿意的走了。

當晚,顧大姑母便将莊莊的供詞,送到了顧箬笠手中。

顧箬笠看着供詞上,血糊糊的手印,怔忪了許久。

這侍女招認的,是一個她萬萬想不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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