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退讓

莊莊賣主求榮,被顧大姑母一頓手段用下去,命魂都去了大半,必定不敢再說假話。

她供出的幕後人,卻是顧家的二掌櫃李本。

這個李本,和家中的大掌櫃一樣,都是顧老太太的心腹,可顧箬笠很早就知道,李本早就被秦氏收服了。

他是秦氏的人。

也就是說,是秦氏要害自己。

顧大姑母飲了口茶:“郡主,這是才新得的一株老參,給你補補身子。原本我也是不用特意跑一趟的,可我真想不到,李本是我母親的心腹,我母親又有什麽理由,要害自己的外孫女。這不,往深了一查,才知道,李本如今聽命的,是顧家大夫人秦氏,也就是若若你的好繼母。”

“莊莊這賤蹄子告訴我,李本許了她,做成這件事,會讓自己的二兒子娶她。她本來是個小丫頭,能嫁給掌櫃的兒子,自然是好。所以,才聽了李本的話,挑唆你和寶寧的關系。寶寧偏偏是個性子直的,真以為是你害了她,才稀裏糊塗的做了錯事。”

顧大姑母暗暗翻了個白眼,注意顧箬笠的神色,道:“不過,若若啊,你我都知道,寶寧這蠢丫頭就是被人騙了。真正要害你的,可另有其人。”

顧箬笠專注的望着她,纖淨的面容上現出孩子氣來:“大姑姑,那秦阿娘為何要害我?”

她清亮的雙眸中,浮現出茫然不解,似乎真想求教這位長輩。

顧大姑母心中冷笑一聲:“這種事,姑母如何知道?”

她雖然不是最疼盛寶寧,但好好的女兒,還是已經攀上氏族許家的女兒,被秦氏給害了,心裏恨死了秦氏,此時自然要給秦氏上眼藥。

“自從秦氏以再嫁之身,做了你父親的續弦,我那挑剔的母親都把她們母女當成心頭肉、眼中寶,我這個親生女兒都要靠邊站。要我說起來,她可真真是有手段。我也真不知道,她一個商戶遺孀,得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人心這東西啊,可真是從不知足。”

顧箬笠道:“大姑母,當年她曾對我有救命之恩。”

顧大姑母道:“那寶寧也是我十月懷胎的親生女兒。這白紙黑字,都是證據,若若,你這次可是險些喪命,就這麽白白的放過害你的人?”

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顧箬笠已經知道,顧大姑母沒有說謊。

而顧大姑母也知道了,顧箬笠還是舍不得動秦氏。

但此事之後,這向來和樂融融的“母女”,是不複從前了。

可顧箬笠若不動秦氏,那就必須放過盛寶寧。不然,顧大姑母憑什麽吃這麽大的虧?

這事若是真鬧開了,哪怕顧箬笠願意放過秦氏,陛下也是萬萬不肯的。

顧箬笠一定要保秦氏,只好道:“姑母,我們姐妹打鬧着玩,不算什麽大事。過幾日,等寶寧表姐病好,再一同去莊子裏玩耍。”

顧大姑母趾高氣揚的離開顧府,仿佛打了一場大勝仗。

昨日,她可都做好準備,讓那蠢笨丫頭病上半年,也準備放棄和許家的婚事了,誰能想到,這背後使壞的,居然不是別人,而是顧箬笠最為看重的秦明雙呢?

若是真鬧到陛下面前,動手推人的盛寶寧是落不到好,可背後策劃的秦氏,更要被扒皮拆骨!

所以,顧箬笠若舍不得秦氏,那也就別想動她的女兒。

只不過,顧箬笠這個丫頭,可真真沉得住氣,竟然半點聲色不露。

二人捅破這層紙時,齊寧院來報,秦氏又病了,她還能溫聲細語的讓人拿帖子去請太醫。

要麽,顧箬笠這丫頭真真是夠重情,要麽,這丫頭真真是夠可怕。

以往,秦氏這些手段,顧大姑母也隐約知曉。只不過她少回娘家,秦氏每年也給她足夠多的好處,她就當做不知道。可這一次,秦氏居然把天下人都當成傻子,害到自己頭上來了,顧大姑母就容不得她了。

顧大姑母走後,雁聲低聲問:

“郡主打算就這麽算了?”

雁羽也進來了,手中端着一碟梨花白糕。

顧箬笠捏着糕點,慢慢問:“哪裏來的?”

雁羽道:“太醫去看過大夫人了,大夫人無恙。這糕點是大夫人早起親手做的,讓奴婢一定要拿來給郡主嘗嘗。”

顧箬笠的親娘敬寧長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唯一會做的,便是梨花白糕。不知道她用的什麽法子,普普通通的甜糕,沾上梨花的清香,十分可口。

敬寧長公主去世後,這世上唯一能做出這個味道的,便只剩下秦氏。

顧箬笠嘗了一口,的的确确是夢鄉中久違的味道,秦氏與敬寧做的,一般無二。少女眼淚滑落,站在清甜潤口的糕點上,絲絲苦意,纏上心頭。

雁聲雁羽是她心腹,知道郡主最為看重秦氏,為此在這府中受了屈待,也隐忍不發。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該如何安慰。

片刻,顧箬笠放下梨花白糕,面上再沒什麽傷感之色,淡淡道:

“去查,仔仔細細查清楚,秦氏到底為什麽要害我。她心思缜密,懂得投人所好,也不是李新元和盛寶寧那兩個蠢貨,也不敢害死我,大概只想讓我大病一場。你去查,我此時病倒,對她到底有什麽好處。”

雁聲問:“那盛家的二姑娘雖然是受人蒙蔽,但的确有害人之心,您就這麽算了?”

顧箬笠輕笑一聲:“我只是答應大姑母,我不對盛二動手。要是別人要動盛二,我可就管不着了。”

顧箬笠乍然得知自己落水的真相,雖然隐而不發,但畢竟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難免心思紛亂,索性離開顧府,在外頭閑逛。

她既然出了門,就往熱鬧地兒鑽。剛到大陽居坐下,樓梯噔噔作響,跑上來一個白淨的俊俏青年,一臉笑模笑樣,一看就是個纨绔翹楚,正是段家的二表哥段青玉。

“小表妹,今兒可真是巧。我才出門,就看見你了。”

顧箬笠單手托腮,懶洋洋的聽曲:“是巧。”

段青玉拍拍手,便有侍女魚貫而上,一人一個托盤,裏頭捧着各式各樣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的,滿滿當當鋪了一桌子。

“表妹,請看。”

顧箬笠随手翻開一冊話本,翻了幾頁:“這不是上次看過的?下卷還沒出?”

段青玉立刻使了個眼色,二人又閑來敘話,不出一炷香,一本墨跡未幹的話本,就“加急”送到了顧箬笠面前。

段青玉百般讨好,獻寶道:“表妹,你看,這窮酸書生還沒寫完,不過這就是最新的。表妹先看着,我這就讓人去催,明日一定能看到結局。”

顧箬笠翻完一頁,剛一偏頭,一瓣剝的白白淨淨的橘子就遞到了嘴邊。

“來,表妹這次落水,可受苦了,吃點橘子好好補補。”

雁聲忍笑把橘子接過來,道:“表公子,郡主受寒,太醫叮囑了,千萬不能吃寒涼之物。”

段青玉也不惱,嘻嘻一笑,又剝了一個烤的香軟的紅薯仔:“太醫不讓吃啊,那咱就不吃。來,表妹,吃口熱乎的補補。”

段青玉今年一十六歲,是端陽侯府嫡子,從今年知道自己母親要給自己說親,便一反常态,不再和別的姐姐妹妹厮混,唯獨對顧箬笠殷勤的很。

段青玉直白,他這麽幹,就是想娶顧箬笠。他自小不務正業,吃喝玩樂無一不精,不過,有一點好處,不愛幹什麽欺男霸女、仗勢欺人的蠢事,就是混玩。

用他的話來說,那些裝模作樣的大家閨秀,哪有什麽意思?不如和顧箬笠一起湊合過了,成婚之後,你也不用催我功名利祿裏上進,我也不叫你賢良淑德裏憋屈,豈不正好?

顧箬笠也知道他的心思,倒是覺得,照他這麽說的過日子,好像也不錯。起碼,段青玉的皮相還是合眼。

段青玉是個招貓逗狗的纨绔,她顧箬笠也不是什麽正經閨秀,混世魔王湊一對,一起禍禍,也不禍害別人了。

段青玉見顧箬笠接了自己剝的紅薯仔,知道她心意松動,受到極大鼓舞,更殷勤了些,到晚上又帶到泓玉樓吃了烤乳鴿,才各回各家。

顧箬笠混鬧了半日,坐在床上,卻依然沒什麽睡意。

熱鬧過後,總會有沉靜之時,該面對的也總要面對。

“齊寧院察覺了嗎?”

雁羽搖搖頭:“這一次,大夫人好像是真病了,老夫人派人守着,府中大小事務都不許大夫人插手。她也不知道,郡主已經起了疑心。”

“那李新元那邊呢?事辦的怎麽樣?”

雁羽點頭:“我派人告訴了她,盛寶寧正在專心備嫁,從盛家老夫人手中,新得了一支紅寶石步搖,許家公子還借名送了不少名貴東西。李大姑娘羨慕的緊,臉都變了。”

顧箬笠滿意的點點頭。

李新元親眼目睹盛寶寧推自己下水,自以為拿住了盛寶寧的把柄,卻一直不說,此時盛寶寧要高嫁,她必定要去拿些好處。

“那秦氏為何要害我?查明白了嗎?”

“還沒有。”雁羽搖搖頭:“郡主,倒是有一件別的事。”

“今日下午,林鄉君在茶樓聽書,當着衆人的面,說您……”

顧箬笠一聽林菘,便來了精神:“她說我什麽了?”

“說您早已有過婚約,便不該以未嫁之女自居,也不該列名在京中四姝之中。”

顧箬笠眉頭一皺,發現了問題:“等等,京城四姝是什麽?”

本朝民風開放,自前朝大長公主一時興起,詩會上戲封了四姝,這“活動”就延續下來了。只不過沒有官方認同,都是民間渾說的。

“今年,京中四姝便是鴻蒙書院的山長之女、盛家寶珠、慶王府的小縣主和郡主您了。”

顧箬笠頓了片刻:“這些人是瞎了嗎?憑她們那兩個假模假樣的,也要和我齊名?寶珠也就罷了,可憐可愛,那山長之女輕易不出門,他們都沒見過人家的模樣,怎麽選上四姝的?”

“大約是憑才名。畢竟宋小姐才名遠播,連太後都時常召進宮中。”

顧箬笠擺擺手:“算了,不管了,林菘說,我有過未婚夫,所以不配選在其中?”

提起戚小将軍,雁聲有點不敢看顧箬笠的神色。

顧箬笠卻似乎沒什麽不高興,仿佛那個曾經的未婚夫,并無緊要。

她饒有興味,甚至清雅的笑了笑,柔聲問:“那後來呢?”

“後來,那說書的先生本不認同,熟料,一時看清了林鄉君的模樣,當場便将林鄉君列入了選出的四姝當中。”

雁羽小心翼翼道,“她把郡主您給擠下來了。”

顧箬笠開懷大笑:“那林菘可滿意了?”

雁羽搖搖頭:“并沒有。聽說,林鄉君更生氣了,說他瞎了狗眼,冷着臉從茶樓出來,原本定下的一罐好茶葉,也不要了。那說書先生可後悔了。”

“她拆我的臺,自己又不要選做四姝,難道,就是單純的讨厭我?”

雁羽雁聲齊齊看向顧箬笠。

顧箬笠又笑,溫和道:“沒關系,到底救過我,我喜歡她就成了。她孤身一人在京中,可有哪個不長眼的欺負她?”

雁羽道:“這倒沒有。不過,林鄉君似乎在求醫。”

顧箬笠偏頭臉來,純淨漂亮的一抹側臉在燭光下明媚可人:“求醫?莫非她有什麽宿疾?”

雁羽道:“這個不曾确知。不過,林鄉君的确見了不少大夫。”

顧箬笠偏頭,目光寧靜,道:“她既然救過我,我也不該不管她,給她請一位名醫。順便,也去瞧瞧,這林菘長的到底有多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菘兒:我與若若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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